龙王的面容在片刻间浮现出了淡淡的暖意，就那么一瞬，而后，他又戴上了冰冷的面具看向苏婆那斯王。
“莲华既然治好了你，就是他用了裂骨之血了。”不然天下间除了他自己就没有能够解开他剧毒的东西。
“对。”迦楼罗想起了他之所以要找到翳罗叶的目的，“你跟我回去吧。”
“为什么？”翳罗叶龙王冷冷地问他。
“哪里有为什么。”苏婆那斯王看他，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莲华在等你。”
嘲讽的笑容在翳罗叶同莲华精准相同的面容上展现，这位龙王说的话让迦楼罗王不可置信，“莲华他啊，是我最恨的人了。要
不是他，我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翳罗叶你，不喜欢现在的样子？”那么美丽的外表，和莲华如出一辙，为什么翳罗叶不喜欢。
“我就像是他的影子，妙翼。”翳罗叶龙王摸了摸额角，就像是莲华头痛时的习惯动作，“我可不喜欢当别人的影子。”
“可是，莲华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他的影子啊。”苏婆那斯王为龙王分辩着，“莲华一直把你当作他的弟弟。”实际上，翳罗叶
可以不叫这个名字，可以不是那迦族的成员，但却永远都是和莲华同一个来源的兄弟。
“你怎么知道。”翳罗叶看着他，“就因为他那么说，你就相信了。那么我说他不是那么想的，你会相信吗？”
“我……”迦楼罗王语塞，“那么，我们一起去问莲华。”
龙王没有回应他，反而扯出了一抹笑容，“你知道吗，妙翼。这里才是我出生的地方。”
迦楼罗王惊讶地转动视线，最后停留在那棵枯死的翳罗树上。
“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棵。”龙王讲述着，“这棵才是我出生的翳罗树，那迦城那棵是后来用这里的分枝种过去的。这里，
是我的领地。在莲华封印了我和这里的水之源力后，这里的水源就枯竭了，翳罗树也枯死了。”
枯干的河床上就留下了鹅卵石，原来的河水，遍布了深渊的底部。
“翳罗叶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翳罗叶龙王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抛给了他，“接着。”
迦楼罗接了下来，打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发现就是那把黑色的剑。
“你听好了，妙翼。”龙王的眼睛就像是冻结在亿万年的冰块里的黑珍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是你，要么是莲华，用这
把剑杀了我。”
苏婆那斯王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你说什么？”怎么有这样的要求。
“我说了，要么是你，要么是莲华。”翳罗叶龙王平静地安排着自己的死亡，“我的力量就要失控了。莲华和你都没有办法阻
止，这把剑就是因为这个才出现的。”
苏婆那斯王看着手中的剑，“这把剑？”来自于那迦族的剑。
“那是梵天之剑，是唯一能够克制我力量的东西。在几百年前就遗失了。这把剑，恐怕除了莲华谁都不知道它的来历，我只能
够知道它和我的封印密切相关。我的封印松动了，这把剑自然也有了反应，莲华的记忆丧失了不少，居然没有想起这把剑的来
历和用处来。”
妙翼看着他，没有说话。
翳罗叶龙王靠近了干枯的翳罗树，抚摸着因干渴而裂开的树皮，幽幽地说着，“所以你不让我再靠近翳罗树，是因为你看到过
我的死亡吗？苏婆那斯的王者。”
“我……”总算可以告诉朋友他曾在莲华的天渊镜中看到的东西了，可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景下，“我不想，不想看见……
”
“我知道你不想。”翳罗叶的语气调皮起来，和迦楼罗现在的心情两个极端，“你在梦里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我不能。”迦楼罗摇着头。
翳罗叶靠着树干看着他，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悲哀，“我切断了和莲华之间的联系，我死了，他可能会受到一些伤害，可是他
不会死。你可以动手了。”
迦楼罗依旧摇着头，“翳罗叶，你不能逼我杀你。”
“那么，不是你，就是莲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迦楼罗，“你想让莲华自己动手吗？”
“莲华也许会有办法……”
“来不及了。”翳罗叶告诉他，“你能感觉得出来。”
暴乱的气息在深渊中弥漫，苏婆那斯王知道哪怕有一息的缝隙，这些可怕的力量就会冲出这个深渊。
是的，来不及了。
“迦楼罗王。”翳罗叶黑色的瞳仿佛要燃烧起来，“你的选择……”
暴乱的力量在瞬间停滞了。
靠着石壁在黑暗中的莲华，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的左手抚上了疼痛的部位，透明的血液从狭长的伤口里涌出来，浸湿了
他的衣衫。
“……翳罗叶……迦楼罗……”
干枯的翳罗树获得了龙王的血液，枯死的树叶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翳罗叶龙王靠在树下，失去血色的嘴唇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即使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有时候也不得不去做呀。苏婆那斯的王者。”
梦中的话语无情地在现实中敲击着苏婆那斯王的耳膜，他只能低声呼唤着龙王的名字。
“翳罗叶……”
“我本来的名字，不是翳罗叶。”龙王这样说着，好像回忆起了他在封印之下被封存了的记忆，“我来自于梦境的最深处……
”
“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迦楼罗的声音哽咽起来，这位年轻的王者用几乎要哭出来的音调告诉即将逝去的人，“你是我认识
的那个翳罗叶，是我最好的朋友……”
翳罗叶龙王看着他，唇角的微笑就像是化开了坚冰的温暖泉水，“是的，迦楼罗王妙翼是我最好的朋友……”
剑身的光芒闪烁着成为一个固定的字，翳罗叶龙王的力量渐渐消失了，身影越来越淡。
“抱歉，不过这次违反约定的事可不能怪我哦，妙翼。”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
迦楼罗说不出来。翳罗叶的样子，就那么深深烙刻进了他的灵魂中。
风在凝固般的空间里轻轻地流动，把翳罗叶龙王消失前最后的话语带到了迦楼罗的耳边。
“予我重生……”
第四章：裂痕
3.地之龙
在那迦和苏婆那斯族中，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所以当他们看到满身是伤的迦楼罗拉着莲华龙王走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两族的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
就这么看着这两位王者走进了迦华城九叶宫。那迦的龙王先回过了神，看了在苏婆那斯族人包围中的同胞，阿那婆达多龙王大
呼了一声，“回城！”
那迦们有序地撤回了迦华城。
“长老？”
苏婆那斯的族人看向他们的长老，他们猜测中了那迦之毒的迦楼罗王就那么拉着莲华龙王进了迦华城，他们怎么办？
五位长老脸色泛白地看了看他们脚下的迦华城，半天之后才吩咐了一句，“扎营。”
回到迦华城，五位龙王在三位留守龙王的劝说下才没有冲进九叶宫去。
“迦楼罗……”阿那婆达多龙王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冰冷的血液也无法浇灭她心头的怒火。
九叶宫中，沉默占领了一切。
莲华就像失去了所有感情和生命一样坐在床边，迦楼罗在旁边看着他，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让莲华恢复。
翳罗叶龙王是他亲手所杀，这是苏婆那斯王永远无法否认的。当他将梵天之剑带回给莲华的时候，这位龙王一句话也没有说就
将水之力量的冰刃砸了过来，迦楼罗连闪躲的动作也没有，任凭那些利刃在他身上划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没有一个伤口，是划在他的要害上的。
“……对不起……”迦楼罗重复着，不知说了几遍，“……对不起……”
把莲华手上的伤口用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布料包裹起来，翳罗叶离开之后，莲华好像连自己恢复的力量也没有了。
苏婆那斯王心痛地想着，他伤害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对不起……”
莲华的手，轻微地颤动了起来。
“莲华！”他终于有反应了。
混沌的银色双瞳慢慢聚焦，静默了一路的龙王把手抚上了迦楼罗的面颊，“……我知道……不怪你……”如果不是迦楼罗，那
么他是不是能封印翳罗叶还是个问题。
“莲华……”迦楼罗王红色的瞳孔显得异常脆弱。
“不怪你。”莲华龙王清澈的瞳中隐含着激烈的情绪，“翳罗叶也没有怪过你。”
不能责怪，也无法责怪。迦楼罗做了需要他做的事，他所选择的，是他想让莲华能够不比现在更痛苦。
“莲华……”
“谢谢你送我回来。”那迦的至高王这么说着，“现在你该履行你身为苏婆那斯族王者的责任了。”
“可是你——”伤还没有好。
“我不会有事的。”莲华龙王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勉强，“你忘记了，我是保护神毗湿奴力量的承载者。”
是啊，他是急糊涂了。
“你快去把族人们带回去吧。”莲华深深地看着他，“不要让战火弥漫在我们两族间，迦楼罗王……妙翼……”
苏婆那斯王没有意识到，那是莲华龙王最后一次叫他妙翼，也是这之后的许多年里他和这位龙王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候听了莲华的话的他，满心想着要让族人们尽快离开迦华城，“那我走了。保重。”
莲华点点头，苏婆那斯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一片红光中。
那迦的至高王展开了水镜，将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
“八位龙王，不要阻拦迦楼罗王的离去。你们进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什么样的心痛蔓延开来，疼得莲华浑身一颤，什么东西终于涌出了眼角，在颊边凝结成晶莹的一颗并滚落地面。
第一次，名为莲华的龙王落下泪来。
第几次，尝到了失去的痛苦。
……
八位龙王进来的时候，莲华的手上，胸口上的伤口还来不及结疤，零星的透明血液还在从躯体里流出，优婆罗龙王忙结了一个
治疗术的法印按到莲华身上。
“怎么搞成这样？”难陀龙王不以为凭现在迦楼罗王的实力能把莲华打成这样。
娑伽罗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了斜靠在床边的剑，问了一句，“翳罗叶呢？”
他们没有看到那位脾气不太好却在离开时最被大家记挂的龙王。
莲华给了他们一个令他们害怕的怪异笑容，“死了。”
“什么！”
优婆罗龙王的手一颤，治疗术的法印也散了。
“迦楼罗王杀的……”
阿那婆达多龙王转身就要冲出去，可是莲华的后面一句话冻住了她的行动。
“……我让他这么做的。”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兄长害死了翳罗叶，要是他能尽早想到办法，要是他不在这一段时间里衰弱，要是他能……要是他当初
没有那么任性一定要让翳罗叶出生在那迦族来陪伴自己，或许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摩那斯龙王代替他们问了出来。
莲华低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很想告诉翳罗叶他的对不起，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翳罗叶……翳罗叶……翳罗叶……
“莲华……”优昙龙王将脆弱的他搂进了怀里，“别再想了。”
那种失去了另外一半灵魂的撕裂般的痛苦，莲华肯定是不愿意接受的。
八位龙王为翳罗叶龙王伤心，也为莲华龙王痛心。
他们的至高王为什么要承担下这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颤抖的莲华才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向八位执政龙王。
“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他用透明的音调说着，“翳罗叶逝去的时候梵天之剑的气息严重损坏了大封印中的一部分。我们
必须要前往稳固。”
那迦族的大封印，是为了将突然开始崩溃的自然之力稳固到最佳状态，阻止这个世界的溃败而集全那迦族之力设下的。在大封
印之后，全那迦族的力量下降了一半多，要想恢复那迦族的全盛时期，唯有等待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大封印的解开了。
“你打算怎么稳固？”优难陀龙王觉得莲华已经有了决定。
“将那迦族的一部分迁移到地下的深渊中建立城市，用自身的力量稳固封印。”
“我反对。”和修吉龙王第一个不同意，“那迦族的稳定不能被破坏了。”
莲华没有立即说什么，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明白的，我们根本没有其他的方法。”
就如他也没有不封印翳罗叶而阻止他的方法。莲华的双唇毫无血色，他流失的血液已经达到了七成以上。
优昙连忙继续结上治疗术的法印。
“听莲华的吧。”这位几乎不在族内事物中发表意见的龙王第一次这样说着，“封印一旦破坏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难陀龙王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听你的。可是，要谁去建立那个城市呢？”
莲华因疲劳而闭上的双眼又睁了开来，“我去。”
在龙王们反对之前，他说出了他们不能拒绝的理由，“我走之前会把一部分封印加在迦华城上，保证封印的完整需要你们八个
的力量，所以只有我去。”在承担了封印的力量之后，他们在解开封印之前都不能够历劫重生，好在这几位龙王的年龄都尚轻
，能够坚持。
“可是舍湿陛下你——”德叉迦龙王的话在莲华哀求般的眼神中吞了回去。
有着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不能让这个世界溃灭的他们所选择的，将是一条怎么艰辛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牺牲是注定的，就如翳罗叶龙王选择自我封印，又如莲华龙王选择离开迦华城。
“等我的伤好了以后，我会选定一些族人和我一起离开。”莲华龙王说出了他的计划，“在城市建立之后，我会以那迦至高王
的名义分封几位龙王，以他们的力量去保证地封印的完整。”就如将要留在迦华城的封印一样，深渊的封印也需要龙王的力量
去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