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缘+番外——江城
江城  发于:201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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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惊又怒,只觉得这人简直无耻之极,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又笑,毫不在意,只说,“我先给你瞧些东西,想必你看了一定欢喜。”

那人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龙纹宝镜,站在洞口,招手要他来看。

他犹豫了片刻,就又朝洞口走近了两步,凑了过去,却仍旧小心着,不走出去。

那人朝那宝镜上呵了口气,便把镜面转向了他,和他说道,“你可要看仔细了。”

他定睛一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那宝镜里映着的,赫然就是那许多年前的谭渊。

许多年前的那个谭渊,手里仍旧提着那月白色的灯笼,在浓浓的夜色里慢慢的行走着。夜风拂动,星光柔柔的落在了那人的脚下,仿佛怕惊动了那摄人心魂般的静谧。

原来,这就是他遇到了谭渊的那一夜。

谭渊手提着灯笼,静静的走在那墨一般的夜色里,就仿佛鱼游于水底,云流于半空,几乎让他看得痴住了。谭渊还是如许多年前那样微微的垂着眼,似乎有什么心事,看得他心疼了起来,几乎想要去抚那一双眼。

那人见他这样,就笑了起来,收起了宝镜,仍旧揣在怀里。

他瞪着那人,不明白对方为了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个。

“那镜里映了出来的,就是登仙路,他手里提着的那个灯笼,就是仙人引,”那人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他那时便可升仙,却遇到了一个快没命的你。他为了救你,就拿出了三百年的修为,化给了你,救了你一命。你以为你修媚狐道,怎么会比寻常的狐狸厉害那许多?”

他一听这话,只觉得浑身冰冷,不由自主的就抖了起来,慌得他几乎站不住,立不稳。

那人就笑,说,“你不记得啦?唉,你哪里会记得呢,你只会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他知道这人不必骗他,他如今连狐珠都没了,也没什么用处,骗他有什么意思?

可这话一字字的落在了他耳中,只听得他心如刀割,绞痛难忍了。

那人挑了挑眉毛,似乎还嫌不够,便又和他说道,“你以为他为了什么要成魔?他原本一心修仙,倘若堕了魔道,便万劫不复。他是为了要和你一处。那道士一心要夺他的狐珠,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倘若他要修炼,便是你的累赘。他怕等不到那时,便已落在了那道士手中,所以才动了成魔的念头。”

他就仿佛猛然被人狠敲了一记,大叫道,“胡说!我才不信!”

那人就笑,说,“他要赶你走,你却死也不肯,对不对?”

他惊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人就了然一笑,同他说道,“奇怪么?我这面宝镜,没什么看不得的,没什么我不知道的。他那时还妄想着要瞒天过海,把那道士骗开,好一心炼形成魔,不料到了最后,却被你逼得险些没了命。”

他气得两眼通红,就说,“你!”

那人一扬眉,就作出了副无辜的样子,说,“我?我可是你的恩人。倘若没了我,他只怕连炼形那一关都难过。就算侥幸成了魔,也要千提防万小心。他如今还能和你两个在这里,有这样的闲情惬意,也是托了我的福。”

他咬紧了牙关,又恨这人,又恨自己。

那人瞧他这样,便有几分好笑,半晌才说,“你也别怕,那道士吃了极大的亏,如今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如今替我去办的这件事,也不至于就要了命。”

他气恨的磨着牙,那人便笑,又说,“罢了罢了,我再给你看一眼那宝镜,教你知道那谭渊对你的心思。他如今虽然成了魔,对你却还是……”

他听了这两句话,又见那人掏出了宝镜,就着魔了似的,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那人见他靠得近了,一手拿着宝镜,另一只手竟然丢开了玉樽,猛地就伸了过来,狠狠的捉出了他,把他提出了洞外。

那人捉住他的那只手,竟然就显出了龙爪的形状来,手臂上也覆着犹如盔甲一般的白鳞,触着那洞口的地方,都开始流血不止。

那人痛得出了一头的冷汗,干笑了两声,捉紧了他,眯起了眼,就说,“他还真是提防着我。这法术就是为了防我的啊,可惜你太蠢了。”

他哪里想到会被这人这样的暗算,气的眼睛发红,也无计可施,就朝那人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可那白鳞坚硬,犹如生铁一般,哪里咬得动。

那人就笑,眼底就有杀意流露了出来,低低的说道,“虽然是我助了他,可他杀的毕竟是我嫡亲的哥哥。你知道我那时想什么,是杀了他,带回龙宫邀赏呢,还是留他命在,等着日后……”

他听到了这里,又惊又怕,又气又恨。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了。

那人哼了一声,把宝镜仍旧塞在怀里,换了一只手捉住他,用龙爪插进了他的胸口,那一掏,几乎把他的心都掏了出来,他简直痛不欲生,凄厉的叫了起来。

那人也不知道把什么塞了进去,然后就把手一甩,把他丢在了一旁,有些好笑的说道,“你怕什么,他如今也成了魔,竟然这样的厉害,我就算舍得杀他,想要了他的命,却也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了。”

他虽然痛得要死,却还是趁这人松手的时机,慌忙的窜回了洞中。

那人也不再动手,看着他回到了洞中,就和他说,“你没了狐珠,又吃了那什么药,如今是快没命了,对不对?”

他痛得几乎都起不在,伏在那里奄奄一息,哪里还管那人说些什么。

那人就有些失望,说,“唉,你可想错了,我可不是要杀你,我是为了帮你续命才来的。你得好好的活着才行。”

他听得不甚明白,却猜这人或许是想拿他要挟谭渊,只是奇怪这人为什么又放了他。可再一想,谭渊又怎么会被这人要挟,便又觉好笑,又觉悲凉了。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那人说道,“他恨你也罢,想你也罢,心里还是在意你的。他如今虽然成了魔,却成了这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倘若你再死了,那岂不是白费我的一番心血。”

他听了那“行尸走肉”四个字,心里便是一痛。他也知道,谭渊如今这副样子,多半还是因他而起,可如今后悔也迟了,他再痛再恨,也没了法子,救不回,挽不住了。

那人就说,“你也想他活着,对不对。”

这人说了半日,终究还是为自己打算,指望着谭渊如今成魔,日后为他鞍前马后,出力效命。做些他做不得的事了。

他气得狠了,反倒笑了起来,就说,“你想拿我胁迫他?他再恨我不过了,眼看着我千刀万剐也不会有半分的在意。”

那人笑了起来,也不甚在意,就说,“那我们就走着瞧罢。”

他心一沈,这话一出口,这人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他想,这人怕是在自己的心口放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不然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了自己,他就说,“你还要他做什么?”

那人哑然失笑,就说,“自然都是些不方便我亲自动手的事了。”

那人见他气苦,便又假惺惺的补了一句,说,“怕什么,他又不傻,自然会做得小心,他如今有了你,也没前些日子那么要死不活了。”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多说无益,便闭紧了嘴,不再开口。

那人站在了洞口,和颜悦色的同他说道,“你要记好了。你们两个都是欠了我的,要好好的活着,帮我做事。”

那人看了看那被丢在一旁的玉樽,脸上有些惋惜之色,就说,“你可别一心寻死,枉费了我的苦心。”说完一扬手,仍旧飞来了两只鸟儿,衔着那玉樽就飞得没了影儿。

那人脸上带着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慢慢的就走开了,一路低低的唱着,“千盅酒,不得醉。青丝长,斩不断。……”

他孤零零的蜷在那里,小心翼翼的舔着胸口上的伤,那伤处不小,一碰就疼得厉害,舔了半天,血总算是不再流了,可越发的疼了。可他有什么法子?他一下一下的舔着,有些绝望的想着,倘若谭渊回来,见了他这一身的伤,不知道会不会心疼,会不会起疑,会不会大发脾气。

他一想着谭渊或许就要回来了,就越发慌乱的舔着身上的血迹。

他也是不敢停。一停下来,那人的话就在他耳边不住的回响。

那是登仙路,那是仙人引。

他为了救你,就拿出了三百年的修为,化给了你,救了你一命。

那些话就在他耳边响着,一声更比一声大,一声更比一声高,震得他心口发麻,震得他头痛欲裂。

他实在是怕,怕这话是真的,所以他不敢,也不能再多想。他已经太痛太悔,再多一些,他怕他就撑不下去了,不能再这样留在谭渊的身边。

他一下下的舔着伤处,静静的伏在那洞口,在那里等着谭渊回来。冷冷的月光落了进来,落在他身上,就仿佛落了一层春雪。

如今唯有指望着那人不曾骗他了,指望着谭渊会活着回来见他。

谭渊直到夜半才回来,身上的血腥气倒是不重,但却带着一层冰冷的湿气,起初他还不明白,后来一想,只怕这人是去山后的寒潭洗过身了,就觉得心疼。

谭渊解开了他身上的法术时,怔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被这人看出了端倪,就垂着头,朝谭渊脚边卧了下去,软软的蜷成了一团。谭渊静静的瞧了他一阵儿,便又把眼挪开,也没说什么,只是躺倒在了石床上,闭上了眼,好像筋疲力尽了似的。他慌忙的窜上了石床,偷偷的靠了过去,贴在了那人心口听了听,才发觉这人心脉微弱,怕是受了重伤。

他心里又急又痛,谭渊却丝毫不觉的样子,竟然就睡着了似的,他心里一阵儿打鼓,想着要看看那人究竟伤在了那里,不想那人竟然就化出了原身出来,静静的卧在那里,好像仍旧睡着,也不察觉。他见这情形,就大吃了一惊,知道这人实在是伤得厉害了,关心则乱,他看这人连原身都化了出来,不免就心慌意乱,眼泪都要落出来了。

他看着那玄狐身上的伤,定了定心神,先去看了看那洞口的法术,这才放心了些,仍旧回来,看那只玄狐闭紧了双眼,仿佛睡着了似的卧在了那石床之上,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他偷偷的靠了过去,看到那一处处的伤,就心酸了起来,轻轻的舔着那人的伤处,一下下的,又怕弄疼了,又怕弄醒了。他是一处处的伤口都小心的舔着,那玄狐也动了几次,却仍旧合着眼,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他舔那些有深有浅的伤口时,都觉得那寒气逼人了,他就想,这人受了伤,又去那寒潭里浸着,没伤的时候是有好处,可伤成了这样,哪里受得住?

他一直舔到了天明,把那玄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都小心仔细的舔过了,又听那气息稳了许多,也没之前那么微弱,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他也是又累又倦,心里稍微这么一松,就不知不觉的蜷在那玄狐身旁,沉沉的睡了过去。结果一觉醒来,明白自己这是睡了过去,就吓得他心惊肉跳,慌忙的睁开了眼,看那玄狐仍旧闭着眼,卧在那里,又听得那心仍然好好的在跳,鼻子一下子就酸得不得了,眼眶也湿了。

他甩了甩脑袋,仍旧细细的,反复的舔着那只玄狐身上的那些伤处。

谭渊也是因为有那宝珠,也是因为他用心,等他撑到了第二日,那些浅些的小伤口便都好了,那深些的也快要愈合了,他撑了一天一夜,也实在是累极了,困极了,就用尾巴缠着那只玄狐的身子,这就睡着了。

他睡梦里也不踏实,在梦里看到那谭渊睁开了眼,心里一喜,就要上前。

那人怔了一下,就说,“惟春。”

他心里实在欢喜,竟然情不自禁的就应了一声。哪里想到那人脸色大变,就冷声的说道,“惟春,你是那陈惟春?你走,你滚开,别让我再瞧见你!”

他只觉得好像突然就被人推下了万丈悬崖,一颗心又慌又痛,没了着落,猛然的睁开了双眼,这就抬起了头来。

那时正是清早,洞里落满了晨光,还微微的有些凉意,洞中哪里还有那玄狐的踪迹,只见那谭渊盘腿坐在那石床之上,背靠着石壁,怔怔的看着洞外,听到响动,就回过了神似的,拿眼看住了他。

那一双寒潭般的眸子,看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他怕了起来,怕那人会象梦里那样叫着他的名字,怕那人会露出梦里那种满是恨意的眼神来。他抖了起来,把身子也绷得紧紧的,脑袋埋在了尾巴下面。

谭渊就说,“过来。”

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种奇异的温柔,让他心尖一颤。

他迟疑了一会儿,谭渊就说,“怕我么?”

他摇了摇头,走了过去,伏在那人的腿旁。

谭渊伸出了手来,静静的抚摸着他,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只手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些迷惑,带着些温柔,他见这人没有发怒的意思,就大起了胆子,去舔那人的手指。

他几近贪婪的舔着那人的手指,然后蜷起了身子,乞求般的蹭着那人的手心。

谭渊瞧了他一阵儿,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伸手捉了他起来,举在眼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他这些日子,比起之前,更是瘦得厉害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秦少给他的药,还是别的缘故了。

他只是贪婪的望着这人,看着那双他看了那些年,想了那些年的眼。

谭渊轻轻的抚摸着他,那双手有些凉,却流连不去,缓缓的,温柔的,似乎有些贪恋他身上的热,他身上的暖。

他闭着眼,任凭那人抚摸,只觉得无比的舒畅顺心,可又那么的寂寞,寂寞得他几乎想要落泪了。

洞外悄然的飞进了一只金翅鸟,他一听到动静,就警觉的睁开了眼。他看到那鸟儿先是落在了洞口,扭着脑袋一跳一跳的,便奇怪了起来,心说这人什么时候把那布在了洞口的法术都去了。再一想,他心里便是一惊。寻常的鸟兽见了谭渊这身的魔气,哪里还肯靠近,只怕都吓得避之不及,难道这鸟儿是替那条白龙传递消息的么?

那只鸟在洞口歇息了片刻,便又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谭渊的手上,那鸟儿啾啾的叫着,顺了顺翅膀上的毛,便亲热的拿脑袋去蹭谭渊。

他仔仔细细的望住了那鸟儿,待他看得明白了,竟然就怔在了那里。

那鸟儿身上化着的,竟然就是那玉孩儿的内丹。那颗内丹原本就含着一股极深的怨气,如今化在了这鸟儿的身上,连这鸟儿望他的眼神,都有几分不对了。

他一时之间只不明所以,又惊又怕,只觉得慌乱。等他定下了心神,仔细的一想,就不难明白了。

谭渊得了他的狐珠,自然察觉了那内丹里的异样,谭渊又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他做的好事?他那时偷偷的杀了那玉孩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谭渊会把那玉孩儿的内丹化了出来,给了那只鸟儿。

他的心底便又沈了一沈,又气又怕,却又想着,是不是谭渊化了出来,丢了一旁,被这鸟儿拣了便宜?

可那鸟儿与谭渊这样的亲昵,只怕是被谭渊养着的了,他原本就是害了那玉孩儿的命,如今见了这鸟儿,便有些心惊肉跳了。他身上的伤口原本就不曾好全,被这么一激,就又痛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了秦少的药,还是那白龙留在他心口的伤。

谭渊见他这样,就好笑了起来,说,“别怕,它可不是食狐的妖怪,我手里正好有一颗内丹,也没什么用处,就干脆化给了它。”

他一听这话,又不甘心,又觉气恨,可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他心底有千万句话,可却实在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垂下了眼,只觉得伤口越发的痛了起来,他便咬紧了牙关,硬是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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