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宋刚想说什么，一个小护士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文医生，你儿子咯血了。”看到顾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

，赶紧低下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文靖独独盯着顾宋，想到他会冲去看壮壮，会崩溃，却不想他是这么风轻云淡的样子。“宋宋。”他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担

心。

“文靖，我们把孩子拿出来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壮壮。我不想失去壮壮。我求你。我们把孩子拿出来吧。”眼泪毫无预警地砸

在顾宋拉着文靖的手背上。壮壮生病到现在，顾宋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很清楚，如果他们在这么一味地等下去，壮壮就要

没有了。一想到今后再也不能抱到他柔软的小身子，亲到他粉嫩的小脸蛋，不能听到他喊“宋宋。”心就有一种被捅穿的感觉

。

“我们先去看看他，壮壮一定很想让你抱抱。”说着文靖抽出纸巾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再给他戴上口罩， 帮他穿好鞋子，扶

着他去隔壁的病房。文靖当然希望他能在床上多休息一段时间，只是让他去看壮壮，总比被追问手术的事情要好。一定要快点

想到解决的方法才行。

病房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壮壮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难受得没力气了，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

了。床单上还有一片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妈妈好像都哭过了，眼睛红红的。如果爸爸知道了，一定也会很伤心。

如果可以代他痛，带他生病就好了。如果当初怀孕的时候，有好好照料他就好了。如果自己现在能平安生下宝宝，救救他就好

了。顾宋不说，但文靖在他隐忍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更紧地搂住他单薄的肩膀，扶着他硕大的肚子。难道真的要手术吗？

吐清血之后，壮壮似乎舒服一些了，睡了一上午，下午居然难得的有精神起来玩了一会儿。顾宋陪着他，坐在地上搭着积木。

“宋宋，壮壮会死吗？”壮壮看着他一下子愣住了。

“不会，不会的。”顾宋看着他，不明白他的小脑袋里装着什么。

“宋宋，死是什么？”

“就是消失掉了，不存在了，没有了。”

“宋宋，壮壮不想死。壮壮舍不得你。”

“不会啊，壮壮不会死的。不是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吗？壮壮不是还要带弟弟妹妹玩吗？”顾宋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隐隐

的颤抖。

“幼儿园是什么？”壮壮的注意力已经被新的事物取代了，但顾宋却拘泥在那个框框里，“死”吗？不要死。

第二十三章

“宋宋找到骨髓了！”文靖颠覆形象地冲进壮壮的病房，把还在搭积木的父子俩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谁失手推到了“城门”

。壮壮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骨髓，只知道 自己搭了好半天的宏伟城门倒掉了，一撇小嘴，哭了起来。文靖赶紧把他抱起来，一边

哄一边说，“刚刚芳芳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一个合适的骨髓捐赠者，是个美籍 华人，已经坐上飞机了，大概下午就到了。”

顾宋只是仰着头看着他们俩，缓慢地消化着文靖刚刚透露的信息，壮壮有救了。宝宝不用提前出来了。一切真的好起来了。等

到壮壮被哄的不哭了，他才反应过来，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把壮壮哄睡着，文靖托着顾宋的腰，陪他在医院的花园散散步。随着月份的增加，胎动也越来越厉害，两个小家伙

一闹起来，就像是在比赛，把顾宋的肚子，踢得时不时鼓出来一块。

“我下午和芳芳还有爸爸他们去机场接一下他。酒店什么的爸爸去定了，医院的一系列检查也都准备好了，你乖乖的待在医院

里，陪陪壮壮。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 时间通知你的。好不好？”文靖想要扶他坐下来休息一下，但初春的石凳还太凉，就扶着

他靠在一棵树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托着他相当于一般临产孕夫的大 肚子，好让他舒服一点。

也许是失望过，所以顾宋总觉得有些不安，即使见到人了，估计都不踏实。这段时间实在太难熬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行

动不方便，无论去哪里都是累赘，搞不好还会伤到肚子里的宝宝们。所以懂事地点了点头。轻轻地附上文靖的嘴唇，如果不是

文靖的支持，他一定撑不到现在。

也不知道是上午走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还是心里担心着文静他们见面情况的缘故，一整个下午顾宋的胎动都异常剧烈。到后来

只能躺在床上，让妈妈帮自己揉肚子 缓解疼痛。小壮壮也学着外婆的样子，把小手按在顾宋躁动不安的肚子上，由于力道太小

，反倒让顾宋觉得有些痒，整个肚子痛痒交接，让他更加难受，但是看到壮 壮那么认真的样子，他还是感到很幸福。

晚些时候，文靖打了电话回来说要请他吃饭，晚点回来，叮嘱完顾宋乖乖吃饭之后，才挂断电话。顾宋被折腾了一下午，现在

才好一点，斜靠在床头怎么都不想多动一下。壮壮知道他不舒服，也不闹，乖巧地一勺又一勺地吃掉小碗里的饭菜，自己坐在

地上，玩起了积木。

文靖一回来就被壮壮扑了个熊抱，小家伙贫血严重，没什么力气，文靖轻松地抱了抱他，再让他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玩去。自

己走到床边，看着浅眠的顾宋已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温柔地帮他揉着肚子，这已然成为了文静的习惯性动作。

“周先生说他想要单独和你见一面，当面跟你提个要求。你答应了，他才愿意捐骨髓。”

“什么要求？”顾宋显然没想到还有什么要求，而且居然是跟自己谈。

“我也不知道，他说见到你才能说。”感到顾宋明显的不安，文靖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道：“也不会是什么为难人的请求，他

说话很爽直，大概一来是想见见孩子 的另一个父亲，二来是想要些钱。钱什么的，即使药借我们也给。他约你在酒店楼下的咖

啡厅见。我会送你过去的。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他除了钱还能踢 什么要求呢？难不成是想当壮壮的干爹？这些好了

，便宜了芳芳这个干妈。要不我们撮合他们吧，看起来挺配的。”为了让神经紧绷的顾宋放松一些，文靖天南海北 地说了有快

一个小时。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还好宝宝们乖乖地睡着了。他会要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当面跟自己说呢？身边的文靖已经睡熟了

，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深刻了他的轮廓。默默地想到，自己怎么会这么幸运嫁给了这个男人。他温柔体贴，对自己又是宠爱

有加，偏偏自己连个健康的宝宝都不能给 他。好不容易生下了壮壮，却遇到了这样的病，虽然文靖一直说这不是自己的错，但

是自己心里最清楚，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老天，我希望壮壮和肚子里的宝宝们 都可以健康茁壮地成长，哪怕代价是我的健康

都可以。对这月亮默默地祈祷着。

文靖睡的不沉，感受到身边的顾宋不安的扭动，一下子就醒了。打开台灯，看着顾宋脸上蒙着一层薄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显然是做恶梦了。“宋宋，醒一醒。”轻轻地摇了摇他，在摸摸他的肚子，还好，宝宝们睡的很踏实。

顾宋，猛然睁开眼睛，感到一阵心悸，在文靖的按摩下，舒服了一点。“文靖，我梦到周先生要你。他提的条件是要我把你让

给他。”顾宋越说越小声，这么狗血的情节，也亏自己能梦到。

文靖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真的笑，忍了半天，还是笑了出来。亲吻上顾宋嘟得老高的小嘴，“快睡吧。小傻瓜。你以为谁都像

你一样把你老公当个宝啊。”

第二天很早顾宋就醒了，他都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睡着。顶着两只黑眼圈，套上外套，跟在文靖后面出了门。

“他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我陪你上去就走，就在下面，你有事打我电话，或者喊我一声。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知道不知道。

”这样的叮嘱文靖已经说了不下五遍了。“宋宋。如果他真的要我的话，一定要拒绝！”到最后还不忘调侃他一下。

顾宋点点头，就着他的胳膊，缓慢地爬着楼梯。肚子虽然大，但是高挺，抬腿的时候不至于会碰到，但他已经看不见脚下的路

了，只能靠文靖。

周先生比顾宋想象中的年轻许多，带着无框的眼睛，显得沉稳而内敛。周先生第一眼看到顾宋时也觉得这个娃娃脸的孕夫完全

看不出已经25岁了。来之前，他已经把他们全家的资料都了解过了。他是带着使命来的。

文靖走了之后，两个人隔着桌子相互打量了一会儿。“你好，我叫周翔。”

“周先生你好，我叫顾宋。”

“听说这里的猕猴桃奶泡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一尝。”周翔热情地把服务生端上来的杯子往顾宋手边送了送。

可顾宋如坐针毡，哪有心情吃东西。“周先生，文靖说你是个爽快的人，请你告诉我你的要求是什么。”

周翔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深沉地看着顾宋，“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你也许不知道，孩子越大就越不容易被领养，但是我

却在十六岁那年，被我美国的养父母接走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宋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做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焦虑里，现在需要很集中经历才能知道对方再说些什么，更不用说思考了

。

他喝了口咖啡，带着令人心寒的微笑：“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和壮壮一样的儿子。等我被接到美国，连所谓的‘家’都没有回

，就被送进了医院。手术之后才被接 了回去。我住在阁楼里，每天吃的是他们吃剩下的东西。不允许去学校，也不准出家门。

”他看着顾宋皱着眉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我想过要离开，但是我 连最基本的英语都不会。后来我遇到了他。他是我

养父母的第二个儿子，为了救哥哥才被生下来的小孩，却不具有救哥哥的骨髓。比起我，他虽然能上学，但其实他 比我更痛苦

，因为从小对他不闻不问的人，是他的亲身父母。我和他一见如故，很快就相爱了。后来他怀上了我的孩子，却遭到了我养父

母的毒打，孩子差点就保不 住了。我们在他们压迫下生活了九个多月，想着等宝宝出生了，我们就离开，逃的远远的。他分娩

的时候是难产，阵痛了十几个小时都生不下来。我跪着求养父母送 她去医院，他们才一脸厌恶地答应下来。一路上车开的极慢

，他们唯一一次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说的却是，小心别把车弄脏了，你们哥哥明天有个约会要用车。”似乎 当时的记忆重新闪回

他的脑袋，让他整张脸都显出一种悲愤，“我们到医院时，他已经疼得晕过去了，孩子最终还是没能救活，他受了极大的刺激

，被送进了疯人 院，后来再一次集体暴乱中，被人打死了。后来我在跟主的交流中，醒悟过来，养父母不是恶魔，他们是充满

父爱母爱的父亲母亲，只是他们的爱只能给一个孩子。 爱本来就应该是专一的，只对一个人，这才是最好的。”

顾宋听到后来，还来不及为他感到难过，就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受不自觉地护上肚子。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专心致志地只爱壮壮就好了。只要你在这张引产同意书上签

名，我就在这张骨髓捐赠书上签字。”

顾宋一把推开了他递过来的纸，“我不会签的。我不会放弃我的任何一个孩子。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没想到顾宋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自己。“你爱壮壮吗？父母不是应该能为子女做任何事吗？还是你觉得壮壮死掉也不要紧，

反正肚子里还有？！你自私！”

“你变态！”顾宋也反唇相讥到。混乱加气氛弄得他又开始胎动，右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打着圈，左手打电话给文靖让他上来接

自己。

“听说你在怀壮壮之前流过两次产，怀着壮壮的时候又几次差点流产，直到七个月的时候一意孤行导致早产。是谁毁了壮壮的

健康？是你！现在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你居然拒绝？！你不配做壮壮的父亲！”

顾宋再也听不下去，抚着肚子撑着腰就往楼梯口走，耳朵里还充斥着，周翔源源不断地责骂，“你是罪人，是你把壮壮还成这

样的，你现在还要害死他！”周翔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群的围观。一个服务生一不留神，差点把滚烫的咖啡倒在顾宋身上。

顾宋猛地一顿，心跳又不安稳起来，连带着肚子也突突地疼，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很近的声音，“你该死。”下了他一跳，还没

来得及回头看，周翔是怎么过来的， 就感到有人在背后用力一推。他就失去平衡地向楼下倒去，手本能地扶住栏杆，纤细的手

臂却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跌撞撞地从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宋宋！”接到顾宋电话时，文靖就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结账的功夫就听到楼上的吵闹声，才奔上一层台阶，就看到顾宋居

然滚了下来，尽管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右手还是紧紧地护在肚子上，身下是一大摊鲜血。

文靖抱着他，修长的手指擦掉了他额头上的血迹。努力想要忽视那一滩越来越多的血，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砸了下来。顾宋的

身体好冰，脸色也愈加苍白，文靖恨 不得滚下来的是自己，流血的是自己，昏迷的是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地保护好他和

宝宝，为什么不能代他受伤代他疼。该死的人，是自己。

第二十四章

怎么会这样？

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谈谈条件就好了吗？

那个人不是来救壮壮的吗？

不用说待在医院里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全程“陪护”的文靖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又是这样被拦在

手术室外，身上还有顾宋的血，已经进入春天了，文靖还是觉得浑身上下直发冷。手术到一半，医生走了出来，向文靖他们说

明了一下情况。

“孕夫的宫体破裂造成了大出血，但是羊水没有破，再加上双胎又只有七个多月。我们是不建议现在剖腹产的。最好的是现在

进行微创的宫体修复，让子宫自己愈合，直到足月产子。但是这样也是存在风险的，如果子宫的恢复不理想，不能承受后面的

两个月子宫的快速扩张，再次破裂造成大出血的话，大人就很危险了。”

都危险，不论做什么选择，顾宋和宝宝都会面临危险，壮壮的情况也刻不容缓。自己可能一下子失去四个最重要的家人。一想

到这里文靖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的选择，他不敢冒这样的险。

“文靖，你也是医生，你知道怎么样最好，我们信任你，宋宋也信任你。”顾爸爸先开了口，手术不能拖，他们谁都耗不起。

说到底，自己可以失去孩子，但是不能没有顾宋。现在手术把孩子取出来，对顾宋而言是痛苦最少的，只要血液补充的及时危

险也是最小的。但是想到顾宋当时护着肚子的样子，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一定希望能给宝宝最好的。万一宝宝真的出了什么

事，自己要怎么向他交代。

“做子宫修复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文靖看着医生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