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仿佛没有看到炎祈激动的泪水，呆呆地看着炎祈问道：“我是银战上仙的转世，你前世的爱人？”

炎祈看着卫云，期盼地点点头，泪珠点点滴下。

“火神庆典，你福木上的银字，就是指的银战上仙？”卫云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失了灵魂一般。

炎祈激动地接道：“是的，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啊！”

卫云嘴唇有些发抖：“呵呵，所以，你十几年来守护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是那个银战上仙？”

卫云凄凉的笑声让炎祈觉得害怕，不敢再回答卫云。

“你那么开心地在我面前舞剑，是因为我是银战上仙的转世？”

炎祈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破魔剑。

“你看破魔剑看得如此深情，也是因为那是银战上仙送你的吧？”

炎祈一愣，退后一步。

迷药的作用又加重了，卫云强忍着昏厥感，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你对着我，笑得那么甜，甚至因为我要给你发簪，喜极而泣！”铁铮铮的硬汉在这么多人面前热泪盈眶。

“早上你还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已经把自己交付给对方，我以为，这些都是给我的！哈哈……呵……”想起以前炎祈看自己时的眼神，原来他是透过自己看向那个纵横三界的战神，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来爱，卫云的泪水滚滚而下，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卫战和赵云碧担忧地扶着跪在地上的卫云，闻讯赶来的卫坤和墨书游也如遭雷击般，惊在原地。

“我要不是银战上仙的转世，这万千众生中，你是不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曾？”

炎祈完全慌了，急急地向卫云解释：“不，你们是同一个人，银战就是你，你就是银战啊！”

昨夜温存散尽，事实如一道天涧把两人隔开。卫云满脑子里都是炎祈刚才说的话：他与银战相爱几百年，又为银战等候上千年，甚至在我身边，从小守护我，昨夜更是把自己交给我，都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银战！我从小对他的暗中思念算什么，这几个月来的亲密相处算什么，我给他的承诺又算什么？

“哈哈哈！银战是天界战神，我只是凡间的一界蝼蚁，待他功成身退，回归仙位，我就会归于尘土。我只是他寄于人间的一具皮囊，只是你借以寄托爱意的小小卫云，我算得了什么？我怎么会是银战上仙！怎么会是你恋了千年，守护了千年，相约共做快活神仙的爱人！”

“儿啊，不要再说了！”

“卫云，不要再说了！”

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样悲痛的声音让人不忍耳闻。

炎祈也哭花了脸，红色发丝贴在脸上，凄丽绝美：“你怎么不是我的爱人！是你心疼我，是你护着我，是你为我吃醋，落日顶上，是你说带我体会真实的生活，是你要给我发簪，给我一生的承诺，卫云，你怎么不会是我的爱人？”

卫云快挺不住了，脑子越来越迷糊，眼前只剩下那个红影，却还想要问个明白：“那你爱的到底是凡人卫云，还是银战上仙？”

“我……”炎祈桃花唇瓣发白，痛苦地捧住了头，呜咽着叫道：“你们就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我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被你作为银战的替身来爱吧！“我明白了，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等我……死了，银战上仙就……就会回到……你身边。”连舌头也被麻痹了，卫云想，什么都感觉不到才是最好的吧，最好把心也麻痹了，不像现在，心口好象在疯长着荆棘，扎得好疼好疼啊！

“你要我走？”炎祈一顿，破魔剑从手中滑落。

“叮……”

就在炎祈放松戒备的这一刹，一直躲藏在军队中的始作佣者飞身窜出，尖利的狼爪直刺炎祈后心。

“炎祈小心！”

“炎公子……”

经过云院那场阴谋的几人都认出了，这个突然窜出偷袭炎祈的就是狼妖扈牙，结合最近这些事，不难得出结论，是狼妖扈牙在背后捣鬼陷害炎祈。

“啊……”

狼爪深插入背后，鲜血把炎祈的火红袍子染成黑红。身心的双重重击下，刚恢复妖力的炎祈惨声叫出，修为大损，火红的头发瞬间全白。

躺在地上的破魔剑一颤，飞起斩向狼妖，欲保护主人。

扈牙已顾不上那么多，任破魔剑刺入身体：“哈哈哈，咳，反正上次已经被你这狐妖坏了全身修为，拣下这条命，吸食了人血修炼迟早也要遭受天罚，如今报得大仇，我不亏，不亏！哈哈哈！”

狼妖大笑着变成了一具狼尸，围着的天勤道长和众禁卫都被吓得往后退去。

真相大白。

炎祈失力，纤细的身子颓然倒下。

没看清炎祈背后发生的事，印入卫云眼里的只有炎祈冶丽的红衣，满头白发扑向自己。闭眼的最后一刻，卫云说的是：炎祈，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止不住背后的伤痛，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止不住内心的疼痛，炎祈颤抖着伸向卫云的手被这句话挡了回去。是啊，如此三心二意的自己，凭什么要求全心爱着自己的卫云原谅。

卫坤赶过去查看炎祈的伤势，八个大块头也抹着眼泪凑过去。

“炎祈，你伤太重了，别想太多，卫云这是在气头上呢！”

炎祈嘴边还在涌着鲜血：“我伤了他，都是我的错，他赶我走，我不怪他。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爱的是谁，我……我没有资格……继续留在他身边……”

八个大块头哭得更厉害。“炎公子，你不要离开将军啊！”

“炎祈……”卫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旁边的墨书游，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怕是，唉……

“痴儿啊，痴儿！”一道低沉浑厚又满含慈悲的声音响起。

卫坤抬头看去，竟然有一个满身隐含霸气的男子凭空出现。

散发着神明般光辉的男子伸手抱向炎祈：“交给我吧，我会治好他的！”

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安全感，让人禁不住去信任他。炎祈也认出来，他是火神赐福仪式上与自己交谈过的狮神。得到炎祈的点头应允，卫云便松了手，把染满鲜血的炎祈轻轻交到男子手中，暖黄色的光罩住两人，任凭男子抱着炎祈消失在众人眼前。

天勤道长隐约觉察到男子身上带的仙气，仆伏于地，大呼神明显灵。众人也糊里糊涂地跟着下拜。

卫战和赵云碧看着昏迷的儿子，无比的心疼，丝毫没有因为儿子是战神转世而高兴。两人看得出，卫云是真心爱着那个狐妖，这番折磨之下，赶走了狐妖，待他醒来后，不知又会是怎么样个光景

第二十章：情到痛处，放逐可否？

三日后，启国朝殿上，今上亲念圣旨：“卫云将军乃天界战神转世，护卫吾启国长盛不衰，功重任远。今御封为启国新任护国将军！”念完，今上走下龙椅，众官员纷纷下拜。

亲自把圣旨交到卫云手中，却见这个几百年来最为年轻的护国将军，只是恭敬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了圣旨：“臣谢今上圣恩！”年轻刚毅的脸庞上不见丝毫欣喜。

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回到龙椅上，毕竟卫云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在这次抓拿妖怪的事件中，女儿锦羽受狼妖诱使，指证卫云的爱人炎祈，自己更是强迫卫云喝下迷药，让天勤道长围攻炎祈。虽然最后炎祈是被狼妖所伤，可是卫云与炎祈的分离，自己到底是要负很大责任的，现在唯一能补偿给他的，也只有这些了。

回到护国将军府，卫云把圣旨交给卫战保管，接着便转身欲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卫战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卫云，担忧道：“云儿，自从醒来后，你便一直魂不守舍。炎祈的事我们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至于他狐妖的身份，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要是你心里难受，就去找他吧！”

卫云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让爹娘不放心，转过身来看着卫战，过了一会，才沉声道：“爹，这几天让你担心了。炎祈的归宿不会是我，我是不会去寻他的！”说完朝着卫云跪下，“爹，答应云儿，无论我的前世是谁，都与我无关，今生我是卫云，永远是爹和娘亲的儿子！”如果连你们都把我当做那个天界战神，那我就真的无法再以自我活下去了。

“快起来！”卫战抚起卫云，心疼他现在的脆弱：“傻儿子，说什么胡话，什么天界战神，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从我心爱妻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你这一生都是我儿子！心里有什么事都和爹说，就算你当了护国将军，你还是我卫战的儿子，老爹一样能为你扛事，别像以前那样，什么苦都自己受着不说，啊！”

这么些年来，这还是父子两第一次谈心。卫战此时一改以往磐石般坚毅大气的模样，犹如寻常父亲安慰摔了跤的孩子，慈软的声音使得卫云再也禁受不住，强撑的面容瓦解无形，扑进了卫战的怀里：“爹，儿子心里好苦！小时候我看见别人家都是三妻四妾，我问为什么爹只有娘亲一个，爹告诉我说，我们是卫家的好男儿，一生就爱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从被炎祈救起以后，我就管着自己，一心一意等着自己长大，等着他真正和我在一起！可是，他把我当成别人来爱，他真正爱的不是我！爹，儿子爱得心好疼啊！可儿子不能怪他，因为儿子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先爱的炎祈，还是因为我是银战转世才爱的炎祈？”

卫战不是情圣，他回答不了卫云，轻拍卫云的背：“炎祈不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哪一个？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哪个身份爱上炎祈的？唉，这情爱一事，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

卫云放任自己说出内心的疑惑，却不敢深思问题的答案。这个热烈的夏天给了他一份烈火般燃烧的爱恋，可是一到秋天，就遭到了封杀，烧得正旺的篝火被突然浇了水，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黑色焦木。与炎祈短短几个月的亲密相处，仿佛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是如此的疼痛！爱？爱的是谁？又为的什么爱的谁？现在的他，连猜都不敢再猜。

回到房里，怀里少了平时小狐狸如同一团欢快的小火焰似的扑上来的身影，本以为看不见他便不会那么难受，却不曾想，这种伸出手想抓也抓不住的感觉，只是让人更觉空虚罢了。

卫云一边在心里跟自己说，莫要再去寻他，莫要再去想他，可是腿却本能地走到床前，拿出枕下的一对簪子和柜子里收着的破魔剑。

当日炎祈受到狼妖重创，自己沉浸在真相的痛苦中，且被迷药麻痹，竟在炎祈重伤后身体不支扑向自己的时候，说出要他离开那么残忍的话。他被仙人带走，只余下这把银战送与他，让自己嫉妒万分的破魔剑被卫坤拾起，血洗过的仙剑银光依旧。而自己精心制作的白玉祥云簪和红玛瑙火焰簪，却都还没送出去，便要永远封存起来。明明之前还答应，收了我的发簪，与我携手白头的，可笑么？

告诉自己不去寻不去想。怎么能不思念他，怎么会不想去寻他，可自己又能以什么心情去思念他，有什么资格去寻他？

炎祈，我只是想你爱我，只是爱我，爱卫云这个人！你却告诉我，你是因为爱银战所以爱我，这样的爱屋及乌，让我情何以堪？

这几天，当我细细想过你的话后，我却连我是不是真的爱你都不知道了？我现在好迷茫，好慌张，我反复思考，到底是卫云在爱你？亦或是，受前世支配？

越思考我便越迷茫，越慌张！

炎祈，你就是我命里的劫啊！

“啊……”

卫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分神，竟让簪尖把自己的左手掌心扎破了。

血线很快滴在地上，聚成一小塘。

牙一咬，自残似的，卫云又在左手掌心划出几条深痕，整个手掌更加血肉模糊。看着那如同是从心脏流出的鲜红，卫云感到一种扭曲的救赎：炎祈，当日你因我受狼妖偷袭，丝发全白，红衣染黑，如今，我还你可好，可好？

“卫云，你快快住手！”

卫坤和墨书游刚推开门，就看到卫云拿着簪子在划自己的掌心，这自虐的一幕，吓得两人赶紧冲过去。

本欲夺下卫云的簪子，却见他停了手，朝着两人强颜一笑：“你们怎么来了？”

卫坤恨得牙痒痒：“我们不来，你还想做什么？”说完转头对墨书游道：“书游，快去找人打些水，拿些伤药过来！”

墨书游点点头，快跑着出去寻人。

见卫云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只盯紧了两支簪子，卫坤瞬间明了他的心思，可是这种事情最是难办，只能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不一会儿，墨书游便带了下人过来，仔细地为卫云清理手上的划伤。

沉吟了半天，卫坤才开口：“刚才下朝后，我与书游留了下来，去给今上谢恩。”

卫云点头，今上允了他们婚假，他们今日刚回来上朝议事。

“唉……我们刚要走，就有边防军的八百里急报传来。说是北戎进犯……”

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卫云了然：“今上是让你们来问我的意思吧！”

墨书游接道：“今上知道最近发生的事让你……虽然刚封了你为护国将军，但我们看，今上这次似乎不太想让你去。单是你……”墨书游赶紧住了嘴，这时候千万不能提他是银战转世的事，不过，今上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才不想卫云在这种状态下贸然上战场。

“你们回报今上，这次我一定将北戎赶走，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我启国！”

卫坤急劝：“卫云，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护卫国土怎么会是赌气？我没有其他想法，炎祈的事会过去的，我总该继续自己的生活！”

也不知卫云是真想通了，还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既然他决定了，能开始新的生活，总是好的。久经沙场，卫云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寻常少年，他们能做的，唯有支持他，相信他！

第二十一章：真心难定，再次相随

中秋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落日顶上。

与往常一样，小狐狸吸收完了月华，收回内丹，重新化为人形。红衣依旧冶丽，只是裹着的身子更纤细了，本来娇艳的桃花唇瓣还是有些苍白，曾经火焰般的及臀红发，已经不复当初。秋初的满月银光也带上了些微凉意，炎祈把雪白的丝发轻撩到背后，收了收双臂。

习惯真是要不得啊！业已熟悉了卫云火热的胸膛，此时竟如千金小姐般不胜寒风，果然是被他宠坏了么？

“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还是那让人感到无比安全，浑厚又霸气的声音。

“多谢狮神照料，炎祈的伤已无碍。若是有炎祈能效劳的地方，狮神可不要跟炎祈客气才是！”炎祈感激的话语中带了些哀凉。

“你救过我遗留人间的血脉，就当我还你便是。”看着炎祈满头的白发，狮神有些心疼，外伤可以治好，可心里的空缺，又拿什么来填补。原以为在自己身上失去的幸福，可以在他和银战身上看到，却没曾想，几月不见，竟生出如此事故。

抬头望月，狮神又问炎祈：“炎祈，你修炼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