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好而已,当时经济情况也还不错,所以每年寄钱回老家后还能存不少。”
“你……你还寄钱回老家啊……”
“因为我平时没怎么回去,阿行的薪水不高,还要养活老婆孩子……”
秦充的嘴角歪了,“……难不成你也会寄钱给你弟弟?”
“只是帮他缴过汽车头款和给侄子存了一点钱而已,就是那样已经被他念了。”
秦充完全无力了。他深深地陷入灰暗地带。
“你怎么了?”张毅泽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我是月光族。”
“什么?”
秦充一脸悲哀,“就是每个月都会把薪水花光的那种。”
“怎么会……公司给的薪水不少吧。”
“可是我为了能看到漂亮的夜景租了楼层很高的昂贵公寓,因为懒惰所以请了家政公司的人来做清洁,周末也喜欢在外面玩,出门经常坐出租车,买东西不关心价钱……啊!”秦充挫败地抓着头发滚上床,“不仅月光还没有存款,和你比起来我太丢脸了!”
张毅泽把他抓过来,不让他继续蹂躏头发,“别抓了,会秃的。”
“你还买这么贵的礼物给我,不行,我不能收!”一边说一边就要把表取下来。
张毅泽按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中,“钱是你辛苦赚来的,要怎么花是你的自由,没有人有资格提意见。但是如果你想从现在开始管理自己的财务,我会帮你参考参考。”
“阿泽……”秦充感动地看着他。
“但是不能再说不收我礼物之类的话了。”张毅泽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叹了一口气,“我会难过的。”
秦充点点头,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捏起拳头,“从这个月开始,我要把家政公司的人辞退了自己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出门能不坐出租车就不坐,周末不乱出去玩,买东西要货比三家!我要存钱!阿泽,等我有了本金你教我玩股票好不好?今年或许来不及,但是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想买一支一样的手表送给你!以后我们可以戴情侣表!”
“决定了?”张毅泽温柔地看着他。
“决定了!你可以监督我!”
“好。不过,如果真的想玩股票的话我可以借你钱,没有利息哦。”
“阿泽……”秦充的眼眶微微泛红,“你真好。”
“别哭,笨蛋。”
“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让我抱就好了。”
“……”
******
门铃按了两下,秦充在对话机里表明身份,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人不是学长,也不是他的老婆。
秦充抱着两瓶很有些分量的红酒,茫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抬头看门上,605,没错啊。
她怎么在这里?
“快进来吧。”李佳妮笑着从他怀里接过一瓶酒,指着玄关口一双黑色拖鞋,“这个,客用拖鞋。”
秦充呆呆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关好门,并没有换鞋。
“怎么还愣着?”李佳妮已经走进了客厅,回头招呼道。
学长端着一盘水果出现,看见秦充后热情地说:“阿充来了?佳妮说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随便坐。”
穿着围裙的嫂子也从厨房出来,“不好意思午饭还得稍等一下,叉烧还差点火候。”
秦充这才惊醒般地把手上的那瓶酒递上去。
几个人寒暄了两句,嫂子回厨房继续忙活,走之前把学长也叫去帮忙,李佳妮就陪秦充在客厅沙发吃水果。
这还是秦充第一次到学长婚后的新家来,看上去大约有五十坪左右,三房两厅,装潢风格清爽而温馨。
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李佳妮主动带动起了话题。
“很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吧。”她笑着说,“阿铃是我堂姐,她说要请姐夫的学弟吃饭,提起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不是同一个人呢,后来向姐夫打听了你的工作,才知道是你。”
“世界原来这么小。”秦充谨慎地说。
“是啊,虽然我们互相不大认识,但是毅泽经常提到你,所以对你的名字记得比较清楚。”
“阿泽和我是好朋友。”在心里甜蜜地补充道,也是好情侣。
“吃点水果,”李佳妮像主人一样招呼他吃水果,“你知道姐夫为什么会请你来吃饭吧。”
“嗯,昨天是我生日,不过昨天我有事……怎么了?”
他话说了一半发现李佳妮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们是这么给你说的?”李佳妮问。
“是啊。”
李佳妮皱起眉说:“你被骗了。”
“怎么会?”
“他们让你来是为了让我和你相亲,庆生这种话,估计只是用来做借口的吧。真是的,居然撒谎骗你来。”李佳妮将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啃咬,“不过这样也好。你不是自愿的,我也有男朋友,到时候就告诉他们我们不来电。”
“你有男朋友为什么不拒绝他们?”
“因为我没说。他是有老婆的人。”
秦充惊讶地睁大双眼。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佳妮耸耸肩,“爱情没有理由,只不过是我认识他认识得太晚而已。”
“不是的。”秦充摇头道,“我可以问一下对方多少岁了吗?”
“四十五了。”李佳妮坦然地说。
秦充再次惊讶地睁大双眼。
“你又这样,”李佳妮白了他一眼,“虽然他大我二十岁,但是年龄又有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秦充的脖子都快摇断了。
他轻轻地垂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我以为你喜欢年轻一点的……你和阿泽……”
“毅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李佳妮竖起眉毛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不是!”秦充慌张地说,“只是……只是我以为你们交往过……”
李佳妮静静地看了他好一阵才呼出一口气,卸下了全身的防备。
她百无聊赖地挑着水果。
就在秦充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李佳妮突然用眼角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秦充胳膊上的寒毛都站了起来。
“我向他……我是说毅泽,我向他表白过,不过被拒绝了。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李佳妮看起来很落寞,秦充虽然因为她最后那句话而欣喜,但是看她那样,也隐约地觉得不太好受。
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喜欢的人眼睛总是看着别处,无论如何都落不到自己身上,那种滋味,确实很难受。
“毅泽是个好人,好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至今没有被欺负,估计是因为人们找不到第二个像他那样适合当听众的人吧。”李佳妮苦笑了一声,接着说,“人们都以为把想说的话发泄出去就行了,完全没有考虑过作为垃圾回收站的人的想法。毅泽曾经说过有一个人会在倾诉的同时询问听者的感受,他说二十多年来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他很高兴。我想,那个人是你吧。”
秦充红着脸没有否认。
李佳妮勾起嘴角,“他呢,是那种别人为他付出一分他就会十分回报的人。你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了他的问题,所以这一次他才会为了你那么做吧。”
“为了我?”秦充敏感地抓住话语里的重点,“为了我什么?”
D-5
李佳妮慢慢挑起一边眉毛,“你不知道?”
“什么?”隐约觉得对方在说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吗?”
“你不知道最近公司的传闻?”
“传闻?”秦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关于什么的传闻?”
“这太奇怪了,”李佳妮站起来,声音变得尖锐,“他做了那些事后你居然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你太迟钝还是他做得太隐秘?”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秦充也站起来,并走到李佳妮面前诚恳地说,“所以请你告诉我!”
正待李佳妮要说什么的时候,学长和嫂子端菜上桌了。
他们见秦充和李佳妮站得很近,还以为他们聊得很开心,便叫他们边吃边聊。
秦充只觉得眼前发黑——边吃边聊?他现在只想和李佳妮单独说话!
饭桌上,学长和嫂子一直夫唱妇随地暗示秦充和李佳妮很般配,不过全让彼此都没有意思的两个人给打乒乓打了回去。
学长不时炫耀结婚的好处,秦充装着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嫂子则喜欢拿女人的青春容易逝去来做话题,李佳妮推荐了几款保养品就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熬过那一个多小时的午饭,学长刚一宣布散席,秦充立刻迫不及待地想请李佳妮移驾客厅,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
学长和嫂子相视一笑,嘀嘀咕咕地收拾了餐盘躲进厨房里。
“他们会误会的。”李佳妮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那你快告诉我公司里究竟有什么传闻,阿泽他又做了什么。”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他如果愿意说的话早说了,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充突然停了下来。
李佳妮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秦充僵硬地站着,整个人好像变成了化石。
“你究竟怎么了?”李佳妮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
秦充向后踉跄了两步,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地板,喃喃地说:“我要走了……”
“啊?”
“对,我要走了。”秦充直起身体,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对学长和嫂子打了个招呼,转身向门口走去。
“喂你怎么了啊?”李佳妮追上去。
秦充没有理他,迅速换好鞋子,连鞋带都没系好就要去开门。
学长和嫂子也追到玄关处,两人脸上都带着疑惑和担心。
“阿充你没事吧?”学长问。
“没事,”秦充对着他勉强地笑了笑,“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急的事,必须要过去。不好意思学长,今天就到这里,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要我帮你叫出租车吗?”
“不用了。谢谢你嫂子,再见。”秦充向嫂子轻轻鞠了一躬,打开门跑了出去。
连电梯都不坐,一口气从六楼跑到一楼,穿过占地宽广的小区花园,最后靠在路边电线杆下喘气。
一辆又一辆的空出租车从身边驶过,秦充一次都没有抬手。
本来是打算去阿泽家的,但头脑在奔跑中渐渐变得清醒——就算现在跑去问阿泽,得到的也只是逼迫下的答案。
他不要那样。
他希望阿泽能主动告诉他。
如果阿泽没有说,那一定是他认为没有必要。
可是……秦充弯下腰,按住胸口。曾经动过手术的伤口又隐约有些胀痛。
阿泽……他默默地念着恋人的名字。
我也希望成为你的听众。
你能不能更信任我一点呢?
周日没有出门,辞退了家政公司的人后秦充在家做清洁。把秋冬的衣服和被盖拿出来晒,把夏天的衣服放进柜子深处。
得知他一整天都会做整理的张毅泽快到中午的时候打了电话,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秦充一口就回绝了。
他怕见到张毅泽后会忍不住问他李佳妮说的那件事。
希望对方信任自己,首先要更信任对方。
虽然好奇得不得了,但是张毅泽一天不说,他就决定一天不问。
他会成长为值得依靠的好男人的,然后做阿泽的支柱,而不是累赘。
周一照常去公司,早上十一点刚过,肚子就饿了。
自从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以后,秦充的午饭要么不在公司吃,要么就等一点过人少一点了再去餐厅,总之会尽量避开人群。
这天他实在饿得不想去思考太多,刚到划卡时间就下楼了。
正午的员工餐厅依旧那么热闹,秦充买了套餐后找了很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单人位。
他调动了全身的雷达系统,感知着周围那些人的眼光和言语,似乎……这次和上次,也就是大概一周以前那次来这里吃饭的感觉不大一样啊。好像没有什么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了。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样。
这么说果然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流言咯?
不然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消散吧。
或者是不是有什么更重要的消息把它覆盖了?
餐厅里因为人多,总是有一层“嗡嗡”的声音罩在耳朵上,极不舒服。
所谓的噪音,就算分贝很小,长时间而单一的存在也是很恼人的。
这时候如果有人对自己说话该多好,秦充想,注意力被其他声音吸引的话,就能忽略那层“嗡嗡”声了。
像是在响应他的想法一般,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人用很大音量说话。在人潮里,声音就如海面的波浪一般可以向外推开,等那声音传到秦充耳边时,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也能感受到说话人情绪的高昂。
人都是好奇的生物,虽然在成长过程中被教导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但本能很难被完全掩盖。
秦充和其他人一样被好奇心驱使着,连餐盘都不顾,探头探脑地走向之前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边已经被距离更近的人小小地围成了一个圈子,秦充好不容易从人缝中看清楚圈子里的情况,一眼就看呆了。
一张双人桌被推歪在一边,本该放椅子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坐在旁边四人桌上的是张毅泽和赵闵文。
站着的男人拍着桌子大骂,也不知道是骂的谁,只是那口沫横飞青筋满头的模样,实在和他西装笔挺的外形有很大落差。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威胁老子?老子在公司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吸奶!”
他在骂谁?
张毅泽还是赵闵文?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张毅泽闲闲地开口了。
“我事实求事,如果你还要继续诽谤他人的话,我也不怕把那件事告诉别人。”
“证据呢?告诉你,副总是老子的表哥,惹火了我让你在公司混不下去!”
“证据?”张毅泽哼了一声,“那你诽谤秦充有什么证据?”
秦充愣在当场。
诽谤?我?什么事?
“还有其他人,”张毅泽不待对方开口,微微环视了一下四周,提高音量,“谁要是再在秦充背后乱嚼舌根,我就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拿出来晒!”
“对哦。”坐在旁边一直喝着饮料的赵闵文突然说道,“这位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听众哦,相信很多人也知道吧。这一年多里,有多少人找他倾诉过心事,有多少人对他讲过秘密,如果他心情不好全给暴料出来怎么办?”他假装浑身颤抖,“以后,还是不要把自己那些龌龊的事告诉别人的好,那些东西就该让它们烂在肚子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