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昨天晚上我妈精神不大好,我们连春节晚会都没心思看,更别说看外头了。”
老妇人的声音停了一会,又喊叫起来:“影子,影子……”
男人烦躁地站起来对着那边屋子里喊:“你不会哄哄妈,老让她这么喊,嗓子都喊坏了!”
沈固看看这样子实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跟小黑子离开,又回到门卫室:“小区有摄像头吗?调录像看看。”
“有是有,可那个位置在摄像头外面,拍不到的,今天早上来的警察已经看过了。”门卫一边说,一边还是把录像调了出来。
录像确实照不到出事的地点,但沈固还是仔细地看着。因为小区住户少,从六点钟之后几乎就没人出入,录像上就一直是大门
外的那片绿化带,毫无变化。沈固耐心地看着,忽然伸手按下快倒键。小黑子精神一振:“沈哥,发现什么了?”
沈固皱着眉把刚才那一段再放一遍,小黑子莫名其妙:“这,这什么也没有啊?”他把录像头能照到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确信就算是有只耗子从镜头前跑过也会发现,但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
沈固没说话。事实上录像里的景物看起来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但他就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镜头前过去了。他把录像再倒
回去看。大门外那片绿化带种的是羽衣甘蓝,一种长得很像卷心菜的植物,只是叶片有淡青绿和紫红两种颜色。因为有一定距
离,在录像里看得并不清楚,只看见是青红间行。沈固盯着录像死死地看了三遍,终于发现他为什么刚才会有那种“有东西从
镜头前过去”的感觉了,因为那一片淡青绿色的羽衣甘蓝的叶片在某一个时间里似乎微微下陷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原样。在录
像里这是个极模糊而轻微的变化,甚至在紫红色的那片羽衣甘蓝里,因为叶片颜色太深,在录像里都发现不了这个变化,而浅
色的这一片因为有深色的路面衬着,终于被沈固捕捉到了这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第九十七章:身世之谜
“这什么都没有啊,沈哥。”小黑子直起发酸的腰,苦着脸看向沈固。他们已经在这片绿化带里搜了两个多小时了,差不多每
片羽衣甘蓝的叶子都要翻过来,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沈固也站起来。绿化带里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但因为痕迹太多,反而等于没有,至少,没有他想要找到的痕迹。
“沈哥,你到底是想找什么?”
沈固微微摇了摇头。现在他们已经沿着绿化带一直搜到了事发地点。这个小区以环境幽雅绿化面积大做为最大卖点,附近除了
那个车站之外连个超市都没有,过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自己有车的。从这个地点看出去,最近的就是4号楼,但是五楼以下视点
都太低看不见紧贴墙根的人,而五楼到七楼又没有人入住……真的一个目击者也没有么?
小区大门里走出来个人来,正是刚才4号楼那一家的男人,手里拎了一袋垃圾,看见沈固和小黑子,有点发愣:“你们还没走
?”已经快下午三点钟了。
沈固淡淡地说:“我们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男人有点感叹:“你们也够辛苦的,还没吃饭吧?唉,这个小区保安措施还不错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沈固看他愿意说话,顺势就跟他攀谈起来:“你们搬过来多长时间了?”
“也就两个来月。当初还是托了关系才买到的。开盘才半年,这已经长到快一万了,现在这房子,还让人活不让了?”
“五楼没有人入住吗?”
“没有。听说已经卖出去了,估计是炒房的,不来住。”
沈固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只有五楼以上有机会看见,这样是没有目击者了。”
男人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还是这案子:“这倒是。不过晚上那个时候,估计大家都在吃饭,哪有人往外看的?我妈那个时候
倒是在窗口往外看,不过也没看见什么。”
“哦?那我能跟老人家谈谈吗?”
“嗨!”男人摆摆手,“我妈那个——精神不太好,你问不出什么来的。而且她昨天有点犯病,我和我媳妇正在厨房里忙做饭
呢,做完饭进去一看,她就犯病了,嘴里一直念叨什么影子吃影子,一天晚上都没停。你们跟她能谈些什么啊,她都不怎么认
人了,帮不上忙。”
直到最后,沈固和小黑子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眼看着天快黑了,沈固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钟乐岑在电话那头急促地说:
“你在哪儿呢?”
“还在现场。你到萧家了?我马上过去。”已经说好的人,如果天快黑了他还来不及回去,就由钟乐岑带着邵靖给的烟先到老
宅去点上,然后他再尽快过去。现在钟乐洋也在,沈固觉得有他顶上,自己不用着急的,但听钟乐岑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
“你,你不用着急了。恐怕,你根本就用不着过来住了。”钟乐岑的声音里带着古怪,“后院那些阴气全都没了,二叔说,有
人在这里用过金轮咒。”
“金轮咒?对啊,邵靖不是说他布的阵用的就是大日如来金轮咒么?”
“不是不是。邵靖那个阵法只是把金轮咒写在墙上,要把阴气全部消灭还需要时间,可是现在阴气全都没了,二叔说这是有人
把阵法催动了起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道行极高,邵靖应该是做不到的。”
“是吗?我马上过去。”
沈固驾车到了萧家老宅,一眼就看见那后院里没拆净的墙壁已经全部倒了,好像被爆破过似的。钟家父子三人站在门口,都对
着院子若有所思的表情。沈固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宅子的管家站在一边,闻言毕恭毕敬地把已经回答过好几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我也不知道。”
“谁来过?”
“没有外人,就是轻帆先生到后院门口看了一会就走了。”
沈固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先离开,然后问钟乐岑:“阴气确实没有了?”
钟乐岑肯定地点头:“没有了。二叔也这么说。”
“二叔,乐岑刚才说的催动阵法是怎么回事?和邵靖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钟益一直在看着那片废墟,这时候才开口:“张家那孩子天生就身带六字真言,算是身兼佛道两家之长,天赋难得。但他学得
并不好,所谓融汇贯通,天生灵力固然可贵,但如果不能融汇贯通,使用起来就不能得心应手,更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张靖
存摆下的阵法确实用了金轮咒,但他的用法只是依样画葫芦,如果不是他天生与佛有缘灵力过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即
使他天赋过人,这种使用方法也难以发挥金轮咒最大威力,所以他才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并且辅以阳光来销烁阴气。而后来催
动阵法的这个人,却是把金轮咒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立刻就可将阴气销烁殆尽,不必再等。”
“这么说,催动阵法的人道行比邵靖高深许多?”
“不过他用的还是张靖存所写的金轮咒,只是因势利导而已。现在还看不出他是自己不能写金轮咒,还是觉得不必另耗精力。
但就道法本身而言,他确实远远在张靖存之上。”
沈固思索片刻,把钟乐岑拉远一点,问他:“你知道素琴是谁?”
“素琴?”钟乐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不是你妈妈——”
“我妈妈叫书琴——”沈固突然停下了,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掠过一点什么,只是一时没有抓住。他催问钟乐岑:“快想想,我
是说,上一辈子的事。”
“上一辈子——”钟乐岑两眼望天拼命回想,半天,迟疑地说:“好像,上一辈子左穆爱的那个女人就叫素琴。”
“你确定?”
“应该是——确定吧……那些事虽然回想起来了,但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我记得当时用青蚨作法的时候,
写过她的名字,应该就是叫素琴。对,张素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天,萧轻帆他叫我素琴。”
“啊?”钟乐岑的眼睛差点瞪得掉出来,“他叫你?确实是叫你吗?”
沈固艰涩地点头:“你记得我们在金玉大厦除混沌那一次?第一回见面他就叫过一次素琴,但我当时没听清楚。这次离得这么
近,绝不会听错。而且他还说要拿到三生泉的泉水,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来。如果现在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就是左穆的话……
”
沈固越说越艰难,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钟乐岑才小声说:“你是素琴的转世?”
沈固满头黑线:“灵魂没有性别吗?”
“灵魂并没有性别,所谓的男女鬼魂,其实是死前的记忆决定的。也就是说,你记得自己是男人就是男鬼,记得自己是女人就
是女鬼。但这种记忆不会影响投胎的肉体的性别。何况魂灵投胎转世都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到时候前世的记忆也就没有了。
所以这一世为男,下一世可能为女,这一世为人,上一世可能是兽。连人兽虫鱼尚可转化,何况男女。”
沈固觉得一个惊天大雷从头顶上直劈下来。他是素琴转世?他上一辈子是个女人?他好去死一死了吧?
“可是……也说不通,如果你是素琴,为什么在三生泉里你没有记忆?”
“对!”心里一动,沈固一下子抓住了刚才闪过去的那一点灵机,猛拍了一下自己,“我不可能是素琴!你记得吗?我跟你说
过,我妈之所以叫书琴,是因为外婆梦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她说自己叫书琴,外婆醒来不久就有了身孕,家里都认为是这个
女人送来的吉兆,所以就给孩子也起名叫书琴。现在想来,也许那个女人说的不是‘书琴’而是‘素琴’。”
钟乐岑呆呆看着他:“那就是说,你是左穆和素琴的孩子?”
沈固无语。这个结论好像也不怎么让人高兴啊……
“但是如果我妈妈才是素琴的转世,我也不能算是左穆的孩子吧?有隔了十多年才生的孩子吗?”那是怪物吧?
“不不不。”钟乐岑眼睛亮起来,“如果外婆真的做了那样一个梦,如果她梦见的女人真的是素琴,那么素琴不是转世,而是
偷生。”
“偷生?”
“对。孤魂野鬼,附人感孕,谓之偷生。就是说,素琴死后没有进鬼门关,而是成了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直到遇见了外婆,
才依附在外婆肚子里出生,这叫做偷生,与转世不同。她生前所怀的那个孩子不在她肚子里,而在她命里。简单地说,就是她
命里注定会生这个孩子。从血缘上来说,你当然是萧——萧一帆的孩子,但从命相里说,即使没有萧一帆,素琴也会有个孩子
,这是她命里注定的。这个孩子是她带给萧一帆的,而不是萧一帆带给她的。”
沈固恍然大悟:“怪不得萧一帆再没别的孩子,说不定他命里根本没有孩子。”连他,也是素琴命里的,而不是萧一帆的。
“如果这么说,那催动阵法的肯定是左穆了。为什么他说金轮咒对我有害?”
“嗯,如果他这么说的话,那素琴是偷生无疑了。偷生与转世不同,仍带鬼气,所生的孩子也有一半鬼胎的血脉,金轮咒是极
阳极刚的正法,鬼是受不了的。”
“那左穆呢?他现在用的可是萧轻帆的身体,应该算是走舍吧?那他也是鬼上身啊。他就不怕金轮咒?”
“虽然他是走舍,但他一直活着,是生魂走舍,与死魂不同,并不怕金轮咒。”
“等等,这么说左穆并不是管我叫素琴,而是因为知道我是素琴的孩子?但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他知道素琴偷生到了我外婆
肚子里?”沈固越说就越别扭。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对的,那素琴就是他的母亲,而左穆就是他的父亲……这,这话要怎么说
啊。
“这也是可以推算出来的。不过转世易知,偷生难算,就我认识的人来说,可能也只有东方家的少数几位长辈有这个能力了。
”
“但是左穆的道行这么高?如果他道行如此高深,为什么当年他不自己去救素琴?”
钟乐岑想一想:“我记得当年他并没有这样的道行,事实上他并没有怎么学道术,他的志向是建立军功然后衣锦还乡去娶素琴
。但他一直用养阴法活着,这已经多少年了啊,这么多年他就算一天学一点,道行也该比别人高得多了。”
“他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年活的那个年代是什么时候,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啊?”
“你自己活的年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钟乐岑撅撅嘴:“我从山上下来不久就被罗靖拖走了,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年代,连皇帝是谁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从服
饰上看——大概不是唐宋就是明代吧。反正就算是明代,到现在也很多年了。”
沈固无语:“你真——”
“真什么?”
沈固想了半天,想起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词:“真小白。”
钟乐岑怒了:“谁小白?”
“你不是上辈子叫沈墨白吗?”
钟乐岑没话说了,愤愤扭头表示自己生气要走。沈固赶紧搂住他的腰:“话还没说完呢。如果萧轻帆现在就是左穆,那么萧轻
帆的灵魂呢?”
钟乐岑叹口气:“可能……已经消失了。一个身体里不能长久地存在两个灵魂,必然有一个要被另一个吞噬掉。现在看来,被
吞噬的一个是萧轻帆无疑了。”
“左健说过,这种走舍法是违背天师安全法的,他们如果遇到了就不会不管。”
“那要看萧轻帆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被左穆吞噬,并且当初左穆上身是强行还是得到了萧轻帆允许的。”
“这怎么能知道?”
“所以定罪要谨慎。”
“还有人情愿让鬼上身的?”
“你忘了鄂骏?”
沈固表情扭曲:“你觉得左穆和萧轻帆也是这种关系?”
“……好像,年龄相差太多了……”
“乐岑,你们在说什么呢?”钟益终于把目光从倒坍的院墙上移开来,看看钟乐岑和沈固。
“没什么。”钟乐岑没敢说实话。本来钟益就总说沈固走舍什么的,现在看来,沈固身上的阴气是因为有一半鬼胎的缘故,要
是被钟益知道了恐怕更不高兴,还是不说的好,“我们在想,到底会是谁催动了这个阵法,还有,沈固这样就不用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