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儿！……听见没，我是！打记事起我就在福利院里……福利院真正的生活什么样儿，除了我们自己，别人根本没法了解！是……你说的没错，我们能吃饱，能穿暖……可那是什么样的吃饱穿暖你根本就不明白！饭菜永远是给什么吃什么？有时候看到外边的孩子吃得那些东西，我们馋得要命……可你没法要求，照顾你的不过是保育员，他们只负责让你长大，不负责让你快乐、也不负责满足你的小小愿望！那些衣服永远是别人捐的，永远不合适，永远没法让你漂亮！可是你没什么可要求的，有人把你养大，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教我们唱《感恩的心》让我们对照顾过我们、捐给我们钱、捐我们书、捐我们衣服的人感恩，可我不想唱行么？我感恩，可我不想按照他们的方式感恩，可那行么？……”

赖小海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下掉……福利院的生活他不想提，不想想，可记忆就象冲破堤岸的洪水一样，滚滚而来，不可遏制！

明靖象被雷劈一样，惊得不能动！他早知道赖小海吃过不少苦，他的家庭背景一定不太好，……可他，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好法！一个人若有家，就算那个家再不好，穷途末路的时候他还有个归处，可若是连家都没有，连半个亲人也没有，得意的时候还好过，总有些人看在名利的份上巴着你，可失意的时候，那该是何等的绝望与灰心啊！

赖小海眨巴着眼看他。“知道么？……在你这儿，头一回有人这么暖暖地抱着我，疼我！我这辈子得到的所有拥抱，差不多都在你这儿了！”

明靖紧了紧胳膊，把赖小海紧紧地圈住，想说话，可不敢说，他怕他一张嘴，眼泪就能流出来！他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情绪，很酸、很痛，好象有很多东西拥在胸口，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一直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对他来说，做比说更容易，尤其是这个时候，对着这么个人，似乎说什么都不对、怎么说都是错……明靖除了本能地紧紧箍着赖小海，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哇啊～。”意料之外的哭声救了明靖，他突然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他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可他还是说了，“赖子……咱不送派出所了……另外想辙，成么？”

赖小海不出意料地破啼而笑，有些惊喜地看着明靖，“……真的……真的，真的不去派出所了……也就是不用进福利院了！”

“嗯！”明靖沉沉地应了，心里沉得象坠了铅……他不得不承认，这回麻烦大了！他怕麻烦，他不养猫、不养狗、更不想养小孩子，……可这回，他把自己弄进了一堆没完没了的麻烦中，一个赖小海就已经让他理不清了，再加上这个小的……明靖只觉得一片茫然……刚刚有点头绪的生活，瞬间又坠入迷蒙的未知！

赖小海兴高采烈地抱着他，那个小的在他们中间哇啦哇啦地哭……吵得明靖眩晕无比！

“等等……”明靖推开赖小海，抚着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显然，他们俩自己带孩子，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孩子是个构造复杂、精密、娇气的玩意儿，不比猫狗，生下来没几天就自己会吃会跑、会料理大小便，……吃喝拉撒睡全要人照顾，还得是个有经验的人，一个不小心，他就病给你看！

怎么办呢？

“赖子，你先别高兴，听我说两句……福利院咱不送了，可孩子要给别人照顾，咱俩都不行！”

“我觉得我能照顾！”

“能！你能什么能？除了会说话会走路会自个大小便，你真不比她强多少！”

“你……小瞧我……家务事我都会干！”

“两码子事儿，照顾孩子是个技术活……你放心，我交给一个绝对可靠、绝对善良的人照顾……这孩子绝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说了，你早上也试过了，总共就喂奶、换尿布两件事，你都出问题了，以后这事儿还多着呢，吐奶了、生病了，都不是咱俩能应付的，明白不！”

“懂了，我听你的，知道你为了她好……”

“行……赶紧给孩子换尿布吧，嗓子都哭哑了，准是尿了！”做通了赖小海的思想工作，明靖觉得自己累得要死。

“你怎么知道？也可能是饿了呢？”

“就说你不行吧，你刚喂过不到半小时，就是猪它也得歇会儿再吃！”

赖小海解下孩子尿布，果然是尿了，明靖想得意，但得意不起来，这后面的事儿还多着呢！一件件慢慢来吧！

其实，明靖能托的人压根就不用想，除了大姑、大姑父还能有谁？

打定主意上派出所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和这事儿多牵连，更加不想和程为再有什么瓜葛，所以送派出所是个最好的办法，他可以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态度，那样，不管警察最终能不能找到程为那儿，都和他不相干，……他可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继续过他现在很满意的生活！

但老天送个赖小海给他，可能就没安什么好心，你挺喜欢他，和他过得滋润是吧，行了，让他给你找点事儿，别让你闲着，得让你闹心！

好么？一大一小，俩孩子，别说他明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白领，就是再有本事的人，碰到这么突然的一件事，一样没辙！

明靖定了定神，赖小海已经给孩子换好了尿布，那小玩意儿笑了……明靖想，你得意了，我倒霉了！我跟你和你那不是东西的爹都犯冲！

“走吧！”

“走了啊！”赖小海抱着孩子在怀里摇着，“爸爸带你找家去了……”

“等等……等等……胡扯什么呢？谁是他爸爸！”

“你啊！”

明靖一脚踩了煞车，“谁是她爸爸？再敢叫我一声爸爸，你就抱着它走人！”

赖小海笑得挺开心，“那等等吧，估计她会叫，还得过一年！”

明靖气得脸都黑了！

他们没直接上大姑家，而是先找了家规模较大的超市，寄放孩子在人家家，带点礼品是必然吧，还有孩子的纸尿布、奶粉都得买点，不能让大姑破费不是！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明靖和赖小海都有点傻，没想到买了这么多东西……

明靖就多嘴问了那导购小姐一句，纸尿布哪种牌子的好？

完了……那位婴儿肥的小姐嘴就没消停过……

“您看，这种纸尿布最好，50块1包，可以用一周……”

“第一次当爸爸吧！”废话，现在计划生育，没几个能当第二次的。

“奶粉买美乐滋，380一筒，正促销，买4筒赠一筒！”

“摇篮也没有吧！婴儿床最好也看看，今天买够5000再送1000……”

“浴床必须得要……浴液、洗发精、护臀霜UK的比较好……”

“睡衣、浴衣、内衣、抱被、连身羽绒服也都得买……现在孩子金贵，得纯棉的……”

“小推车要不也拿上吧，过两天就该热了，推出去晒太阳用得着！”

“奶瓶只有1个根本不够用的，至少4个，喝奶的、喝水的、喝果汁的奶瓶设计都不一样！”

妈呀！……明靖这前二十五年算白活了，他头回知道，养个孩子得需要这么多东西！

赖小海平时买个菜什么的够精明，可在这儿，他比明靖还傻，……养个孩子真他妈的费钱！

等他们推着三大车东西（婴儿床算大件，管送！）结账的时候，好么，一万多……操蛋的，我买金箔都能包出这么个金人儿来了！

其实，导购小姐偷着乐呢，哪用得了这么多，……两个男人，什么都不懂，当大肥羊宰一把，真是轻轻松松啊！

敲开了大姑的门，进门的先是一大堆东西，把大姑那本来就不大的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卸完东西，明靖才想起来，坏了！给大姑买东西的事儿都忘了！

33.

明靖指指赖小海，想介绍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没头没尾地说了声，“赖小海！”

在明靖家里，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男的，可从来没人明着说过，明靖知道，在家族里，他就是个不可言说的耻辱碑，你知道行，可要说了那就是犯了明家的大忌！

大姑是家里最开通的，她也不说，可她的态度很谅解，也从没拿看怪物的眼光看过明靖，就象现在这样，她只是很有礼貌地打量了赖小海两眼，然后微笑着说，“好漂亮的孩子！”态度很真诚，让人听着很舒服，一听就是大家闺秀的范儿！

明靖有些不好开口，大姑倒是主动从赖小海手里接过孩子，“明靖，不是你的吧！要是你的，就赶紧给你爸看看去，还不乐疯了！”

“哪儿能，朋友的，托我照顾两天！”明靖有些讪讪的。

看出了明靖的尴尬，大姑也没多问，明靖才说，“大姑，……这回又得麻烦你了，能不能帮我照看两天！”

大姑笑了，“看你拿来那堆东西，早明白了！……没问题，交给我吧，家里就我跟你姑父俩人，也好给我们解个闷！”

那孩子也挺灵性，看见大姑就笑，逗得大姑父也抱着她，舍不得撒手！

大姑留他们吃了中午饭，吃饭的时候，大姑父和大姑打趣，“你会带孩子么？别给人带坏了！”

明靖才醒过神来，大姑他们没儿没女的，虽说年级大，有阅历，可带孩子对他们来说也是新体验啊！

明镜赶紧讪笑，“大姑那么聪明，不就是个孩子么，明儿我帮你买本书来，学学就会！”

大姑也扁扁嘴，“我就不信，这比做课题还难！”

明靖心里有点犯嘀咕，别说……这事儿没准真比做课题难！

回去的时候，明靖觉得赖小海有点伤感，“怎么了，小脸又阴了！”

“不是，我觉得孩子交给他们，挺好的，特幸福……！”他又不说话了，看着窗外！

明靖知道他准又是想起什么了，“赖子……别想以前，要向前看，……放心，这一路上我都陪着你，甭管开心不开心，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赖小海没回头，可明靖就是知道他哭了……他停了车，把赖小海抱在怀里，摩挲着，赖小海哽咽着说，“我要早点碰见你就好了！”

“不能早……老天就这么安排的，再早了，我还和程为那混蛋混着那，就是碰见了你也得擦肩而过！……老天爷就这么安排的，他让你受苦，你就得受着，他让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见什么人，你就得碰见！……可有一条，不管老天爷怎么安排，你都不能绝望，要一直一直地往前看，要想着好日子就在前头，连着那个人也在前头等着你！”

赖小海窝在他怀里低低地笑，“你这流氓，有时候说话还有点道理！”

“扯吧！你心里一定佩服死我了，就是嘴硬不肯说！”

“明靖，我爱你！”

明靖听见了，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可是心里有点淡淡的，甘甜的幸福在涌动……感觉挺好的，不那么热烈，但很舒服，好象在暗夜里行路的时候，前面点着的那一点微弱的灯火，看着……突然什么都有了希望！

“奥……程为，昨天他来了一趟，来请假的，说是开学暂时不能来上班，去美国旅游！”

“多久？”

“1个月吧！”

明靖啪一声巨响，把电话扔下来……操的，这XX玩意儿，他就是存心的，好，你躲，看你能在美国躲一辈子！

可现在没辙，不送福利院，不能扔大街上，除了自己养着，还能怎么办！

明靖坐着发了一会呆，什么主意也没有，这时候，门啪嗒一声开了，沈孟华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情绪不好，隔着一堵墙都听见你摔电话了！”

“是！有点闹心的事！”

“私事？”

“嗯……”明靖答得有点心不在焉，他的情绪还在那事儿上飘着那！

沈孟华拿起他桌上的烟，自己点了一支，戏谑地笑了笑，“薪水丰厚，工作清闲，位高权重！在一般人来看，就是美满得不能再美满的生活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没，我不是不知足……对你给我的待遇，我知足！……可人有时候挺贪心，不光有这些就行，还老想着事事顺心，没半点麻烦，没一点闹心事儿……”

“可能么？谁没一大堆烦心事儿天天等着，这件完了那件又来！”

“是啊！所以我情绪低落在情理之中！”

沈孟华还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得明靖有点脊背发凉……最近这段挺正常的啊，他和沈孟华之间就是普通的雇主和雇佣的关系，没有其他……这……这……这不是新戏又开锣了吧！

“有个法子……跟了我，所有的烦心事儿我帮你解决得干干净净，你一点不用操心！”

果然，又来了！

明靖僵硬地笑了笑，“不敢！我还是自个烦恼着吧！”

“嗯，随你！……现在你有什么烦心事儿我是不知道，可过几天还有件挺大的事儿等着你呢！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多大事？”明靖有点懵，可千万别有什么事，他现在一点也经不起折腾了！

沈孟华莫测高深地举起手来，做了个俯冲的动作，然后冲他亲昵地挤挤眼……，走了！

明靖本来就有点沉重的心里又给砸了一大块水泥……到底什么事儿呢？有完没完了！

这生活怎么跟月球表面似的，左一个坑右一个坑……操的，老天爷准是大麻子，不给你下点绊，他那满脸的麻子上哪儿打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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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明靖有点精神不振，心里压着的事儿太多，有时候他都不敢想，那一件件的都怎么解决，他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魄力，怎么办？除了凉拌还能怎么办，放着吧！

今天一回家，明靖就窝在沙发上闷不做声地抽烟，赖小海在厨房做饭，炒虾的香味飘了出来，要往常，他一准先钻进厨房，甭管烫不烫手先捞一只出来吃，可今天，他没那个心情……

这几天，只有赖小海上学的事儿还联系得比较顺利，是一家挂靠在B大下面的民办大学，只要交钱就能上，艺术类专业为主，考虑到赖小海以前可能没怎么好好上过学，学艺术还比较靠谱！就看他自己喜欢什么专业了，传媒、画画都可以考虑！

工作上的事儿，明靖想起来就心烦得不行，顶着个总裁助理的头衔，只有头一周的适应期似乎还比较舒服，因为那时候，他对什么都不了解，还都抱着凡事往好处想的想法，所以看出去的世界还比较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