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暗蔷营，翎羽坐在毓燮的书房里，房间里或站或坐的是明骆几人，地板上凌乱的散落着几份文件，想来是因人怒气之下扫在了地上，翎羽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渐渐生出几缕疲累来，“你们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不再回来了，也罢，强求你们做什么，上头的调令莫名其妙的撤掉了，而他又突然消失，这其实也就说明了所谓的调查结果再也不重要了。”

在场几人脸色一黯，暗蔷这番变动，让本就不是直属队伍的C、D连纷纷起了异动，每日的小打小闹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今日帝都传来的机密文件，才让明骆他们知道毓燮消失后的动向，这是一次胜率近乎为零的潜伏，所有人都不想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明知道自己最敬重的长官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继续坚守这个国家，哪怕那些争权夺利和勾心斗角让他们失望，但是人民却是最不该面对战争的人，所以他们必须为那些柔弱的手无寸铁的人民守着这片净土。

“长官会回来的。”明骆弯腰拥抱了一下在座椅上带着无措神情的翎羽，“你要好好为他守着他的家，等他回来。”

那份由毓乾将军传来的直属文件，透露出毓燮已经顺利混入凌玥园的中心据点，要求暗蔷派一支队伍前去作为后备支持，若毓燮顺利把消息从凌玥园中传出，暗蔷军就作为歼敌的有生力量，若不能，暗蔷军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制止凌玥园的恐怖行为。

明骆目送翎羽回到自己的寝室，回身把手中握着的文件放入碎纸机，眼底闪烁的是坚韧的细光，“准备好了么？”

众人沉默的点了点头，明骆把目光放在全营的资料本上，“A，B连出任务，但是前期工作为防止敌方发觉，由A4，B2连组成五小队，每小队五人，尽量在潜伏工作中化整为零，剩余队伍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待命，我是本次任务指挥，莫栗是总联络，黎敛，戚筏这五小队的人就由你们去挑选，三日的适应期，把这二十五人按小队编制，进行磨合训练。”

“是。”几人接了任务匆匆走了出去，他们必须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才能早日到达科萨南镇为毓燮做接应。

毓乾将军匆匆看完明骆发来的战略部署，微微叹了口气，思绪有些飘远，近几日来，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不由自主的想起毓燮曾在电话那头轻轻的一句“请你们多保重”，这应该是他最隐忍的道别方式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出生之时恰逢他公务最忙的时候，而且三国关系一度很紧张，几个月也不曾回家一趟，萧荭也因此吃了很多苦，所以对毓燮一贯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厌烦的态度，也是当时两人太年轻，不想过早背起父母的责任，但是身为长子的毓燮却注定要背负这个家庭的延续了，似乎在自己对毓燮有清晰的印象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恭谨冷漠的模样，对于交付给他的事情，永远只有接受和完成的姿态，而自己却恰恰把他唯一的要求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毓乾将军的回忆，毓临撑着门站在边上，微微喘着气，想来是匆匆跑来的，“哥去哪里了？”

“他有任务，你不要多问，回来后他会联系你的。”毓乾看似平静的把手中的资料放在桌面，“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到明远市去采风么？我让刘叔帮你安排一下。”

“爸，哥这次回来，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的，真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了，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能忍受让自己的儿子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义去送死，真是够了。”摔门而出的毓临靠在墙上，紧握成拳的手指发出骨节碰撞的响声，“你甚至连道别都不愿意与我说一句，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第六十章：奇怪之人

毓燮的睡眠很浅，在门锁转动的时候就已经醒来，手探到枕下摸到枪，而推门而入的人看到他握着枪坐在床上，微微一愣之下状若抱歉的摊了摊手，“哟，我把你吵醒了？”

是昨日在厅堂里有些微熟悉感的那人，毓燮的眉微微皱起，似不明他的来意，但却一直没调开审视他的目光，“你是谁，科索图呢，有事为什么不是他来找我？”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司裕。”毓燮望着他伸过来的手，依旧处于无动于衷的姿态，但是一直淡笑着的人却突然动了，他翻掌向毓燮的手腕探去，速度之快让毓燮猝不及防下被他抓到左手手腕，司裕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美人对人真冷淡，别人介绍的时候要表示友好的握一下手啊。”

毓燮左手往后一带，使他身形微晃，右手的枪蓦地指在他胸前，神色冷漠，“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

司裕的表情在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时微微一僵，尴尬着松开了手，“开个玩笑，别当真嘛，再说你让我滚我也不能就这么滚了，韩闫派科索图去办事了，让我带你先熟悉一下。”

毓燮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但他仿若毫无察觉一般，依旧笑嘻嘻的靠在门边。

“出去，我需要洗漱一下。”

“美人这件睡袍穿起来很称你，不用换……”话音为落，他颊边微微一痛，是子弹擦过皮肤的触感，顿时收起了笑，乖乖开了门出去。

毓燮坐在床上，微微陷入思考，司裕这个人在他们掌握的情报中从未出现过，刚才他显露的身手说明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而毓燮虽不喜此人的态度，但是韩闫既然安排了司裕过来，正好可以让他仔细探探这人的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毓燮方才一枪镇住，司裕带他一路走出去，倒是安分了下来。只是毓燮随他转悠了一上午，边边角角都转过了，但是他居然没能发现凌玥园几个重要领导的居所，最重要的是……他微微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一丝疑惑，为什么凌玥园这块据地连一个出去的地方都没有，四四正正的都是规模统一的民楼，难道也在某一间屋子里？

恍神之下一只手突然探到自己唇边，上面有一团白扑扑东西。毓燮条件反射之下伸手一架那人的手臂，随即往那人腰背一扯，顿时把司裕按在了地上，垂头看去那白扑扑的东西竟然是个面团，竟不知道他从何处变出来的，“你一整天带着我瞎转悠，到底想做什么，回去告诉韩闫，不用摆出这种亲好的姿态，我说了只认钱不认人。”

“哎呦，你的手劲倒是松一松，我不过是想让你尝尝这南镇的特产，你稍微友好点行么？而且天地良心，我真的有认认真真带你熟悉地形啊，这地方就这么几块砖瓦，我还能带你走到哪里去？”

毓燮眉头紧皱，手上却没有松，手腕微微一转，他圈着的手骨传来轻微声响，这一下是用了几分力的，现在看来没什么，回去还有得他疼几天。毓燮知道自己现在也不能就随意问这里的出口在哪，必定会引人起疑的，只得淡淡的瞥了被压制在他身下的人一眼，“请以后不要再随便靠近我，既然这里就这么几块砖瓦，我已记住了，若韩闫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我罢。”随即松开了手，依凭自己的记忆走了回去。

第六十一章：意外之吻

司裕握着手腕站在远处，唇间带着一抹笑，虽然他知道方才零的小动作，不过倒是对于他居然会暗地里使诈有点惊讶。零原是流聿国家军队非正常退役下来的士兵，准确来说是上头的牺牲品，所以对于他愿意替凌玥园办事也是有根据的，但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科萨南镇，却是太过巧合了，不过身手和身份倒是没有作假，依韩闫高傲的个性，必定对零很感兴趣，估计会在近期试探试探他。若要说自己，自也是同一个想法。

毓燮在回去的路上留了个心眼，发现西北角和南边人流量较多，必是较重要的地点，若韩闫近期要试探他，不外乎是从两方面入手，镇上的平民和南镇的边境官，若是边境官自少了很多必要的掩饰。所以当第二日，韩闫出现在他房间交给他那项任务的时候，他简直要感叹自己的好运气了。韩闫给他的目标是南镇的边境警署总长，“他值多少？”

“三十万。”韩闫比划了一下手势，语气爽快。

“成交，三天，等我结果。”毓燮应承下来，随即低下头来擦他自己的枪，一副不再多谈的模样。韩闫刚离去不久，毓燮皱着眉头看着笑意盈盈的靠在墙边的司裕，“你来做什么？”

“韩闫说你要去杀警司，这两日定要出去探探情况，让我带你。”

“我可不可以换人。”

“当然不行，因为现在是我负责你啊。”

毓燮神色一沉，干脆直接无视掉他，“我今日不打算出去，所以你请回吧。”

司裕却没有如他所说的离开，而是顺势坐在毓燮床上，“今晚就收留我吧，明日你要出门的时候也方便。”他的话音方落，毓燮手中的匕首突然探到他的颈项上，“我从来都不喜欢开玩笑，你还要我讲得多清楚。”

司裕唇间的笑未变，但他的右手突然动了，闪电般的扣住毓燮抓着匕首的手，毓燮运劲之下居然纹丝不动，随即反应迅速的抬肘往他脸上撞去，左手握拳已袭至他腰腹间，司裕抬头往后一仰，躲过他迎面一击，却依旧没有松手，毓燮被他带着踉跄了一步，但是左拳已携风而至。司裕空着的左手与毓燮迅速的拆了几招，突然伸腿去撞毓燮膝盖处，毓燮本与他距离已是很近，如今更是避无可避，，唯有一躬身顺势一脚踢出，但是司裕却不闪不避，生生架下他一脚，身体却随毓燮的动作往前一倾，毓燮的腰撞上柔软的床垫的时候方察觉不好，但司裕却没再给他起身的机会，一直握着他右手的手往床垫下一扣，整个人往下一压，把毓燮禁锢在他的范围之内，“你总想着怎么摆脱我，我却想着怎么靠近你，所以你定是必输的。”

毓燮望着他得意的笑容，微微咬牙，“我自是想着怎么摆脱你，若你松手，我绝对会杀了你。”

“咳。”对于毓燮的警告司裕微微一呛，脸上的笑却带着一丝琢磨不定的意味，蓦地唇间有一抹别样的温度，毓燮望着扑面而来的清晰面容，竟是恍了神，那抹碧绿落在瞳仁深处，竟是再无法挣脱了。只是唇间的温度依稀升温，不属于自己的味道霸道的侵占了口腔，胸口有一丝钝痛，竟是连吻都是强硬中带着丝丝温柔，自己竟是如愿以偿的疯了么？连这般都能想到那人。

一击得手之后的司裕惊讶于毓燮居然没有马上就撞开他，神色间却带着一丝迷茫，仿若撞入了浓厚的迷雾中迷失了方向，如此他便趁他没回过神来的瞬间抽身而出，动作迅速的闪到门外，无视擦着他身体而过的匕首。

毓燮微微喘着气，靠坐在床上，那抹怪异的存在感依旧执拗的在唇间流连，他双手紧握成拳，更多的却是对这样的自己的深恶痛绝，若是方才他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而自己在面对自己的弱点之时却不堪一击。

第六十二章：何为真相

时间仿佛在那瞬间静止，呆坐在房中的人蓦然回过神来，伸手摸向床头的烟盒，微弱的打火机的亮光照亮了他的容颜，平素自律甚严，烟酒不沾，而今竟似迷上了香烟滤嘴的微苦味，他披衣站在窗旁，静静燃烧着的香烟在烟嘴处积了一层薄灰，毓燮修长的指尖在烟身处微微一弹，几缕烟灰缓缓飘落，他倒是不觉，只是思绪已不知飘到何处。

他想起渊黠那句“和我走吧”，其实他早该知道这样的结局，自己至亲好友拔山涉水而来的一场邀请，又有什么不值得义无反顾呢。而他们两个，僵持到现在，什么样的情分早就消耗殆尽了，自己从不说，又怎么会指望别人明白。香烟的末端燎到手指，毓燮微微一愣，唇边有一抹嘲意。随意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却在直起身的那一刻看见自己斜对面亮着灯光的窗口亦站着一个人。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他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那被发现的人亦不恼，微笑着对他行了一礼，微扬的唇角动了动，竟是在说，“天凉，加件衣服。”

毓燮顿时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他站在敌军的阵营里，却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梦里的人带着温婉的关切，一点点把他拉进不知名的地狱。默默的把窗帘拉上，掩住了对面司裕的目光，今夜不过是场意外，他是零，是一名杀手，仅此而已。

从凌玥园的据点出来，确实是在西北角处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而打开通道的机关毓燮却依旧不得要领，而在他身边站着无所事事的人，想来司裕手中亦不会握着打开机关的钥匙，看来只能从韩闫那里下手了。

毓燮的注意力放在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依地下宫殿的规模，若不想让人知道下面另有天地，起码地上这一小片的居民住宅区里住的应该都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人。

身旁的人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动手？”

“不劳你关心，只要别妨碍我。”毓燮瞳孔微微一缩，视线往左边飘去，目光落在杂货店家状似憨厚的脸上，“我去买包烟。”随即抬脚往店中走去，店主抬眼望见他，表情亦是微微一顿，却在看见随后跟上来的司裕时收敛了神色，“请问两位需要点什么呢？”

“优茗，给我两包。”毓燮接过来人递给他的烟，微屈的手指触到店家的掌心，勾勒出一个微小的形状。店中人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回头接通了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已经联系上，一切都好，准备行动了，可能目标有三个。”

毓燮在路口与司裕分开了，司裕表面上说要去办别的事，需要回去的时候再联系他，但其实他知道他必定会寻一个地方暗中观察他的动向，也就由着他去了。独自一个人走在科萨南镇上，他确定方才遇见的店家就是黎敛，对于传递消息，他们暗蔷自有自己的一套暗号，他自不怕黎敛他们没收到消息，想必现在已经安排下去做好必要的准备了，只是心里微微有些苦味，原来国君竟是再也不信任他了，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削弱暗蔷的力量么？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让黎敛几个人在这里白白牺牲。

毓燮在午时行人最多的时候在警察总署外围转了几圈，警署总长平素在总署的时间较为规律，下班后有保镖直接护送回住处，在这里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唯有在家中，总会寻到漏洞，这般寻思着，毓燮在警署总长还未回到家中的时候亦去他家中探了一圈，因为总长家是小户型的居民小区，远程狙击几乎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所以毓燮只能冒险进入他家，而为了此次暗杀做得逼真，则需要警署这边的配合了，看来还是得寻机会与黎敛他们取得联系。

毓燮拐过街角，却迎面望见不远处的男子，他微微躬身拉起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而蹲在地上大哭的小女孩，细长的眼角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毓燮便突然有些茫然，为什么他那样的人脸上会出现这般神色，仿佛这才是他的本色，掩藏在重重恶意的笑容之下。

司裕笑眯眯的送走终于展露了笑容的小女孩，回身之间视线与街角处的毓燮对上，眼底有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愣然，随即那抹熟悉的笑容又回到眼底。“额，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毓燮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大步越过他，“同是狼，何必披着块羊皮来骗人。”

第六十三章：被动之境

司裕不禁莞尔，唇边的笑意加深，“那其实不存着欺瞒的心态，不过是觉得无所谓罢了。”

夕阳西下，路上形色匆匆的都是归家的旅人，而街角处的杂货店男主人不知去办什么事了，只留下女主人在照看着摊位，而杂货店深处的小暗房里，明骆与黎敛几人碰了头，眼底纷纷有着欣喜，他们在镇上苦寻了几日，一直都没有毓燮的消息，终于在今天阴错阳差的碰上了，而且还拿到了毓燮即将开展暗杀行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