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管他用的是三十六计哪一计,胜了不就好了吗?
所以,这一幕不曾在正史上被记录,只是在野史的字里行间隐约能摸索到些许不可言说的痕迹。
透过风尘漫漫,看着对面的人,韩易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咬着牙,将目光紧紧锁在那个人的身上,一边将一轴黄绢抖开。
“萧烨,这是你要的降书!”说着韩易之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黄绢上按下了手印:“你放了他!我韩易之,不,我萧靖向你俯
首称臣!”
言毕,韩易之将自己的背挺得更直。尽管狂风呼啸,却阻碍不了身后人群骚动之声传到耳中。他能理解那些人的疑惑,愤怒,
甚至是鄙夷,毕竟他们预想不到自己卖命至今却要面对这么荒唐的一幕。
他能听到萧烨气焰嚣张的笑声,听见韩琪,琴音,还有自己叔叔沉重的叹息,听见刀剑因不安而碰撞的声音。但是,他竟感到
,在这么些年中,这一刻竟是他感到最为安然的一刻。因为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看着柳彦澈,等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然
后对着自己说:“易之,我们走吧。”
手中的卷轴被人取走,接着不消片刻,那个人竟然真的被卸下了枷锁。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他走下了高台,接着一步步
走向了自己。
那面孔随着那人逐渐的接近,也逐渐的清晰起来。纵然已是千沟万壑,但依旧是自己熟悉的面庞。那时常因恼怒而微蹙的眉头
,那总是扯着一抹坏笑的嘴角,还有那双眼睛,里面开满了所有盛开在前世冥河畔的花朵。
还有十步。
你想去哪里呢?这个接近寒冬的时节,不如就寻一处荒山枯岭住下。在简陋的木屋中,点起炉火,耳听着风声呼啸,边搓着手
,边烫烈酒一壶。待醉意正浓时,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外面定是明月当空。
还有九步。
还有泪湖,那个传说中会有神仙唱歌的地方。也许在哪里你会遇见跟你一样拥有栗红眸子的游商族人。我们可以策马跟随他们
的商队,驰骋在那无垠的草原之上。
还有八步。
再过一个月,芩州的梅花就到了时节了。我们可以租一只小船,在那从不冰封的夕月河上,细数那两岸艳艳红梅。若是累了,
就下船,找一处茶馆,边吃着芩州手撕鸡,边听说书先生讲一段江湖恩怨情仇。
还有七步。
过完了这个冬天,来年春暖时,我们可以再去琉云山。我知道,你最喜欢的就是那里的桃花。不如就留下,在山中开一处茶店
,只卖你喜欢的桃花饼和七月荷。
还有六步……
还有五步……
“我这个傻子,我为什么要等呢?”
这么说着,韩易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步子,径自张开手臂走向了那个渐行渐进的身影。
四步,三步,两步……
眼前忽然绽开了焰火的光芒,韩易之不由停了停步子。这是头一次在白日中看到焰火一般的光芒,那光芒太过灿烂,以至于熄
灭时,飞溅的火星还能灼伤人的眼睛。接着,韩易之抱住了眼前的人:“我们,走吧。”
******
“你是个疯子!”柳子轩隔着重重铁栏冲着对面牢室咒骂着。他披散着头发,困兽般锤砸着铁栏:“疯子,你是个疯子!”回
应他的只有几声微弱地轻笑。牢狱中只有盏油灯苟延残喘地冒着些光,因而循声看去,几乎看不出对面牢房里关着有人。“你
现在跟我说这个,算什么意思?”“这只是个提议,做不做得到……”那声音似乎已经有些力竭,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歇歇:“
做不做得到,还看你自己。”“你是疯子!”“哈,大概吧。”柳子轩死盯着黑漆漆的牢室,好半天,又低声咒骂了一句,负
气地坐在了湿冷的地上。“咳,咳,”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我这个样子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我要是这么
自己死掉了,你的仇就报不……”
“闭嘴!”
柳子轩大喝一声,那声音便就真的止了。过了一阵,忽然响起铁链窸窣之声,接着一双血迹斑斑的手从对面的牢房里伸出来,
握住了铁栏。看那手的位置,那人应该是爬在地上的。
“子轩……”
柳子轩身子一颤,望向对面。借着落进来的月光,柳子轩能够勉强看清对面铁栏后那张鬼怪一样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柳子轩
竟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了自己牢房的铁栏前,接着坐下来。隔着冰冷的牢笼和腐臭刺鼻的气息,兄弟两人相对无言。“子轩
,我不想让你变成我这个样子的……”柳子轩觉得喉头一哽,攥紧了铁栏,垂下头。“真的,我希望你活着。所以,你去见萧
烨。用易之留下的那枚皇印,让他相信你可以为他送信,”柳彦澈喘了口气:“送信给韩易之,让他投降。”“…… 那你呢?
”“我?”“你让我活下来了,可是你呢?”“傻弟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会等,等你杀了我,在万军之前。”“你是个
……”“疯子?”柳彦澈接过柳子轩的话来,长出一口气:“不,我不是疯子,我只是跟他一样,是个执着的傻瓜。”“你为
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可以报仇?”
“你以为我真的是这么善良的人?”柳彦澈笑得不住咳嗽:“我的傻弟弟啊。”“那你是为了什么?韩易之他会来换你的,你
跟他走不就好了?”“那你的仇呢?”
柳子轩重重地一击铁栏,暴喝道:“我不报仇了,不可以吗?这个仇,我不报了,我就当你死了不行吗?”“不行。”那个人
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要活下来,然后在那决战之时,杀了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为什么!”“因为我不能活下去,如果
他真的拿万里江山换了我,他就会被所有的人唾弃仇恨。还有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会让他这一生都悔恨不安的。我不能这样害
他。我不能让他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我不能。”“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现在了断,省却他后顾之忧?”“…
…”“因为我还是自私,我还是自私的……”混着笑意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微茫,仿佛是在怅惘那永远不会抵达的未来。因为
我想听,听他当着天下万民说,他不要这河山万里,他只要我柳彦澈!他只要我柳彦澈!
“傻子,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成为一个遭人唾骂的昏君吗?我只是想听你选我而已,听听就好了……”
这是那人最后的话。而后,谁人泪雨滂沱,谁人刀兵相向,谁人骨埋沙场,都是后来的故事了。与他们,都已不再有关。
第四十章:终局
贤帝十年 隆冬 平京
这一年平京的雪来得格外的晚,直到这个时节才纷纷扬扬起来。但似乎也因为积攒了太久,反而来得格外的急,带着温度骤降
。不过几日,平京城就进入了寒冬景象,各家各户的屋檐下也都结起了长短不一的冰柱子,人们张口寒暄两句也带着雾腾腾的
白气。
但是,即便天寒地冻,还是挡不住人们迎接新年的热情。平京东西两市都涌满了购买年货的人们,热闹非凡。相比之下,安稳
处在平京中心的皇城,都似乎黯淡了一些。
“来,按这个单子,把这些送去明贤殿。这些是要送到王爷府的……”
朱色大堂之中,琴音正手持着一叠单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太监宫女整理着各式各样的绫罗锦缎,手炉褥垫。
“在忙啊?”
“嗯,”琴音应着声,转身冲身后的男子笑了笑:“宫里一到年节是最忙不过的了。”
那男子上前几步,接过琴音手里的单子,依次看了看:“这其实已经很是省心了,若是以往,光是三宫六院的物需也不够你忙
活的。”
“……也是啊。”
“来,我帮帮你吧,好歹我这个礼部侍郎也不能吃白饭,不是?”男子抽了几张单子,转身去清点其他物需。琴音打量着男子
的背影,忽然瞧见了什么似的,别开了脸,噙着嘴角笑了。
“琴音你才看见啊。”着鹅黄缎袍的韩烟雪从一侧走过来,贴着琴音的耳朵低声说道。
琴音略略一惊,看到是韩烟雪方才站住,脸上立刻红得厉害。“你的针线我可是认识的,徐大人是专门穿来给你看的吧。”韩
烟雪毫无调侃之意声音反而让琴音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有些窘迫地把手里的单子往韩烟雪手中一塞:“这里你看着好了,我去
看看琪哥。”
韩烟雪的眼底似乎浮出了丝笑意,推开了单子:“哥哥的话,我去看就好了。你还是在这里,嗯,在这里好了。”
说着,就转身向殿外走去。琴音闹了个满脸通红,只好低头装作在看手里的清单。
“真好啊。”韩烟雪回身从随侍宫女手里接过风毛外袍披好,不由又向殿内望了望,轻声一叹。“什么真好啊?”
“哦,哥哥,”韩烟雪走到来人跟前:“可说真巧,正打算去看你呢。”
“是吗?我是过来看看,怕琴音忙不过来,出什么纰漏。”
“有礼部的徐大人帮忙,错不了的,我们四处走走好了。”
“哦,”韩琪挑了挑眉:“那个刚晋升的侍郎徐谭吗?”
“正是。”“那倒真是好啊。”韩琪眯眼笑起来,细细的皱纹在眼角涌出。韩烟雪看见,不由用手去抹了抹,轻声道:“哥哥
,你都有皱纹了。”“老了啊,”韩琪仰头望着廊檐外飞雪漫天:“已经十年了。”“是啊,已经十年了。”韩烟雪跟着走过
去,微微将头靠在韩琪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向外望去。红墙绿瓦间,白雪愈发轻盈剔透,悠悠扬扬地跟着风打着转儿。
韩烟雪手一抬,就有细细的雪花落在掌心,融成滴凉沁沁的水渍。“有时候,还是会梦到晋儿。”韩琪伸手拦住妹妹的肩头:
“是吗?梦到什么呢?”“醒了,也就记不得了,不过他总归是笑着的,好像就是站在这蒙蒙雪帐后笑着……”韩烟雪低头轻
咳了两声,转向韩琪:“哥哥不曾梦见过他吗?”“人老了,梦似乎反而少了,大约有梦到吧……”说着,韩琪拍了拍韩烟雪
:“跟你说话都忘了,陛下今日设宴青莲阁,大家都要去的。”“算下来,也确实是这个时日了。这孩子,真的一天都等不得
吗?”“如果近在咫尺,真的是多等一刻钟都是煎熬。”韩琪笑了笑“很快这座皇城又要只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了。”“唉,
小时候就跟哥哥相依为命,没想到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韩琪目光远远地落在不远处一座殿堂的熠熠的金顶上,边看着边摇
了摇头:“不对,其实他们一直都在,不是么……”
******
青莲轩 深夜时值隆冬,绕着青莲轩的一圈水塘中植下的莲花早就只剩下个把枯枝子了。但是,没有任何人下令拾掇,也就那么
留着了,跟着呼啸的寒风瑟瑟抖着。映衬着青莲轩的雕梁画栋,曳地幔帐,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凄凉。摆在青莲轩的晚宴刚刚才
结束,一群收拾残碟的宫人跟在几个掌灯的宫女身后,进了轩阁中。瞧着周遭残败的景象,尤其是当空寒月一照,早早都换了
冬服的静澜还是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战。进了轩阁之中,厚厚的织缎一方下,静澜这才感到暖意。她搓了搓手,正要收拾各
个桌案上的碗碟,忽然就被年长一些的宫人推了一把,跪在了地上,耳边是人急声低语:“是圣上,快行礼!”静澜一慌,连
忙把额头贴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一般设宴,都是圣上先行离席,而后是大臣,接着执掌御膳房的宫人才会唤她们这
些粗使的来收拾。往日见到个站殿的将军,静澜都要哆嗦半天,更何况是天子!“不必行礼了,你们安心打扫好了,我只是想
在这里多坐坐罢了。”响起的是男子清朗的声音。静澜倒是诧异了一下,她总觉得圣上应该是象那些画像里的玉皇大帝一样的
人,都是胡子银白,不苟言笑的样子。不想听声音到象是个格外温和的青年男子。“陛下既然这么说,你们就收拾好了。”
发话的女子,静澜曾远远看见过,一些位阶高的宫人会叫她琴姑姑。静澜大着胆子慢慢抬起了点头,眼睛刚向上一瞧,就对上
了那个琴姑姑的目光,静澜脸一白,吓得掌心汗都出来了。但那琴姑姑到没什么恼怒的神色,反而是冲她笑了笑:“你们不必
慌张,这个圣上不吃人的,安心打扫好了。”静澜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是耳朵坏掉了,这天底下还有敢拿天子开玩笑的人?琴姑
姑是不要命了吗?“琴音姐,我一朝还是这天子,不给我留点面子?”殿堂中响起的是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一
入到耳中,静澜觉得手心都有点发烫了。那人笑的声音很温厚,不像九五之尊,反倒像自家哥哥同自己嬉笑时的声音。这么想
着,静澜不由地抬起了头。在龙椅之上,端坐着黄袍加身的男子,纵然眉宇间盘旋着威严的龙气,仍不掩那眼中几乎要溢出的
笑意。静澜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几乎就要陷入那双眼睛中了。那不是如日般刺目的光芒,而是极浓的夜色,黑暗却温暖,仿佛在
最深的地方正孕育着最最明媚的春光。“你人都不肯留下,我干什么留你面子?”男子摇了摇头,漆黑的发丝顺着金冠落下来
几丝:“你啊,酒一吃多了,就永远是口无遮拦。”“唉,就要见不到了,多吃几口酒不好吗?”见不到?静澜有些不解,但
是又不敢再看,起身跟着其他人开始收拾。“哈,这自然是没错的。”“就是嘛,这一别,我可少了喝酒聊天的搭子了。”韩
易之抿嘴一笑:“是啊,那不如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吧!”“好啊!”琴音说着站起身,大声击掌道:“来人啊,多烫几壶
酒,再把陛下的外袍取来。陛下同我要在轩廊上,饮酒赏月!”“那,琴姑姑,这里……” “这里你们径自收拾好了。”韩易
之接下话来:“我们在轩廊上,不妨事。”“啊,是。”管事的宫人连忙退下就准备。琴音替韩易之披好外袍,两人就顶着阵
阵寒意走到了幔帐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收拾着残羹冷炙的静澜竟莫名地有些失落。她有意地选择靠近轩廊的地方收拾,
但因为曳地的幔帐,也听不太清外面的响动。“好了,这里差不多了,你们就退下吧。”管事的宫人发话了,静澜等恭敬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