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苍柏(FZ)中——三不足
三不足  发于:201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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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弘越砍越急,似乎想马上杀出战局。他知道单相权受了重伤,不能久战,必须马上止血就医。可密密麻麻的敌军一波接一波,就算使出轻功也逃不出去这一层层的包围,更何况不远处还埋伏着敌军的弓箭手和弩阵,天罗地网,他们无处遁逃。

“呃……”

单弘听到单相权低沉的呻吟声猛的回头。只见一柄长枪插在单相权心口处。

手里的剑“哐当”落地,单弘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是单相权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身后的致命一击。长枪被敌方拔出,血雾漫开。

……父亲……

单弘张臂抱住倒下的单相权,泪水在眼中翻滚。

“弘儿……活下去……”单相权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单弘了,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单弘虚晃的脸。

吃力的抬起手,单相权想摸一摸单弘的脸。可已经无法准确的对焦了,他努力了很多次,都摸了个空。

“书房……桌角的地板……”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单弘耳中。单相权想告诉他,自己留给单弘的那些东西在书房的某块地板下。

单弘抱着单相权,泪水如线。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想过单相权会为了救他而死。

“弘……儿……别怪父亲……父亲也是爱你……的……比你想的,爱得多……我爱你们……”单相权已经看不见单弘的人了,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完最想说的几句话后,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

“我没怪过您,我也爱您……我也爱您啊父亲……父亲……”

单弘紧紧抱着单相权,痛苦的抽泣着,绝望中一遍遍重复着“我也爱您”这四个字。他早就忘了自己仍然身处敌军中。若不是他带来的人及时将他围在当中保护起来,他早已死在了乱刀下。

“求求您不要死……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单弘用力摇着单相权,泪水与脸上沾着的血混在一起,恣意横流。自小到大,他从没哭过,这是他这辈子哭得最伤心最绝望的一次。

不一会儿,带来的人就一个个倒了下去,单弘拉起单相权满是鲜血的手,将嘴唇贴了上去,血腥而冰凉,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父亲的手,想不到竟是死亡的味道。

天空被呼啸而来的浓密羽箭遮住光亮,单弘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单相权紧闭的眼睛上,从那里慢慢滑落。毫不在意漫天的羽箭,单弘颤抖着手,轻轻抚了抚单相权被血染红的鬓发。

几日后,单柏接到了捷报。原来镇守在他处的将领李琅收到了单相权写的求援急件,带兵赶了过去,虽然打退了敌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与捷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份文书,单柏同时得知了单相权的死讯。这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让他想不到的是,里面还写了到单弘。单弘与单相权一起死在了战场。

一个月后,两具棺木被李琅和他的军队护送回了都城。三万士兵连带主帅,全部阵亡。可是城池却收了回来。

只要是他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看到那两句棺木时,单柏不应景的想到了这句话。

打开棺木后单柏只看了一眼,就命人立刻盖上了。他从棺木中拿出了放在单相权胸口处的几片碎玉。碎玉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单柏知道,那是被血染红的。

拿出那几块玉,单柏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突然,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他才认出那块玉。那块玉是当日他准备送给单相权的贺礼,是那块被他狠狠摔碎的宝玉。

第八十三章:宫变

单柏以国礼厚葬了单相权和单弘。并为单相权追封了所有可以封给他的号。

得知单弘和单相权一并死在了战场上的消息后,陈夫人就疯了,聂安也不知所踪。单柏命人遣散了王府数百名的下人,派人封了单王府。

过去所有的欢乐悲喜都被单柏的一张皇符彻底封存,静静的留在了偌大的单王府中。单相权的书房再不会彻夜通明,武堂里也再不会有人坐在上首位置指点两位少年挥剑练武了。单柏知道,那个深沉如海、威仪昂扬的男人和那个凤目冷傲、爱恨分明的少年永远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

国丧期间,全国上下一律着素服,单柏黑金色的龙袍也暂时换成了纯黑色。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股令人压抑的苍凉中。

几日来,单柏不断收到大臣请求辞去的奏表,其中自然也有周春年和卫绪的。这些人曾经都是单相权的手下。单柏知道这些人对自己迟迟不肯发兵导致单相权死在战场心存怨恨。单柏本来也不想用单相权留下的人,所以很爽快的准了他们的请辞。大单国人才济济,少了他们自然有别人顶替。何苦留着他们碍眼。

自单相权去后,单柏好像变了个人,每日都会念书,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没有荒怠一次政务。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单柏在殿内用膳。一段时间来,他一直食欲不振。身体也不是很舒服,手臂上的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胸口偶尔还会疼几下。

菜色琳琅满目,可他根本提不起什么兴致。随手舀起身边的一碗粥,应付性的喝了一口。

淡淡的桂花香瞬间充满了口腔,甜而不腻,唇齿间回味无穷。这些日子不管吃什么,单柏都尝不出什么滋味,这碗类似桂花粥的东西真的让他食欲大振。

一勺接一勺,单柏竟然把一碗粥都喝了。“这粥做得真好,谁做的?重重赏赐他。”

晚膳过后单柏心烦意乱,在宫里转来转去,转着转着竟走到了御膳房。

单柏对王府的膳房有些印象。以前,单相权总是很忙,经常伏案到深夜。那时单柏就会吩咐下人让膳房为单相权准备宵夜,有时他还亲自去那里端宵夜给单相权送去。

那时的一切,恍如隔世。

“皇上,您要进去么?”小树苗见单柏站在膳房外发愣,不知道他的意思,体贴的问道。

单柏摆摆手,“算了。”

谁料,单柏刚转身,就听到膳房中传出一段对话。

“哈哈,我看你是要时来运转了。皇上重赏,真有你的。”

“大公子,诶,皇上自小爱吃我做的桂花糕,桂花粥也一样。没什么好新鲜的。”

“你是从单王府过来的?”

“嗯……这里可不及王府自在。”

“呦,别瞎说,小心掉脑袋。不过你怎么就从王府进了宫呢?”

“皇上自小爱吃桂花糕,王爷怕他吃不惯宫里师傅做的。所以将我调到御膳房,还嘱咐了我很多东西。”

“诶诶,嘱咐了什么,别再是升官秘诀吧,哈哈……说来听听。”

“大意说皇上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所以换季时的饮食要格外留意,说他不喜欢清汤中有蛋类……无非是关于皇上口味的一些琐碎事情。”

“可惜了,王爷和府上二公子战死后,王府就散了,前些日子听说皇上还派人封了单王府……”

……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见单柏面容苍白呆愣在膳房门外,小树苗忧心的喊道。

“走吧……”半响后,单柏才有气无力的抬抬手,往勤政殿的方向走。

难道是上天在和他开玩笑?为什么渴望听到这种话时听不到任何人说,当决定把那个人从生命中狠狠抛出时,竟有人告诉他那个人也曾体贴入微的关心过他,关心他……

单柏觉得很累,原本不远的路竟然走了很久。

桌案边有一个小盒子,是那日侍卫去查封王府时从单相权的书房中搜出来的。那些人见盒子藏在书柜深处刻意被书挡住,以为有什么里面机要内容,所以不敢轻视,直接交到了单柏手上。

单柏把它扔到了角落里,似乎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在单柏看来,单相权已经死了,就算是有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也没意义了。不管里面有什么,他都不想再知道了。那几块碎玉他用锦帕擦干净,原本他想把碎玉放进单相权的棺木一并入土,可当日回来时,棺木中的尸体已经呈腐烂状了,想必是一个月在路上的颠簸和密闭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虽然,他恨单相权的无情,可单相权生前完美的形象也留在了他的心里。他不想破坏最后的那点美好,权当是对单相权最后的尊重。

单柏将碎玉拼好,还能看到一些其他的裂痕。难道那日他将玉摔了后单相权又把它粘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所以那块玉才在他死后一直放在他的胸口上,随他一起回来了?

这……难道单相权真的那么喜欢那块玉?那块玉确实是无价之宝,可这世间的宝贝他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如此稀罕一块被摔碎的玉?

隐约中,单柏有了真正的答案,可他拼命摇头。意识里他竟然觉得单相权是爱他的。那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人都死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反复回想这些事?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单柏急躁的挥袖,将碎玉用力推到地上。

他怎么可能爱自己!

如果爱就不会那么愤怒的抽打,如果爱就不会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他,如果爱就不会不顾他的意愿将他硬推上王位,如果爱就不会杀了他敬爱的师父。如果爱就不会说出要废了他的这种话。

可抽打后,他也曾给他送过药,为他包扎过。他好像也说过愿意陪在他身边一直一直辅佐他,对了,他还舍命救过他和他的师父。石门后温柔内敛、怜爱不舍的眼神,单柏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是……他一直在利用自己,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希望自己按照他的意思做事,他的好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自己是他的玩偶,他想怎么支配都行。

单柏的思绪开始混乱,头痛欲裂。

“皇上,韩侍郎求见。”

“让他进来。”

韩云刚进大殿,就看见了满地的碎玉片。韩云记得这块玉是当日单柏准备送给单相权的贺礼,似乎也记得这几片玉是随着单相权的尸体一起回来的。俯首捡起地上的碎玉,韩云将它们重新放回单柏手边。

单柏将脸埋在胳膊里,黢黑的龙袍微微颤抖,显然一副极痛苦的样子。

“皇上,您怎么了?”单柏手臂上的伤还没好,那把匕首伤到了筋骨,不会好的那么快。韩云担心单柏是伤口痛,很关切的追问他怎么样了。

“云卿,朕有些难受。”

“臣去宣太医。”说着,韩云就要喊人。

“不必”单柏大声阻止,随后道:“那块玉朕不想再看见,你替朕把它放到桌边的那个小盒子里。”

“这……您真的没事么?”

“没事。你去放吧。”

韩云打开木盒,对盒子里装的东西感到很诧异。里面尽是一些手工拙劣的小玩意。什么刀削的小马啊,一块石头啊……韩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拿起那个刀削的小马边看边自言自语道:“怎么尽是些奇怪的玩意。”

单柏听到了韩云的话,纵目看去,看到韩云手上的木马上,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他想了起来,那个木马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送给单相权的礼物。那个东西怎么会在盒子里。

单柏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喘着粗气走了过去,翻看起盒子里的东西。里面有一个封好的信封,上面是单相权写的四个字:柏儿亲启。

单柏的手有些抖,除了信封,剩下的东西都是自己曾经送给单相权的生日礼物。没落下一样,就是去年的木人没在里面,可盒子底部铺着一层木屑,那些木屑难道是……

单柏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盒子藏在书柜深处,为什么藏在深处?因为是单相权最宝贝的东西。他最宝贝的东西竟然是自己历年送给他的礼物么,其中有些东西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

这说明了什么?

“云卿……”

“嗯?”

“朕……”

察觉单柏声音不对劲,韩云侧过头,发现单柏的身子都在晃。

“皇上!”韩云慌忙扶住他,“这次一定要喊御医。”

“不,不要喊他们。朕……”喉咙发干,单柏顿了一顿道:“朕有些心慌。今晚你别走了,留下陪朕,不要走。”

“好好,臣不走。”韩云扶着单柏,让他坐到椅子上。

单柏觉得自己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如果真的像自己所联想的那样慢慢推理下去,真相太可怕了……现在的他,竟害怕单相权是爱他的,他太害怕了。

坐在椅子上,单柏的手不自控的颤抖。突然,大殿的门开了,好像是被风吹开的。

一阵血腥的味道随风涌进了大殿。

单柏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大殿外横七竖八满是侍卫的尸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殿外有人杀人,他竟然没发觉。

李德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浑身浴血。

“发生了什么?”单柏焦急道。

“皇上,皇……”李德盛扑到单柏身前,边说边喘,身子一歪就要倒在单柏怀里,单柏本能的扶他,突然一阵剧烈。李德盛趁着单柏双手扶住自己的瞬间,把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

“呃……”一切太突然了,单柏难以置信的看着已经刺入了三分之二的匕首。抬手抓住李德盛持刀的手,单柏用尽全力与其抗衡不让刀子继续深入。

粘稠的鲜血带着炽热的体温,单柏的手有些滑,刀子还在顺着李德盛的力往自己身体里刺。单柏痛得双腿发软。拼尽全力,单柏终于推出了匕首,险险躲开了李德盛随后的攻击。

就在这时,门外出现了四个人。

看清了为首的那个人,单柏当真愣住了。

那个人是南逸。他竟然没死。

单柏用手捂住伤处,痛苦的喘息着道:“师父……你?”

随后他看清了南逸身后的三个人,三个人中有两个他都认识。一个是湛双成,一个是方落。只有最后一个长髯老者他不曾见过。

看着南逸不善的笑容,单柏惊讶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南逸一扬手,老者将一具尸体扔到单柏眼前。

单柏的精神几近崩溃,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单卓。

第八十四章:谜底

单柏双腿一软,跪在了单卓的尸体前。

卓儿不是被送去习武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啊!

南逸冲一直没说话的湛双成做了个躬身行礼的姿势。湛双成笑了一笑,走到单柏的龙椅上坐了下去。

“小柏,死前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湛双成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一脸沉肃的看着痛苦不堪的单柏,口气淡漠道。

单柏木木然的站起来,瞬也不瞬的看着南逸和湛双成。

“师父?湛叔叔?”单柏还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南逸怎么会活着,又怎么会让人杀了卓儿,师父是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的人啊!湛双成是单相权的好友,这一切……

单柏觉得自己的头真的要裂开了。

“落儿,过来。”坐在宝座上的湛双成冲方落招手道。

方落恭敬的走过去,顺从的站在湛双成身边。“父亲。”方落低眉顺目的喊了一声,可见两人的感情甚笃。

方落是湛双成的儿子?可是他的儿子不是当年在战场上失踪了么。单柏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惊天阴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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