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较风流 上——青鹤
青鹤  发于:2012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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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

自作自受呗。

今日早朝,百官无本上奏,早早便散了。

朱明风照往常的习惯,回寝宫小睡,差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过个把时辰喊他起。

心里头盘算补完眠了沐浴一遭,为今中午和君不忘的游玩之约养精蓄锐,最好是能午膳都两人凑一块解决了,这样呆的时间更多些。

在朱明风睡沈了之前这些想法都还在脑子里晃荡,甚至连膳食是从宫里带出去还是到那临时找都想到了,只是还没想周全人就在龙榻上挺了尸。

伺候的小太监头一遭见主子睡这么熟。

一切都挺稳定,朱明风睡醒了沐浴时候都这么想。

正吩咐御膳房做些小糕点准备带出宫,小宫女进来报了句。

王公公求见。

王公公一进来就见朱明风让几奴才伺候着换便装。

皇上,您这是,要出宫去呀?

恩,怎么了?

皇上,太后回来了。

朱明风脸色微变。

你说什么?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回来了。

太后不是说得下月初三才动身?

说是御佛寺的清斋宴提早结束了,所以就回来得早了,现已经快到宫门口,皇上您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好作迎接呐?

这还真就是大事了。

朱明风想了想,面上冷静,应道,朕知道了,替朕把衣裳换回来吧。

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又将方才褪下的龙袍取了来,急急忙就往朱明风身上招呼。

当中一个是新来的,头一遭伺候皇帝,别提多紧张,替朱明风整领口的时候,不轻不重将朱明风的脖子挠了,这才让朱明风毛了。

王公公眼尖,怎么摸不出主子脾气,赶在朱明风开口前喝道,怎么回事?连伺候个更衣都不会了?!

还伺候着的宫女们扑通跪了一地,万分惶恐,嘴里喊着奴婢该死。

朱明风听了,直接就把不悦显在了脸色,指着刚挠了自个儿脖子的宫女就道,新来的?

回皇上,奴……奴婢是新来的没错。

下去。

王公公上前查看了下,并无大碍,就两道白印,过一会就消了。

朱明风心里惦记着事儿,没工夫多生气,光觉着今早上君不忘伺候他穿衣裳都没这么笨手笨脚。

心里头总有点儿焦虑。

我撒完了,午时我在烟波湖等你。

君不忘把眉目都笑开了的样子又往朱明风脑袋里现了。

宫门大敞,百官列队而跪。

浩浩荡荡的阵仗。

君不忘拎着壶酒坐烟波湖的亭子里打盹,快跟周公见面的当口给喊醒了。

喊他的是趁没客时候跑这休息的船家,坐亭口台阶上老久,见君不忘那盹打得人都快跌下去了,怕他真掉下去,忙出声喊醒他。

小公子坐这好几个时辰了,我今下午一来干活就见着你坐这,等人啊?

君不忘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

不等人怎一个人坐这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嘛?

没,开心着呢。

说着一起身,将那壶酒搁亭里石桌上,老人家,这酒就送给您了,您带回家尝尝吧。

这就直接回去了,不等船家反应。

临傍晚的市集清清冷冷,家家户户赶着做饭,大米香都飘街上勾人来了。

君不忘路过一小贩,起先不以为意,走出一段之后,又倒回来了。

这位公子您想买点什么?

大大小小的木盆摆了一地,盛满清水,各色鱼儿在里边游。

君不忘视线一转,瞧上一旁的小盆,里边只有薄薄一层的水位,扒着只浑身褐色的东西,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戳了戳,并不硬的壳,呈圈状的花纹。

这是……

小贩摸着后脑勺笑说,这是我今天从烟波湖边捡到的。

这是王八吧?

诶对,就是王八,今儿许多人都认成龟了。

君不忘又伸手戳它,那东西死活就是不肯探个脑袋,越缩越起劲。

这颜色真丑,长得真特像一个人。

君不忘直接就把它翻个四脚朝天。

多少钱?我买了。

第十二章

朱明风消失了有七八日。

君不忘只当自个儿的猜测成真,朱明风,他厌烦了。

想了想,也是,朱明风那手法一看就知道平日里万花丛中过,偶尔抱一两次男人,是新鲜,但骨子里不可能真能觉着男人的身子赛女人好使了,食之无味理所当然。

就是再怎么烦了想拉清关系,也大不必立了约人又跑了。

临时有急事。君不忘不是没想过,耐着性子等了三天,迟迟不见动静,反倒是连面都不露了。

这敢情好,合着一开始没把这厮的本性弄清楚,他就连块骨头都是贱的!

君不忘捏着根筷子逗瓷盆里的小王八,它到这两天来才算有些熟络,敢把脑袋伸出来了,虽然东西不怎么肯吃。

来日方长,万事都得有个循序渐进,君不忘这么想。

那小王八在盆地爬了会,这就不想动了,脑袋四肢一缩,小截尾巴蜷进壳里,任君不忘再逗都不再反应。

啧。君不忘把筷子搁回去,盯着看了会。

怎么看怎么像那王八。

事儿有点不妙了。

君不忘站窗前看着远处神游。

从来没试着惦记个人。

倒不是觉着朱明风哪里跟人不一样,都一个鼻子俩眼睛,长得不粗糙而已,贵公子的臭毛病他一样没落下,没什么长处能人捡来说的。

恩,今儿我是做得过分了些,当是补偿,就容许你冲我撒个火,撒完了咱午时见。

怎么想的怎么来,那天拂晓两人站着面对,一个在外边,一个在里边。

君不忘扶着窗台,朱明风踩着蒙了露水湿滑的房檐。

这情景要不说破两人关系,能赶小情人分别缠缠绵绵依依不舍。

他们近在咫尺,他们同床共枕。

他们不知道彼此说的是真是假。

想想也没什么不妥。

上这地方来的人,那点儿感情还不够装个小荷包。

骨子里比谁都穷。

只是心里头就梗上了。

怎么着睡了他楼里姑娘还得留下包银子。

可朱明风算个什么事呢?

亏了。

君不忘用这人模狗样的想法暂时将那份惦记震下。

为散点心情,索性拉上几姑娘找乐,不再多想。

朱明风从睡梦里惊醒。

醒的时候发现外边天色明亮,大片金黄从窗户溢出来,照在屋里头却觉不到暖。

心里头憋闷,唤奴才进来问话,朕睡了多久?

回皇上话,您才刚躺下去一盏茶不到呐。

柳旭呢?

今儿柳侍卫休假。

去,传他入宫见朕。

柳旭犯了件事,正受罚,原因出自他没将柳太傅的一篇文章看懂,还问柳太傅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就踩着了柳太傅曾经望子成龙的伤疤,喝道,去给我抄个百遍!

生不如死着呢,一听公公来传的口谕,大笔一扔,跟逃命似的就入宫觐见。

朱明风坐御花园清风亭里边等。

柳旭叫小太监一路赶着去,远远就瞧见亭子里坐着个背对自己。

独自一人的。

皇上您找卑职?

朱明风回头一看,冲后头的小太监手一挥,示意他下去。

恩。

那不知道皇上找卑职,有什么吩咐?

先坐吧。

两人坐个对面,朱明风脸色心情都极差的模样。

其实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私下就别自称卑职了。朕觉着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烦闷?柳旭砸吧这词,说起来您最近是比以前消停多了。

朱明风一听,笑道,那是,觉都睡不好,哪儿还有精神闹腾。

我看您最近似乎都睡不大好?

最近?朱明风摇着手里头折扇,神采却是不复平日飞扬,朕在这宫里头又几时睡过舒坦觉啊。

说来太后寿辰将至,皇上您该好好休息,将精神养好了,才好在那天尽兴不是?

朱明风的笑这就淡了去,问道,今儿初几了?

初六。

这不还早么?朱明风站起身,背手走出亭子。

柳旭不敢再坐,忙不迭跟上。

自太后回宫,朱明风的心情就跟着时好时坏,时常逮不到人撒气的时候也能一个人在御花园坐一下午。

这番怪异的反应并非头一遭见,当太子的时候倒没这么明显,只是登上帝位之后,愈发显见了。

至于为什么朱明风只说与柳旭一人听过。

话很长故事也很深,柳旭总结起来就三个字。

合不来。

这说法太笼统,不够深刻尽详,通俗易懂点儿的是这样。

朱明风是先皇的长子,又是皇后所生,刚从娘胎里出来襁褓还没睡暖就已经是个太子身份。

这在当时美传了挺久,说是皇帝对皇后宠爱有加,刚诞下龙子便立为储君,当时一同产下龙子的还有先皇钟爱的淑宛贵人。

要说这传了多久,一时半会也算不清楚了,朱明风初懂人事那会,就已经把这套说辞听了个滚瓜烂熟。

年幼不知世俗,当真以为世人所说,母子二人得尽万千宠爱。

但日子过着,人就得长大,渐渐朱明风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

怎么说呢,淑宛娘娘诞下的龙子,取名明彬,生辰要比朱明风晚上个把时辰,是他唯一的皇弟。

倒不是说朱明彬多招人讨厌,而是朱明风在那时发现有些事情会让他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譬如说先皇找不着人了,问太监宫女,回答出来的永远都是伏霞殿。

先皇又常喜欢在朱明风找他的时候玩儿消失。

伏霞殿是淑宛娘娘的寝宫。

事情没到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地步。

朱明风跟着柳太傅开始做学问,做了几年之后通了些人情俗礼,渐渐就明白每每去伏霞殿找先皇,常年得到的‘若非召见不得擅闯’。

心里头明白了,反倒觉着豁然开朗。

在这之前人人都说他好福气,母亲是皇后,他一出生便是个未来皇帝的身份,听得多了,朱明风也真那么相信过。

但那都是之前了。

七八岁那会还会偶尔问问皇后,先皇为何从来不主动来看看他,像抱皇弟一样抱抱他,陪他说说话。

日子一久通了许多道理之后,便不再提起先皇。

称不上心里头不在乎,而是许多事情心里头在乎在乎就行了,露在脸上是等谁来心疼呢?

皇后望子心切,甚少过问朱明风心的意思,母子间的交流少之又少。

只道朱明风身为储君,尽早学上治国之道就是。

功课做的没日没夜,皇后又过于严苛,朱明风就连能找个人说句话都没有了。

而在日后登基,往常将太子束缚惯了,便也想着这么管制皇帝。母子之间的矛盾数不尽数。

要说唯一能挑出来感谢先皇的,除了养育之恩,那就是柳旭了。

偌大的皇宫,能有个合得来,又无话不谈一块长大的伴儿,也算是个好事。

柳旭和朱明风一同长到十八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问了朱明风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说句心里话,我总觉得皇上封你做太子,是补偿他不疼你。

朱明风眉梢一挑,显然是给这话逗乐了。

你觉着这是补偿?

啊,难道不是?

人人都这么想。

朱明风似笑非笑的模样直让柳旭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我父皇可没那么善良,你该听过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他只是舍不得他的彬儿受这份苦罪罢了。

柳旭一怔,忙说,嗨你别想多了,皇上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我父皇在人前勤政爱民心存仁厚,怎会是薄情寡义的主儿不是。

你这么想就对了。

朱明风笑笑,淑宛娘娘得我父皇宠爱胜过我母后万千,却始终只是个贵人,连个贵妃都没当得,若不是因为这后宫里头枝头攀得越高,小命就越危险,你以为我父皇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

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我赌父皇定不会让我皇弟涉足朝廷这种是非之地,会封他个王爷当当,离开京城。

柳旭听他说得自信,心中不免犹豫,处了这么多年,朱明风还是头一遭和自己说这些掏心话,平日里闹惯了,从没想过朱明风也是藏得住心思的人。

我不和你赌,我相信你说的。

先皇在同年驾崩,这让谁都没有预料。

临走前叫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了朱明风一人在床前。

见朱明风伏着身子作哭状,先皇颤巍巍地出声了,我知道你没哭,把脸抬起来吧,这样好说话。

朱明风听了,将连抬起,果真脸上毫无表情。

先皇微微一笑,你这孩子,要别人看见了,指不定得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父亲死了都不掉眼泪。

朱明风坐在了床沿,说,哭不出来。

为什么哭不出来?

还会哭的年龄已经过了,您说吧,想和我说什么?

先皇的发声已然有些困难,竭力动了动喉咙,才出来点音色,气若游丝。

好好照顾你皇弟,他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能像你一样看得明白,遗诏写了,封他当个平阳王,封地不在京城,平日也烦不到你,就是希望,若他有什么难事,你作为哥哥,可以帮帮他。

朱明风咧了个笑,在先皇眼里看着格外难看,一点儿生动都找不到。

先皇就像用尽浑身的力气,伸手握住朱明风的腕,你……你会记得我所说的这些话么?

朱明风定定看着他,千言万语却都说不出来。

说难过不像,说心寒也不是。

只知道那种滋味凄厉到仿佛拿着刀子剜在骨头上。

曾经儿臣也想问,您会记得儿臣说过的话么?

两年前初春儿臣说想请父皇一同赏花您还有印象吗?

皇弟十五那场宴席儿臣说来年也想同父皇一起过生辰您还记得吗?

见皇弟能和您一起狩猎儿臣想去的请求您可考虑过吗?

您为什么就连儿臣的小名都不愿意叫呢?

朱明风叹了口气,一个字不说。

轻轻一挣,将先皇的手放回被窝里头。

父皇说的,儿臣怎会不记得。

先皇长长松了口气,点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却沉沉闭了眼。

朱明风在这一刻嚎啕大哭。

第十三章

柳旭陪着朱明风在御花园待了会,便有宫女前来通报。

朱明风一眼认出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落红。

皇上,太后邀您前往水榭园一趟。

什么事?

太后只说回来这么些天没和皇上和几位娘娘好好聚聚,想一起用顿膳。

朱明风眉头一皱,出言婉拒,朕现在还有事要忙,去不了,你去和太后说,她们聚也是一样的。

落红一听这话就跪了下去,慌里慌张,不可呀皇上,太后说了,要请不来皇上,唯奴婢是问,还望皇上念奴婢可怜,就去一趟吧,奴婢求皇上了。

唯你是问?朱明风冷笑了声,这戏法太后都用了几遭了,也不变个花样,就不嫌累么?回去告诉太后,朕不去,朕要出宫。

皇上……

再敢多说一句,掂量掂量你那颗脑袋值不值,先前朕看在太后的面上,不为难你,如今你倒是蹬鼻子上脸来了?!

落红哪里还敢说话,磕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朱明风一腔怒火未消,转身就走。

柳旭跟在一旁劝道,皇上,这不太好吧?若惹太后生气,到底不是件好事。

连你也想让朕废了你是么?朱明风头也不回,走在前头险些就叫柳旭跟不上。

先前说太后生性好管事,在朱明风初登基那会也常用太子时期的手法管制他。

虽然期间矛盾不少,但时间也不算长,有个两三年头,觉着朱明风能独掌大局之后,便不再专注于他身上。

平日里养养花鸟,闲时出宫游玩,尚且相安无事。

自打去了几趟御佛寺,却是管事的性子又回来了。

这次赴清斋宴回来尤其严重。

常能为了些小事同朱明风置气,争执起来能将朱明风曾有的旧账一一翻遍,丝毫不留情面。

近几日不知听谁说朱明风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出宫出得频,更是添了堵,直令到她寿辰之前,都不准再私下出去。

自太后回宫那日失了君不忘的约,朱明风便有了桩心事,一直琢磨着抽身去一趟宫外,找着他和他说明原因,太后这一出,是整得朱明风火气全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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