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能如实答他,那人又问了他些闲话,见他对答的得体,便越发的赞赏,怀能见他和气,便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小人有个
不情之请。”
那人便笑,说,“你讲便是。”
怀能说,“小人自幼长在万佛寺里,住持于我有养育之恩,如今他老人家年长,不知落在何处,小人实在挂心。若是大人晓得
一二,请千万告诉小人。”
那人只听到万佛寺三字便“啊”了一声,后面的话似乎都不曾听真,便说,“你是万佛寺的和尚?”
怀能见他这般的惊诧,心中不解,便小心的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便是万佛寺的和尚。”
那人凝神看他,半晌才问他,“这天下不只一个万佛寺,你说的又是哪个?”
怀能心一沉,只觉得他这话中有话,却不明白,便说,“小人在武济的万佛寺出家。”
那人哦了一声,不忍看他似的,说,“你起来说话。”
怀能僵了一下,却不起身,跪着挪到那人脚下,颤声问道,“大人知道么?”
那人有些迟疑,半晌才说,“这也未尝是坏事。”
怀能脑袋里哄的一声,一时想到许多,难道是庙里的诸位师兄弟出了什么事不成?一颗心便沉到了底,颤抖的问道,“请大人
千万告诉了我。”
那人似乎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才说,“这也是半月前的事了。青莲有个万佛寺,说是一夜之间,庙里的和尚便都不见了。后
来各地陆续的报上来,才晓得这样的事不只一件,只是出事的寺庙都叫作万佛寺,其中也有武济的。”
怀能听了犹如五雷轰顶,直直的跪在那里看他,愣了一阵,突然笑着说道,“大人说的好笑话,把小人吓死了。武济倒也罢了
,青莲那里是个大寺,和尚倒有千人,大人玩笑开得大,便无人信了。”
那人见他不信,便从桌上取出一封信来,展开与他看,说,“这便是青莲的知州写与我的书信,教你看真。”
原本与他对弈的那人也不看怀能,只捏着棋子叹道,“你看看,这样的异事,说与谁谁信?便是这江心的七修观,说与青莲的
人听,看又有几个信真的?如今天下生出这样多的异事,只怕不是什么好征兆。”
怀能颤抖得厉害,只是看不真切,便一把抓住那信,展开来仔细的看,反复的看了几回,才信了。
那人也是一番好意,见他这样失神,便劝慰他道,“你那位长老,许是圆寂了也未可知。”
怀能想起孔雀王那时的说话,心底一阵阵的发冷,想,难道当真是他做的不成?我只道他猜不出是哪个万佛寺,才大着胆子逃
走。哪里想到他这样狠心,这天下到底不只一个万佛寺,他竟然半个也不放过。
40.
怀能跪在那里,竟不知是恨还是怒,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想,他这是寻我不到,要逼我回去。
只是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吐不出也咽不下,想着,若是他当真把那许多人都吞吃下肚,便是天生的魔物了,没有半点慈悲心怀
。
他在这里发怔,手中的信早被人抽了去,那人看着他便叹息,说道,“我其实是想收你做个亲随。不想你生得这样俊俏,倒不
好带出去了。”
怀能愣了一下,说,“小人愿意跟随大人,便是在府里劈柴挑水也好。”
那人便笑了起来,说,“好,也好。”又说,“改日寻个好些的丫头配与你成家生子,如何?”
怀能无缘无故的打了个激灵,连忙垂下头去,低声的谢过了他。
沿着原路走回去时,怀能想,若是他当真吞吃了那些和尚,我这样回去,怕也是平白的送命。若是那些和尚还活着,我即便是
回去,又怕他不肯善罢甘休,不能轻易的便放了他们。这样想着,心里十分恼恨,想,他怎么那样心狠。便是畜生,处了那些
时日,也该有些情分才是,偏偏他就不把别个当人一般的看待。
只是这府里回廊曲折弯绕,怀能跟着老奴一路走回去,只觉得眼前仿佛才走过似的,便笑着说道,“原来这府里这样大,若是
我一个,断然走不出去的。”
那老奴却只是低头走路,并不与他答话,怀能见他走得快,并不似老人家的腿脚,疑心起来,伸手去捉老奴的肩头,碰到时,
那人便烟消云散,顷刻间便不见了。
怀能大吃一惊,站住在那里,慌忙的去看四周,却在看到身后的那个人时,僵在那里。
那人并不做孔雀王的打扮,还是如孔砚的模样,倒象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许久不见的一般。
孔砚靠着廊柱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他,竟然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怀能定定的看着他,心却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口跃出的一般,也不只是怕还是怒。
孔砚打量了他片刻,才淡淡的问他道,“你不做和尚了么?”
怀能怔了一下,却自嘲般的笑了起来,说,“似我这般六根不净,做的什么和尚。”
孔砚慢慢走到他身旁,抚着他的下颌,突然低声说道,“你若要人间的富贵荣华,我也一样能给你。”
怀能忍不住发抖,却说,“我若是想要那个,当初在关王庙里便不会开口救你。”
孔砚脸色一沉,捏住他的手腕,说,“你随我回去,我便不再追究,仍放了万佛寺里那些和尚。”
怀能见他开口承认,终于恼了,看着他说道,“回去做什么?”
孔砚大怒,手下用了狠劲,怀能痛得厉害,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却偏偏咬着牙不出声。
孔砚越发的捏紧了他,怀能吃痛不过,终于开口,说,“你不是一心想要成魔,何不早日吞吃了我,成就了你的好事?”
孔砚不想会听他这样说话,怔了一下,才沉声说道,“我捉了你回去,想几时吃便几时吃,想留到几时便留到几时,哪个敢管
我不成!”
怀能见他这样说话,再也忍耐不住,嘲讽道,“你是想哄着我把那一池的白莲都化尽了才好吃我罢!”
其实那一日这人只是看着他取那白莲,却不曾碰它分毫,他便疑心了。
孔砚吃了一惊,却不开口,只是脸色十分的难看,手下也不知不觉用了全力,几乎要将他手腕捏碎。
怀能痛得受不住,又挣脱不开,终于发狠起来,想,便是不如他又怎样,也胜过痛死在这里。
只是还不曾使出法力,孔砚竟把他松开了些,冷声的问他道,“你留在这里又怎样?难道还当真想要成家生子不成?”
怀能吃了一惊,想,他几时来的,方才的话都听到了不成?
孔砚见他不答,便把他按倒在身下,粗暴的撕开了他的衣裳,抚摸着他的胸口,声音冷淡的说道,“他方才说要寻个下人给配
你,也不知是怎样丑陋的东西,敢来配你?你倒也也肯么?”
怀能想,大人一番好意罢了,如何便不配我了?又想,是了,若是妙音尊者,在他心里眼里,怕是无人配得上的。
孔砚的手指缓缓的抚在怀能的胸前,带着微微的凉意,怀能的气息便有些不稳了,心底惶恐,一心只想要挣脱,哪里听到他说
些什么。
孔砚低头下去,亲住了他的唇,不许他挣扎,手却向下滑去,强硬的探入他两股之间。
怀能不想他还是这样可恨,顿时浑身发冷,只是一只手腕被他捏碎,推他不开,只是终于绝了心念,低声说道,“你若是想见
妙音,何不干脆吞吃了我?等我跳出轮回,便仍是妙音尊者,那时你岂不是真欢喜?”
41.
孔砚怔了一下,竟仿佛从未这样想过的一般,停了下来,倒出了片刻的神。怀能虽是这样说,可见他当真似的在想,心里也十
分的憋气,便说,“殿下仔细的想,想好了告诉我知道。”
孔砚这才回过神来,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若想见他时,只看我那画便是了。”
怀能不料他会说道那画像,一时心虚,竟不敢应口。
孔砚说完便伸手抚弄他的脸颊,怀能心里极为恼恨,想,他也明白,若是我跳出了轮回,只怕早已四大皆空,哪里还会与他这
样纠缠。便偏过头去,有意不去看他。孔砚被他激怒,扼住他的脖颈,逼他扭过脸来,见他执意不肯,也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来
,冷嘲道,“你那时心里什么念头,还当我不知道么?勾动我兴头的时节,却口口声声的不肯,到后来不也被我弄得十分快活
?如今又这样不肯那般不能,装的什么圣人?”
怀能的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半天竟然笑了出来,看定了他,才缓缓的说道,“殿下怎么毫不自知?你生得好看,这世上的
女子一并算来,都不及你半点颜色,教人如何能不动色心?与你这般的美人春风一度自然是快活,如何能不快活?”
孔砚听到前两句话的时候还只是沉下了脸,等听他说完,早已大怒。怀能偏偏还要火上浇油,露出十分向往的神情叹道,“殿
下当真明白我心里的念头么,我如关王庙里那些人一般,想要把你弄上一弄才甘愿哩。”
孔砚怒不可遏,扼住了他的脖颈,沉声说道,“花琵琶,我晓得你不怕死。”怀能听他口气冰冷,忍不住发抖,却微微的笑,
说,“不敢不敢,小僧最怕死不过。只是心里十分爱着殿下,便是死了也甘愿的。”
也不知这句话惹到了孔砚哪里,竟把他气得浑身颤抖,手里用了狠劲,扼得怀能喘不上气。怀能脸色渐渐青白,孔砚猛得松开
了手,忍着怒气同他低声的说道,“你若是要死,我便要那万佛寺里三千僧众与你陪葬,你信是不信?”
怀能变了脸色,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孔砚眯着眼睛看他,问他,“你不是一贯的话多,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怀能再也笑不出来,便低声问他,“你究竟想要怎样?”
孔砚愣了一下,随即便说,“你随我回去。”
怀能胸口闷得厉害,却露出一丝苦笑,问他道,“随你回去便怎样?”
孔砚嗤笑了一声,怀能便不由得僵在那里,孔砚凝神的看他片刻,若有所思的一般,问他道,“那你又想怎样?”
怀能便不作声。
孔砚却有些焦躁起来,略想了想,便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便是上天入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怀能直愣愣的看他,突然说道,“若是我要成亲生子,你又如何?”
孔砚震怒起来,扯着他的衣裳把他拽到面前,咬紧了牙关,青着脸说道,“你想都休要想!”
怀能早已料到他会这般,便笑了起来,说道,“孔雀王有妻五百,却连一个都不许我娶么?果然十分的小气。”
孔砚寻他半月有余,胸中满是怒气,只是无处可泄。如今寻着了,偏偏说起话来句句都十分可气,惹得他恼怒不已。可只有这
一句,倒教他不怒反笑,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倒仿佛觉着愉快似地,说道,“你若是为了这个嫉恨,何不早说?便是有妻五百
又怎样,在我心里,也不及你一半。”
怀能原是听过他这话的,丝毫也不新鲜,心里只是失望,想,若不是为着我前世是妙音尊者,他又怎么会这般的高看于我?那
时在路途之中,他要打便打,要骂便骂,眼里丝毫也没有我的。
可那一日在山门前,这人却朝他伸出手来,含着笑看他,那神情教他十分的心动,竟鬼迷心窍的便踏了过去。
如今想来,那时他便知道我是妙音尊者了么?只是不知他对我笑时,看的又是哪一个。
孔砚见他神情仍是黯然,便皱起眉来,说,“你还要怎样?”
怀能自嘲般的笑道,“还能怎样,自然是随你回去了。”
孔砚忍不住露出笑意,威逼般的又问道,“你还敢再逃么?”
怀能静了静,答道,“不逃了。”
孔砚终于欢喜,捏着他的下颌便要去亲他。怀能却又说道,“只是有句丑话要说在前面,还望殿下见谅。”
孔砚微有不快,却忍耐了,说道,“你讲。”
怀能看着他,又仿佛不曾看他,平静的说道,“你一贯是这样的肆意妄为,不把人命看在眼里,想来也是本性,再难更改了。
你只为逼我回去,便拿那许多人的性命相要挟,我晓得你的厉害,便是逃也无用,只好随你回去。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就是
了。也是我本领不济,胜不过你,只好随你取乐。你若是不把白莲与我倒也罢了,若是把那一池的白莲都尽与了我,便小心我
要取你性命。”
42.
孔砚果然被他激怒,只是气极了,反倒笑了出来,连连点头,说,“好!我这便带了你回去,看你化尽了那一池的白莲后究竟
有如何大的本事!”
怀能与他处了这些时日,深知他的性子是最受不得激的,所以才有这一番话说。如今已是逃不掉了,若能化了那池中的白莲,
总不会再如眼下这般的无用,轻易的便被他拿住了罢。怀能心中拿定了主意,等到了那时,索性一搏,或有活路也未可知。
可如今听他亲口答应,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怔怔的想着,当初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怎么就弄到了现今这般地步的。
怀能黯然的想着,这人终究是妖物,何必与他较真,若是果然化尽了那一池的白莲,便早日脱身的好。
可是想到这人丝毫不通情理,只会一味的逼迫,心里便恼恨得厉害,终究有口气憋在喉间难以下咽。
孔砚扯住他手腕,将他拉在怀里,搂抱住了,霎时间就飞入半空,在他耳边说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取我的性命。”
怀能吓了一跳,慌忙的抱住他,这若是跌落下去,岂不是没了性命。
孔砚见他搂得紧,便轻笑起来,说道,“你倒也有些本事,这半月在外,也不曾被那些妖物捉住,原是我小觑了你。”
怀能一时不解,只说,“你以为哪个妖怪都似你这般。”
动不动便要吞吃人下肚。
只是后面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孔砚嗤笑起来,却把他搂得越发的紧了,贴着他的面颊低声说道,“妙音尊者从来都不糊涂,怎么偏偏你就这样蠢?你丢失了
佛珠,外面许多妖怪等着取你性命哩!”
怀能听着极不自在,想,我又不记得前世,你句句都要同我提那妙音尊者怎的!
只是他也知这人是从不打诳语的,心里便想,难道我失了佛珠,那些妖怪都要前来寻仇不成?
这样一想,倒还多亏了一抹青。若不是一抹青把绘着妙音尊者相的画卷给他,也不知如今会遇着什么事了。
只是此时却不敢多说些什么。若是教这人知道画卷已毁,还不知要怎样的发作哩。
孔砚说到这里,便沉声问他道,“那半月你究竟躲去哪里?怎么我都寻你不见。”
怀能不敢对答,只是闭紧了嘴装做哑子。只是看着半空云雾缭绕,便想,看他本事也是极厉害的,却不似别个有求仙问道的胸
怀,偏偏一副要入魔道的情状,真是教人琢磨不透。
似乎也不曾过了许久,孔砚便说,“要到了。”怀能见他看也不看脚下,便忍不住说,“这倒快得很。”
孔砚搂紧他的腰,亲住了他的耳垂,含混的说道,“我忍不得了!”又笑着说道,“一会儿看你不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