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县里的老人说，这种从人身子里突然烧起来的火是天罚，肯定是那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上天在惩罚他，而和他有肢体接触的人也会受到连累，最终死于天罚。

“王爷，大人，我们就是县里唯一碰过那尸体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会受到天罚，所以我们不敢和您几位离得太近啊！”两个衙役声泪俱下，哭得那叫一个惨。

想想从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这两个衙役天天承受着不知何时自燃的心理压力，到现在还没疯没傻，真是够不容易的了！

“县老爷说这两具受到天罚的尸体邪乎的很，还是送来桃县义庄，询问一下该如何处置的好，至于我们……”另一个衙役颤颤巍巍地抹了抹眼泪，这才决绝地说：“若是有得救当然好，若是没救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省得祸害其他人。”

听着两个衙役的叙述，坐在地上的赖小三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天罚什么的，他倒是听老凌说起过，不过主要针对的都是扰乱三界的妖魔鬼怪啊，什么时候天罚开始针对凡人了？还会因为触碰就受到连累？！

“小三，这事你怎么看？”看着缩成一团的衙役，云坤也有些傻眼了，就算是瘟疫也不会因为碰一下就传染上吧？到底是什么天罚如此霸道，连碰到尸体的人都会自燃而死？

“先把你爹他们几个安排到我义父的房间。”赖小三看都不看正伸着脖子盯着衙役看的皇帝，转身去了停尸房。自从在京城见过老凌之后，赖小三就不再封锁老凌的房间了，平时都是赖小媚和黑骑住的，不过现在皇帝来了，两只只能继续睡棺材了。

掀开棺材盖，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具烧的焦黑的尸体，赖小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这“天罚”果然厉害，不仅身体被烧毁了，连魂魄都消失不见了。

“小三！”云坤强硬地把皇帝锁在房间里，并嘱咐郑远和其他几个护卫看好，千万不能让皇帝跑出来，更不能让他接近那两个衙役和停尸房。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云坤才进了停尸房，看到的确实赖小三那张纠结的脸。

“真的有如此残忍的天罚吗？”轻轻揽住赖小三的肩头，云坤的心在不断下沉，世间那么多无恶不作的人都在逍遥法外，为何验尸的仵作却受了连累？！

“天罚确实有，但不是这个样子。”赖小三的脸上划过一丝鄙夷，相当不屑地说：“人间自有循环法则，除非扰乱了三界，不然是不会降天罚的，再说，上面那些神仙最喜欢没事打个雷放个火，却不会费力地在人体内部埋火种。”

“所以，这不是天罚喽？”云坤的心情好了些，至少这种惨无人道的死亡方式不是神仙的杰作。

“当然不是，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局面……”赖小三饶有深意地摸了摸下巴，“恐怕也是有人刻意为之吧！”

“会不会是幽冥火？”想起神秘消失的黑衣人，云坤的心又提了起来，该不会是那人跑到花县害人了吧？

“如果是幽冥火的话，你连这两具尸体都看不到了。”赖小三无力地摇了摇头，幽冥火能烧尽世间万物，若是烧到活人身上，虽然也会把人的魂魄烧毁，但同时也会把尸体烧成灰烬，而不是焦炭。

“大人，您千万别碰尸体啊？”不知何时蹭到停尸房门口的两个衙役一见赖小三和云坤站在棺材边就急了，生怕他们碰了尸体，最后也落得他们同样的下场。

“放心好了，我们有法宝护身，没事的。”赖小三难得地露出个笑脸，用手肘顶了顶云坤的肚子，云坤这才恍然大悟——是了，阴阳布还在他身上呢，别说是这伪劣的天罚了，就是真的天罚现在也伤不了他！

“案子都过了半个月了，仵作当场就自燃了，可你们却没事？”示意两个衙役到空棺材那边坐着，赖小三一屁股坐在烧焦的仵作棺材上，云坤也见怪不怪地坐了上去。

两个衙役吞了下口水，早就听说桃县义庄的看守人挺恐怖的，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超级恐怖啊！

接收到赖小三询问的眼神，两个衙役赶紧回答问题：“是啊，按理说是我们先接触受害人尸体的，要自燃也应该是我们先自燃，可不知为什么，仵作当场就死了，而我们哥两个到现在还好好活着。”

“可能是仵作验尸的时候接触的尸体范围比较大，所以当场就中招了。”云坤不确定地看了赖小三一眼，赖小三点了点头，继续发问：“你们是直接碰到尸体了还是隔着东西碰的？”

“我们只有在搬尸体的时候碰过，当时我们垫了层衣服。”衙役回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看来是只有肌肤触碰了尸体的人才会迅速自燃。”赖小三摸着下巴，一个模糊的印象袭上心头。

第七十三章

“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没事了？”衙役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想来不管是哪个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人在得知不用死了的时候都会兴奋得不能自已。

“我只是说不会迅速自燃，但没说你们没事。”赖小三翻了个白眼，一盆冷水就把两个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衙役的希望之火浇灭了。

“小三，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看着两个衙役流露出绝望的神情，云坤就觉得心里憋得难受，看得出他们都是好人，不该经受这样的折磨。

“当然有！”赖小三笑吟吟地看着两个衙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花县的衙门也是个青天衙门，至少这衙役都是肯舍己为人的。

“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一听说还有救，两个衙役赶紧给赖小三跪下叩头，赖小三上前拉起两个人，顺手在两人额前贴了张符纸。

看着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跟僵尸似的的两个衙役，云坤无语了：“小三，你这是干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导致那两个人自燃的吗？”赖小三没有回答云坤的问话，反而幽幽地望着窗外的满天星斗。

“不知道。”云坤老实地摇了摇头，这种事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你应该知道桃县义庄的由来吧？”赖小三转回身认真地看了云坤一眼，云坤凛然地点了点头，云坤知道每当赖小三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开始讲述一些自己应该静心聆听的过往了。

“当年那个邪术法师是个集千古邪法于一身的天才，很多失传的邪法都被他学了去，我记得义父说过，那个邪术法师最擅长使用的一种邪法就是灼魂。”赖小三轻叹一声，他感觉得到今夜义庄底下那些被封印的灵魂的躁动与呐喊。

“灼魂？那是什么？”看了不少法术书籍的云坤一头雾水，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法术的名字。

“这是邪术，也是禁术，你自然不会知道。”赖小三看了云坤一眼，又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简单来说，就是像炼药一样炼出一团火焰，这种火焰不仅有普通的燃烧功能，还能烧毁人的灵魂，而被烧之人的生命之力就会被炼出火焰的人收集起来，既可以用于提升法力又可以延年益寿。”赖小三双手渐渐握紧，这种以牺牲他人提升自己的法术，早就该消失。

“难道，他们就是死于灼魂？”云坤的脸色变了变，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躺在棺材里的两具尸体，这种邪法简直令人发指，真不知是何人发明出来的。

“想来是的，我以为，当年那个邪术法师死了之后就没人会这种邪法了呢，没想到……”赖小三沉默许久才继续说：“这种邪法最可怕的不是会烧毁凡人的魂魄，而是但凡与被烧之后接触过的人也会当场自燃，就像瘟疫那样不断蔓延。也许这次我们遇到的人对灼魂的掌握有限，不然那两个衙役早就死了。”

云坤忧虑地回头看了眼像木头一眼戳在原地的衙役，心情很复杂，“那，他们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了。”赖小三灿烂一笑，不过云坤还是从中看到了些许疲惫，他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圆满，自从过了年就没过过安生的日子，真是难为赖小三了。

“灼魂的蔓延也和瘟疫类似，只是这种邪法传播的是火焰，那种能烧毁魂魄的火焰。我想这人炼出来的火焰应该传播性不强，必须要和人体直接接触才能燃烧，他们两个搬动尸体的时候垫了层衣服，所以只有少量火焰传给了他们，这些火焰在短时间内还无法燃烧，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赖小三说着抽出一张符纸，符纸映衬着星光瞬间烧为灰烬，火光消失的同时，一个身穿衙差的小鬼颤颤悠悠地出现在停尸房内。

“大人有何吩咐？”小鬼忙不迭地给赖小三施礼，这可是连十殿阎罗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啊，他今天到底是有多倒霉才会被召唤上来啊！

“你马上去给我取些忘川河水来，如果那些当官的要问，就说灼魂现世了，去吧，要快。”赖小三简短地做了吩咐，小鬼再施一礼，瞬间消失。

“忘川河水能救他们？”云坤好奇了，那玩意不是熬制孟婆汤用的吗？难不成要给两个衙役喝点忘川水，让他们忘记前世今生？！

“嗯，灼魂的火焰和幽冥火没法比，只要用忘川水就能浇灭，一会儿取来忘川水，给他们每人额头点一些就没事了。”赖小三看着才消失就又返回来的小鬼，相当满意地笑了笑，心里琢磨着：这小鬼手脚挺快的，要不以后办事就找他了？

恭恭敬敬施了礼想逃走的小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感觉跟背后站了一百个飘飘对着自己吹气似的？！

“小三，张叔和王伯都没事了。”这头赖小三才把两个衙役额头上的定身符撕下来，那头赖小媚带着黑骑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手上攥着的是从二人身上拔下来的金针。

“王县令打算怎么找那个卖栗子的老婆婆？”赖小三把金针收好，转头示意两个衙役没事了，衙役再次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这才抹着兴奋地泪水离开了义庄。

“王县令的意思是把衙门的人都放出去找人，不过……”赖小媚吞吞吐吐地看了赖小三一眼，见赖小三眼睛眯起来了这才赶紧接着说：“不过王县令担心，就算让他们找到那个老婆婆也不见得抓得到人。”

“是啊，能卖带蛊虫栗子的老婆婆肯定不是普通人，要是让衙役直接抓人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啊！”云坤才纾解些的心情又抑郁了，最近的破事怎么这么多啊？他脑子都想的快要炸开了。

“你去把喋喋不休找来，让它们帮忙一起找，动作一定要快。”赖小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云坤和赖小媚也禁不住紧张了起来：“小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蛊虫长成之后会离开寄宿者，回到它的主人那里，根据时间推测，王伯他们体内的蛊虫应该都要成熟了，但现在虫子让我们弄死了，自然不会回到它们主人那里。所以，下蛊的人应该很快就察觉到事情有变，搞不好就跑到别的地方继续害人。”被一堆事情忙得头晕的赖小三突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让这个拿普通人养蛊虫的家伙跑到外地继续害人的话，后果就真不堪设想了。

云坤和赖小媚一听脸色也变了，他们光想着那个老太太会不会再出来给人吃带蛊虫的栗子，却忽视了人家最终的目的是回收蛊虫，如今蛊虫回不去了，那人很可能猜到有人干涉而遁走他乡。

“小三，我现在马上去花源山找喋喋不休。”赖小媚说完，周身腾起一阵狐烟，人也消失不见了。

“云坤，你的任务就是要看好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别让他帮倒忙就行。”赖小三揉了揉眉心，他本来还想去花县寻找那个使用灼魂的家伙呢，偏偏桃县这边又走不开。

云坤嘴角抽了抽，心里也开始盘算要不要找个机会把他爹送回京城。

此时正郁闷地倒在老凌床上的皇帝突然打了个喷嚏，皇帝揉了揉鼻子，心里相当地不爽——朕怎么说也是个运筹帷幄的皇帝，到了这小小的桃县之后怎么就成了大伙都不待见的主儿了呢？！

天色渐晚，桃县的百姓家家户户关门张灯，准备吃了饭就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只有众衙役还忍着寒风在桃县的各个角落里寻找那个卖栗子的老太太。

“王哥，你说那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啊？”小赵缩了缩脖子，可能是最近遇到的事都挺邪门的，他现在越看漆黑的夜晚越觉得那里隐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我也不知道。”王衙役拽了拽衣服，现在虽然立春了，但夜里还是很冷的。

“王哥，你说，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转过一个弯，小赵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因为在这条白天都没什么人走动的小路中央站了个老太太，而她的面前，摆了一筐还冒着热气的栗子。

“不管是不是她，先带回去再说。”王衙役的心狂跳起来，握紧佩刀大步走到老太太面前。

“买包栗子吧。”老太太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老人家，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麻烦你跟我们去趟衙门。”王衙役心里紧张，但脸上还要表现得温和一点，万一抓错人再把老太太吓坏了就不好了。

“买包栗子吧。”老太太像是没听到王衙役说什么似的继续重复着这句话，只是这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卡得人心里毛毛的。

“老太太，麻烦你配合些，不然我们要用强了。”小赵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下也顾不上礼貌了，赶紧提高声音严肃地警告老太太。

“买包栗子吧。”老太太嘴里说着一样的话，但那张一直低着的脸却抬了起来，皱得跟朵干巴的菊花似的脸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老太太，我们可不客气了。”一看老太太跟他们装疯卖傻，小赵跟老王交换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抓向老太太的肩头。

“啊！”小赵的动作要快些，王衙役才伸出手的时候小赵已经把老太太按住了，可是入手的却是一种滑滑腻腻的感觉，小赵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下竟然有一条一尺来长的小红蛇。

小红蛇吐着信子，在小赵还没来得及把手拿开的时候，小红蛇迅速摆动身体，沿着小赵的手臂爬了过去，小赵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袭了过来，再想动却发现全身都没了知觉，紧跟着眼前一黑，小赵晕倒在地。

“小赵！”王衙役心里一惊，迅速把手缩了回来，抽出佩刀指着老太太厉声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呵呵！”老太太咧了咧嘴角，发出夜猫子般的笑声，那双浑浊的老眼突然射出两道阴恻恻的凶光，“想知道吗？下去问他吧！”话音未落，从老太太身后飞出无数毒蛾，毒蛾迅速把王衙役淹没，僻静的小巷里只剩下王衙役那惨烈的叫声。

第七十四章

赖小三眼睛通红地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王衙役和小赵，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云坤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把目光转移到泣不成声的小刘和小辛身上，怒不可遏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今晚巡查王哥他们负责北边，我们负责南边，可我们都回到衙门半天了也没看到王哥和小赵，所以我们就去北边找，结果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小刘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讲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