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出书版)BY 千小风
  发于:2012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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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汤姆·巴尔奈特自小就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

因为家暴,他孤单、自卑,害怕与人接触。

就连长大后,也和同父亲一样糟的男人厮混,并同样伴随着暴力,

儿时施加在他身上的梦魇,未曾离去。

由于那场暴风雪,命运之轮开始转动。

一个长期活在家暴阴影下的登山导游;

一个痛失爱妻,在暴风雪中登山遇难的登山客。

原本是救援者与被救援者的两人,

却为了抚慰彼此心底的伤痛、汲取对方的温暖,

而有了一夜不合常理的关系……

楔子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阵男人粗吼的叫骂,接着是棍棒击打在墙壁与家具上的恐怖声响,然后是女人惊天动地的恸哭。

「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贱女人!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屋内满身酒气的粗壮男子推开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手上的粗棍毫不留情地对着自己的儿子再度挥了下去。

「你不要再打了!你真的会打死人的!他是你的儿子啊!老天!」女人尖叫着扑了过去,紧抱住男人的手不肯放。

「谁知道这小杂种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我儿子?我每天在外头辛苦工作,你却成天在外面勾引男人!你这贱人!」

男人手上的棍棒朝向女人挥了过去,已经被打得全身是伤的孩子,一直没有出声,此时见到父亲要打母亲,连忙从墙角爬了出

来,死死扯住男人的裤管不放。

「要打就打我好了!」声音仍旧稚嫩,居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妈的,你这小杂种!」

男人怎么甩就是甩不开孩子,一怒之下,先一拳把女人的鼻梁打断,让女人直接昏了过去,接着手上的棍棒再次挥向瘦弱的孩

子。

一下又一下,孩子不哭也不叫,直到棍子被打断了为止。

男人有着一头金色杂乱的头发,他的妻子则是一头红发,但是这孩子却是黑色头发、褐色眼珠,和两人都不像。尽管亲戚曾告

诉过他,这孩子是隔代遗传,继承了男人祖母的黑发褐眸,但每当男人喝醉酒神智不清时,总愤怒地认为这孩子根本不是自己

的亲生骨血,而是那贱女人在外头偷男人所生下的杂种。

浑身散发浓重酒精味道的男人满腔不得志的怒气无处发泄,干脆对自己的妻子与亲生儿子拳打脚踢,粗暴的吼声传遍四邻,却

没有人来阻止。

从来都没有人来阻止过这个男人。

直到那个女人终于被打死的那一天。

第一章

汤姆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明显可见脸颊上和右眼下的瘀青。

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伤口,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他叹口气,洗完脸之后从镜子旁拿出遮瑕膏往脸上抹。

他不是个喜欢化妆的男人,只是出于工作需要,不得不遮掩住脸上那显眼的瘀青,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无所谓的关心。

仔细用遮瑕膏遮掩住脸颊和右眼下的瘀青,又用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墨黑发丝,他望向镜子,发现镜子中的那个人影,褐色的

眼眸中透露出浓浓的悲伤。

那悲伤的眼神连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忍心。

十五年了。

自从母亲被酒精中毒的酗酒男人打死之后,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孤儿。

母亲死了,父亲当晚就被警察抓走,后来辗转得知那男人坐了牢,刑期长达三十年,也跟死了差不多。

社福人员把他带走,送到寄养家庭,然后匆匆十五年过去,他离开了寄养家庭,自己一个人生活。

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不敢吵醒还在床上酣睡的另外一个男人,而床边有个威士忌的空酒瓶。

其实他很希望,等到自己下班回来之后,这个男人已经不在这间公寓里,但是他却无法真的把这男人赶走,只能任由他赖着自

己白吃白住,偶尔喝醉酒之后还对自己拳打脚踢。

简直就像当年的父亲。

不知道这是诅咒,还是遗传?

汤姆似乎永远摆脱不了那个男人的阴影,即使他已经死在狱中也是一样。

汤姆来到登山中心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外头已经可以见到不少游客正在聊天排队。

现在才早上六点,很多游客还睡眼蒙眬,一面吃着早餐一面频频打哈欠。

今天一大早天空就微微飘起了雪花,听气象预报说这两天会有大风雪袭击,这些游客算是运气好,趁着今天天气还可以,至少

能在山里走半天,看看冰层,或甚至在靠近山顶的冰泥湖旁走一走。

汤姆低头快速走过这群游客,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但才走进登山中心的大门,一道爽朗的声音马上喊住了他。

「嘿!汤姆!早安呐!可惜你今天来晚了,没机会喝到老乔煮的咖啡,因为都被我喝光了!呵呵。」挺着大肚子的中心主任罗

杰,总是像个圣诞老人热情地欢迎每一个人。

「别闹了,老乔的咖啡难喝得要死,谁想喝?」

汤姆还没回答,旁边就传来另外一道声音回答罗杰。

汤姆转过头,脸上露出感激神情。

一头红色长发绑成俐落马尾的妮亚对汤姆眨眨眼,但她突然脸色一变,然后扯着汤姆的手,把他往员工休息室拖去。

「妮亚,才一大早耶,你们两个会不会太热情?」罗杰还在后头喊着。

妮亚没回答,只是豪气地往后比出一根中指。

「汤姆,你又挨打了?」

门一关上,妮亚劈头就这么问。

汤姆原本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既然对方是妮亚,再多的解释也总是会被拆穿,干脆默认。

「这次又是哪个男人?是上次在酒吧和你搭讪的那个混蛋家伙吗?」妮亚越说越气。

「妮亚,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妮亚的声音突然拉高了好几分贝。「一次是不小心,两次也勉强可以说是不小心,但第三次、第四次你要怎么

说?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三、第四次了!我都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你是这样带着瘀青来上班的!汤姆!拜托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老是……让我担心。」

汤姆默默听着,没有争辩却也没有回答。

妮亚说的都对,但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总是很容易就被搭讪,然后同居。

接着就被同居的男人家暴,直到男人玩腻了他,离开他,然后再遇见另外一个几乎相同的男人,继续恶性循环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想反抗,似乎隐隐觉得一旦反抗了,这些男人便会离自己而去,那么自己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没有人爱。

没有人在乎。

虽然妮亚总是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因为一个人如果无法先学会爱自己,又怎么要别人去爱他?

可是他就是办不到。

他就是……无法好好爱自己。

「汤姆,看着我。」

妮亚温暖的双手捧起他的脸,那双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悲伤的褐色眼眸静静凝望着她。

妮亚双手的温度让他想起了母亲。

「喔,汤姆,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妮亚和汤姆就读同一所中学,对汤姆的过往略知一二。他们成了登山中心的同事后,妮亚更常常主动关心汤姆,所以很了解汤

姆的过去经历。

她很想帮助汤姆,却感觉到力不从心,因为汤姆似乎并不想让别人帮助。

「很明显吗?」汤姆突然问。

妮亚愣了一会儿,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说:「还好。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的。」

「从头到尾,只有你每次都看得出来。」汤姆苦笑。

「因为我很关心你啊。」

「那么关心我却还要嫁给罗素,真是伤我的心。」

一讲到自己的新婚丈夫,妮亚的脸庞迅速染上一朵红晕。

「少拿罗素开玩笑。」

「我才没有拿他开玩笑。因为他是你的男人,我才不碰的,不然我也挺欣赏他的。」

「汤姆!你敢!」

「我哪敢。他可是你的男人。」

只有在妮亚面前,汤姆才能这样自在地随意说几句笑话。

同事们多多少少都已经知道他是个同志,但只有妮亚能这样完全不避嫌地接纳他的性向。

「汤姆,告诉你一个秘密。」妮亚突然压低声音。

「怎么了?」

「我……已经怀孕了。」

汤姆脸上的微笑瞬间冻结了一秒钟,但随即解冻,而沉浸在即将初为人母喜悦的妮亚,难得地没有察觉到他脸上这微妙又迅速

的表情变化。

「真的?那恭喜你了!」

「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好吗?你也知道,我和罗素现在经济不是很宽裕,要是被罗杰知道我怀孕了,以后排班的机会就会少很

多,那我们……」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

「谢谢你,汤姆。」

妮亚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这么温柔的举动,却让汤姆的心一阵阵剧痛。

妮亚,连你也终于要离开我了吗?

登山中心是由政府支援的观光机构,平日主要是由训练有素的登山导游带领游客由最安全的路径登山,行程分成很多种,从最

基本的踏青野餐,到最困难的攻顶都有,所有的游客在登山前都必须向登山口的登山中心报到登记,并且由中心派出的导游随

行,一路直到旅程结束。

要成为登山中心的导游,必须要经过一连串严格测试,除了各种登山以及求生常识之外,还必须熟记附近山脉的道路与避难小

屋的位置分布,此外还要定时随同其他登山人员探勘路径,并且随时回报。偶尔有山难或山林大火,他们也会接到政府单位的

请求,随同救难人员一起上山支援。

汤姆·巴尔奈特在青少年时期爱上了登山活动,虽然他是个安静不多话的孩子,却对各种登山以及求生知识下了不少功夫。

大学毕业后他原本只想应征登山中心的文书工作员,但优异的成绩让中心的主任罗杰注意到他,于是极力说服他成为导游,负

责带领游客出团登山。

生性不喜欢和人接触的汤姆一开始当然极力拒绝,但后来实在抵不过两倍薪水的诱惑,只好点头答应。

他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调整自己的体能与肌肉耐力,并且在罗杰的帮助下,成功一次就考取导游执照,开始每个星期固定三次

带游客登山的导游工作。

虽然汤姆并不多话,但关于登山的知识他几乎无所不知,只要游客开口询问问题,他都能回答得出来,渐渐他也开始习惯这样

的工作,介绍山上景点的时候也不会再结结巴巴。

但他仍本能地会避免和人群的眼神接触,因为那会让他感觉到害怕。

他不希望别人太注意自己,免得他们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痕。

即使有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伤,但从小的家暴阴影仍深深留在他的心里,让他害怕与人接触,或是接受别人的关心。

他总是以为自己没有人爱,也不值得被爱。

虽然妮亚一直不断告诉他,其实他并不是这样没有价值,可是就连妮亚最后也选择了嫁给另外一个人、并且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这意味着妮亚终究属于她的那个美满世界,无法一直陪在他身边。

到了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

想到这点,汤姆又叹了口气。

真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那个酒鬼已经离开了。

他们是半个月前在附近的酒吧认识的,那天汤姆其实没有醉,但也顺着男人的意,把他带回家并有了一夜情,谁知道这男人从

此就赖在他家不走了,而汤姆也没有出口赶他走。

也许自己还是觉得寂寞的,所以才想要有人陪,但是……这样好吗?

「汤姆?汤姆,你在里面吗?」

罗杰的声音才传到,员工休息室的门也随之打开。

正着装到一半的汤姆苦笑了下,说:「罗杰,你可以不要老是一面叫人一面就把门打开了好吗?万一我衣服正脱到一半怎么办

?」

「你放心,我对你又没兴趣。」罗杰耸耸肩,然后才想起来找汤姆的目的,说:「汤姆,你今天不用带团了。」

「为什么?」

「刚接到最新的气象预报,暴风雪来袭的速度加快了,为了安全起见,今天所有的登山团都已经取消了。」

通常导游们听到不用出团的消息,都会很高兴多捞了一天假期,但汤姆此时却露出失望表情,似乎这对他而言是个坏消息。

「怎么了?你就那么喜欢带游客去登山?」罗杰不解。

「不……不是。没什么。」

汤姆低下头想掩饰脸上的失望神情。

他只是想到,如果今天不用上班,那他只好回家,可是那个男人现在应该还在他的家里吧?

「罗杰!有电话!是救难队打来的!」妮亚在门外喊着。

罗杰应了声之后,关上门去接电话了。

汤姆脱下已经穿好的防水外套,有些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干脆在登山中心附近的小酒吧待一整天好了。

一面换下制服的他,一面忍不住又摇头苦笑。

有家却归不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悲惨?

可是这么悲惨的处境,还不是他自找的,他又能怪谁?

手里抱着一篮薯条,窝在沙发上,看着挂在墙角的电视里重播着上星期才刚比完的橄榄球比赛,汤姆又无聊地看了一眼在木墙

上的时钟,现在才下午三点多。

他的眼光飘向外头,雪越下越大了,早上不过才只是几片小雪花飘落,现在外头已经雪花绵密,望出去都是一片白,看来这场

暴风雪来得很快。

幸好今天的登山行程都取消了,不然山上的风雪一定更大,别说游客们危险,就连他这样的专业登山导游都绝对不敢在这样的

天气里贸然登山,那绝对是寻死。

不过……汤姆望着自己手里的半篮薯条,沮丧地胡思乱想起来,想着也许死在山上也不错,至少他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在

群山的怀抱里,从此不用再被人拳打脚踢,也不会再觉得寂寞了。

正在他想着等会儿要去哪里再晃一晃好度过从天上掉下来的假日时,小酒吧的门突然被猛力拉开,罗杰的脸出现在门后。

「汤姆!太好了!你果然还在这里!」

「怎么了?」

「上午不是有救难队打电话过来吗?有个笨蛋没带齐装备就去爬三十公里外的库克山,结果现在被困在山上,他们本来想赶着

在暴风雪来之前把那家伙救下山,但恰巧今天值班的队员对那里地形不熟,需要一名导游,所以早上我就派妮亚过去了。」

听到这里,汤姆的心马上沉了下来。

他从沙发里坐起身,一脸严肃地听着罗杰继续说下去。

罗杰的眼神露出些许罪恶感,他看了一眼汤姆,这才又继续说下去:「但是刚刚得到消息,暴风雪来得太快,妮亚他们还来不

及撤下山就已经——」

汤姆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的篮子翻了过来,薯条落了一地。

「你说妮亚被困在暴风雪里?在库克山?南峰还是北峰?」

「在北峰。」

汤姆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库克山脉北峰峻险陡直,只有攻顶的登山行家才会攀爬这条路径,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不少登山家在此死于山难意外,其中

百分之七十都是因为天候不佳。

「罗杰!你明明知道有暴风雪要过来,为什么还派妮亚去?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汤姆猛地住了嘴。

他想起妮亚的吩咐,绝对不要把她已经怀孕的事情告诉罗杰。

他瞪了一眼已经满是罪恶感的罗杰,心里其实也知道,要是罗杰知道妮亚已经怀有身孕,说什么都不会派她去支援救难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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