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这天家队伍，守卫俱是森严，本应该连只飞鸟都放不进的，再加上天色昏暗，更分不清人形来。又眯起眼来仔细看了看，真是个人……只觉大惊，张口就要呼叫，正在这时，便听一人声音喝道：“是何人！”

听那声音是胤禔的，胤祥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胤禔道：“原来是太子。你在这里做什么，胆敢夜窥汗阿玛营帐！”

“太子”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大石，狠狠砸在胤祥心中，脑中发懵，什么都不及细想，脑海只浮现出一句话：要出事了。

刚刚胤禔说话的声音在幽静的夜空尤为突出，怕是不多时侍卫就该到了。紧接着便听见胤礽的声音响起，带着冷意：“我要干什么，用不着你管！”

这时胤祥已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管太子这是在做什么，他的这一行为都是在自寻死路。咬紧牙关，胤祥就要冲过去，刚迈出一步，不妨已被人猛地拉住。那人抓得很紧，用力将他往后拉。

胤祥一骇，手肘猛地向后击去，正中背后那人胸口，便听得一声闷哼，却是胤禵的声音。

听到声音后胤祥不由得停了停，只一会，胤禵又抓住了他，往后拽了几步。

“你干什……”胤祥刚吐出几个字，就被胤禵捂住了嘴。

胤祥因为背对着胤禵，有些使不上力，加上这些日子对他少了些防备，只挣扎了几下，便被胤禵踉踉跄跄拖到了某帐子之后的死角里。

胤禵刚刚被胤祥那一下击得胸口一阵阵疼痛，抽着冷气，拽了胤祥过来后就禁不住坐到在地，胤祥被他带的直跌倒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后，胤禵方才觉得好些，去看胤祥，见他微微转头，黑漆漆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这才发觉自己还捂着他的嘴。

手心处柔软的触感让胤禵心中微微一荡，但紧接着，他就又听到了康熙营帐处发出的嘈杂之声，心下微沉，松开了胤祥。

“你搞什么名堂！”刚被松开，胤祥便低声斥道。

“别动！”胤禵见他撑起身，以为他又要走，急忙拉住，“这时候过去你找死么！”

听到这话，胤祥身形僵住，心中立刻清明，不管太子心里在想着什么，是好心，是歹意，都掩盖不了他深夜窥探圣驾的事实。况且大阿哥也在，而自己这时过去，和太子站在一处，难免不会被他连带着泼一身脏水，在那种情况下可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但即便自己不过去，就能避开就能逃过这一劫吗？

见胤祥沉着脸不吭声了，胤禵知道他已知其中利害，松了口气。他今晚也是睡不着觉，所以出来走走，刚走了不多久就见太子小心翼翼从自己营帐出来，心知不妥，便一路轻声跟着，这才遇到胤祥。

接着他又见太子向帐中窥探，而被胤褆抓个正着，胤禵心中不觉欢喜，知道太子这是在自寻死路，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胤褆必然会狠捅他几刀，再联想到自己的梦，没准这次便能把太子拉下马！

但这喜悦只一瞬间就熄灭了，被胤祥所要面对的遭遇彻底冲淡。这些日子，都是胤祥陪着康熙，若是太子被抓到，他也必会受牵连，没准会……胤禵不敢再想。边骂自己这些日子因为心烦，居然疏松了注意力，没看着十三哥，边急着亡羊补牢。

然后就狠狠挨了一击，胤禵现在都感觉到隐隐生疼，深吸口气，又将胤祥抓紧了些。

康熙营帐那边已完全乱了起来，各营帐的侍卫已有很多人聚集了过去，胤祥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往下沉。随着声响，胤禵刚刚略松下的心也紧了起来，毕竟虽然自己阻止了胤祥撞过去，但却并不一定会改变什么……

这样想着，指尖不觉出了冷汗，胤祥察觉出他的异样，心中微动，他一直就觉得奇怪，胤禵为何会连连帮助自己，但眼下自己已没有心思细想，只安抚地捏捏他的手，就像几天前胤衸死时胤禵对自己那样。

夜色下，两人紧挨在一起，静静地，不发出任何声响，细细听着康熙营帐的动静。那边的吵闹之声已渐渐停止，想来是康熙起身将两人叫道帐内了。

又静了挺久，胤禵耐不住，偷偷起身向那边张望，手里依然拉着胤祥，像是唯恐他突然冲出去一样。

那边的各侍卫已再度按部就班，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又等了片刻，便见帐门掀起，梁九功出了来，向外面的侍卫吩咐着什么，由于四周寂静，胤禵便隐隐听到了，他说的是：“快把十三阿哥找来！”

胤祥也听到了这话，两人对望，趁着月色，脸色都显得苍白。黑暗中，交叠在一起的心跳清晰可闻。

那边梁九功吩咐完侍卫后，众人散开，寻找着胤祥。可能是因为康熙的吩咐，这些人都没有发出过多声音，只细细寻觅着。

但这样却更具有压迫感，将多少知道些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的胤禵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算是胤祥，也感到了不舒服。

紧紧捏着拳头，胤祥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这样干坐着等也不是个办法，便微微挣扎了下，就要起身。胤禵却不肯松手，死死抓着胤祥的肩膀，低声道：“……等等！”这时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已在不远处。

“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胤祥回声道，拂开他的手，站起了身，“该来的终会来。”

胤禵闻言恍惚片刻，道：“你说得对。”

接着他也站起身，突然把胤祥往后一拽，自己闪过他，向着来寻来的侍卫扬声道：“什么人？”

第十六章：事发

那侍卫不妨这里有人，不禁站住了，但他好在训练有素，立刻恢复镇定道：“回十四爷的话，奴才奉了皇上的命，去寻找十三爷。”

胤禵压下心中的冷意，淡淡道：“十三阿哥在这里。”

侍卫小心抬眼，果然见胤祥站在胤禵身边，低首道：“那请十三爷随奴才来。”

胤祥抿住嘴，抬脚就要上前去。

“等等！”当胤祥身体越过胤禵之时，胤禵突然开口道，眼睛紧紧盯住面前那侍卫，声音也好似带着丝丝寒冷，“皇上可说了什么？”

那侍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声音不禁低了下来，但依旧恭敬道：“奴才不知……”

“好……”胤禵点了点头，淡淡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十四弟！”胤祥不由得惊道，“你这是干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到，胤禵居然会要跟着自己趟这趟污水。

胤禵微抬下颌示意垂首站着的侍卫，道：“他现在都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肯定是要回报汗阿玛的。与其让汗阿玛一会去找我，不如我自己过去。”

胤祥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胤禵说得虽然在理，但自己心中却觉不对，十四弟刚刚拉住自己，感觉总像是……

“两位爷，”侍卫小声道，“我们……”

被打断思绪，胤祥只得点头道：“我们走吧。”

寂静幽暗的夜空下，虽然四周都是各个营帐，但胤祥依然觉得像是独自一人行走般，直到胤禵上前两步，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太紧张。”

胤祥一顿，心中似有什么情愫划过，嗯了声，不再说话。

没走多远，就到了康熙的营帐处。三人停下脚步，梁九功早等在外面了，见胤祥终于来了，忙进帐中向康熙禀告。

不一会，便听康熙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他进来。”隔着帐帘，声音听不真切，但依然能感觉到康熙声音下隐藏的怒意。

胤祥深深吸了口气，同胤禵一起进得帐中，抬眼一瞧，便见康熙立在帐中，负着手，脸上不见喜怒之色。而太子与大阿哥齐齐跪伏在地，低垂着头，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

帐中再无其他人，梁九功引着胤禵胤祥进得帐中后，便躬身退出，动作竟也稍显慌张。

两人不及多想，便跪倒在地。

康熙目光冷淡地扫了眼胤禵，但并未说话，只停了片刻，便转向了胤祥。胤祥虽低着头，但依然能感觉到汗阿玛冰冷的视线停在自己背上，心中微寒。

“你做什么去了？”康熙淡淡问道。

胤祥还不及回答，一旁的胤礽却已按耐不住，猛然抬头急道：“汗阿玛，子臣……”

“闭嘴！！”康熙突然暴喝一声，除了胤禔，其他三人禁不住齐齐一抖。

这喝声像是开启了一道闸门，康熙这几日的郁结愤怒瞬间爆发了出来。

“好！你们很好！翅膀硬了，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康熙大骂道，“真当朕要死，你们都反了是不是？！！”

这等诛心之句狠狠戳在诸皇子心中，众人趴伏在地，动都不敢动，唯有太子，听到这话后立刻脸色惨白至极，再也顾不得许多，连连叩首道：“汗阿玛，请听子臣解释……”

“不必说了！！”康熙怒极反笑，按住心口喘了几口气，凉声道，“你深夜之中，窥探圣驾，让大阿哥抓个正着，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胤禵跪在一边，捏住拳头，心跳飞快，梦中景象交叠，心中明白，太子怕是要完了……咬住嘴唇，等待康熙的继续发作。

“汗阿玛，那是胤禔他……”胤礽不甘，再要解释。

“闭上你的嘴！”康熙最后再冷冷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转向了胤祥，问道，“十三，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听到康熙问胤祥，胤禵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眼见康熙如此大骂太子，胤祥早听得冷汗津津，又听他对自己说话，强自平复心绪，微微抬起身，低声道：“回汗阿玛的话，儿子只是外出散步片刻。”

康熙冷笑一声：“散步？”语气带着好笑，又透着讽刺，分明是不相信。

胤祥只觉如坠冰河，自己这话虽是有些勉强，但汗阿玛也不至于认定自己图谋不轨，难道是……这样想着，胤祥斜眼看了看胤禔，果然见他微微弯了下嘴角。

“你倒是好心情，这个时辰跑去散步。”

胤祥叩首道：“汗阿玛……”只唤一声，却说不下去。汗阿玛正是气极之时，什么都听不下去，此时解释只会火上浇油，方才太子就是前车之鉴。但什么都不说，又相当于是默认此事，更加糟糕。一时间，竟是进退不得。

康熙只觉心中有把火再烧，由内到外都是灼伤之感，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是一个贴心的都有。谁忠，谁奸，谁一心为国，谁贪图名利，竟是完全分不清了……十几个儿子的脸庞一一从眼前滑过，接着变成片片花白，康熙竟有些站立不稳。

“汗阿玛！”察觉到康熙的不妥，胤祥急忙要扶，已被康熙一把甩开。稳住心神，康熙的目光犹如利剑，刺向胤祥，“你说你是去散步，朕倒是觉得你散步时间真真够巧的……你与太子不是历来关系不错嘛，他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胤祥脸色顿时苍白，急道：“汗阿玛，儿子并未……”

“朕倒是注意到你们二人前几日还见过一次面，如何，可曾商量出什么来吗？”

胤祥猛地住了嘴，心中巨震，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接着就是心寒，想不到即使是对自己，汗阿玛也是防备的，也会遣人查探自己。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一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见他不吭声，康熙冷笑：“我以前只道你是个好的，想不到，想不到啊……你可对得起朕？”

“……”

“自小胤禛带着你，他倒是教了你什么！”康熙此时已是有些口不择言。

胤祥登时急了，道：“一切都是儿子的错，与四哥无关！”

“你还敢顶嘴！！”康熙气极大喝道，接着缓了口气，“好，好……”再不看胤祥，扬声道，“来人，把十三阿哥给朕带下去！”

“汗阿玛！”胤禵大惊，急忙抬头道。他刚刚一直再等说话的契机，却不想康熙竟是直接当自己不存在，一刻停顿也没，连连冲胤祥发难，直击得人措手不及，所以胤禵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但此时，突闻康熙竟要发落十三哥，那话和梦中一模一样，脑中空白，再也顾不得，急声道，“儿子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诛心

康熙闻言，眼神如刀子般射向胤禵，看得他心头一颤，气势一时弱了几分，但还是努力挺直了腰，脸上尽量不露出其他神色。

康熙淡然道：“朕还没问你，你倒是先说话了。”

胤禵唯恐他不让自己往下说，再顾不得是否会触怒龙颜，急忙连着开口：“十三哥的确是碰巧想外出走走，本来他只想在外站上片刻就回返。但儿子在路上遇见了他，就聊了几句，时间这才拖得久了……直至侍卫来找，我等都不知发生过何事。”

“你和十三聊天？”康熙笑笑，“你们以前不是见面就红眼吗，何时感情变这么好了？”

胤禵一冷，但还是低声道：“汗阿玛可以问带路的侍卫，我和十三哥的确是在一起。”

冷哼一声，康熙问道：“你这是在为十三脱罪？”

“汗阿玛！”胤祥在一旁听得，不禁为胤禵着急，不管他为何要帮自己，但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儿子与十四弟只是……”

“闭嘴！”康熙喝道，“这没你的事！”接着又对胤禵。

“我……”胤禵暗自咬牙，道，“只是实话实话。”

康熙沉默片刻，突然一笑：“实话实话？”他脸上虽是在笑，语气里却无一丝笑意，听得胤禵手指冰凉，“这么说，却是朕冤枉了好人？”

胤禵深深叩首，尽力稳住声线道，“汗阿玛英明果断，自是能分辨谁是谁非。”

“十四弟！”一旁的胤禔此时也急了，虽然胤禵更向着老八，但怎么说都算是自己一边的，刚刚自己好容易把老十三拖下水，十四弟再栽了，可得不偿失，忙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康熙没有理会胤禔，只看看胤祥，又看看胤禵，冷笑数声：“想不到朕倒成了恶人。”

众人皆是不敢再答。

“好、好、好……”康熙连道数声，对胤禵道，“你既然如此帮着十三，朕便成全你！”说罢冲帐外喝道，“外面的是死人吗！给朕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带下去！”

听得这话，胤禵先是心头一凉，接着便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不到拉着胤祥不让他掉火坑，自己却被他带下去了。也罢，这未来也算是被改变了吧？胤禵有些苦中作乐般想到。

胤祥却像是呆住了，神色惊惶地看向胤禵。胤禵内心也是翻江倒海，但脸上却颇为坦然，悄悄对胤祥扬扬嘴角。看到他的笑容，胤祥紧紧抿住嘴，挪开目光，握紧了拳头。

两人随侍卫退下，一路上胤祥都像是想同胤禵说话，奈何四周全是侍卫，得不着空。两人先被带往各自的营帐分别看管，只听康熙下一个旨意。

进入营帐之前，胤禵望了胤祥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目光透着深深担忧，一瞬间，不知是该无奈还是欢喜，错身进了营帐，帐帘盖起，自成一方天地。今后未来，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