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华沉默片刻，“那你想不想知道。”

“不用了。”小孩一口回绝，噩梦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他以前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和现在的他都没有关系。

衍华微微点头，“确实是你的风格。”他起身在书桌某处按了一下，墙上多宝格弹出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檀寂流，“你以前放在我这里的，现在物归原主。”

小孩接过仔细打量一番。衍华给他的是一柄比手掌略长的匕首，说它是匕首还真是恭维它了。除了样子像是一把匕首，怎么看似乎都是个玩具。整枚匕首都是由白玉雕刻而成，刀柄上盘着一条龙，摸起来有些磕人。刀身光滑细洁，两边的刀刃都没有开过封。檀寂流用手摸了摸刀刃，手上连个印子都没留。这把匕首连裁纸都困难，更别想用来干点别的什么。

小孩一手摸着刀刃两眼无辜瞪着衍华，要是檀静岩看到这幅模样一定会跳起来指责衍华带坏他儿子耍危险品，只不过现在檀静岩不在，衍华端着一杯茶无奈回视。

“还真是不记得了。”衍华摇摇头，“你到底怎么搞的，弄成这个样子。这匕首你不要还给我好了。”说着伸手去抽小孩手上的匕首。

小孩手一缩，匕首翻进袖子里。似笑非笑，“衍华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一句话翻来覆去说那么多遍，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他虽然不记得衍华，可他本能地知道衍华以前没那么罗嗦。再说这把匕首他喜欢得很，才不还给你。

衍华对于小孩偏爱匕首的举动没有多大惊讶，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以前这家伙就爱拿在手上把玩失而复得的东西在檀寂流手上可没那么容易能拿回来。他仔细看了眼小孩，转身拿出两瓶药。两个都是白瓷瓶，一个用红塞子塞着，一个用蓝塞子。

“最近可是经常吐血？”衍华一走进小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鼻子真好用。”小孩慢悠悠说道。

“下回再吐就把你扔雪地里刷干净再上来。”衍华向来爱干净，闻到血腥味眉头打了个死结。

“我死了你高兴。”小孩不冷不热反驳。和衍华在一起让他感觉很轻松，他毫不怀疑两人以前的相处模式也是这样彼此挖苦。

“记性没长，脾气倒是没变。”衍华冷哼一声，拔开蓝塞子倒出一粒药，“张嘴。”

檀寂流顺从地张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害他的人第一个是檀静岩，第二个估计就是衍华。丹药滑入喉咙，小孩舔舔舌头尝到点回味立刻苦着脸去端茶杯，他怀疑衍华故意加了点特殊调料报复他。

“你这具身体年龄太小承受不了身上的仙力。我帮你一把。”

“什么意思？”檀寂流眨眨眼睛，余光看见自己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拉长，原本还显得有些肉呼呼的身体正逐渐变得修长挺拔。

衍华隔着老远扔了件衣服给他，正好落在小孩头上，小孩不满地抗议，“衍华，我就说你一句啰嗦你就这么小心眼报复我。”

“换衣服去。”

小孩撇撇嘴利索地换完衣服，衍华送他出门，临走他突然对檀寂流说，“我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檀静岩。还有你的那个梦也不要告诉别人。”

小孩低声答应，又不耐烦咕哝了一句“啰嗦”。

衍华神色不变，把手上的红塞子瓷瓶交给小孩。“这粒药给你保命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小孩不乐意了，“衍华，你就这么打发我。我要死了你也不愿意来救，弄粒药糊弄我。”

衍华神色淡然，“上次救你之后我被禁足在昆仑山上永世不能下山。这次你要还是把自己弄死了，我管不了你。”

檀寂流收了笑容，“多谢。”

衍华扫了眼小孩的脸色，又不经意加了一句，“当然要是我真想下山也没人拦得住我。你不在的时候整个仙界没人拦得住我。”

小孩刚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全收回去了，他无奈地说道，“衍华你是不是和宁止学的，以前好像不这样啊。”这一收一放玩人啊。

衍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檀静岩老远瞧着两人从屋子里出来，一路杀气腾腾飞奔而来。小孩和衍华一起进去那么久，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檀老爹等得坐立难安。

衍华瞅着檀静岩离开他们还有点距离，小黑点逐渐变成大黑点快速向这边移动。他突然想起来小孩以前身边也有这么一只来着，随口问道，“他还没来找你？”

“谁？”

衍华刚要张嘴，檀仙君一个踉跄扑到小孩面前，他回给小孩一个无奈的眼神。

“寂流啊，衍华没对你做什么吧。”檀仙君唠唠叨叨瞪着衍华重申了一遍小孩的所有权。这才去看边上的小孩，这一看傻眼了，“儿子？”

本来个头才到他腰的小孩怎么一转眼就那么高了？檀静岩不着痕迹目视着比了比，小孩现在到他肩膀了。原本肉肉的身体也拉长了，檀静岩打量着小孩的纤腰窄臀突然就觉得小孩没以前可爱了。檀寂流现在约莫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脸完全长开了，站在衍华边上就是两道亮丽的风景线。衍华清冷刻板，让人看着就心生敬畏。小孩雍容高贵，虽然和衍华一样就套了个白袍子依然让人觉得华美无比。

小孩抬眼看着他，眼中似乎有些笑意，“看完了？”

小孩带着笑意的倦容让檀静岩突然没出息地有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幸好他拼命忍住了，把怒气撒到边上的衍华身上，“你搞什么！拔苗助长！”

衍华懒得搭理他，扔下一句“总比死了好。”飘回屋里去了，留下俩父子大眼瞪小眼。

“回去了。”小孩反握着檀静岩的手往外拖，废话再不走一会衍华火了出来轰人怎么办。檀静岩虽然蠢了点，但要是受点伤他还是会心疼的。

“诶？等等。”檀静岩脑子完全乱套，小孩现在给他的感觉完全像是一个陌生人，而且很不巧是他檀仙君最中意的那种类型。小孩看他一眼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檀仙君的违和感回到家中不减反增，小孩看书小孩吃饭小孩逗白毛团玩明明是每天都会做的事，檀静岩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虽然说女大十八变，儿子也一样，可这变的也太快了点，他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最最觉得不对劲的就是……檀静岩揪着被子一脸纠结，小孩这么大了还是分床睡比较好吧。檀仙君抱着床被子准备去书房凑活一晚上。

“去哪里？”小孩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刚进门就看见檀静岩卷着铺盖想出门，补眠有些不悦。

小孩一不高兴，檀静岩的老玻璃心就上下一阵颠簸。“床太小两个人睡不舒服，我去书房凑活一晚上。”

小孩一脸惊讶，“你不是神仙？”

檀静岩老脸皱成一团，他真的很想装作自己忘掉这档子事。

“用仙法变一个不就成了。”

问题根本不在床太小上，而是檀静岩一点都不想和长大了的小孩一起睡，小孩没意见他还怕自己突然禽兽一把。被小孩一句话戳穿，檀仙君不情愿地抬了抬手，雕花木床赫然宽了一倍有余。

小孩满意地抢过檀静岩手上的被子铺盖往床上一扔，站在床边脱外袍准备爬上床。脱完外袍，小孩穿着中衣放下头发就准备上床，突然看见檀静岩站在门口神色古怪盯着他看。这两天天气有点热，檀静岩老抱怨晚上穿衣服睡太热，而且经常出现因为嫌热把小孩踹到一边的现象。檀寂流犹豫了一下，以为檀静岩不高兴，伸手去解衣服带子。

刚露了个胸膛，檀静岩猛地冲上来狠狠按住小孩脱衣服的那只手，声音颤抖地说，“不用脱了，天色不早赶紧睡吧。”说完跃上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小孩愣了一下，不是嫌天热吗？这么闷在被子里不热？动手扯了扯檀静岩的被子，檀仙君在被子里含混地说，“盖你自己的被子去。睡觉！”

檀寂流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那个扭成一团把自己全包在被子里的人，他实在是觉得两床被子没必要，等檀静岩睡着了他还管的着两个人盖得是两条被子还是一条被子？说句不好听的，檀静岩睡着了根本就是任人宰割。

幸好和檀静岩一起睡的是自己。小孩欣慰地想，他除了晚上要抱抱蹭蹭一点坏事都不会做。比有的人好多了。小孩一边想，一边等着檀仙君快点进入梦乡，这样他就可以有抱枕一个被窝睡了。

第十一章：儿子和爹

捡一只小孩容易，养一只难，尤其是你捡的小孩一夜之间突然就长大了。檀仙君早上一睁眼就咬着被角自我检讨，当初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肝捡这么一个每天冷着脸除了摆谱就是晃悠着一张俊脸显摆男色的家伙。当然，檀静岩知道小屁孩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看见那小子顶着一张俊脸浑身就痒，人家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贵气，他呢？完全没个长辈样子。

哎，不想了，烦得慌。檀仙君越想越郁闷，干脆翻身睡个回笼觉。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正午的阳光趁着房门大开毫不顾忌地跑进房撒欢儿还带来一股子热气。檀静岩认命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得，管事的来了。

檀寂流着了件嫩黄的长衫，下摆微微擦着地面，手上还卷着本书，估计是刚从书房过来。小孩毫不意外看见檀静岩大中午的还闷在床上，手上的书卷“啪”一声在檀仙君额角敲了敲。

“这都几时了你还睡。”

自从小孩长了个子，脾气也跟着渐长。檀静岩天天被他管着觉得这父子关系绝对是倒了各个，幸好这破孩子还有点良心每天太阳爬到正中央才来赶他起床，不然他连人生的意义都要被剥夺了。

“还不起来？”小孩的书卷一下下捶着檀静岩的头颈。书卷是软的，小孩又特意控制着力气，檀静岩觉得就在跟他捶背似的，才敲几下头就跟着节奏一晃一晃眼睛也闭起来了。

“还不起？”小孩的声音微微上挑，看见檀静岩这又要睡过去的模样恨得牙根直痒。

檀静岩哼哼了一声蜷着身体背对小孩，多睡一会儿又不死人，他不睡才傻。

檀寂流站在床边看他一会儿，悄没声息放下书关上门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端着一盆凉水走进房间。小孩端着水盆在檀静岩脑袋上方比划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不舍得，这盆水是他特地找的冰水，这要是把檀静岩冻坏了不成。檀小少爷屈尊把手伸进水盆浸了片刻，找了条毛巾擦干，坐在床上撩开被子。

檀寂流刚走没多久，檀仙君就和周公下棋去了。这会儿正梦到小孩痛改前非孝顺地给他洗脚，檀静岩在睡梦中美滋滋磨了磨牙，瞧着小脸多漂亮洗个脚都赏心悦目。

睡梦中的檀仙君隐约觉得有股寒气钻进被子，下意识地往被子深处拱拱。拱了几下，被子太小拱出边了，他又缩回原地蜷着。就觉得腰上沉甸甸压着个东西，隔着衣服都觉得有点凉。檀静岩睡觉向来暖烘烘跟个小火炉一样，骤然觉得有冰凉的东西靠在他身上，毫不犹豫就想躲开。

腰上的东西抱得很紧，挣了几下没挣开。檀仙君很恼怒，出人意料的是腰上拿东西似乎也不满意，在他腰上挠了挠就往衣服里面伸。冰凉的手贴在腰部肌肤上，檀静岩瞬间鸡皮疙瘩就起来了。那只手还不满足从腰一直往上，在胸口一直贴着。

檀仙君彻底怒了，他一把睁开眼想看看那个讨厌的混蛋是谁。

一睁眼，就看见他儿子那张大脸在离自己不到一点的地方，他要是动作再大点还可以来个热情拥吻。

小孩看见檀静岩醒了，满意地弯了弯眼睛，掀了檀静岩的被子把他请下床。

檀静岩一边穿衣服一边想他这爹做的实在太窝囊了。偷偷往边上瞟了一眼，小孩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檀仙君默不作声一个劲地往外冒坏点子，对！他要把小孩送走！送走！送走就管不着他了！

“那就送我家呗。”檀静岩下午拿着面水镜和锦逸仙君通气时，锦逸仙君一边磨着指甲一边坏笑说道。

“呸，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送你家？我儿子才不给你养。”

“你不是不养了么。”锦逸吹了吹指甲，笑得蔫坏儿，“我保证给你养的白白胖胖，上得了厅堂上得了床。”

“你丫给我滚。”

“阿画，你要是不放心来我家看儿子也行啊。保证给你检查。”锦逸顿了顿，往后看了一眼，“我家床还挺大，三个人没问题。”

檀静岩真想一棒子打死锦逸这个孽障。

“话说回来。”锦逸突然收起笑容，“你家小孩不是前两天身体不好吗？”

“是有这回事。让衍华看过了。”

“你怎么不送他去仙界的学堂？”

“啊？”檀仙君就是个消息落后的主。

锦逸抓了把瓜子磕得卡擦作响，边吐皮边说，“老早以前的事了。专教小仙童基础仙法的。我去看过两回，还不错。”末了，狗改不了吃屎，他又加上一句，“里面几个教书的夫子长得不错。”

檀静岩下意识自动过滤锦逸的话，上学堂就意味着一天小孩一半的时间不在，就意味着没人管他啦！檀仙君对儿子的怨念无以复加，都听说过怕老婆，还想到居然还有怕儿子的。

檀静岩当下拍板，第二天让锦逸带路送小孩去上学。小孩虽然不想去，檀仙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小孩黏糊了不少时间，最后还被迫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小孩心一软，就随他去了，主要原因还是看在檀静岩那两滴眼泪份上。

第二天一早锦逸骑着头体形健硕的云豹，一早上就颠颠地跑来擂门。檀静岩发现小孩似乎对毛茸茸的动物特别有好感，先是虽然老了点但是毛发依旧丰富的白毛团，接着是这头雪白的云豹。檀寂流不动声色站在豹子边上挠着它的耳朵，虽然没什么表情，檀仙君一眼就看出小孩满意的很。

豹子被挠得很开心，蹭着小孩的腿像只小猫。

送小孩去上学，檀家一家三口都出动了，再带上一个锦逸。今天豹子的任务任重而道远。两个成年男人，外加一个少年，还有一个死也不肯在锦逸面前变兔子的少年，四个人一起坐上豹子。豹子“嗷”叫了一声。四只肉爪往地里陷了一小寸。

锦逸微笑着拍拍豹子的脑袋，这只豹子今天立大功了居然能讨好到小美人。豹子哀怨地刨着地，锦逸又顺了顺毛。它气拔山兮威震山河地吼了一声，勉勉强强驮着四个人吃力地向学堂晃晃悠悠跑去。

仙界的学堂是几百年前帝君办的，旨在给新生的小仙们指导指导仙法，免得将来走火入魔沾染上些不好的习性。领他们进门的是留着山羊胡的马陆仙君，老头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规矩，“在这学堂里，除了上课的时候，谁都不许用仙法。”

檀静岩看了看自己刚用仙法敲开的核桃，默默往白毛团嘴里塞。

“这个学堂有些年份了，你们要好好珍惜今日的来之不易，不得随意破坏学堂的一花一草。”马陆仙君说着眼神直勾勾去看锦逸身后那四只爪到处蹭的云豹。

锦逸讪笑着蹲下身给豹子四只爪上都包了个手绢，豹子很委屈地晃晃尾巴。锦逸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暴栗，没看见马陆手上老长老宽的戒尺吗？傻豹子。

马陆唠叨完两个大人，又抬眼去看小孩，看到白毛团嫌弃地摇摇头，“这种资质，怎么不早点送来。”

白毛团忧伤地撇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