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我弟的弥补,而是以一个辅导警察和朋友的身分来看待你,你愿意让我重新再跟你谈一次吗?」
他诚恳的说着,我转过脸去,我不想看他的脸。那种认真的脸我看多了,谁知道你们这些警察心里在想什么鬼,可能只是为了
尽个本分好让上面看到自己有在做事吧。
「我讨厌那种表情,你可不可以换一个。」我说道。
「啊?」他不知如何回答。
看他的鸟样,我真不知道这种单纯是装出来还是真的。看看他那呆滞的脸,我也许可以考虑看看,但不考虑让他介入,想到这
点,我心里在笑。我露出假和善的表情说:「也许你说的对,就重新谈过吧。你想知道什么?警察先生。」
「真的!」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激动的笑着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原谅我,我可以请你吃中饭,一边吃一边聊,放心,我不会逼你
回答不想回答的事情的。」
他说着又摸摸我的头,我被他摸头快摸烦了。
「可以不要摸我头吗,还有你要抱我抱多久?」
我瞪了他一眼,他才发现他已经抱了我有段时间了,他赶紧放手,笑着跟我说抱歉,问着我要吃什么。我说:「咖哩饭,警察
先生。」
「你可以不用叫我警察先生,叫我阿青就好了。」他说,问我叫什么名字。
「杨赤豪,叫我赤豪就好。」
我只有名字是真的,对于现在对他说的每件事都是个故事,你爱听故事嘛,阿青我让你听个会感动的故事如何?我对他笑着,
这个笑到底是奸诈还是悲哀,我已经不想搞清楚了。
******
阿青和我进一家连锁咖哩店,他穿着警服在店里头格外亮眼。还是该说我们两个的配对其实很不适合,警察跟辍学生的搭配,
看起就像是辅导人与被辅导人的关系。窄小的空间里,旁人窃窃私语着,真不自在。
带位的服务生似乎也发现这点了,笑着把我们领进较为隐密的座位,放下菜单送上茶水,对我们微笑,之后再也没出现。
阿青没有发现自己多显眼,那套海蓝的警服穿在他身上,并没有帮他突显出警察该有的威严,反而有种好说话、好脾气,守规
矩的乖小孩样。我看着菜单,其实我根本不想要吃咖哩饭,应该说我根本就不饿。
我将菜单推给他说:「你先点,我不知道要吃什么。」
「你不是想吃咖哩饭吗?」他这样问我,我假装想了一下,说突然又不想吃了,对咖哩饭没兴致了。他听了笑了一下说:「那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冰淇淋。」
我笑着对他说,指了那个大型的草莓冰淇淋圣代。
他将菜单翻过来,看见那淋上草苺果酱、庞然大物的冰淇淋图片,皱眉头看着我说:「赤豪,你还没吃饭。」
「有人说甜点是装在另一个胃。」说完在圣代上面打勾,「我已经决定要吃这个了别叫我改。」我这样任性的说着。
而阿青也没多说什么,随便点了个餐点就走去结账。
我又看到那警察制服,我一直以来就讨厌制服这种东西。
规定每个人都必须一模一样,活像个极权的共产主义,虽然我并不是多讨厌共产主义,甚至觉得,如果大家工作时钱一样多也
不是说不好,只是社会上就是会有偷鸡摸狗的人偷懒不工作。
活得好好的,总会有人特地来挑衅你、激怒你、伤害你,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会为你付出的人是不存在。
「你下次跟我吃饭,可不可以把愚蠢的制服脱掉。」
我对着点餐回来的阿青说。阿青听了摸摸头,无奈的笑说这是上面规定没办法,上班就是得穿制服。他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
出本笔记本,拿起胸前的原子笔,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对着我说,「虽然吃饭,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
「工作,辅导青少年?」我用手撑着头没兴趣的说,打了哈欠接着说:「你说过我不想回答的事情可以不用说。」
「嗯,我不强迫你说什么。我只想了解你现在生活状况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啊,阿青。我只是没了父母,不上学,可没有做啥坏事。只是无聊的时候会故意买把刀去玩抢劫,不过那个游戏
满无聊的,我觉得抢超商钱少又容易被监视器拍到,怎么会有人想去抢咧?真想不透。
「是说我用身体赚钱也没啥不妥,反正我的身体要怎么用是我的事情,用身体换钱,又可以满足那些老头的欲望,不让他们犯
罪。老实说,我觉得你们还应该感激我做了这一切……」
「可是你还没成年,赤豪。」
阿青打断我的话,我也主动停下来,我很想听听看这警察家伙会讲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大概猜得出几句啦!你应该更珍惜自
己的身体,你现在还小不要因为被性爱迷惑而放荡自己等这些的。
那些跟我援交的中年人也不是没跟我提过,要我不要做这行,他们可以包养我。
这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真是好笑,说归说,在床上,那些话全都不知道丢上哪儿去了。既然这样就不用提了,你们爽,我拿钱
爽,不就好了?提什么道德之类的话,感觉自己多高尚的样子。
「你还没成年,赤豪,这问题相当严重。跟你上床的那些人可是会惹上法律问题,因为你未过法定年龄。并不是说你早点有性
行为不好,也有很多孩子都在未成年时就有经验。
「但是这种金钱交易,原则上是犯法的,也许你找个固炮会比较好。当然站在辅导的立场来说,你找个正当工作比这一切都来
得好,我可以帮你查查看有什么工作适合你做的。」
「固炮啊,不如阿青你来消费我好了,这样我可以考虑就固定你一个。」我对他腼腆的笑了一下,阿青听了我的发言则是面红
耳赤,拿起桌上开水往嘴里灌,降降火气,我看了在心里大笑。
喝完阿青调整他的制服,拿下警帽认真的对我说:「别开大人的玩笑,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说真的。」我用手指卷了卷头发对着他笑说:「阿青,难不成你没跟人上床过?你不是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吗?总是有经
验的嘛。」
「赤豪,我们停下这个话题。」
阿青害羞的要我停下不停讲话的嘴巴。这也没差,我原本就是想让他模糊焦点,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他问,也打算跟他编故
事打哈哈。不会让他摸着我的边,尤其给警察摸清没有好事只有坏事。纵使阿青看起来不像坏人。
「赤豪你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亲戚?像是叔叔阿姨之类的。」
「我有个叔叔在国外,不过联络不上很多年了。爷爷奶奶在我小时候就去世,剩下的亲戚我也不熟,就算有,我也不打算跟他
们一起住。
「我不喜欢欠债,不管是感情债还是钱债,我都不打算欠。而且……对方也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和生活吧?我这个外人闯入别人
的生活不是很不好吗?你说对不对,警察大人?」
我看着服务生送来我的圣代,果然跟照片一样大,很好很好,我最喜欢吃甜食。来尝一口看看,嗯……冰冰凉凉的,果然不错
。
「你只是个孩子,别讲得那么世故。学校怎么不去念呢,你是读哪一所学校?赤豪,你看起来不像是不会读书的孩子。是高中
吗?还是职校……」
「台中一中。」
我含着汤匙,漫不经心回答阿青的话。草莓圣代有点太甜了,不吃快一点,下面的冰淇淋会融化掉,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家
店的圣代,不会太甜太腻,味道恰到好处,以前啊,以前的我……
豪豪,别吃太多,等等你又闹肚子痛。
不会啦!我要吃。
「赤豪?怎么不说话了?」
「抱歉,太无聊让我恍神了。」
呃?我竟然发愣了。最近怎么老想起过去的事情,这不是个好兆头。我赶紧换上掩饰的笑脸说话掩饰过去,试图把刚刚的失算
收回。
跟阿青这个人在一起好像老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是因为他穿的那套制服的关系吗?
有可能,看来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应付。有时我不太忍心跟对我好的人说谎,但是就因为这样,才会被人所利用。不管这些人是
不是真心相对都一样,还是得筑起高墙,让人进不来,而自己也不会想踏出墙外一步。
「那不是无聊的事。既然都读到高中了,不如就把它读完,拿个文凭也好找工作。赤豪,我会先帮你找找正当的工作,联络看
看你的亲戚。给你我的号码,你如果无聊可以打电话跟我说说话。
「以警察角度看,你还是需要亲权的。而且你不上学,等成年了就是兵役问题了,你也不希望自己这么早去当兵吧……」
阿青边说边动作,动手递过自己的名片给我,而我完全不当一回事。
「如果以同样是圈内人的角度呢?」
我打断他的话,故意将这句话说得大声,因为刚好送餐的人走过来。听到我的话,吃惊的顿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阿青,弄
得阿青相当尴尬。阿青只得笑笑的说:「猪排饭吗?我的。」
服务生听了这才回过神,说声抱歉放下餐点离开,离开时还不停的将余光瞄上这里几眼。
阿青见服务生走远,压低声音小声的对我说,别那么大声的说圈内的事。
我笑道:「果然还是会怕吧,毕竟是警察又穿着制服。」
「嗯。」阿青点点头说:「我还没做好出柜的心理准备。」
「需要什么准备呢?反正迟早都得面对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我笑着看他。
阿青和我的确都不像一般大众所认知的同性恋者。阿青脸虽然有些许斯文,但是看看那衣服的起伏,也知道是个有运动底子的
家伙。
杂乱的头发加上脸上些许的纹路,和那张和善的笑脸,只会让婆婆妈妈觉得是跟自己女儿适婚的好对象。
而我更不用说了,就连现在这样子也很少有人看得出来。
「阿青,你进到圈内的时候是几岁?」
我打趣的问着在吃饭的辅导警察。阿靑吃得很急,我猜他肚子应该很饿吧。
「离现在没多久,大概二十六岁的时候。」他一边扒着猪排一边说。
二十六岁?那是当兵的时候嘛。
他摇摇头说他很早就当兵,是当完兵才再去考大学。我喜欢他很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这时候我也突然谈起自己的事: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的性向,大概刚上国中那年吧,我就知道我喜欢男的。」
眼前冰淇淋已经快见底了,这样好,这冰淇淋真的太甜了,我不喜欢过甜的甜食。
我继续张口用美妙的节拍说着我的事情。
「我从以前就比较喜欢年纪比我大的人,所以班上的人自然都看不上眼。有时还觉得他们挺幼稚的。搞小团体,喜欢聊八卦,
动不动就是聊些自己能力不及的东西。然后拿出爸妈买给他们的东西出来炫,像是在炫耀他家多有钱的样子。现在小孩总是心
机得很,阿青你们那个年代应该没有吧?」
「这、这个吗,我是不太清楚那种事情,不过我跟班上的人相处得还挺不错的。有些国中、高中朋友现在还会打电话联络,开
个同学会之类的。」
「你没有对朋友出柜啊?」我这话问得尖锐,我开始觉得,与其说我是被辅导的学生,不如说我是对警察兴师问罪的恼人家长
。
「没、没有,我不太敢对他们说这个。不过他们有些已经结婚了,问我说哪时候才要请他们喝喜酒,我只能干笑模糊带过去。
」他呆呆的说。
我想这家伙没遇过坏人吧?他……
诚实过头了啊!这种诚实的警察真叫人火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脑子里一把火起来,看到眼前的阿青,我好像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跟我很熟,他当时也是像这
样对着圈内的人笑,然后没有隐瞒的说着自己的过去。
很天真,很单纯只是想为对方尽点力。啊,我懂了我为什么会不爽了,阿青就像他一样。原来那个他还在我脑中没有忘记啊,
我以为我早忘了。不过世界上怎么会有真正单纯的人呢?那种人回到卡通世界去吧!现实世界不需要有。
我讨厌这种单纯付出的人,因为在现实世界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赤豪,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我很乐意听。」阿青看我久久不说话,似乎认为讲自己的事情让我又开
始无聊了,吐出一句让聊天继续下去的对话。
「我的过去很好啊,我不是一直跟你说我过得很好。」我笑着说,笑容没有瑕疵,戴上笑脸的面具已经伸缩自如了。
我起身掏出身上的钱,我记得刚刚圣代是一百四十五元。我将钞票跟铜板放在桌上:「聊完了吧,我想回家睡觉了。」
「我付就行了,没关系,小钱而已。」
阿青将钱推回来给我,我则不客气的将手用力的握在他手背上,严肃的说:「记住阿青,我通常不喜欢欠人家什么。小钱也是
,大钱也一样。」
阿青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而且我长得比他高上许多,也比他魁,还是有些许的魄力在。我这不是演戏或是假装,这话的确让
我生气,看不起我吗?我从不欠钱,我深刻了解欠债难还的道理,尤其人情债。
「对、对不起。」阿青道歉,默默的将我的钱收进钱包里。
我看了,「噗」的笑出声音,怎么会有那么没霸气的警察,还跟学生道歉咧。平常人应该会怒起来说,你算老几啊!我的年纪
比你大,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你对学生说对不起,怎么当警察啊,阿青,严肃一点凶一点,你这样会吃亏的。」我边笑着边讲,怎么回事,我好久没这样
笑过了。
「我不在意自己吃亏。」阿青听了我的话笑着说:「我喜欢你刚刚的笑容,看起来是打从心底的。不像刚刚吃饭时的假笑一样
,笑得好完美、没有缺陷。」
「你!」
我惊讶的拉住阿青警察制服衣领,他则是继续微笑着动也不动。
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我笑容的真假,我有自信别人看不出来。但他是怎么看出来我真笑跟假笑的差距?这人太危险了,再跟他
相处下去,别说透露出蛛丝马迹给他,根本就会全盘说出真话。
「没说错什么吧?」他也给我一个笑容,笑得很假,擅长这种笑法的我一看就懂。
我放下他的衣领说:「我要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别再来烦我了,警察先生。」
我转头要走出餐厅,而阿青却拉着我的手,我不耐烦的看着他,原以为他又会拿出一套大人说词对我说些再留下来之类的话,
但他没有,他只是将刚刚递给我、被我丢在桌上的名片,塞进我的手中。
「赤豪,我抱歉刚刚对你说的话,不过还是希望你可以跟我联络。你可能觉得我烦,但我会再去找你的。你要再说这是我对弟
弟的弥补或是假好心都可以,但是我就是想帮你,让我帮你吧。」
「你爱上我了啊,阿青。」我暧昧的说了这句玩笑话。
果然他耳根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着,不、不是这样子,他并不是因为那种原因所以才帮我,是因为怎样怎样。
阿青这人是怎样,刚刚才看出我的虚假,而现在却又像小孩一般不知所措。如果这是他的戏码也太厉害了,希望你的戏不要太
过头了,阿青,如果你要挑战我的演出,我会用更棒的戏码让你哭,就像过去那些人对我做的事一样。
我接过他给我的名片走了出去,踏着愉快的脚步,上了天桥。手轻轻的、慢慢的将名片撕成碎片,一阵风来,碎片随着风消失
不见,我笑着看碎片消失。
谁要相信你啊,蠢蛋。
第二章
那在我很小的时候牵着手的人,就这样突然放开了,周遭的笑声全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