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算是认识的人，但心虚的萧彦依旧战战兢兢地说：“我们从凌波岛逃出来，结果船翻了……我们又冷又饿，就擅自进到您家里……”

高神医有些惊讶的盯了萧彦一会，觉得他的脾气性格实在是不对劲极了。

他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可能不是真的萧彦。甚至可能是陈锦城的手下假扮的。

但是萧彦明明是个脾气暴躁的大少爷，陈锦城的手下要不要扮的这么娘啊？！

高神医按兵不动地试探道：“原来如此。老夫听闻承天教似乎知道四大家族要攻打凌波岛，事先就做好了布置。萧公子这一辈的少侠死伤了不少，连萧老英雄都受伤了。”

萧彦傻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反应过来，所谓的老英雄，不正是自己这个身体的爸爸嘛！

那、那照理说应当关心一下吧。

“我、我爸爸，他还好吧？”叫个没见过面的人爸爸还真是奇怪啊。

高明又说：“老夫也不确定。老夫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因为听到要有场恶斗，就远远地躲开了，因此并没有见到令尊的伤势。”

萧彦其实也不关心，看了看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塞着腊肉的陈老板，只好吞吞吐吐地求情：“高神医，陈锦城他失忆了。其实他现在不仅没有武功，连生活的常识也没剩多少了。那个，您就把解药给他吧。”

不管他是什么来历，一定是陈锦城的人没错。

“老夫记得萧少侠一直嫉恶如仇，如今为何要救陈锦城呢？”高明的右手缩进袖口，暗暗地打开一包断肠散。

“……啊，对，是这样的，陈锦城救了我。他在我被围攻的时候不忍心看到我死，就救了我。可见他还是个好人吧……”

高明满布皱纹的双手抓了一大包药粉刚要冲萧彦招呼过去，就听得本该熟睡着的陈锦城呻吟了一声。

陈锦城是用过太多药的人，迷药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多少效果，转眼间就自己清醒过来。

头脑发晕，嘴里还塞着东西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讨厌，凭着直觉，狠狠地瞪了高明一眼。

高明被吓得不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同学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跟着陈锦城享受了一回热水澡，喝了口没加料的热汤，觉得重获新生了。

虽然饿，但是饭桌上的萧彦还是放不开。

他不太好意思在陌生人家里埋头苦吃。

陈锦城自顾自的并不说话，高明也在上下打量左右权衡，满屋子沉默。

“那个……”萧彦觉得尴尬，虽然并不擅长找话题，但是一想到自己也学过四年的中医药，便壮起胆来，“高神医刚刚那服药配得真好，以前说起迷药吧，就只能想到羊踯躅，荣莉花根和当归，用洋金花的也听说过，但是据说是跟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来搭配，刚刚这样配药的方法还真是想也没想过呢。”

“萧公子也懂医术啊！”高明愣了一愣，仔细思索萧彦的方子，“公子刚才说的这两个方子太温和，不适合用来防身啊。”

两人一来一往的讨论开来，完全忘了陈锦城的存在。

话说高明一边和萧彦很投契，一边又没法对两人放心，始终不肯帮陈锦城配解药，只推说自己没见过失魂散。好在陈锦城体内的药效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的减弱了。

大老板跟着半吊子老师萧彦学了几天，发现自己居然能记起一些以前认识的字，对常识性知识的记忆也开始恢复，过了那么十天半个月居然连武功招式也能记得一些了。

以前在生意场上拼杀的的大老板现在每天无所事事。白天闲着的时候看看高明的藏书，练练武功，或者跟着一老一少上山布置陷阱改善伙食。晚上的话就摸到萧彦的床上去试验白天看到的春宫图，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彦过着这样的日子觉得很幸福，甚至比在自己的年代还幸福。

这种幸福感一直延续到某天采药归来。

这天，看了一天书的陈锦城，在一堆杂七杂八的着作里找到了一本封面画了图的书，以为又是高明这个老处男私藏的春宫，便高兴地拿来翻。打开以后才发现居然是些武功招式。

聊胜于无吧。陈锦城心想，闲来无事练练也好。

于是这天傍晚，萧彦去叫陈锦城吃饭的时候就被那熟悉的五禽戏震惊了。

萧彦张大嘴的惊悚表情严重刺激了陈老板的施虐心，没看成春宫图的大老板立刻向那个看上去比饭菜好吃一千倍的粉嫩青年扑了过去。

这次美妙的体验让陈老板念念不忘，以至于之后的好几天都在房间里裸体练五禽戏等萧彦回家。

可怜萧彦在做爱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浮现自己下铺那张让人扫兴的脸。

第十三章

夏销了秋至。雨住了云歇。

萧彦和陈锦城已经在高明的秘密住所药王岛上住了三月有余。

陈锦城没有了山珍海味和绫罗绸缎还是一身贵气，萧彦见过了珍贵药材和失传古方还是畏首畏尾。

两个人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内伤外伤都养好了，而且多多少少都胖了一点。

高明需要的草药岛上特产的草药已经采摘的差不多了，就觉得憋闷，这天晚饭，对着不小心公开关系的小情侣说：“我准备明天出岛转转。”

这回轮到陈老板和高神医一拍即合。

晚上陈锦城有些兴奋，做的狠了点，萧彦就哭。

陈锦城一边喘息，一边说：“怎么？太舒服了吗？”

萧彦摇摇头。

陈锦城觉得不对劲，加速冲刺了几下，泄了出来。

他从萧同学身上翻下来，拿出耐心来对待这个看上去情绪低落的床上用品：“不开心吗？”

萧彦也不知道怎么跟陈锦城说，只是问道：“你出去准备做什么呢？”

陈锦城搂着他，拿起他的手指把玩，说：“我想找到失魂散的解药，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萧彦觉得陈锦城的甜言蜜语真是讲得越来越好了，忍不住心花怒放，一下子把要离开这片乐土的不安全丢掉了。

是啊，我是很喜欢这个岛，萧彦想，但是两个人要厮守的话在哪里都一样啊。

萧彦在情人宽厚坚实的肩膀上蹭了一蹭，情事后的倦意席卷而来，他沉沉的跌进了梦乡。

这一来陈锦城反而没法入睡了。

他看着青年风一般披散的长发，青葱一般纤细的手指。

这个男孩子长得挺清秀的，就是有点娘。

是自自己失忆以来，除了自称是左护法的阴险男人和年轻貌美的公孙堂主以外，第三个跟自己说话的人。之后和他一起从凌波岛上逃出来。他给自己做饭，洗衣服，最重要的是暖床。

就现在来看，萧彦确实是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也乐意拿出点温柔来对待他。

可是这两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以前的事渐渐能想起来一点了，知道自己打败前任教主成功上位，然后又被手下算计，就连做梦也总是梦到自己满身鲜血。他也总觉得对萧彦有隐约的印象。可是萧彦说什么自己和他是前世的恋人，这实在是太离谱太拙劣的谎话了。

不过他又不像是在骗自己。真正阳奉阴违的人是高明和公孙。他自认为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

看萧彦的样子，应该想跟自己长相厮守一辈子。可是为什么呢？

其实他们两个的性格根本合不来。

萧彦胸无大志，喜欢过岛上这种封闭的平淡的日子。

可是自己实在是讨厌每天的交往对象只有两个人。更何况，自从身体变好，武功渐渐恢复以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就只有报仇这回事。

当初让他受伤，给他下药，软禁他的所有人都不能放过。

对，自己刚刚骗了萧彦。他要出去并不是想想起两个人之前的事，而是想要想起害他的人。

他不爱萧彦，虽然觉得萧彦长得还算看得过去，但是看了三个月也有点腻烦。

陈锦城低下头又看着青年满足的睡脸，那点不耐烦居然慢慢淡去了。

他自己依赖萧彦，喜欢吃他做的菜，也迷恋跟他相拥入睡的感觉。还有那种做了噩梦醒来，发现身边有人的感觉也棒极了。只是他自己打死也不愿意承认。

也罢，他心想，反正萧彦平常也不吵闹，他要一辈子跟着自己也没什么。

等自己夺回了凌波岛，在养姬妾的院子里给他几间房就是了。

第二天是东风，向着大陆吹的海风。

萧彦知道上了船，听高明说了走海路需要做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才知道他早就打算离开了。

再看看与自己朝夕相对的陈老板，吃的喝的也攒了一大包。

原来乐不思蜀的只有自己吗？

萧彦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药王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走了三天两夜，这天临近大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略略有点逆风。三个人把船帆降下来，顶着风划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让船入了港。

说是海港，其实只是小渔村泊船的港湾罢了，在一个小半岛的背面，风平浪静。

萧彦帮高明把船上的几种违禁药品搬下来，四处望了望平坦开阔的海滩。

“现在刚刚入秋，正好是采摘猪苓的好时节。”高明双眼熠熠闪光，“我知道向西北边走个十天有一条峡谷，峡谷再往北的山上有一片桦树林，我敢保证，那里的猪苓是绝无仅有的！”

萧彦受到感染：“真的吗？好想去看看！”

“可是我要先南下，去趟泉州。”

哈！我早就知道你要去泉州，所以才往北走的！高明嘴上说：“唉，这么说来又剩我孤家寡人了。”

萧彦隐隐约约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陈锦城和高明都在隐瞒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睛却什么异状也没有看见。

在高明相熟的渔民家住了一晚，三人分道扬镳。

另一边，公孙一言不发的坐在泉州自己的家里。

本想留着假陈锦城做个傀儡，方便号召教众，而且萧彦的名字也可以拿来做文章。

可陈锦城跟萧彦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出海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本来承天教众人就各怀心思，现如今左护法杨谦对外宣称陈锦城死在萧州的刀下，萧州则打听出来是自己带走了他儿子，暗地里一直穷追不舍。

自己这步棋走得真是……

那时候就应该一剑杀了假萧彦，连假陈锦城都不要留！

当初都是因为心急才投靠陈锦城的，否则自己建立帮派，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壮大实力，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怎么脸色这么阴沉？”穿着火红长裙的年轻女孩子端了一盅银耳莲子羹走进公孙简朴的有些过分的卧房。

“……”公孙看着面前的美人，紧绷的身体略略放松下来，但是依旧不说话。

“你是想把自己闷死吗？”美人伸出染红的指甲，戳了戳公孙的脸，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长得真让人嫉妒啊。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

“不过听说你母亲长得很一般呢，对不对？真期待能见到她。”

“够了。”公孙甩开她的手，“干什么激我。”

“我只是提醒你，再过八天就英雄大会了，你趁早收起你这张冰块脸，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应对吧。”

“……”

红衣美人把手搭在公孙的肩上，“听小魏说老爷也会来参加呢。”

“……”

第十四章

陈锦城给自己和萧彦做了个简单的易容，就这样上路了。

两人在路上听到了不少新鲜的八卦，最近最为火爆的两条消息是承天教易主以及八天后泉州城外筛星山庄的英雄大会。

“你是因为知道要举行英雄大会才去泉州的？”萧彦怯怯地问近来越来越深沉的陈锦城。

“不是。”陈锦城换了个表情，微笑着对萧彦说，“只是因为那个地方比较接近凌波岛，我找解药会方便一点。”

“可是，要拿解药不是那么容易吧，他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其实你不是在慢慢恢复吗，你说我们就这样等你自己想起来怎么样？”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陈锦城说，“我想早点记起我们原来在一起的日子。”

萧彦点点头。暗暗觉得陈锦城变了很多，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天色晚了，两人还没有赶到客栈，萧彦有些不安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居然真看见路边的草丛里隐隐约约的有个什么东西。

天已经暗下来了，视线并不是很清楚，萧彦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陈锦城的衣袖。

陈锦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个垂死的人。

“陈，陈锦城……你，你别过去，快走吧！”

“救，救命……”也许是听到有人讲话，伤者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

“是，是个人……”萧彦躲在陈锦城背后往前走了两步，也看清楚地上趴着挣扎的果然是个满身是血，缺了双腿的男人。

医者的父母心爆发的萧彦也顾不得害怕，蹲下来要救人，却被病人一把抓住衣襟。

“救，救……”那人一口气没喘上来，死去了。

萧彦费了些劲才把抓着自己的死人手掰开，脸色都吓得发白了。

陈锦城看着微微发抖的萧彦，有些怀疑的皱了皱眉。

萧彦缩到陈锦城身边，抓住他的手说：“你记不记得今天白天听人说承天教给个什么陆家堡下了屠杀令？”

“嗯。”这命令我自然知道。

“该不会是真的吧？”

“大概。”

“那，那我们，我是说该不该去救人呢？”

“就我们两个？”

“好像是不可能……去了也是送死吧，其实我们去了也不一定来得及……那，那我们快走吧，别

一会儿被承天教的人看见……”

陈锦城没说什么，只是带着萧彦离开了。

萧彦一路上不停地回头看，走三步问一句：“我们真的不去救人吗？也许……可能能救出一两个。”

“不然，不然我们悄悄去看看，要是不行立刻逃走？”萧彦抵不住良心的谴责，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其实看不看都一样，虽然会有三五个活口，但也一定早就逃得远了。不过陈锦城还是依着他。两人从刚才发现尸体的地方一直沿着血迹走，不多时就找到了建在半山腰的陈家堡。一片厚重的血腥气里，气势磅礴的建筑正烧着熊熊的烈火。

来迟了一步。

萧彦看了看火势，咬着牙冲上山去。

沿途上山的路上都是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连腰斩断，竟然没有一具全尸。

再向上走，渐渐的出现了赤裸的女性尸身，几乎无一例外的遭受了性侵害。

萧彦忍住呕吐感检查着尸体，希望发现幸存者，可是却没有任何收获。

山上的树林渐渐的被波及，火焰迅速向两个人逼近。眼看再往里面也不可能有活人了，萧彦对着陈锦城说：“现在吹山风，一会儿恐怕整个山谷都要烧着，我们赶快去山下烧一小片空地出来防止火势蔓延。”

陈锦城有些不能理解现代人对于森林的保护欲，只觉得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简直是傻极了，幸好他一贯善于忍耐。

等一通忙碌过后，陆家堡已沦为焦土，这一夜也已经过去了大半，萧彦抬头看了看天，渡船一般弯曲明亮的上弦月西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几颗星星发着暗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