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吃惊的看着肖恒，依旧说不出话来。
“对吧，我猜的没错吧？”肖恒有些得意地说，“你是从一个有汉堡三明治，有电视有汽车的地方来的对吧？我一看就知道。”
萧彦傻傻的看着肖丞相，点了点头，一下子有些忘了陈锦城的事，只是着急的抓过肖恒的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你也是吗？
肖恒摇摇头：“我不是，不过我打听到了不少有关那个年代的事情，我也很想去那个地方。”
怎么去？萧彦又写。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肖恒摸摸萧彦的头，“我听小魏说你是借尸还魂的，就想你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时代来的人。因为真的想去那里的，所以就跑到筛星山庄去见你，想再仔细问问那个年代的事情。”
萧彦点了点头，仿佛看见了些微的希望。
萧彦当晚跟着小魏等人逃到山谷里，安置好了肖恒，就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居然不会发声了。
他知道自己是心病，却不知道该怎么医治。或者说干脆不想治。
当时自己只不过是想救陈锦城罢了，为什么会害死那么多人？
萧彦想不通这个问题。明明是好心，为什么会酿成一场灾难？
自己明明那么爱陈锦城，难道他感受不到吗？他明明什么都想起来了，明明知道自己是认错人，那么只要明白地告诉自己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利用自己去杀人呢？
是我太笨了，萧彦心想，明明早就觉得陈锦城不对劲，为什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呢？
结果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是自己的迷药害死的。
萧彦每次睡觉都会反反复复的梦见那天的事，那场杀戮仿佛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重演，郑公子被砍掉四肢，郑庄主咬舌自尽……他的眼前全是尸体和鲜血。
他不敢睡觉，就整晚整晚的醒着，精神越来越差。
肖恒每次看到他独自一人坐着，就凑过去安慰。
丞相大人叹了口气，说：“你想也没有用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你偿命，那些死了的人也不可能活过来。”
“……”
“你若是真想补偿什么，就去找陈锦城，替他们讨公道吧。”肖恒说。
是要杀了他吗？萧彦写道。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肖恒又摸了摸萧彦的头，回忆似地说“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而已。你要心怀天下，顾虑民生。萧彦，陈锦城死了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灭门的惨事发生了。你做的就不仅仅是报仇，而是救人。”
萧彦茫然地想了一阵，抓住肖恒的手，写到：我喜欢的不是那个陈锦城。
“对了，你的爱人应该还在原来那个时代吧。那你跟我回京城，我们一起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萧彦跟陈丞相相处了几天，听他说朝廷里的事，说他的皇帝绯闻男友，说北方干旱南方涝，渐渐的有些想开口回应他，只是发声还是很困难。
为了肖恒能拖着重伤失血的身体安全回到京城，李老三带着萧医生去城里抓药买马车。
黄昏里的江南，墨染的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哀愁。
回到人群中，离开奇怪的肖丞相，萧彦觉得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又要不受控制了。
勉强陪李老三买好了需要的药，萧彦的精神就像绷得过度的琴弦，渐渐开始失去弹性，恍惚起来。
李老三在马市收摊之前集中精神挑选肖丞相的座驾。
萧彦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得等他一会儿，但是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还没有做，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往外走。
“看，那个。”
“萧彦。”
“是萧彦。”
“肖恒应该也在附近。”
萧彦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只是感觉忽然被什么捂住了口鼻，迅速的昏迷过去。
陈锦城老是在怀疑失魂散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
他在当上教主之前所想的是把那个从小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前教主杀掉。成功之后，就一心想征服那些反对自己的所谓的正义之士。
最近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经过筛星山庄一役，名门正派实力大减，前两天还传来消息说萧州最终伤重不治。
但是！但是！！这一切他好像都不怎么关心……
他满脑子都是萧彦。
别人做的饭他吃不惯，没有萧彦暖床他就老是睡不着，对着别人甚至硬不起来。
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绝对不行。
陈锦城只好派出大量人手去找萧彦……
当天投降魔教的名门子弟都尽全力搜寻，他们想把身败名裂的耻辱都报复在萧彦身上。
公孙更是花了十二分的精力找人。那么有利的条件居然让肖恒逃掉了，真是……
喜欢穿红衣服薛红玉是暗杀的高手，也是承天教的秘密王牌。她刚五岁的弟弟被肖恒抓走了大半年，生死未卜。虽然抓人这种低级的工作本来不应该她来做，但是……
教中某些变态们因为跟肖恒打的那一架没有尽兴，也对这件事热情高涨。
其他的还有什么喜欢美男子的男男女女，热衷于八卦内幕的无聊人士，甚至反帝制的愤青，统统盯准了大街小巷，摩拳擦掌。
萧彦就是在这种情景下被抓的。一起出来的李老三也不能幸免。
好不容易看上了一辆不是那么寒酸的马车，把从筛星山庄带出来的马套上试了试，价钱也议好了。
正有些放松心情的李老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他看见一阵淡黄色的烟飘了过来。
李老三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这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醉生梦死”，一种强力迷魂散。
赶快闭住呼吸的从袖袋里摸出一包药粉，正是萧彦在摘星山庄分给众人的哪一味新制的迷药。
不过李老三一直把它当做救命的良药罢了。
他觉得现在正是这包要发挥作用的时候，抬手张嘴就吃了下去。
结果就是，顺利晕倒被抓去凌波岛了。
第二十三章
当陈锦城迫不及待的来到地牢的时候，萧彦已经醒了。
萧同学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瘦得有点可怜。
陈锦城心软了一软，又因为见到了青年而有点开心。
他屏退左右，假装毫不在意的走上前去：“在想什么？想我吗？”
萧彦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寻找，不太真切的看到那个把自己逼得近乎发疯的人正用一种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如夜空一般漆黑又像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它美丽多情，却又最冰冷残酷。
萧彦瞬间有些害怕，只是又忍不住因为重新见面而有些欣喜。
“……上一次的事……”陈锦城看着萧彦有些失神的样子，想道歉，但是实在开不了口，就说，
“你告诉我肖恒在哪里，我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萧彦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陈锦城说了什么。他发不了声，就摇了摇头。
陈锦城从来没有被这么冷淡地对待过，不过被忽视怒火烧了一下就“啪”的一声熄灭了，他用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耐心说：“其实是公孙要找肖恒。他们父子两个的问题应该好好解决一下的。你只要把肖恒的下落说出来就好了，我们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
萧彦有摇了摇头，垂下目光，不再看陈锦城。
陈大教主又努力忍耐了一会儿，还是爆发了：“该死的，你喜欢他吗？！肖恒那个老东西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袒护他？！你们上床了？”
萧彦知道陈锦城是在骂自己，但是混沌的脑子并不是很懂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越发清楚的记起，现在这个对自己大吼的人并不是当初深爱着自己的大老板了。
我为什么会认错人了呢？萧彦想。
可就算你不是他，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爱你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心一意的想跟你过一辈子吗？
为什么这么对我？
萧彦的沉默让陈锦城更加怒火中烧。他以为他默认了什么。
之前还一副专一痴情的样子，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陈锦城咬着牙心想，本座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你们休想在一起，休想！
陈锦城恶狠狠地走出地牢，阴沉沉的对等在门外的公孙说：“他交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要问出肖恒的下落！”
“方法也不论吗？伤他呢？”
“随便！”
公孙点点头，转身进地牢去看萧彦。
萧彦自然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怎么样，觉得很难过吗？”公孙靠着牢门坐下来，“我有件事情很好奇。我一直不太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
“就拿你和陈锦城来说。你喜欢的究竟是你那个时代的陈锦城，还是现在的陈锦城呢？”
“如果说你真的爱原来的陈锦城，那么为什么会认错喜欢的人呢？如果你爱的是现在的教主，那么你原来的那段感情又算是什么呢？或者说，你移情别恋了？”
公孙看了一眼垂着头沉默的萧彦，也把头低下来：“其实我也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久的爱情。”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真心觉得你麻烦，确实是想杀了你。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把你送到了陈锦城身边。”
“不是因为小魏求情。是因为你当时说的那番话。你说你爱陈锦城，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因为他落难而离开他。我也相信世界上有甘愿为对方付出的感情。”
“我只是好奇，在我让他当上教主之后，你们是不是还能保持这样纯真的爱。又或者你们跟某人一样，会为了权势财富而背叛爱情……”
“只可惜我当时没有料到教主不是你原先的情人。”公孙顿了一下，晃了晃神，换了个表情，
“说吧，肖恒在哪里。”
萧彦没有理解公孙的自言自语，但是最后一句话他听明白了。
意思是叫他再做一次背叛别人的坏事。上一次陈锦城骗他下药，害死了几十条人命。现在又要叫他害死肖恒吗？
肖恒对自己好，安慰自己，甚至亲自给自己做东西吃。
比起陈锦城，要好一亿倍吧？
“快说，不然我要用刑了。”
“……”
“怎么？为什么不说？陈锦城猜对了，你真的和他？”公孙差点背过气去，冷笑一声，“你别被他骗了，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那个人。你到底说不说？”
“……”
公孙向身后招招手，说：“带去刑讯室。”
所谓的刑讯室在地牢的正下方，常年不见阳光。陈锦城早些年的时候杀了前任教主，当时的反对者们几乎都在这里被榨尽最后一点秘密，然后慢慢死去。
墙壁和地板上全是凝固的血迹，刑具上也斑斑驳驳的，角落里甚至放了一具白惨惨的尸骨。
萧彦不知道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有什么用途，江湖经验丰富的李老三则不一样。
李老三吞了口口水，故作镇静地大喊：“妈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有种放了老子！”
并不理他，叫人把萎靡不振的萧彦吊起来，鞭刑针刺夹棍都来了一通。
说实在的，公孙的心肠实在软的很，那些真正残酷的刑罚根本没有用，只是让萧彦疼一疼罢了，中间甚至还给他喝了口水。
可在萧彦看来，公孙真是坏极了。
好疼，好疼好疼。
萧彦哆嗦着，除了疼以外几乎感觉不到别的什么了。
公孙期间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反反复复的问了很多遍肖丞相的下落。
当然不能说，绝对不能……
李老三也明白萧彦伤得不重，但是眼见他的身上渐渐鲜血淋漓，就觉得十分疼痛，壮胆一样的喊了一句：“他哑了，不会说话！”
公孙愣了一下，又让萧彦画地图，萧彦还是摇头。
想到陈锦城的某种猜测，公孙情绪烦躁，也没什么精神再打。
刑讯室里发生的一切早有人去报告给了陈锦城，萧彦悄无声息的反抗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锦城把玉质水润的牡丹茶杯狠狠摔在地下，转身在橱子里取出一个褐色蟠龙纹的小瓶，带着一众手下向着刑讯室去了。
第二十四章
下了地牢陈锦城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心里咯噔一下，等见到吊着的萧彦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来。
不过紧接着，教主就被自己居然松了一口气这件事震惊了。
自己不应该可怜他，绝不应该。
萧彦感觉到有什么熟悉的人来到身边，有点费力的抬起眼睛想看看是谁。
他对上了一双隐隐含着怒气的多情的黑眼睛，受了蛊惑一般，竟然觉得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陈锦城不知道出于什么阴暗的心理，走上前去吻住了伤痕累累的青年。
萧彦看着那个人凑过来含住自己的上唇，和往常一样温柔的慢慢允吸，不太灵光的脑子里意识到是陈锦城在吻自己。
好像在做梦一样。原来还能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陈锦城把舌尖探到萧彦嘴里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在回应，冷笑了一声放开他，说：“怎么，萧少侠，还挺享受的嘛。你把本座当成谁了，你原先的姘头还是肖恒？长得不是多好看，但还真是会勾引人。不过如果你再丑一点……”
肖恒不会再喜欢你，我也不会了……
萧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锦城捏着下巴灌了一小瓶微咸的药水，接着感到脸上身上都发着热，又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发热，而是疼，疼到了极致。好像皮肤和骨骼都扭曲了一样。
“你给他喝了什么？”公孙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朱颜水。”
公孙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李老三也听说过朱颜水。
每个人都有弱点，有的人贪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醉心权力，也有的人爱惜名声……还有一种人，是珍惜容貌的。朱颜水就专门对付这种人，他可以让人的皮肤腐烂，骨骼扭曲，最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李老三虽然五大三粗，但是也实在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况且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也让人畏惧。
所以当萧彦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旁边蹲在角落里的李老三不住的打冷颤，险些失禁。
陈锦城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往刚刚披好白虎皮的楠木凳子上一坐，接过手下递的茶，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以前觉得你呆愣愣软绵绵的，今天还真是长了见识。你就那么喜欢肖恒吗？”
公孙有些痛恨陈锦城老是纠结这个话题，看旁边李老三被吓得差不多了，就抢在陈锦城说出别的话之前问：“李老三，你说说，肖丞相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那李老三被公孙那美目一瞥，险些失禁了，战战兢兢地说：“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大人千万别用刑……那肖丞相现在一个人在筛星山庄东边三十里的一处山谷里，这两天就，就要上京了……”
陈锦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李大侠还真是干脆。既然您这么识大体，本座也应当好好款待大侠才是。”
“让李大侠去蛇池好好享受一下。”陈教主冲手下招招手，然后心里忍不住想，萧彦要是也像你这般知道害怕就好了。
肖恒在山谷里等了大半夜。现在天已经快亮了。
两人吃了午饭出去的时候自己嘱咐过，无论如何，晚上关城门前一定要回来的……
肖恒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着小包袱，想去城里打探消息。还没走到官道上，就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山间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