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乱着弥漫着淫靡味道的床榻,叹了口气,挨着床沿斜坐了下去。这时有人轻声敲门道“墨哥儿,墨哥儿,在吗?”是一个小童的声音。
“在的”清墨的声音疲惫,脸上的神色也满满的是疲倦,他背靠在床帏上。
小童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个青铜盆,胳膊上耷拉着一条手巾,看见清墨后转身关上门,然后把青铜盆放到桌子上“墨哥儿,我看见朔拓大人走了,就想着墨哥儿要梳洗……”
“打水吧,我洗个澡,你把床褥换了,我在睡一会儿,朔拓大人让我晚上上台”清墨没有动,半闭着眼睛,似乎随时都会睡着一样。
小童皱了皱眉“朔拓大人也真是的,墨哥儿累了一晚上……”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还是住了嘴,走出屋子,去准备洗澡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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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大家,今晚是三喜班台柱子清墨演出,朔拓大人特意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看清墨,能不能把他给烧到瓷器上”一个酷似龟公的小二把一个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壮硕的男人往茶馆里面请着。
这个壮硕的男子有一对浓密的眉毛,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而别的五官平平无奇,年级大概三十岁上下,皮肤微黑,却有一双细腻白皙一看就知道是被保养很好的的手。
项大家跟随者那个龟公一样的小二,进入了一个包厢里,这里一看就是特定的,因为是距离舞台最近而且角度最好的,项大家在其中一个偏位坐定,外面此时已经喧嚣一片,似乎看客们都已经知道今晚清墨出演,很是兴奋。
大概一刻钟之后,外面响起了静场的锣声。
然后……然后这就是项净柳第一次见到清墨的情景,粉墨登场,低眉顺眼的人,迈着轻轻的步子,柔软的腰身与回眸浅唱中那种风情。
这一晚,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个人,那种风情,那种身段……
“很美吧”低沉的声音,在清墨下台之后他才听见,回头,看见的就是那个雇佣自己朔拓大人。
“人间美到极致的景色,应该就是如此了”项净柳笑着说道。
“恩,那么就托付给你了,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是他固定上台的日子,本来他今天不用上台的,不过想着邀请项大家你来了,就让让他去唱了,你可以经常来听,费用算我的,只不过我希望尽快能看见瓷器”朔拓大人很期待的说。
“这是自然”项净柳点头,然后又说“这样美好的样子还是留下得好”
“那么就拜托项大家了”说着,朔拓大人起身,拱手“我就先走一步了”然后离开。
项净柳站在那里看着朔拓的背影,还有周围已经冷清下来的场地,长叹一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次日晌午,项净柳被引荐给清墨认识,当时清墨正在屋内练身段,一扭身,一瞥眼,皆是风情。一个回眼,看见的就是愣愣看着自己的项净柳,一怔,随后看着班主给自己引荐。
“没事,你继续”项净柳送走班主,找了个地方坐下,示意清墨继续,清墨点了点头又开始一步三摇的练习走步跟身段,项净柳就怎么的坐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
青瓷图案之中有景的,有物的,也有人的,而其中能烧出人画的,烧出好的人画的,百不存一。项大家三十岁就能被称作大家,原因就是他能烧出人画来,而且还是顶级的人画,不过尽管如此,目前为止他也就烧出了寥寥几件。就是这寥寥几件的作品已经成就了他如今的名声。
为了烧制以清墨为原型的青瓷人画来,为了能经常看见清墨练功,他就住了下来,并且知道了朔拓侯跟他的关系,其实戏子嘛!就是靠人捧的,被人捧不单单是自己演的好,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并且还是毫无选择的……
清墨并不快乐,其实对他们这些戏子来说什么快乐不快乐的,他们其实就是个玩物,高兴了摆弄摆弄,不高兴了……三十多年心如止水的项净柳对他产生了怜悯之情,于是就去了朔拓侯专门给自己盘出的瓷窖,一来这个瓷窖虽然也是有年头的,但是自己并不熟悉他的火候跟受热,需要炼制几窖来看看出瓷的成色来,二来……想要炼制点小玩意来哄他开心。
哄他开心!项净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似乎有什么想法隐隐的要出来,不过被他遏制住了。从他往上数十代都是做青瓷的,他绝对算得上是家学渊源,而到了他这一代,父亲因为意外身故,而他则肩负起了复兴家传手艺的任务。
为了那最终的目标,‘君臣十二变’这是从他祖爷爷那一代就开始追求的,从他有记忆起,他的爷爷父亲也都是如此,而他到如今也是,到现在没有成亲就是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为了‘君臣十二变’传说中的君臣十二变!!
据说这君臣十二变青瓷,一共有九组瓷器,每组瓷器又分为九具。所以一共为九九八十一具。这被称为君臣瓷,而十二变则是每具瓷器都会经历各种不同的十二中变化,每变一次都会在青瓷本身留下印记,等到最后出窖的时候色彩之斑斓,釉色之华丽,让人无法形容!
据说项家的先祖烧出来了一窖君臣十二变,结果遭了天妒,刚刚出窖不到一息的功夫,天降巨雷,然后所有就付诸一炬。项家的瓷器手艺就没落了,不过此后经过世世代代先辈的努力,一直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又为了能重现这君臣十二变而努力,项净柳亦然。这么多年他为了这个目标心如止水,在见到清墨的时候却产生了涟漪。
九天后的一个晚上,项净柳拿着一个三寸高的人物青瓷,出现在了清墨的屋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粗重的喘息跟撩人的呻吟声,项净柳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因为这一刻他脑中回荡的全是清墨悲伤的神色。
他是什么身份,朔拓大人是什么身份,清墨是什么身份,他虽然是个瓷匠,但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他拿着瓷器离开了,并且在屋子里摔碎了这个具自己熬了几个晚上守出来的物件。
清墨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好看手的粗壮男人是朔拓请来的,那个男人是个瓷匠,据说烧的一手好看的人物瓷,青瓷他见过的确好看,但是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好看。他现在也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别的什么……他早就不在意了。
这个叫做项净柳的是个很奇怪也很安静的人,自己在那里连身段练走步他从来不说话,自己的这惹祸的相貌自己心里清楚,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相貌他活不到现在,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相貌他也不用受这种侮辱。
他本身也是书香门第啊,父亲是进士,爷爷是个探花,只是招来了灭门之祸,被人牙子转卖到了朔拓府,十三岁就被醉酒后的朔拓侯给强了的。那个时候自己没哭,以后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泪早就哭干净了。就怎么活着吧,就向母亲希望的那样……
清墨是生无可恋,唱戏,戏中的人生……那种百态,那种……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此这般的三年之后。清墨与项净柳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变化,项净柳是个一心在瓷器上的人,在没有认识清墨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他认识清墨,他们之间有了个三年,然后……
朔拓大人有事出去了,清墨穿着单衣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井中的夜空发呆。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项净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在看见他只是穿着单衣的时候眉头一皱,把自己的外罩解下披在他的身上“穿怎么单薄就出来了”
“净柳……”清墨倚在他的肩膀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怎么了这是!!”项净柳连忙想要起身帮他擦拭眼泪,是被他拉住“净柳,我今年二十了”
“恩”项净柳点头,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想要帮他取暖。
“老了呢”年老色衰,大概就是这样吧,而且,朔拓大人家的夫人对自己……清墨垂下眼,想要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不老,怎么会老呢!”项净柳急忙安慰他,其实也不能算是安慰,毕竟二十岁真的不算是老,而且他也算着日子呢,等三喜班不要他了,等朔拓大人不要他了,他就把他领会自己家去,别的什么,之前的那些什么,他都不在意。
“咳咳~”清墨咳嗽了两声说道“净柳,你现在能炼制出朔拓大人想要的瓷器吗,可以的话,炼出来后能让我看看吗?”
“可以,画样什么的我已经有腹稿了”项净柳自信满满的说道。
“好,你去炼吧,我在这里等着看你炼制出来的青瓷,不要让我失望”清墨看向项净柳,如水眸子中的情意让他身体一热,连忙点头,然后清墨倚在他的怀中,项净柳揽着他心情很好的一起看星星。
他们都没有看到的是,一旁的阴影中站在一个人,在确定他们不说话之后,小心翼翼的转身离去了。
次日,项净柳就离开了,回到那个瓷窖拿出专用的粘泥还有最好的釉彩,开始仔细的捏制泥胚,在泥胚上作画与在宣纸上不同,釉彩是随着温度不同在变化,不同的釉彩可以根据温度的不同变成很多种颜色,而做青瓷就需要靛蓝色的釉彩,每一窖其中的三具都用了家传的靛蓝色釉彩,这种釉彩据说能烧出青瓷中最珍贵的雨过天晴色。这每一具中的图案都不同,他把记忆中的清墨画上,最美的清墨画上,这笔下的不单单的人画,还满满的都是他的思念,他的爱意。
一年,项净柳整整消失了一年,一年之后的一个夜晚,他带着他烧制好的青瓷,去了朔拓府,当时正赶上清墨在台上,他站在那里,就那么的看着看着,那一刻周围所有的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等到散场了,他带着那些瓷器给朔拓侯送去,跟朔拓侯在一起的还有他的正妻,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人,当然项净柳并不在意,他只想着晚上把自己私藏的那件雨过天晴颜色的青瓷给他看。这一件是名副其实这一窖的窖王。而这一年之中所有染有雨过天晴色釉料的青瓷,只剩下这一句烧出来了,也成功了。
于是半夜的时候他趁着四下无人带着那具瓷器给清墨看,一年不见,清墨消瘦了很多,其实清墨一直都是很瘦的,只是这次见到却显得骨瘦嶙峋,脸上没有上粉却仍旧苍白,只有那双水色的眸子仍旧闪烁着光彩。
“这是这一窖的窖王,我带来给你看看”项净柳拿出那具青瓷,清墨在看见这具瓷器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光彩,他有些颤抖的拿出,对着烛光仔细的看着,其实他不懂瓷器,少得可怜的知识也是项净柳告诉他的,但是他仍旧能看出这具瓷器的美感。
雨过天晴的颜色,白色的底色,上面一个淡青色的人影甩出长长的水袖,扭身回眸。
真美!
清墨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青瓷,回身抱住项净柳说道“真美”
“你喜欢就好了”项净柳看着清墨喜欢的神色很是高兴,清墨露出微笑,然后闭上眼双手扶着他的头双眼直直的看向他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脏……”
项净柳摇头,刚想说话就被清墨打断,用唇打断。项净柳先是一怔,然后放松的任由他主导,随后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抬起眼就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门啪!的一声打开。
进来的是朔拓侯,他手举长剑,在看见他们亲吻的时候双眼赤红,一剑就戳向了清墨,项净柳一怔,随即立刻推开清墨,而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到在地的清墨,抬头看见的就是朔拓侯拿剑刺入项净柳身体的景象。
他有些颤抖的起身,然后飞快的扑到项净柳的身上,项净柳一剑穿心,气息全无。朔拓侯怒不可遏,抓起清墨就丢到一边,嘴里呵斥道“奸夫淫妇”拿起插在项净柳身上的剑又反复的捅了几剑才拂袖而去。
而清墨被推倒在地之后,碰碎了那具青瓷,他整个人倒在碎片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好像整个人都被冷透了,才颤抖的起身,抓起一枚比较大的青瓷碎片,缓缓的爬向项净柳的尸体。
爬了过去之后,枕着他那似乎还有余温的胸口,拿着那枚青瓷,看了又看,最后露出一抹笑容淡声道“净柳,我其实知道你的心思的,但是……”十三岁被破身,为了维持嗓音与身上的皮肤,三喜班的班主没少喂他吃药,他的寿命已经……不过……“净柳,现在都不重要了,你等等我,等等我吧”说着,拿着那枚瓷器,用力的,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
随后闭上眼睛,嘴里轻声的唱着项净柳第一次来得时候,他在台上唱的那一折戏,声音慢慢的弱下……
那一身的血液救怎么的流着,一直到浸透了一旁那具残破了的青瓷碎片,月光顺着门扉照射进来,那在月光下闪着点点星辉的青瓷碎片突然颤动,最后漂浮起来,自己竟然慢慢的组装起来。而且竟然隐隐的听见了清墨唱戏的声音……
番外:爱别离(上)
第一次见到敖鸾的时候,九觞是与玉麟一起,他领着自己走进了一片灿烂的桃花之中,大朵大朵粉红色的花朵,妖娆的盛开在枝头。那个人坐在桃花丛中闭目浅笑,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敖鸾,我带来了一个人”玉麟脸上露出微笑,然后把九觞引见给了他,那一刻,九觞的眼睛移不开了。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灵界十君之中啊,论模样气质,敖鸾绝对是第一第二的”在回来的路上,玉麟不无得意的对他说,而他也是淡笑的附和着,他不是不识情事的小毛头,自己那一瞬间的心动,他心中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后,九觞就经常去找敖鸾,他与灵界这些本土生长的生物不同,他是下界飞升上来的,所以对于人心人性都有深刻的认识与了解,在见到敖鸾的第一面,在那寥寥几语的交谈中,他已经对敖鸾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投其所好什么的,信手拈来。
慢慢的,在九觞的主动之下两人也从原来的泛泛之交,成了几乎无话不谈,是的,几乎!在然后他见到了那个让他时至今日提起仍旧恨的咬牙切齿的人,玄泽真君!
多少个日日夜夜九觞对他都是嫉妒的,嫉妒他拥有敖鸾,嫉妒他肆意挥霍敖鸾对他的爱意。
“敖鸾”九觞拿着刚刚从拍卖行买来的玉木来到桃花林外,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皱眉,因为敖鸾本体就是天下至毒之物,所以对各种毒物有本能的敏感,尤其擅长解毒制毒,但是却很少用毒。九觞则擅长医术,其实擅长医术的没有几个不擅长毒物,只是在敖鸾面前他坚称自己对毒物并无太深入的研究。于是敖鸾就乐得跟他一起对一些植物的医用性还有毒性进入共同的研究。这也是九觞接近他最便捷的一种手法。
这种刺鼻的味道,如果他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希蝎尾于毋蛇毒液所调配出来的味道,这是研制某种毒物中间药液的必须材料,敖鸾怎么会做这种东西?!
带着疑问走入了桃花林,在于敖鸾约好的老地方空无一人,九觞眉头一挑,把玉木收入储物戒指中,站在那里感受了一下四周的味道,终于在一个方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随即快步走上前去。
终于在一个土坡处看见了他,他站在土坡上,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整个人好像镀一层银色的光边。九觞没有走上前,也没有去打断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的痴了。
过了很久之后,敖鸾的声音传来“九觞兄来了很久了啊”
“有一会儿了”九觞笑着说,看着敖鸾眉眼间的哀伤,他已经猜到今天敖鸾反常的原因一定是那个玄泽,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拥有怎么美好的人,竟然还不懂得珍惜,如果他继续不识好歹不懂得珍惜的话,就不要怪自己横刀夺爱了。九觞微笑着,掩盖住眼中闪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