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声音都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就听见对方那清冷声音里少有的惊慌失措：“我……我是白川。”

佐藤听见对方暗含埋怨的声音：“你怎么还没来？”

他本想回问，就听见对方把自己的地址报了上来，声音里是只有佐藤才听得懂的请求。

于是他说：“你在那边等我。”

佐藤想，如果没有什么难以启齿，或者手足无措的事，白川根本不会找自己。

那个男人是那么冷傲，除了难堪的时候，怎么会去找自己根本不熟的家伙。

可是佐藤还是很开心。

至少他想到了自己。比起自己连名字都不被对方记住的失望，晚上他的电话简直就是流行撞地球一样的喜悦。

兴冲冲地往外跑的时候，佐藤甚至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好。一路跌跌撞撞走向玄关，结果被在客厅倒水的妹妹侧目：“哥，你这么急冲冲地要干嘛啊？”

佐藤紧张地回顾了一下四周，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妹妹翻了个白眼：“妈已经上楼了啦，白痴哥哥。”

于是佐藤单脚跳着，吃力地穿袜子，一边喘气一边笑，神秘兮兮地对自己的妹妹说：“是白川，白川找我。”

佐藤由美子惊得水杯差点掉到地上：“哥，你终于修成正果啦？”

“乱说什么，他只是喝醉了。”佐藤咳了一声，开始穿鞋。

由美子走到他的背后，看着这个沉稳到不行的二哥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哦哦~晚上要努力别回来哦！”

听着妹妹笑嘻嘻的声音，佐藤清司的耳朵忍不住变红。他故意板起脸，皱了一下鼻子：“人小鬼大，赶紧去做你的作业！”

“——知——道——啦——！加油哦！哥哥。”

可是当佐藤到了白川所说的居酒屋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人影。

问老板，才知道白川几分钟前就走了。

说不难过不心凉是假的，可是没有来得及去体会这些情绪，佐藤已经急急忙忙往外跑去，朝着老板指的方向。

终于，在街边一个长椅上，他看见了那个独自坐着的男人。

“你没有等我。”佐藤放慢脚步，一点点靠近男人，最后在他旁边坐下。

男人侧头看了佐藤好几眼，良久没有反应。过了好久，才恍恍惚惚地笑了：“你……你，竟然来了啊。”

他总是冷静自持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好像带了点哭腔。佐藤这才注意到白川微红的眼，那原本无比期望着的笑容因为这种悲伤的味道而变得无比刺眼。

“白川前辈……你……哭了？”

“你才哭了。”没等佐藤反应出自己问了什么，那个男人就立刻恶狠狠地回答。

可是这个家伙的脸实在太没有说服力，明明一副难过的样子，还故意装起凶狠，反而让人更加心疼。

“好吧，你没哭。”佐藤叹气。

“你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白川不满地把佐藤推开。

被对方这种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佐藤很想说，你这样不是小孩子还是什么。

可是他只是又坐正了姿势，静静地和对方坐在长椅上，一起看着夜晚下的景色。佐藤觉得眼前一切都好没有真实感。

“你……喝酒吗？”

不知过了多久，白川才又一次开口。

佐藤本来想说，他明天还有一个访谈，今天晚上需要休息。可是他听见白川语气里那种不明显的愧疚，还是心软了：“……我不太会喝。”

“那就看我喝吧。”男人不由分说地拉起佐藤走。

“白川前辈……你的方向好像走反了。”佐藤好心提醒。

“没反。”

“可是……”居酒屋在另外一个方向吧？

“去我家喝——我有很多啤酒。”他才不要回到那个丢脸的地方。

“白川前辈……”

“干吗？”

“……没什么。”

第五章：偷偷表白

带一个在几个小时前还不知道名字的家伙到家里喝酒是不是太没有戒心了？

佐藤清司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看着那个拼命灌着啤酒的家伙叹气。

他虽然并不介意白川前辈这种突如其来的亲热，可是……

“白川前辈，你好像喝得有点太多了。”

“没……没有。”

“你那一箱酒都快喝光了。”

“柜……子里还……还有……两……箱。”

“您总是买这么多啤酒吗？”

“不……不……不知道。”

“……”

佐藤清司不知道自己今晚是第几次叹气了。

白川智史整个人都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连坐都坐不稳了。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铁质啤酒瓶就掉到了地上，接着跟保龄球似的，把一地罐子都打散开，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佐藤清司吓了一跳，看着摇摇晃晃的白川就想上前去扶，结果手刚刚触到对方的肩膀就被用力拍开：“别，别碰我。”

“……前辈……”

“我……我自己……起来。”

说着，白川就挣扎着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只是上半身刚刚挺直，整个人又坐了回去。

“前辈！”

没有顾忌白川之前的举动，佐藤一个用力就支起了对方无力的身躯。原本以为自己自己怀中的人会立刻像之前好几次一样挣脱，结果那个总是厌恶自己触碰的男人却安安静静地倒在自己的怀里。

正当佐藤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一室静谧里忽然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那声音极低，好似错觉。

“前辈……前辈？”

温热的触感融化在了织布里，好温暖。

佐藤清司呆呆地看着那个趴在自己怀里不肯抬头的男人，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原来，这个叫白川智史的男人，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吗？

“前……辈。”佐藤低喃。

“……别叫我。”极其嘶哑的声音。

“……很难过吗？”佐藤不知道自己为何接话。只是有一种冲动，想要替对方分担什么的冲动。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这样骄傲又任性的男人，一定会恶狠狠地反驳自己吧。他可是很要面子的。

出乎佐藤意料之外的，白川竟然低低地应了一声。

非常低非常轻的声音，依旧无比的沙哑，好似大哭过后没有力气的小孩：“我很难过。”

“……为什么呢？”佐藤的声音也跟着嘶哑，淡淡的温柔。他抱着对方的双臂更用力了些，想要尽力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对方——他觉得对方的眼泪都冰凉了。

“我也……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吗？”叹息一般的，带了一点无奈，一点温柔。佐藤几乎可以确定，白川智史醉了。

“我，好喜欢他……喜欢，好多……年了。”

“这样啊……”佐藤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了，也许是此刻的氛围吧，他竟然不忍心嫉妒，或者是不甘，“她不喜欢你吗？”

“他说，我是他的……弟……弟。”

“弟弟？”佐藤歪头，凝视着白川被发丝遮住的脸部。他只能看到那略显消瘦的下颚，还有那两片略薄的嘴唇，灯光下，带着性感的色泽。

白川不耐地翻了个身，于是佐藤看清了他的表情。

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好似哀愁，又好似无谓。

白川醉眼朦胧地看着天花板，根本没有去注意身边的人是谁，缓缓地说：“他……结婚了。三个月前。”

“他的老婆很漂亮，总是很爱笑，我都不敢见她。”

“他很喜欢她。他们总是说，生出了宝宝，就要让他做我的义子。”

“他们……他们……好，幸福。”

佐藤于是看见一道细细的水痕从这个总是一副不耐模样的男人的眼角滑下，仅仅一瞬，却好似在佐藤的心里拉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白川无意识地转动脑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佐藤发现，他睡着的时候，眉毛还是锁着的。说起来，他似乎总是这样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呢。

“老婆……吗？”

佐藤低喃。他的手抚上白川的头，对方凌乱的发丝插入他的指缝间，好柔软的触觉。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替你难过了。”佐藤低低苦笑，“你这么难过……我却有点开心啊。原来你……真的也喜欢男人啊。”

他弯下身子，这个姿势有点费劲，可是他还是固执地将脑袋靠近对方的。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

干净的就像这个家伙清冽温柔的声音。

“别这么难过，你还有我呢。”他微微笑了。

白川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近在耳畔的声音，他努力想要掀开眼皮，却徒劳无功。迷迷糊糊间，他问：“你……是谁。”

佐藤的笑意加深了，他的目光好温柔，连呼吸都极轻，极慎重：“白川前辈，这一次，可别又忘记了。我是……佐藤清司。”

回应他的，是白川极细的呼吸声。

这个喝了一晚上酒的男人总是撑不住睡着了。

第六章：秘密泄露

别这么难过，你还有我呢。

……谁？

白川智史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头疼的就快要爆裂开。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白川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摇摇晃晃想要直起身子，可是宿醉后的疲惫让他不得不将一个动作重复两次才成功。

……你还有我呢。

“……是谁。”

白川低喃。他的手覆在脸上，眉头紧紧锁着。头好痛，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碎片，带着锋利的棱角四面八方破空而来，撕裂着平静。

“痛死了……”白川企图掀开被子，结果冷风就从那微微开启的缝中涌了进来。

白川智史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睡衣。

“……”

愈来愈烦躁的他猛的掀开被子，被冷得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着扯过一旁的大衣，没穿内衣地披到身上，昨晚的记忆突然就如涌泉般溢满脑海。

那个耍小性子的自己，那个温柔到不像话的男人，还有最后那一句暧昧到不行的话……统统想起来了。

心跳慢了一拍。

你还有我呢。

“……那个混蛋。”声音从牙缝里漏出来，咬牙切齿的怒气没能掩盖掉红起来的脸，白川智史发泄似的重重以锤击着自己的被单。如同预期般，没什么力气的手遇上软趴趴的棉被，动作轻易被化解。

“你也要跟我作对吗？！”白川智史恶狠狠地瞪着无辜的被子，对昨晚那个软弱不堪的自己不住咒骂，又对现在这个只能对着被子发火的自己感到不甘。

这种就像是秘密被偷窥的感觉让白川无比心慌。

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被偷窥了。

早就过了三十岁的老男人突然感觉到一种赤裸裸在他人面前的羞耻感。

这并不是最令他郁闷的，最可恨的是，好像，好像……他的铠甲是他自己解下来的。

“混蛋啊啊啊——！”

白川低吼。

非常郁闷地将被子绕成一团，又重重锤了好几下。他整个人趴在被单上，裸露在外的大面积皮肤就被这寒冷的空气激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除了穿了件上衣，还是一副赤条条的模样。

“……什么都被他看到了。”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白川一想到对方帮自己脱衣的画面就忍不住脸红。没想到不仅心事……这根本就是什么隐私都没有了啊！

白川越想越恨，又想将怒火转移到那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被单上的时候，手机就响了起来。白川这才反应现在似乎早就过了中午了。

他慢腾腾地起身，手指刚刚触到冰凉的机壳的时候，一张白色不规则的纸片就飘落了下来。

“我先走了，前辈。

——佐藤清司”

一字一顿地缓缓念完，白川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冰冷。

啪地一声，那张本来就不怎么规整的纸片就被捏成了纸团，孤零零地掉落在地上。

“你好。我是白川智史。”

白川没什么精神地淡淡道。目光刚刚转移，又不小心触到了自己方才才丢开的纸团上边。鬼使神差地，他着魔似的又将自己丢掉的垃圾给捡了回来。手指触到那团纸的时候，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无法克制而一脸郁闷地将其放回了桌上。

“……一定是生病了。”

白川智史喃喃。

“……什么？”电话那边的男人赶忙问道。

“没事。”因为冷，又兴致缺缺，白川在发完脾气后就溜回了被自己折腾了一番的被窝里，懒散地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吗，野岛？”

“你小子……你小子。”野岛谷的声音开始颤抖，很明显是因为自己之前那么一大串话都被无视了的原因，“你给我认真听啊！！！”

“是是。”

“受不了，有时候真想掐死你。”野岛嘟哝，但很快转入正题，“我帮你把《暧昧音符》的配音工作谈好了，后天去试音。”

“……我不是说我不想做那个吗！”被消息弄得愣了好一把的白川，回过神来就连忙斥责。

“有工作就好了，还嫌东嫌西？”野岛冷笑。

“……”

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可是白川还是一阵不爽。

“Drama就算了，为什么连动画都……”他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仿佛探知到对方的心情，一向对白川不满的野岛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说：“这部动画的投资很大，制作方也是下足了功夫，而且原作也很火，算得上这几年最大制作的耽美动画作品了……如果能够被录用，对你的好处可不只是金钱。”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狠下心拒绝。就算他白川智史是一个任性的家伙，在生活面前，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说“我不想做”。本来就不爱上访谈或者见面会的他，如果不在其他方面更下功夫，每个月的收入根本就支持不了现在的生活。

野岛谷继续劝说：“何况你也知道，你现在的人气很大一部分都是腐女支撑起来的……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新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