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错爱(出书版)BY 橙子雨
  发于:2013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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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停,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怕什么,在比这大得多的、结着冰雪的雨里面,自己都曾经走过比这长得多得多的路呢。

还头上带着伤,弄得一身的血迹,那样都走过去了。

……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脑子犯抽了。怎么会那么贱的?

但是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么贱,如果当时不是怀着想哭的心情不顾头上的伤忍着冻死人的寒冷慢慢地走完那段路,一直走到刑蔚家门口,也就没有随之而来的一切。

他可能直到今天还是一个没钱没地位无人问津的小勤杂工,没有人会对他好,不像现在这样被在聚光灯下为众人环绕花团锦簇,再也不会感到寂寞。

「冷……」

本来伦敦的夜就寒凉,加之冰冷的雨水,整个气温在安晋臣感觉,得骤降了有十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烟雾的吞吐,记忆就顺着冰雪交加的那天延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他现今的心情,异常地需要温度——而那一天的温度,在长久久的一段时间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让他即便想忘——也忘不掉。

……被冻僵的身体,在被刑蔚抱起之后,终于找回一点知觉。

那个时候,那个人是他赌上全世界也渴望换取的东西。

所以在他将他带进屋子里,热茶,温暖的浴缸里面放满了热水,那是他感到铺天盖地不可置信的幸运的时刻。红着脸被脱光,刑蔚是多正人君子的人,不理他的尴尬,坐在浴缸旁边用医用箱里的棉签纱布认认真真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这一辈子,之前的任何时候,之后的任何时候,都没有那一天那样真切地感觉到开心和幸福过。

又抽完了一支。

就仿佛回忆一般,明明火已经掐灭了,丢在地上了,仍旧余温残留——

「小安。」

安晋臣一愣。暴雨中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视线中突然出现了某人完全湿透了的裤管。视线上移,刑蔚撑着一把大伞,却浑身湿透,正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会……」

「我担心你,所以出来找你。」他还是那样笑着,波澜不兴,让人心中有一丝难言的悸动,又不免更加烦躁不安。

偏过头去,安晋臣道:「我只是坐在这里躲雨而已……不用你多事吧。」

「嗯……」说话间,雨似乎比之前小了很多。

「那么,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吗?」

虽说比刚才小了很多,仍旧算是大雨吧……安晋臣摇了摇头:「再等一等吧。」

「好啊。」

刑蔚就在他旁边坐下了。湿透的全身立刻便在台阶上晕出一滩水渍,他怕蔓延到安晋臣身边,挪了挪,坐得更远了些。

风呼呼地吹着,安晋臣偷瞄过去,就见刑蔚窝在一边,偷偷地瑟瑟发抖。

「我说你撑着那么大一把伞,怎么全身还湿透了?」

「哦,我其实……先往另外一个方向找的,走了好久也找不到,才来找这边。风实在太大了,本来不应该弄得那么狼狈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温度?为什么刑蔚呵出来的气已经看得到明显的雾气形态了?

安晋臣觉得一定是什么鬼使神差了——总归那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觉得刑蔚现在一定冷得要命——

一定不是他的本意,怎么可能为了那家伙衣服都弄湿了?

隔着湿透的衣服,刑蔚身上冰点的温度以及微微的颤抖全部传到安晋臣身上。他开始有点后悔做这种好人好事,可是双手却抱得更紧。

刑蔚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几下。

「……你别误解,我只是看你冷得很可怜而已。」

刑蔚不再动了,埋头在他胸口,却觉得鼻腔的酸涩,想哭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自己的心口。

我真是……真的是……过分……

我怎么会忘记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了?

其实无论过去、现在或者将来……他都是很温柔的。

小安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明明……只是我太胆小了。对自己没信心,对小安没信心,才会只敢去爱十年后一定会爱着我的他。

其实,根本就是相同的吧……

就算是不同的时间,小安就是小安,外在再怎么变,始终是同一个坚强而倔强,温柔而纯净的灵魂。而我喜欢小安,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一样的……

我啊……居然笨得现在才发觉。

雨后灿烂的晴空之下,玻璃顶的机场大厅一片明亮,就好像昨夜几乎连夜的暴雨只是一场幻景一般。

「那么,再见了小安。要多保重。」

安晋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登机口。

「小安——」

安晋臣停了一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因为之前烫伤的地方此刻居然有些微微的刺痛,那刺痛居然连通着五脏六腑一般,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乃至于连带着眼眶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就要没有来由地落下来一样。

这是怎么了啊……我……

像是怕被发现一般,他陡然加快了前行的脚步,简直像是逃跑一样。直到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时不时地,总是会这样!

这一两年,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丝奇怪的想法——

要是……我未曾变过就好了。

……

那个暴雨的傍晚,等在你家门口,一直等到你心软给我开了门。睡醒的时候,你用额头探视我的热度,那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

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只是怀揣着满腔梦想和热情,只是想要履行很久以前的一个约定,只是在寻找最单纯的幸福而已,所以我找到了你。

那个时候……想要寻找的东西,明明已经找到了的。

要是一切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什么也不要发生,什么也不要变故——我不要你后来给我的那一切,只想回到那个短暂的、美好的时刻,那如昙花一现般的你爱我,我也爱着你的时刻。

因为在那之后,你明明给了我一切,我明明得到了一切,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夕之间失衡,继而失去了那种能够感觉到幸福的能力。

无论再得到什么荣耀,也不能感到满足;无论遇到怎样的人,都失去了爱的能力。

尤其是你……总是堵在我心里,沈甸甸得难受。

我造就受够你了——可是,可是——

飞机,缓缓升空。

……不想了,已经没什么可想的了。

安晋臣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一切,两年之前已经结束了。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炎夏过去,深秋流逝,末日在一步一步临近。

在失去通往未来的能力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刑蔚曾无数次尝试过是否能够再次回到未来,却没有成功。

就算再思念未来的恋人,那项能力已经凭空消失了。他与未来的纽带,已经不在了。

可恶啊……我都快忘记十年后小安笑起来的样子了……

还不给我回去,我该怎么办……

他还在等我,一直都在等我的……我必须回去,必须再回去一次啊!

奇迹……求求你……不管究竟有没有那样的东西,拜托奇迹出现吧……

二十三岁那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刑蔚其人还游荡在美国西部的一个小城里。

理论上明天就要死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事到临头才觉得,真他妈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两年,我到底都干了什么?

他回想了一下,不禁异常胸闷。像个游魂一样从这个大洲漂泊到那个大洲,最后,只是耽误了时间蹉跎到了今天,归根结底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

然后,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然后,就永远也去不了将来了?那个在未来一直等待着自己的小安,终归是什么也等不到了?!

……

好郁闷,好难过,好挫败,好不甘心!

我怎么就那么没用?

然而刑蔚所在的这座小城却明显十分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圣诞节在那边是等同于中国的春节一样全国欢庆的大节日,街上遍布着各色各样的华丽装饰和风琴音乐,热闹得要命,甚至还有游行的队伍,花车与打扮怪异的人们,非常声势浩大地走街串巷。

但是刑蔚总觉得……那个游行队伍很怪异。总的来说,就是他们打扮得不像是要庆祝圣诞节,毕竟如果是庆祝圣诞节,不应该起码是红绿色调,然后好歹有圣诞老人驯鹿或者松树里面的任意一样才对吗?

怎么这伙人倒像是万圣节嘉年华——甚至比万圣节打扮得还奇异诡怪,有跳着诡异舞蹈的,有戴着獠牙面具的,还有头上插着羽毛的等等,总之坐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状——万圣节怎么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了吧,所以刑蔚搞不懂。

「这不是庆祝圣诞节,是庆祝附近玛雅人自己的一个节日。这里以前是玛雅的一个大部落所在,所以玛雅人很多!」

有知道底细的游客,便好心告诉一脸迷惑的刑蔚:「传说好像这个游行是祝祷他们某个掌管时间的神明的,玛雅人相信,所有在那个游行队伍里面的人,在游行中都是虚空于时间和空间而存在的,所以每年这时候也会有很多游客跟着游行的队伍,体验一回超越时空的存在——」

超越……时空的存在?

「喂,和你说了那么多,跟不跟进队伍体验一下啊?」那外国人说着,已经没入了游行的队伍,刑蔚一愣,也连忙跟着走在了队尾。

超越……时空吗?应该只是迷信而已吧……只是迷信。

我只是被所谓虚空于时间和空间的说法……给骗进游行队伍了吧?

但是……但是……

刑蔚迷茫着,居然就这么跟着队伍绕着城市缓缓走了整整一个下午。除了走得又累又饿之外,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哪点超脱了时空。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渐渐,夜幕降临了。

游行的队伍行走的街道,渐渐变得冷清寂静。天色越来越暗,照明的东西就只剩下花车两边不算明亮的灯饰,刑蔚开始觉得有点发毛——是不是该回去了,有一点不对头啊,怎么街边的建筑物里一盏灯都没有,就好像没有人住的一样?

继而,他就看到了另一个游行的队伍,迎面走来,与他们的队伍擦身而过。那个队伍实在是太特别了,昏暗之中,刑蔚看到的竟然是古埃及的奴役的打扮,一排一排整齐地从他身边走过。

主要是,那些奴役真的就是壁画里面那种古时候埃及人的长相和打扮,而且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虽然他盯着他们在看,但是那群人却没有一个人转过脸来和他进行眼神的交流。如果说是游人假扮的,这一切也太逼真了吧?

我不是眼花了吧?他擦了擦眼睛,并不算很礼貌地伸出了手,却意外地什么也没有碰到。

……

那奴役队伍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继而又是欧洲贵族打扮的男男女女,川行于他的左右,再接下来是梳着奇异辫子的蒙古人,穿着奇异的黑皮肤土着……刑蔚只觉得自己仿佛只身坠入时间的洪流,不断与这些远古的过往擦身而过。

正惊异于这样混惑的奇异空间,刑蔚突然发觉自己走着走着又走到一条现代的街道上。

那条街道有些眼熟,灯火通明,别的不说,街道上的广告招牌店铺名称,全部都是他看得完全不吃力的那种最眼熟的文字。

有什么人。单薄的风衣,长围巾,低调的黑框眼镜,垂着眼睛抱着一个纸袋,匆匆与他擦身而过。

啊……

扬起的围巾,从刑蔚的眼前拂过,刑蔚猛地转过头去。那个……那个不是……

这是十年后的那座城市……刚才走过的那个人……

「小安……」

刑蔚当即就想要追上去,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跑,就离安晋臣只有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小安……小安……」

「小安——!!!」

2016年的圣诞夜,安晋臣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猛地回头……

身后的街道空荡荡的,不过零零散散有几个行人而已。就那么一愣神的时间,手松掉了,纸袋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奇怪了,怎么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刑蔚的声音?

是……幻听吧……

他兀自苦笑。从深秋的时候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那三天后,已经又过了两个月。不知道刑蔚下一次来看他,又会是什么遥遥无期的时候了……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明天过后……就要走向第九个年头了。

安晋臣叹了口气,抚了抚眼镜。蹲下身去捡掉落的东西。

咦……怪了。

刚刚自己去商店,应该只买了一些蔬菜水果和酱料吧,怎么会……散落的东西里,竟然会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孔雀石般颜色璀璨的半透明海贝?

这样的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他捡起那只海贝,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似乎隐隐勾起了他心底一抹叫做「怀念」的心情。

刑蔚之后的记忆都是混乱的。游行的队伍最终去向了哪里,或者他后来自己怎么样回到的旅馆,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节当天的早上。

也许……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他捂住脸庞,无处可逃了——二十三岁的圣诞节,终于降临了。

但是即使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要面对死亡,刑蔚还是难免心怀侥幸心理——如果我不踏上那班客机……如果我就是不去……老天爷又能把我怎么样?用别的方式收了我吗?

不懂啊,不懂。都知道自己会那样死,十几个小时之后未来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要依照命运的设定自寻死亡?

该不会是像某些恐怖电影里演的一样——死神接近的时候,人会不受控制地像是被黑魔法魇过一样踏上死亡的旅途吧……

就算是一定要死,我也想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啊……

而不是葬身冰冷的海底,这样就算成了地缚灵,也都没办法靠近小安了吧?

起码,我想要先回到你身边。

……

打定主意,刑蔚坐车去了西部沿海的城市,从那儿买了飞机票回S市,之后的十余小时,都在飞机上度过。等到达S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连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前一天夜晚毫无具体记忆的睡眠不足,刑蔚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从旋转行李盘上才拿了行李,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面走。那似乎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从项链坠子还是白金锚的时候,刑蔚就会时常下意识地去握一握那属他的东西。

手感不是很对——项链上面,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咦……

他底下头去。松果还在,两颗,用红线绑得好好的。可是,小安送我的蓝紫色贝壳呢?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弄掉了?不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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