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勇者 下+番外——fouroclock
fouroclock  发于:2013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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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拉克雷想着自己把罗宾交给泰奥多尔的时候,流放者的眼神。

热切、渴求、狂热的眼神。

泰奥多尔正在期待着什么。

“他想要把佛洛尔打碎。就像在森林里米奥丽卡做过的那样,更彻底。既然佛洛阿雷亚沉睡在佛洛尔的里面,那么把这个外壳打碎,就能见到佛洛阿雷亚本人了。想要撕裂一个人的精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面前毁坏他对世界的认知,告诉他他一直所相信的都是虚伪的,如果有他十分重视的人,那么就在他面前杀死他们。就是这些。如果罗宾不足以做到,那么你就是下一个筹码。也许陛下暂时会悲痛欲绝,但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因为这一切确实只是虚构的,他为自己虚构的人类的身份、人类的喜怒哀乐……他有什么理由一直抓住这些东西不放呢?”

埃拉克雷说着,观察着诺恩的表情变化。

当然毫无变化。但又有一些不一样。

从刚才开始,他就在思考某个问题。

埃拉克雷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得出,这件事让诺恩感到困扰。

在目前的情况下能让他感到困扰的,一定和佛洛尔有关,但埃拉克雷实在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诺恩有松动的迹象。埃拉克雷早就知道,这个人的精神不再具有完美无瑕的防御。

“如果不想泰奥多尔对佛洛尔做什么,那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也许我们有别的办法……或者如果你还可以握剑的话就试着去击败他。但是你也明白,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他说着,再次握住了诺恩的双手。

“如果不想说,那么就在心里默默把发生的事都想一遍,我能看到的。这也是为了佛洛阿雷亚好,你明白现在的佛洛尔·泰林虽然只是在身为人类这个认同上产生的,但也是他本人,如果让他在这种情况下恢复记忆,对他也是很大的伤害。所以……这一次不要拒绝我。”

“先从哪里说起……就从那一天说起吧……那一天……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是哪一天,但是我还记得,自己远离故乡的那一天。”

泰奥多尔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光景。

他已经在旷野之中漫步了很久。

先是记忆,然后是喜怒哀乐、最后连自我都在风中消逝。

他的陛下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忘记了。

到最后,他只知道徒劳地在旷野中前进。

为什么要前进呢?

这一点他也忘记了。

就当他已经不再是他的时候,巨大的黑色洪流撕裂的深渊的天空。无数灵魂在那道缝隙的彼岸,发出狂暴又苦怨的嚎叫。泰奥多尔用自己仅有的那一点自我抓住了世界另一头的呼唤。

他们说……

“这个仪式并不完全,我几乎是被扯到这个世界来的。这个滋味不好受,我有相当长的事件都失去了记忆,不过也拜此所赐,我得意保存自己的意识。当然在我完全恢复意识之前,我把自己当成了人类,并且在他们之间生活了一段事件,大约有……十年之久吧。我并不讨厌人类,毕竟我想要的事……不管怎么说,那段时间虽然失去记忆,但我过得不错。”

泰奥多尔确确实实地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夜空。洒满星星的夜空。”

埃拉克雷有些惊讶地看着诺恩,有些不合时宜地眨了眨眼睛来表示自己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诺恩又沉思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

“佛洛阿雷亚在旷野中打开了通路,但是我们没能顺利回到这里。我醒来,在一片麦田里,抬头看到星星、夜空。那是在卡廷卡的国土。”

诺恩说不到几个字机会停下来,看上去回忆得有些辛苦。实际上他并不是表现得那么不善言辞,毕竟在学校里经常有被老师提问的机会,以他认真地性格不可能糊弄过去。但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经历,甚至在说“我”的时候,他的语调都十分生涩。

“第一次见到麦田。星星比离开的时候多了。巴尔德不在那里,但是大家在。”

一千年前某一个夜晚的星空至今仍然映在他的眼睛里。

埃拉克雷选择保持沉默,听他说下去。这件事像是与他和佛洛阿雷亚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没有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诺恩又想了一会儿。

“我会几句卡廷卡语。那所农庄的女主人可能发现我是弥尔顿人,但没说什么,还送给我一些吃的。第二天我就出发去找佛洛阿雷亚。他曾经说过,无论多远他的话语都会传到我的耳朵里,但是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我想他会去弥尔顿,所以我也向着弥尔顿的方向前进。那个时候……”

“战争还在继续对吗?”

埃拉克雷也是从诺恩的记忆中才知道两个国家之间蔓延上百年的战火。

“不用感到奇怪,在你们的世界里战争是很常见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战争会停止?”

诺恩把右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埃拉克雷正在纳闷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就看到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摸索了几下。

他一定曾经把什么东西放在这个位置经常抚摸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把这只手交给了他。

埃拉克雷喜欢这种信任的表现。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两个国家正在发生战争,两个国家……弥尔顿和卡廷卡。”

“弥尔顿和卡廷卡……”

“对,我听说你对这段时间的历史很感兴趣?这就是你还是你的证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佛洛尔努力用强硬的态度去对抗泰奥多尔。这个自称深渊住民的男人的声音非常平淡,太平淡了……但是佛洛尔却觉得他所说的一切都包含着危险。

埃拉克雷也是深渊之民,他并不是他的朋友,甚至他本人……也来自深渊……

佛洛尔不想去相信这些。

即使记忆寂静七零八落、即使还在被吞掉记忆,他还是在坚持自己。

但是他又很想听下去。

泰奥多尔有一点说得没错,他对这段历史的兴趣,已经超越了兴趣本身。

“不只是战争,还有很多来自深渊的野兽在地面上晃荡。可能是把我拉过来的那次巨大的变动的结果,这些野兽不是被召唤士拉到地上世界来的,所以也不是那么听话,对人类的肉和灵魂都很感兴趣。战争和野兽……让我来到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焦土。”

泰奥多尔的眼睛里浮现出人类和人类互相残杀,胜者旋即被野兽吞噬的可悲又滑稽的场景。

“捡到失去记忆的我的是人类的教会,他们还给我起了个名字。教会里的生活还不错,他们似乎总有办法远离战火。那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听到了一个传闻。”

“在北方出现了一位魔王。”诺恩说:“金色的头发、端庄的美貌。穿着白袍的魔王,马上就要把一切邪恶都焚烧掉。当时的人们是那么说的。”

“很多人去讨伐魔王,不过都失败了。很快存活下来的人都认识到那个传说中的魔王也许是比战争与野兽更为危险的,但是到了战争的尾声,所有人都疯狂了。有些人会有即使世界毁灭也要消灭那个国家的念头,所以他们把一切压在魔法上——在那个时候人类才掌握魔法不久。”

“我一开始不相信那个据说会毁灭世界的魔王是佛洛阿雷亚,但是传闻又很像他。于是我继续向着北方的都市前进。那座城市曾经是弥尔顿的首都蒂图斯。”

“对,蒂图斯,就是这个名字,我差点忘记了。那座城市是弥尔顿的首都,传说中魔王就盘踞在那里,等待毁灭世界的时刻。当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不知道魔王陛下到底是谁,不过我遇到了几个愣头青,想要去讨伐魔王。他们也认为比起眼前的战争,阻止魔王毁灭世界才是最重要的。其中一个是我在教会的朋友,叫做帕特菲尔·约林卡。他和一个剑士、一个魔法师结伴,这两个人的名字你一定也听说过——伊萨亚·阿图尔和卡米尔·尤希斯。虽然我觉得人类相当脆弱,也要承认他们几个都还不错,何况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于是……我和他们踏上了旅途。其他人都嘲笑我们疯了,除了在出发地的那座城市加入我们的一个剑士。那个男人……有一双宝石燃烧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的凝视,即使我再一次进入旷野我也不会忘记。”

因为面孔稚嫩而看上去更像是少年的青年的影像浮现在泰奥多尔面前的虚空中。青年有一张佛洛尔熟悉的面孔和一双他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有宝石燃烧的火焰寄宿其中一般,时不时有冷淡的蓝色火花从中飘散,凛冽得让人不敢逼视。

因为那一串名字而感到几乎无法思考的佛洛尔看着这双眼睛,似乎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下去了。

“很久没有提起他们的名字了。伊萨亚、卡米尔、帕特菲尔和普兰路。”

即使是诺恩,也因为回忆起一千年前的战友而在脸上浮现出十分惨淡的笑容。

“普兰路……”

“他不在诗歌里。”

埃拉克雷“恩”了一声。

“我们从西方的城市,后来的斯佛兰出发,一路上也杀死遇到的野兽。我……并不很期待北方的魔王是佛洛阿雷亚,因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他当然不会想要毁灭这里。”

诺恩非常肯定地说。

埃拉克雷看着他的眼睛,看到悲哀在那双暂时还是黑色的眼睛里蔓延。

蓝色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升腾。

“是漫长、快乐又痛苦的旅程。”

“是啊……在之后漫长的流放中我有的时候都会怀念起那段日子来。因为和那几个笨蛋在一起还挺开心的。诺恩那个家伙尤其愚蠢,几乎没法用语言和他沟通。”泰奥多尔和佛洛尔一样,看着半空中的虚像。

“你都在……胡扯些什么……”

“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家伙虽然守口如瓶,但不像是可以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人。”

“不,他……我知道他有一些秘密,但是……但是……”

泰奥多尔满意地看着开始语无伦次的佛洛尔,然后说了下去:“他只说自己名叫诺恩,出生蒂图斯,绝口不提自己的眼睛和手上的那把魔剑是怎么回事。伊萨亚先和他打了一架,惨败而归,然后说剑告诉他这个人不会说谎,于是让他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就这样,我们向着魔王盘踞的都市前进。然后在那里……”

埃拉克雷感到诺恩的手在轻微发抖——显然不是由于肩膀上的伤口。

“你必须把它说出来,不仅是为了佛洛阿雷亚,也是为了你自己。”

他只能那么安慰说。

诺恩先是把头低得很低,然后又抬起头,几乎把自己的后脑勺贴上背脊。

埃拉克雷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他。”

这是一千年前的某个场景。

这座山的山顶上到处是破坏的痕迹,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和魔法砸出来的坑洞混合在一起。

山顶原本的建筑基本已经毁坏,一片狼藉。

伊萨亚把剑插在地上,还是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最后单膝跪倒在地上。

他的手在颤抖,虽然不是因为恐惧,但在他的心理这和因为恐惧发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喘息着,勉强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男人英俊的面容看起来十分仁慈,正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们。

然而正是这个男人让他们一败涂地。

他的同伴们也已经溃不成军。卡米尔和他一样瘫软地倒在地上,因为魔力耗尽而动惮不得。帕特菲尔和普兰路倒在一起,刚才用神术为他展开护盾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普兰路的情况尤其严重,说不定已经死了。

不,他还有一位同伴站立着。

伊萨亚回过头去,呼唤着那个还站着的男人的名字。

“诺恩!”

被他呼唤的剑士同样用插入地面的长剑支撑着自己。

他虽然一开始就没有加入战斗,但是现在脸色死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握住有着奇异剑柄的长剑的双手上,正有奇怪的文字浮现。那些金色的文字环绕着他的手臂,如同一副告罪的枷锁。

“笨蛋,我和你说过的吧。马上把剑放下。”

“为什么。”

“没有能马上找到你对不起。似乎在来到这里的一瞬间我就没法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你的耳朵里。让你担心了,非常对不起。”

男人说着试图走上去拥抱诺恩,但是被他喝止了。

他很少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哀切,让佛洛阿雷亚露出不忍的表情。

“为什么。”

他继续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说着想要毁灭世界。”

佛洛阿雷亚惊讶地看着诺恩。他在原地停了下来,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不是毁灭,而是让这里重生。我去过你的故乡了。一醒来就在那里,而你不在我的身边。也许暂时那样也好,因为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看到那些人曾经做过什么。”

佛洛阿雷亚端庄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憎恶神情。

“那些人已经离开了,但是他们活动过的痕迹还在。他们居然那样对待你……像对待木偶一样对待同类的孩子,真是难以置信。”

他看着诺恩,眼神又无限温柔起来。

“那种事以后我不会让它再发生的。”

“这和毁灭世界有什么关系。”

“诺恩,这个世界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我来到这里,没有见过你说的夜空。每天晚上人们都在进行战争。他们有信仰吗?他们只知道破坏,把一切可以看到的东西都破坏殆尽。你想要看到的夜空只有在扫除这些人之后才会出现。既然这个世界的神已经失望了,那么就由我来带替他完成这份工作好了。”

“别胡扯什么神了!战争迟早有一天会结束,我们会恢复一切的,而你正让我们、这些人的努力白费!”

伊萨亚大吼一声打断了佛洛阿雷亚的话。因为牵动伤势,他马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我见过她。在世界的间隙,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担心外来的麻烦,他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保护,所以我到来的时候才不太顺利。不过之后我见过她了。她也对此表示失望,然后又陷入了沉睡。”

“胡说八道些什么?”

伊萨亚因为这番渎神的言论想要再次拔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咳嗽着,吐着鲜血,抽搐地倒在地上。

诺恩没有去扶自己的朋友,而是依然看着佛洛阿雷亚。

“听不懂。”

他用力握住自己的剑,说。

巴尔德、巴尔德,你在这里吗?

“不,不用明白,我也想你明白。这些东西……你没有必要明白。你看只要知道等我结束的一切之后,你就会看到你想看到的。这几个人是你的朋友?如果是因为还有挂念的人的话我会把他们保护起来的。放心,已经和巴尔德那一次不一样了,他们进入深渊的时候不会损失什么的。这样可以了吗?所以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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