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推开他,解开他的病号服,看伤口,厚厚的绷带缠绕着,也看不出什么,周久白笑道:“没事了,别多想。”
“嗯。”
“是易霖把你关起来了吧?”
江御默不作声。
周久白了然的笑:“没事,不用理他,他一直不喜欢你,只是借机会欺负你一下,以后不会了。”
两人无语的对视着,周久白笑道:“去,洗洗澡,回来陪我睡一会,闹腾了这一夜。”
江御点头出门,早有特护等着了,带他去浴室,江御彻底的洗了干净,浑身都轻松了。他回到病房,周久白竟然已经睡了,他站在床前,月光柔和,周久白侧脸英俊,极是蛊惑人,江御端详了片刻,脱掉鞋子爬上床,抱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肩头,安静而安稳的入睡。
次日江御是被些微的声音吵醒的,他睡得不沉,感觉到手被拿开,额上有一点柔软温热的触感,不安稳的睡梦中听到金属轻碰的声音,还有消毒的味道,他睁开眼看到安融在给周久白换药。
这是江御第一次看到枪伤,那么近距离,看到一个圆圆的伤洞,然后有一个横切的伤口,血早已经止住,但是清洗完的伤口还是很狰狞可怕。
这一枪,原本是要落在江御身上的,他怔怔的看着,似乎想要去摸一摸。
周久白阻止他,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柔声说:“不要看。”
江御的眼睛被他的大手捂着,看不到画面,脑子里却自动的填补了过去影片中看到的情节,他简直难以想象那种痛。
周久白愿意以自身肉体为他挡住危险,用生命换他的生命,这让江御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感到震撼,然而他却答应了张立海,要颠覆鹰派,也就是意味着要让周久白倾家荡产。
江御,对救命恩人,就是要这样回报吗?
换完药,周久白穿上衣服,安融出去了,他回头看到江御眼中有泪,又惊又奇怪,把他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额头:“没关系,已经不痛了,别担心,安融的医术很高明,死的都能救回来,别多想了。”
江御点点头,眼底泪水忍了回去,他无法对周久白说明是怎么回事,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默默的不发一言,脑子里却在天人交战。
覆灭鹰派是没有错的,但伤害到周久白却让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他该怎么取舍,这种难题他从未遇到过,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周久白抬手抹平江御皱起的眉毛,柔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江御不发一言,直直的盯着周久白的脸,贪恋的看,用手抚着他的侧脸,低声说:“如果你不是周久白就好了……”
周久白闻言觉得可笑,唇角梨涡魅人心魂,吻着江御的嘴唇,说:“说什么傻话。”
江御一从白狱脱身,易霖便不再来看周久白了,周久白也料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懒得多说。
安融来确认情况之后,知道周久白这人不爱住病房,手术拆线之后就让他回去修养,反正他每天都会上门去帮他护理,而且他身边的人也自会把人照顾的妥妥当当。
于是安融一把这话说完,周久白就开心的眉毛一挑,吩咐江御:“去让五叔过来收拾一下,我们先走。”
安融后面的嘱咐没出口,周久白已经搂着江御潇洒的走人了。他挫败的垂头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反正明天也就见面了,到时候再说。
周久白一出安融的私人医院便意气风发起来,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的江御眼直。
“如果你不是生在鹰派里,你会去做什么?”江御问道。
周久白对他问这个问题显是很意外,稍微一愣,略一思考,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江御看着他,声音温和:“去当明星吧,你粉丝一定很多。”
周久白将他罩在怀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说:“你愿意当我的忠实粉丝?”
“嗯。”江御两手捧着他的脸,真是让人色与魂授的一张面容。
周久白与他接吻,只用没受伤的那边手臂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唇分时在他耳边说:“怎么今天这么乖?”
江御吃笑:“废话这么多,这枪把你打傻了吗?”
周久白单手挑高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撂下狠话:“回去再收拾你!”
江御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倚着周久白,转头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活着挺好的。
回到鹰派大院之后的几天,江御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在周久白面前提起海欧,即能把人留在身边,又能顺理成章不让人起疑。
但是周久白从来不问他失踪那几天去了哪做了什么,而他从来也不是那种机灵的人,于是等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办法来。
现在医术高速发展,安融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周久白身上更是煞费苦心,短短的时间,周久白已经恢复的极好。
终于先解了口禁,周久白食欲大振,和江御一起享受午餐。
吃到半饱了,他才问道:“你这几天到底在琢磨什么?”
“啊?”江御一愣。
周久白把筷子放下,轻叹了口气:“在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我准许,你随时随意都可以。”
江御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我那几天……嗯,认识了一个朋友,他以前也在鹰派里……执行一些任务……”
周久白笑吟吟打断他:“杀手。”
江御尴尬的嘴角一抽:“是的……他犯了点错,被关在那里。”
“你希望他出来,以后你们一起出任务?”
“嗯。你觉得能行吗?”
周久白正色道:“要先详细的查查,让人评估一下看看,你们是否适合做搭档,这些要一点时间。”
“但是他被长期关在那里,精神状况有点欠佳,先放出来恢复一段时间行吗?”
“这个可以,明天让五叔去办。”
江御感激的说:“谢谢你。”
“乖的,”周久白笑着,期待的看着他:“那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表示表示,嗯?”
江御脸色微红,埋头吃饭,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周久白哈哈大笑:“你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了?”
“我没有!”江御大声说,此地无银般脸色更红。
周久白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下午,海欧就出现在大院,江御与他见了面,洪五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个单人的房间,方便他恢复病情。
待人走后,江御留下跟他说话,海欧的精神状况已经好了很多,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些。虽然白狱很折磨人的精神,食物上从来不短缺。海欧有了精神支柱,每天心情变好,期待变多,求生意志坚强,短短的调理就让他像变了个人。
“你真的做到了!”海欧激动的握着江御的手。
江御点头:“这只是第一步,我们能不能搭档还要等一段时间。”便把周久白说的那些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海欧感慨的说:“鹰派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大,屹立黑道这么多年声望不倒,可不是只靠着狠劲拼出来的,这些四通八达的各方面技术、人才,也是至关重要的。”
江御不敢多说,他仍旧怕这么地方有监控,便以眼色偷偷的示意海欧闭嘴,海欧不解其意,但本着对他的信任,就不再多说。
45、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三叉戟驶进大门,易霖长腿跨下车,雅黑色的大衣衬得他贵气而犀利,慢步走进前厅,看到江御下楼,盯着他看一眼,嘴角讥讽的笑。
“他在楼上休息。”江御大度的跟他说。
易霖毫不领情,直接上楼,江御耸耸肩,去对面楼上找海欧。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试验,他们终于确信了那房间里是没有监控的,两个人才终于敢放心的说一些话。
海欧的技能水平很高,除了精神状况还需要提高,其余的完全可以与江御搭档行动,而且他们平时相处很好,洪五着人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他们相性很好,便给他们配了搭档,就像郭奇和朱效,冯应曾和陈民,以后江御和海欧就是绑定了。
这些天周久白都是在家办公,穿梭着不少人到套间的起居室去请示意思,江御便自觉地回避。
如今身体养好,周久白便要去寻欢作乐了,着人找来江御,开车出门,易霖做司机,真是天大的待遇。
“你那位小朋友,现在可是红人了。”周久白忽然说道,促狭的朝江御挤眼。
江御诧道:“谁啊?”他又一想,问道:“黎钧吗?”
“分你一条裤子穿的那个,不知道叫什么。”
江御确定了,他记起听黎钧说过一点,当天晚上他们就被人埋伏袭击,这一隔就是一个月之久,竟是快要过年了。
他颇是有些好奇了,问:“你怎么会知道?”
周久白朝前面努努嘴,没说什么,江御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却在皱眉。
不知道黎钧是怎么想的,现在与易霖是越发的扯不断理还乱了。
车在文化路停下,周久白给了江御一个钱包,把他的衣领竖起来保暖,说:“我和易霖有点事去处理,黎钧就在这里有表演的,你去找他,跟他一起,事办完了,就回来接你。”
“哦。”
周久白推开车门:“好了,去吧,别冻感冒。”
“知道了。”江御点头,关上门目送着车开远。
从他踏进鹰派的第一天,周久白就一直对他另眼相看,对他亦是十分用心,江御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不是木石,也晓得人情,这些关怀这些在意一点一滴的渗进心里,让他很矛盾,让他很纠结。
如果他不是鹰派的首领,江御当卧底覆灭鹰派就不用有心理负担了。
但是他若不是,要覆灭鹰派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们也就没有相识的机会。
他忽然发现,命运真是坑爹。
沿着文化路往深处走,还很远就听到本市最着名最历史悠久的大学的校园里,传来歌声与阵阵喝彩声呐喊声。
江御驻足听了片刻,一点听不出到底哪个是黎钧在唱歌,只得加快脚步。进了学校大门,也不用打听问路,循着声音找去,越到近前声音就越大了。
他看到不高的表演台,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男的女的都要,还有横幅,书写着支持的标语。
这么快就有粉丝团了。
江御口里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边脸皮奇厚的无视周遭人的怒视与鄙视,拼命地挤到了最前面。
刚好轮到了黎钧登台,两人甫一照面,都是一愣,台上的没想到会遇见台下的,台下的没料到台上那个修饰之后会这么光彩照人。
江御竖起拇指,黎钧回之微笑,从落地架上拔下麦克风,声音特别兴奋而洪亮的喊道:“37号黎钧,演唱曲目,原创作品《兄弟》!”
江御正站在黎钧的粉丝群之中,两边耳朵顿时惨遭轰击,嗷嗷之声不绝于耳,口号整齐划一,巾帼之声不让须眉。
黎钧的嗓音非常好听,温柔处婉转,高亢处激昂,抱一把木吉他,简直就像个吟游诗人,唱词独特而情真意切。
江御听着就明白了,这歌是写给季予言的,恐怕他所有的歌,都是写给他这唯一的爱人,也是兄弟。
一曲唱毕,江御挤到后台,黎钧等着将他带过去,两人在化妆室坐下。
“你能红。”
黎钧却嗤之以鼻:“现在不稀罕了。”
江御纳闷:“为什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追求吗?”
黎钧去接了两杯水,给江御一杯,喝完了,纸杯捏扁,才说:“易霖找人报的名,他着人送我过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江御明白了,这样一来,无论黎钧是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取胜,到最后都会归到易霖的淫威上去,果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更何况,黎钧本来就恨易霖,更加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他安慰道:“你也不要这样想,总有一天你会摆脱他的,到时候自由了,就都有意义了。”
黎钧冷哼,毫不在意的语调:“我现在是作茧自缚,当初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没有拼到鱼死网破,现在予言什么也不知道,还当我是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很兴奋,天天追着我问,我全是为了他才在这坚持着。”
他捶着桌子:“可结果呢,顾忌越来越多了,缚的自己越来越沉重,觉得越来越无力了。”
江御握着他的拳头:“不要多想,你们是在阳光下,想想我呢?”
黎钧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些,问道:“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易霖和周久白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把我捎到这里,让我下车来找你。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直说。”
“你,或者让季予言去,到警局去找张立海警督,你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到我的人,他的代号是5356,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指示,你找机会告诉我。”
黎钧倒抽一口气:“你是警察?”
江御好笑的嗤道:“你看我长的有那一身正气?”
“就是觉得没有……才奇怪……”黎钧小心的说着实话。
江御又好气又好笑的杵了他一拳,哭笑不得道:“你也太不厚道了,怎么能这样伤人自尊!算了,大人我不跟你小人计较,我父是鹰派的人杀的,欠的钱还不上,鹰派就让我进帮杀人抵债,警察找我合作,当个内应,辅助他们剿灭黑帮,嗯哼,你懂了?”
黎钧点头,肃然起敬,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卧底!”
江御却立刻低头耷脑,语气低落的说:“我正烦这个呢,你还跟我开玩笑。”
黎钧手掌按着他的肩膀,给他一些勇气,柔声问道:“怎么了,能说吗?看我能不能帮上?”
江御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我老爸……反正从来也不在乎我,有跟没有一样的,但他毕竟是我爸……周久白,不知道你听没听说,上次马场之后我们就先骑车走了,路上遇袭,他……帮我挡了一枪,虽然不致命,枪伤也挺吓人的……本来我已经答应张立海做他们的内应了,可那之后,我就犹豫了……”
他抬眼,满眼的纠结与忧伤,似乎想在黎钧那里找支持,软弱的像随时会死。
黎钧只得两手握着他的肩头,语气坚定:“黑帮作恶,你亲身经历的,做内应不要动摇!至于周久白,你可怜他性命,感激他护你,可他也囚禁了你的自由,不然你怎么会遇到那样的危险?”
江御茫然的看着他,喃喃道:“是这样吗……”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他坐牢,我不希望他被伤害到。”
黎钧像被烫了似的收回手,不敢置信的试探问道:“你……你喜欢他了?”
江御两眼无神,无措四顾,声音都变了:“喜……欢……他?”
“不是喜欢他,那你干嘛估计他的死活?”黎钧松了口气,完全不把周久白当人似的。
江御反驳道:“那我也没喜欢你,怎么还要顾及你的死活呢?”
“这能一样么!”
“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