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不自觉地摸了摸锦袍，质感与自己之前所穿的衣物并不相同，细腻的花纹十分熟悉。

青远理了理衣服，低下头：“白色很适合你，别再随意烧掉了。”

白衣腰酸，腿上也没力，坐在床沿，待青远帮他换好衣服，他问道：“你一直很珍视这块玉，用它换李风，舍得吗？”

“一块玉怎能与人比较。”

“我不曾与李风相处，也不懂他为人怎样，但是，如果是我，我不会乐意自己死后仍不得安宁，成为一个会被御魂术控制的傀儡。”白衣还没说完，已感到脖子上一道力，掐得他不能呼吸。

青远的声音毫无意外满是愤怒：“再乱说一个字，你休想活着离开这儿。”

白衣未有丝毫畏惧，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我所了解的青远，并不是一个会沉迷空壳的人。”

一声巨响，白衣飞出了房屋，重重落在地上。紫音惊呼着大步跑上前，丁点不敢迟疑，赶在青远出现前，扶着白衣离去。

半晌，青远走出屋，他撩起帘子，凝望着轿子里昏迷的李风，手指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庞，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第37章

应凝曦拿到青丝寒玉随即开始炼药，白衣一身寒毒，自然不能再作为炼炉使用，她不得不采用原本的方式重新准备。

紫衣照顾白衣，应昊海陪着李长生，平稳的生活转眼就走到了尽头。

开启囚龙塔的前夜，应凝曦命小妖备了一大桌饭菜，五人围坐一桌，白衣顾忌身份差异，不愿就座，应昊海劝了他几句，他才遵从命令坐到桌边。

一顿寻常的家宴，平和宁静。

饭后，应昊海与李长生在湖畔散步，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静静地牵着彼此的手。

应昊海抱着李长生仅做了一次，他侧过头，在李长生耳边轻声喃呢：“长生，你知道吗，失去你，我会有多么寂寞。”

“没有你，我会寂寞得活不下去。”李长生顺了顺对方的发丝，在对方眼角轻轻一吻。

应昊海正要回吻李长生，忽感头晕，他急忙拉住李长生的手：“长生，我以前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你当时并没使用，这次一定要找到它，答应我。”

李长生点了点头。

下一刻，应昊海失去了意识。

李长生凝视身边的人许久，缓缓取出应凝曦炼制好的丹药喂对方服下。他伏在应昊海胸膛，伸出胳膊揽着对方：“少爷，我真的很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恨不得永远赖在你怀里。被你保护被你珍视的感觉特别幸福，二十年，对你而言，或许非常短暂，但这段岁月温暖了我身心，和你在一起，我过得格外开心。龙纹束缚我非你不可，而你并不是非我不可，所以，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过得好好的，对吧。”

李长生低下头，体内的内丹微微泛光，守护在内丹周围的符文闪过金光消失无踪，他张开嘴，贴着对方的唇，内丹从紧贴的唇回到了应昊海身体里。

新婚夜晚，应昊海曾说，自己的命在李长生肚子里，那时，李长生答应对方，用他的一切守护应昊海的命，如今内丹物归原主，他还愿继续守护应昊海的命，打开囚龙塔，释放被囚的那部分魂魄。

李长生将应昊海搂入怀，他一直希望应昊海偶尔能够依赖他，如今，愿望成真，为何心里阵阵刺痛。他搂着应昊海，直到天空露出鱼白。

李长生终于见到了噩梦里长久存在的古塔，阴云密布的天空电闪雷鸣，寒风吹得他几乎站不稳，他回望了一眼应昊海。应昊海没醒，仍处于药效之中，有了青丝寒玉的保护，即使合魂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紫音和白衣护着他在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望向应凝曦，应凝曦冲他扬了扬下巴，他转过身缓步朝着囚龙塔走去，他的脚步分外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为应昊海合魂的决心。他走到塔门前，拉住铁锁，刺骨的寒意沿着手指顷刻传到全身，身体一颤，眼圈莫名地红了，他真的不愿从此永远离开应昊海。

他深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再度开启囚龙塔将眨眼耗费他大量的灵力，很快，灵力就会枯竭，肉身难以承受塔内的煎熬，继而死亡。

“开。”

轻飘飘的一个字抽空了李长生全身的力气，言语转为咒文，灵力霎时窜出身体涌入咒文，光越聚越强，一刹那，铁锁发出一声闷响，自门环滑下，重重砸在地面。

李长生耳边嗡嗡直响，眼前的景象竟也有些模糊，他努力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他定定神，推开塔门。

塔门伴随沉重的咯吱声，缓缓打开了，霎时，狂风大作，李长生迈入塔里的那刻，心情骤然下沉，他再也回不去了。

自他进入囚龙塔，塔门徐徐开始关闭，他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尽快集齐应昊海的剩余魂魄送出囚龙塔，不然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他在塔里转了几圈，空荡荡的古塔，哪有所谓的魂魄，眼看着塔门合上了大一半，他急了，越急越不知所措。

他急得快要崩溃，眼前隐约飘过几团模糊的东西，泛着点点白光，与应昊海身上的光芒如出一辙，他伸手去抓，奈何这些半透明的物体漂浮于半空，抓也抓不住，他刚握入手里，立即又从指缝里溜走了。

等在塔外的应凝曦也愈发着急，囚龙塔已开，李长生若是再不将魂魄送出，塔门合拢，自己所有的心血前功尽弃。

“李长生，”应凝曦远远喊道，“你在磨蹭什么？没时间了。”

“我……我抓不住……”李长生苦恼得近乎发疯。

应凝曦的心情顿时冻结成冰，莫非这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自己犯了太多错，到最后连仅有的亲人也保护不了。她料到了李长生在进入囚龙塔的时候，灵力大损，却始料不及，这样的李长生竟然不足以捕捉魂魄。

她叹了口气，母妃的叮嘱尚在耳边回荡：“凝曦，昊海是你唯一的皇弟，以后一定要扶持他登基，代替我在他身边保护他，知道吗？”

应凝曦远望逐渐关闭的塔门，微微扬起嘴角，她快步靠近囚龙塔，瞬间就被风卷入了古塔，滚烫的链条缠在她身上，烙下深深的伤痕。她咬紧嘴唇，费力地伸出手，一道光从她手心溢出，把漂浮在空中的魂魄聚集在一起大力推出塔门。

咣当一声，塔门合拢了。

李长生惊愕地望着关闭的塔门，又望了望被囚的应凝曦，他已没有足够灵力再解开应凝曦身上的链条，也无法把塔门打开一道缝让她出去。

应凝曦闭口不言，尽管链条勒得她痛苦不已，她的表情却渐渐柔和下来，随着链条的收拢，神魂俱灭。

李长生呆呆地站在原地，环顾空落落的囚龙塔，心里也空了。

腰坠上的夜明珠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李长生取下它，握在手心，此刻陪他身边也就剩下这颗夜明珠了，前世和今生的聘礼，夜明珠缓缓上浮，牵着李长生要往前走。李长生迟疑了一下，跟着它朝前迈出步子。

夜明珠徘徊的地方，李长生有些印象，曾经应昊海被锁链捆绑在此处，是他大喊着解开了链条。

仿佛与夜明珠的光芒辉映，地面腾起一道红光，红似鲜血。李长生盯着地面的红光，想了好一会儿也不想出是什么。困在塔里时间越久，他的身体越发虚弱，灵力趋向枯竭，哪怕是丁点也好，只要能使用言咒就足够了，他想离开。

“少爷……”

李长生低声唤道，人倾向一侧，倒了下去。

乌云散尽，雷电随之远去，一抹阳光照在囚龙塔上，历尽沧桑的古塔透着一丝暖意。

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两抹身影逐渐清晰。

李运与六夫人根据应昊海附在家书里面的地图，找到了囚龙塔，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来接儿子回家。李运犹豫片刻踱步塔门前，塔门紧闭但是并未上锁，他推了推，根本打不开。

随后，他又加大了力气，可塔门依旧纹丝不动，六夫人在一旁也试着推了推门，没有丝毫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李运想了想，拍打塔门，大喊：“长生，你在里面吗？长生，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长生，娘和爹来接你回家，你开开门，好吗？”六夫人敲门唤道。

喊了许久，无人应答，六夫人忽然就落下泪来，担心儿子已遭遇不测，李运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劝她莫要胡思乱想。

六夫人拍了拍塔门：“长生，娘好想你，日盼夜盼，望你他朝平安归来，你怎么忍心拒我于门外。”

短暂的静谧，塔门轻微一动，咯吱一声打开了，阳光从敞开的塔门照了进去，李长生躺在塔里浑身红光。

李运三两步冲上前，伸出手探了探，顿时安了心，李长生还有呼吸。他小心地扶起李长生，只见李长生身下有一块红玉，如同鲜血般娇艳欲滴。

弹指间，红玉裂开了一道细缝，随即裂开第二道缝，第三道缝，然后散成一滩碎粒。

六夫人确定儿子一息尚存，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牵着李长生的手，笑中带泪：“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阳光下，一辆马车进入了李家南宅。

灵力枯竭的肉身陷入遥不知期的长眠，等待苏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