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儿呢？”

“……”杜翔没说话，而是指指身上鼓得出奇的被子，很显然，杜瑞正在里面抱着杜翔这个大暖炉睡得正香。

“他要睡到什么时候？”杜若浩觉得她实在无法理解两个孩子早也睡，晚也睡，却像根本睡不够似的。

“开春吧，正冬眠呢。”杜翔打了个哈欠答道。

“……”杜若浩只觉得嘴角抽搐，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先冬天的时候也没见两个孩子嗜睡成这样，但仔细回忆的话，倒是感觉这几年有越来越嗜睡的倾向。

“是不是瑞儿又病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杜若浩担忧地想到一个可能。

“没事，过了冬就好了，母亲不用担心。”杜翔不在意地一笑。

就连一向最紧张瑞儿的翔儿都这么说的话，看来确实无关紧要，杜若浩也就放下心来。

“你们二姨这次不回来过年，倒是给你们捎回来两件白狐狸皮的披风，现在放在你们爹爹那，有空过去取。潘兰十分想念你们，你们长大了，也该尽尽孝心，多去看他。”杜若浩做在床沿，不紧不慢地家常。

想到父亲潘兰，杜翔的眼角抽搐一下，就连被子里的杜瑞都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等过了年，离大考就剩四个月了，我虽然轻狂，却也不能让两个儿子去考试，所以从四月开始，你们就不要去了，就说是回老家养病去了，至此，你们的学堂也上到头了。”杜若浩宣布了她的决定。

孩子过了年也只有十一岁，之所以提前上学，是因为他们过于聪明。而大考必须满十三才能参加，虽说没有规定男子不许参加，但一来年龄不合，二来终究是男儿家，在外奔波吃苦也是她这个做娘的不愿看到的。

“我知道了。”杜翔一点都不意外，反而为杜若浩没有继续目无礼法而松口气。

洛阳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权力最为集中的地方，而皇家书院则是未来权力的中心，搀合进去费神费力，最后还容易死无全尸，何苦来哉。

他俩就在一起老实地眯着，离权力那破玩意越远越好。

“母亲若还有事，不妨直说。”杜翔看杜若浩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不寻常，母亲不是个拖沓的人，遇事沉着，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过。

“我想过了年，派人将你们送到大漠，让你们二姨照顾。没有意外的话，你们暂时不要回来。这几日就准备一下吧，过了年就走。”本来杜若浩还只是一个想法，等说出口后反而坚定起来，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决定。

“家里出什么事了？”杜翔挑眉，心说今年还真是麻烦不断，而且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若不是关系重大，母亲断不会让他们两个男孩子远赴大漠的。

“……你们自小就懂事，母亲也不瞒你们。”杜若浩沉吟一下，便不再隐瞒。“你们两个姐姐都到了大婚的年纪，大皇女和三皇女都想拉拢两人到自己的阵营，于是两人的心腹大臣都向两个姐姐提出了联姻的想法。

虽然两家的男孩子是庶出，但到底是重臣之家，像杜家这样的商户原本是高攀不起的，所以对方这样做等于是逼我们做出选择，否则就两方都得罪。”杜若浩叹气。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她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但这是拿全家做赌注，选错了，即便不危及性命，也势必影响杜家的生意，而两个女儿在朝堂那样的地方，一步错就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想起码先把两个儿子送出去，万一有意外，大漠那个地方一时间也波及不到，起码可以让她心安一些。

杜翔何其聪明，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于是沉默下来。

朝廷，他和嵘炎避之唯恐不急的地方，却将他们的家人卷了进去。

“大皇女和三皇女都有此意，那二皇女呢？”意外的是，杜瑞此时从被窝里露出脑袋，看似好奇地问道。

“……这倒是没听说过。”杜若浩一愣。

“母亲，不如叫姐姐们退而求其次，投到二皇女的身边，她隐忍得够久了。”杜瑞淡淡一笑，却一句惊醒梦中人。

杜若浩震惊地看着杜瑞，半晌无言。

第20章

大皇女和三皇女的太女之争历来已久，要不是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也不会在竞争得如此激烈，毕竟双方的实力都不稳固，尚欠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兵权！

两人虽都在朝廷供职，却都是文职，没有一个手握兵权。

没有兵权，腰杆就不硬气，底气不足又如何能放手争夺。

在众多皇女中，只有二皇女掌握了洛阳城外的一万兵权。

一万，看似不多，而且二皇女此人历来低调，夹在大皇女和三皇女之间更显得毫无光彩，所以从来没人注意到她，仿佛她就该是那么默默无闻，就该是精忠报国不想其他。

但是杜瑞的一句话，却生生让这个人鲜活起来。

一个皇女，怎会对权力毫不向往？而这个皇女从上学堂开始，到在朝廷上供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一次也没有，不是近乎完美，而简直就是完美。可她自己却隐藏的很深，不显山不露水，让人不去注意。

细想想，二皇女的父妃虽然不是皇后，却也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按说后宫纷争他是首当其冲的，但奇怪的是，他却是所有妃子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在后宫那样的地方没人说闲话，没人陷害，可能吗？不可能！

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心机太重，重到他可以处理好所有人的关系，所以才能在贵妃的位子上稳稳坐了十八年。

十八年来没有丝毫过错，这才是最可怕的！

而父女两人都能达到这样隐忍的境界，这才是人中龙凤！

重要的是，这个贵妃的娘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背景雄厚，娘家的大姐手握边疆十万兵权，官拜将军，是个厉害人物。

有如此的背景，却能在朝堂上默默无闻，悄然隐没在大皇女和三皇女的光环下，这个人怎么就生生忽略了的？！

杜若浩出了一身冷汗，也是此时此刻，她才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瑞儿！是瑞儿点醒了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朝廷局势说得透彻，说出了所有人的盲点！

她日日关注朝廷，两个女儿都在皇家学堂里上学，尚不能梳理清晰，就连朝廷里那些大官们也都蒙在鼓里。可瑞儿一介男儿家，竟然就能在玩笑般的话语中点出紧要之处，这份见识，怎么也不像连远门都没出过的男儿家会说出来的话。

她又哪里知道，嵘炎前世站在权力的中心叱诧风云，曾经得到过最高的权力，也曾经轻易放弃了那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力。这样的他，又怎会不敏锐，若是连他都看不透彻，那谁还能比他更透彻？而他前世又怎么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杜若浩刚想开口问话，却见杜瑞又睡过去了，红扑扑的脸上恬静安详，让她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罢了罢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两个孩子不简单，何必非要刨根问底。

其实在杜若浩的潜意识里，她不敢问。

身为一个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她深知有些东西不能知道，因为知道也就意味着失去，而且是挽回不了的失去。

她爱他们，胜过自己的女儿，甚至胜过家族事业，所以她不能接受这种失去，哪怕是可能，也不敢想。

杜若浩站起来，回去思考对策，那脚步踩在地上，十分轻柔，生怕吵醒了瑞儿。

“死小子，娘走了，别装睡了。”杜翔拍了拍蜷缩在被子里的杜瑞。

果然，杜瑞露出头来，漆黑的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我其实不想说。”杜瑞眨眨眼，表情无辜。他知道，说出这些话，娘是再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个天真单纯了，这完全背离了两人的初衷。但不说，两个姐姐，甚至整个杜家都会看不清方向，这等于放任杜家走向灭亡，这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即便非说不可，他还是有点怕耀扁他。

“很好。”杜翔笑得满意。

二皇女是个狠角色，她原本是想这让大皇女和三皇女两败俱伤，即便有一人胜出，也大伤元气，然后再出奇制胜，仗着父妃的娘家和自己的兵权，不愁坐不上太女的宝座。

所以这些年才隐藏的这么深，深得不让任何人发现马脚，否则将功亏一篑。

可惜嵘炎上辈子在权力的漩涡里嘻笑怒骂那么多年，都成了精了，再没有人能比他看得更通透。二皇女的算盘打得再精，也在嵘炎的眼前无所遁形。

杜翔突然发现了身边有一个人对政治异常敏感的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将来杜家出事后两人要不要换个姓名过日子。

他当然不担心两人的安危，这世上能扳倒两人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只是有点头疼，若是换姓名岂不是很麻烦，之前都叫了这么多年了。

“有什么奖励？”杜瑞看到杜翔笑了，心里才放下心来，伸手搂着杜翔的脖子，笑得馋猫儿似的。

“奖励你在下面永世不得翻身。”杜翔笑得更坏，然后不给杜瑞任何抗议的机会，直接堵上他的嘴。

……算你狠！

杜瑞翻了个白眼，但不可否认的，他还是很享受这个吻的……

不过……耀，有些人主动点的话，在上面跟在下面区别也不大嘛……嘻嘻～

整个新年，就在两人睡了又睡的情况下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两个姐姐过了十五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本就人口不多的杜府一下子冷清很多。

开学第一天，两人毫不意外地迟到了。

当然，夫子也不管，所有人都在为几个月后的大考忙碌着，谁也顾不上他们。

欧阳羽飞三人并没有来，她们的身份太特殊，大考之前需要准备很多事情，经常是十天半月的不来，夫子也很理解，并不勉强。

一转眼，时间很快过去了，三月末的时候，两人向夫子告了病假，要回老家养病。

夫子虽然惋惜，却也无奈何，给了两人假，告诉他们还有明年还有大考，不要放弃。

原本还要与欧阳羽飞等人告别的，但她们竟然走得比两人还快，五天前已经离开晋城，往洛阳去了。走的时候也匆忙，只写了信给两人，说去洛阳一定要找她们，她们必定竭尽全力的照顾。

两人笑笑，心说这回倒省心，不用跟她们解释为什么不去大考了。

虽然已经确定投靠到二皇女门下，但杜若浩毕竟没接触过政治，丝毫不敢怠慢，还是让两人收拾了行李，派人送往大漠。

临别当天，潘兰是哭了又哭，说是两个男孩子竟然要背井离乡地去那偏远之地，实在不忍等等……就差拿眼泪把两人淹了。

潘兰毕竟是两人的父亲，对两人好得没话说，所以这次他们也不躲，乖乖地任他搂着哭，最后还是杜若浩看不下去，给劝开的，否则晌午也出不了晋城。

其实杜若浩也是放心不下，派了管家姜海燕亲自护送，生怕有差池。

“你说，他能把杜府淹了不？”杜瑞回头，看见马车后面的潘兰还在哭，觉得有些不忍心。

这个世界的男人就是如此，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看见自己的孩子要离开自己更是接受不了，虽然强势的男人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少数，像潘兰这样的人算理智的，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错了。

“我担心他把晋城给淹了。”杜翔摇摇头，叹息。真是太可怕了。

“主子喝药。”行风恭顺地递上煎好的药。马车行的很平稳，里面的空间也很大，行风和行雨陪着两人坐在里面，再加一个茶几和一个火炉，仍有富裕。

杜瑞垂眼看着行风手里的药碗，头一次露出笑容。

“最后一次了。”杜瑞端过药碗，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总算大功告成。”杜翔也笑。

“TNND！”杜瑞把手里的药碗仍到车外，心情畅快。从此再也不受这苦味了！

行风默默倒掉药锅里的残渣，里面各种毒物应有尽有，那破败的残渣似乎在控诉生前曾被人压榨得多么干净，只是此时已无用处。

若是再投生为毒物，它们要叫杜瑞一声老祖宗了，天下之大，谁又能比他毒？哇哈哈哈～～

——晋城篇·完——

大漠篇

第21章

出了晋城地界，杜翔和杜瑞就再也坐不住了，好不容易能跑得远点，当然不能一直憋屈在马车里。

于是软磨硬泡之下，姜海燕终于同意让两人骑马。

虽说男儿家抛头露面的不好，但两人从小就是马术好手，又难得出一趟远门，姜海燕也就放宽些，再者，只要是这两只妖魔想干的事，还没有干不成的，她不同意行吗！

好在两人换了女子装扮，少了很多是非。

由于这个世界的男子极少外出，活动又少，于是渐渐演变成男子穿裙装，而女子穿裤装，这样更便于女子外出工作，或者战斗。而男子和女子都会插一些头饰，不过男子更繁琐，女子更简练。一般女子非正式场合，是很少戴首饰的。

其实这样更符合杜翔和杜瑞的胃口，他们也更愿意扮女装，方便舒服。

不过小时候两人很自然的选了裤装穿，杜若浩以为他们为了练习骑射方便，也就没有阻止，所以一直以来两人就是裤装。上学堂的第一天，杜若浩让两人扮作女装，两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抓狂，后来转过弯来，才明白还是穿裤装，心里的屠刀才算放下，否则估计那学堂得灰飞烟灭才能解气。

不过还是忍不住骂了几句，真TMD崩溃，怎么什么事儿都扭曲着来！

但他俩心说只要不让穿裙子，怎么着都行，他们都能考虑忍耐。

这次外出，两人也毫不犹豫地全部带了裤装。就连潘兰，在杜瑞闪烁着寒光的注视下，哆嗦了半天，都没敢把手里的裙装塞进包袱里，也就可想而知，两人对于裤装的执着有多深。

而姜海燕虽然不赞同男孩子总是穿裤装，但出门在外，这样确实安全许多，也就没有多嘴，毕竟她是一个仆人，一直都恪守本分，极少多嘴。

于是，两只妖魔无比畅快地骑在马上，过程虽然不够舒坦，但绝对够敞亮，两人还是很满意的。

正是初春，行了一路，都是好风光，两人拖拖拉拉的走，全当郊游了，走到大漠边缘的拜城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十天的行程，愣是走了半个月，姜海燕欲哭无泪，好歹是到了拜城，杜若明派人在拜城迎接两人，所以她的任务也算结束，立即回晋城。

“二姨在哪儿？”安顿到客栈里，杜瑞瞅着二姨派人的小侍玉秋问道。

“回公子，主子在漯河办货，大概还得五天才能回来。”这是杜若明很得力的小侍，平日都是寸步不离的伺候，这次若不是知道杜瑞来了，也不会派过来。

“漯河离这里有多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杜瑞眯起眼。

“回公子，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就到，若是坐马车，得四天。漯河每月都有为期七天的大集市，是整个大漠最大的集市，不光大凤国，就连邻近的皓月国商人也会过来，大家都在集市买卖货物，也可以以物换物。”玉秋是个伶俐的男儿，知道眼前的男孩儿虽然年纪小，但在主子的心里绝对有很高的地位，否则也不会派自己来，若不是因为集市，恐怕会亲自过来接，所以态度更是恭敬，生怕得罪了这位小公子。

其实玉秋自己也不大，不过十五的年纪，长得只比杜瑞高一指左右。主要是两只远比同龄的孩子高多了，否则也不会混在一群十三岁的孩子里还能略高些。而这玉秋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受苦多了，加上十三就破了身，能长这么高，也算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