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万籁俱静。

工作了一天的疲惫让安珞明很想早点上床睡觉。但是在浴缸里泡了近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反反复复思考了很久，还是起身，并从壁柜里拿出浴衣穿上。

走到门前，透过雕花的玻璃看到客厅依然没有开灯。

他在做什么？

快速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安珞明的手扭开了门。

随着门被打开，脚步声戛然而止。光明与黑暗的交集，两人分明站在原地，对视着彼此。

不远处那个人的身型似乎有了些许变化。是长高了吧，肩膀似乎也变宽了些。因为站在暗处，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五官甚至也是模糊的。

或许他的面容早就模糊了，在心里、脑海里。

这个相处了不到三个月的恋人。

将客厅的灯打开，那人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视线一直凝在他的身上。安珞明看了他一眼，面容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瘦了点，五官变得深刻了些。

他身上那种阳光明朗的气息还在。

安珞明放心似的松了一口气。

看到他的视线时，韦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犹疑了两秒，才叫了声“珞明哥”。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安珞明显然是有些反应迟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嗯”了声，问，“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你的门锁没换。”韦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微笑着说了这么句无关紧要的话。

“没有必要吧，我这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定格在了电视柜上，“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台电视了，但韦少爷一定是看不中的。”

“怎么会没值钱的东西？”韦玄依然凝视着不远处男人的脸，他往前走了一步，安珞明回头看他，表情有些复杂，最后却是皱了一下眉。

“这里有我看中的东西，就是不知道珞明哥会不会给。”语气中没有一丝调侃的意味，竟然是在认真地索求。

“你说的是米亚？，这个我倒是不会给的。”安珞明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米亚，笑笑，“韦少爷要是喜欢狗，什么种类的都可以养的，像米亚这样的狗养几只都没有问题吧。”

韦玄一怔，眼神落寞。明白他是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再看时间也不早了，kitten在楼下等了也快两个小时。

“我先走了，有人还在楼下等我。”说完弯腰放下米亚。

从男人身边擦肩而过时，他身上那淡淡的味道让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韦玄别了一下脸，害怕自己忍不住回头看他，害怕忍不住想要拥抱他。

走到门口时，听见男人叫了他一声。

“韦玄。”

语气平静。

韦玄回过头，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脸，“钥匙。”

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还给你的，你换锁就好了。”

36

“我不会还给你的，你换锁就好了。”

安珞明沉默了片刻，走了过来，并且伸出了手。韦玄没想到他会执意要回钥匙，愣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许久，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韦玄有些灰心，甚至想把钥匙交出去算了，可不知为何此刻难得厚颜起来，就这么盯着安珞明，希望他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然而，安珞明还是平静地凝视着他。

韦玄想起安珞明将钥匙交给他的情景。简直没有底线，那么随便地将家里的钥匙给了他，那时可是除了名字，其他一无所知啊，他怎么就那么放心？

提出搬进来也是一样，终于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

韦玄突然笑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煮面，明明咸的发苦，但他还是还是笑笑地全部吃完，并且不留给他，不让他知道自己煮的面有多么难吃。

冷淡吗？这个男人冷淡的面皮下终有一丝温柔。

韦玄再次摇摇头，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握安珞明的。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安珞明因为诧异而要收回，但还是被紧紧地抓住。

干燥的手掌，没有少年时的那种温润。触碰到手背的手指有层薄薄的茧，和以前一样，是拿久了笔的缘故。

那双黑亮的眼睛含着笑，笑意深然。安珞明看着他，除了在被握住的那一瞬，他始终一脸平静。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安珞明几乎没有讶异，只是回问，“为什么？”

“我还喜欢着你。”

总是这幅表情，一脸的真挚，让人无法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

“所以呢？”

韦玄偏偏头，他以为安珞明会直接了当地答应或者拒绝，没想过他会问所以。

“我还喜欢你，所以想和你继续交往。”他回答得极为认真，一字一顿。

面前的男人垂下了眸子，像在考虑。半晌后，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并没有抬起视线，只是直直地望不远处在玩耍的米亚和黛米。

此时米亚正在用前爪去拍黛米的尾巴，而黛米不屑地趴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不时地摇晃着尾巴让米亚玩得不亦乐乎。

当年不过是安珞明的一句“我以为早就结束了”，两人就算分手了。

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像是两人一场时间比较久的分离而已。

明明没有承诺去等，结果还是潜意识地等了。

其实这四年里，连韦玄的面容都模糊了，只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出现在他惨白而破碎的感情世界里，而且不过短短的三个月，这个人的名字像已经刻在了某个地方，竟然抹不掉了。

“我还是喜欢你，我们继续交往吧。”

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青涩稚嫩，然而还是如此真挚。

“好。”安珞明答应了。

韦玄显然很高兴，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那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

安珞明点头，却没有松手。等到韦玄露出疑惑，他笑了笑，笑容勉强，“今晚留下来？”然而不等回复，又自顾自地松开手，“算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有点累。”

韦玄沉默了一会儿，将人抱在了怀里。抱着自己喜欢的人，虽然来之容易，但心脏禁不住猛烈地跳动起来。

刚才闻到的味道在鼻尖流淌，古龙水的末香已经升华，与他的费洛蒙气息融合。

“对了，你的电话是多少，现在能打通了吗，不会又是几个月都是关机状态？”安珞明毫不留恋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语气平淡，却也听出来是对以前的抱怨。

“不会了，你的手机呢？”

将号码存进手机里，韦玄的嘴角一直保持扬起，以至于即使下楼了，他还来不及收敛起笑容。

Kitten开车门时，望着他，眼神复杂。

37

韦玄一晚上的好心情导致第二天起得晚。下楼时，听见韦德在和一位世叔谈着闲事，似乎在说这位世叔的家况。韦玄没有闲情逸致去听，所以打算偷偷地绕过去直接到餐厅。然而还没走两步，被韦德叫住了。

“你肖叔叔来了，怎么也不叫？”

肖石本来背对着他，这时转过身来，看到韦玄，笑容可掬，“你瞧，几年没见了，俊了不少。”

肖石以前和韦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交往甚密。前些年自己出国留学，听说他们一家人移民到了美国。肖石的女儿肖曼在移民过去不到一个月，还特地去学校看过自己。

叫了人，韦玄借口要去吃早餐走掉了。到餐厅，发现季冬竟然还没有去上班，抬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不去上班？”韦玄说着，拉开季冬旁边的椅子坐下。刚坐下，一碗清粥一盘清蒸松茸端了上来，极为清淡。

“今天爸爸说有事，让我晚点去。”季冬这时已经吃完了，放下了筷子。

“什么事能让他耽误工作，真是稀罕。”韦玄说。

季冬看他一眼，倒是带有些几分无奈神色，又略微像是同情。“如果我没听错他们的意思，肖石这次回来是提亲来了。”

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提亲？！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韦玄咽下粥后，不慌不忙地说道，还夹了一片松茸往嘴里送。

季冬见他神色无异，也知道他没当回事，以为自己只是在说笑，便说，“爸爸好像同意了。”

韦玄的动作一僵。

“昨天晚上韦德回来后发现你不在家，特地问了kitten，你知道kitten不会隐瞒，将你昨晚的去向都说了。肖石其实前些天就来了，只是爸爸一直没决定，昨晚大概是见你逾越了，所以才又把他叫来，谈让你们订婚的事情。”

“……”

室外的气温已经低至五摄氏度，可韦玄还是隐隐地出了汗，“订婚？我才二十一。”

季冬笑得苦涩，“订婚的年龄还是够的。”

“……”

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嗓子干涩得发疼，“爸爸到底怎么想的？先是拿他的命逼着我去英国，现在又准备要拿这个威胁我结婚？我到底是什么了，我说到底是由他们左右的傀儡，还是给韦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小玄……”季冬拍拍他肩膀，想要平复他心里的怒气。

四年前，韦德确实以那个男人的命逼韦玄去英国，并不让他联系对方。韦玄从小了解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也知道父亲的威胁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他那时虽然气愤，但也只能乖乖地听话，试着去泯灭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后来发现对女人没有兴趣，心中的那份戚戚然让想要刻意抹去的事物变得鲜明，脑海中想要遗忘的像是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一下子带了回忆的味道，顿时生动而更加难忘了。

韦玄的肤色本身就白皙，此时的脸色近乎苍白，他嘴巴的线条有些僵硬，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来。

季冬叹了口气，又按了下他的肩膀，说，“先吃点东西，话待会儿再说。”说完，先出了餐厅。

食不知味地将早餐吃完，擦了一下嘴，也跟着步出餐厅。到客厅，发现肖石已经走了，而韦良坐在了沙发上，望着他神的色严肃而刻板。

韦良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往，现在整天都在家里静养，几乎是足不出户。家里的事情也很少过问，每天就处在小花园、餐厅和房间，其他地方很难看见他。

才坐下，听见韦德笑着说，“你肖叔叔的女儿过几天就要回国了，你去机场接一下吧？”

看季冬一眼，他只是垂着眼睛默不作声。

毕竟是养子，这个时候也不方便插话。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星期四。”

“是给爸爸祝寿吧？”韦玄问。

“嗯，所以到时会住在我们家里。”韦德随意答道。

明显的是要撮合两人，韦玄的眉头跳了两下，“星期四我没有时间，让司机去接她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去公司了。”

肖曼和韦玄同龄，模样清秀性情单纯。两人认识也有十来年了，算是青梅竹马。如果换做别人，这样的女孩子多半是会喜欢上的，但是韦玄对女人没有兴趣注定了肖曼表错了情。

去公司的路上，他打通了肖曼的电话。

肖曼的声音比较愉快，“找我什么事呢？”

韦玄没打算含蓄，于是开门见山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挂了电话，丝毫没有顾忌到对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也没顾忌到两人这么年的情谊。

或许正是因为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才敢这样直率，敢这样去伤一个女孩子的心。

38

李沛招招手，安珞明走过去。看了看在座的几位，他眉毛跳了跳，除了司徒辰，其余人他都不认识。

在座的长相都还不错，就算相貌差点了，气质也属于出类拔萃型的。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来他们的身材不错，也不知道李沛明都哪里找来这些人来。

果然，他一来，众人纷纷起身，个个都是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穿着得体，都跟相亲似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又服帖。

听着李沛明介绍，跟他们一一握手。完了，丢给李沛明一个疑惑的眼神，李沛明当即拉过他，笑着耳语，“你得感谢我，我可是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么几个，觉得应该适合你，而且他们都是可以结婚的，绝对不是玩玩而已。”

安珞明一惊，望了眼身后那群聊得融洽的男人们，“你这是安排相亲会？而且还一对三？”

“不是。”李沛明摇头。

安珞明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一对四。”

……

无语了好一阵，李沛明就这么看着他，等他开口。安珞明叹了口气，，“Cedric也来凑热闹？”

“他符合条件，干嘛不让他来？”李沛明说得理所当然。

“符合什么条件了？”

“对你有意思，能结婚。”李沛明说。

安珞明好笑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我找人都要这条件了？而且你既然觉得他合适，还找其他人来干什么？再说他们也愿意被你这么糊弄，一群人坐在这里，搞得我跟嫖客招妓似的，挑今晚谁作陪。不是，挑以后谁跟我过下辈子？”

“是你对Cedric没意思，所以我给你多点选择嘛，我怎么糊弄他们了？”李沛明反驳道。

“就算相亲，你也好歹一对一吧，这么一群人，真当我招妓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沛明愣了一下，“没想到分别安排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想效率一点嘛，本来就能一次性看完，觉得哪个不错就相处试试，干嘛还要分几次，再说我事先说过了，他们也都同意了。”

“……”

“算了吧，我们在这里嘀嘀咕咕多不好，你跟他们聊聊天，看看哪个合适。”

安珞明又看了他们一眼，这时两个男人也看了过来，司徒辰是其中一个。另个男人长相还不错，五官端正，眉目明朗，打扮颇跟得上潮流，三十上下，成熟型男的模样。他朝安珞明笑了笑，笑容却是清新的。

安珞明也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又用余光扫了另外两个在聊天的男人，对李沛明说，“你都从哪里挖出来的这些男人，你眼光真毒。”

李沛明和他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当然听出是夸奖，“我就知道你喜欢，朝你笑的那个叫舒皙，家里是做建筑的，建筑世家，别看他这样，在意大利的建筑业界也是小有名气。”

安珞明抽抽了嘴角，“我没问这些，其他两人也小有来头吧，我就好奇了，你都从哪里找来这群精英的？”

“托我爸的福，认识的人多了去。”

安珞明眉毛都跟着抽了，“你认识的人全跟咱们俩一样？”

“那倒不至于，你以为我找他们几个容易呀，还是他们主动找我，问我能不能给他们介绍个结婚对象嘛！我本来打算替你排忧解难，把司徒辰介绍给他们算了，不过想来想去，也捎带着帮你解决问题。”

“敢情你是在这里举行联谊？”

“算是吧。看得中就赶紧挑吧，咱们不废话了。”李沛明拍拍他的背，这时刚才聊得兴高采烈的一个男人玩笑道，“LEE，你这算是动手动脚了吧？”

“去，我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里玩滑梯呢！”

也难怪李沛明这么说，对方的年龄确实不大，也就二十五的样子。穿着一套休闲衬衫，外面套着修身马甲，头发染成栗子色，右耳上还有两个耳环，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