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显然,叶零的反应充分表现了他对这句“对不起”的不满,冷笑了一声,他旋即对着洛轩怒吼道:“我要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他显得很暴躁,过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情绪,而后放柔了语调轻声说:“小洛,我的心意你到底懂不懂?”
其实这话不该摆在这时候说,叶零心里也是明白的,就在今天他坐在来米兰的飞机上时,他还认真地想过这问题。如今他可以肯定麦洛轩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就算这种特别的情愫不是爱,那也绝非一般的感情。
叶零是想,难得遇上一个能让他心动的男子,或许,他应该去争取一下,可是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就算要表白,也不该在这三个月里说,所以他是打算等三个月过后,他完成任务,再向洛轩表明心意。
然而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当他听着洛轩的这番话,心里顿时就有了冲动,他想不计后果地去任性一回,把自己的真心实意全都告诉给洛知道。让洛清楚,他没有在开玩笑,并非像以前那样随口说说的,而是,认真的。
而洛轩并不傻,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叶零眸中闪烁着的坚定呢,然而很多时候,做人不该太直白,该装傻的时候,还是需要伪装一下的,所以,洛轩明明知道叶零的心意,也明明了解到自己的心意,但他仍是摇头,看似无情地说,“我不懂,也不想懂。”
叶零顿时愣住了,他想过许多种洛轩可能给出的回答,却唯独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种让人心碎的答案,太残忍,太可悲,看来洛轩是被逼急了,所以很少说重话的他这一次也给出了一个决绝的回复,意为断了他的念想,从此别再幻想希望。
深深地呵出一口气,叶零却笑起来,虽然那笑容很悲伤,但他确确实实是在笑。
洛轩专注地凝望着叶零当时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此刻叶零上扬的嘴角撑起的究竟是什么?骄傲?或者是洒脱?
人的潜意识总会为自己做错的事找诸多借口,洛轩也不例外,所以当他看到叶零的笑容时,他暗自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叶零并不在乎表白成功与否,自己不会是叶零第一个表白的对象,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叶零没必要为了他的拒绝而难过。
可是洛轩忽略了太多东西,他忽略了之前叶零表白时那份认真,忽略了其笑容间的自嘲,也忽略了这小子从刚才起不寻常的沉默。
或者该说不是洛轩忽略了这些小细节,而是他不愿去面对罢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洛轩才又开口,“叶零,你今天又是坐飞机又是接受采访,时差也还没倒回来,应该很累了,去休息会儿吧?”
叶零依然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转身往浴室走去。这是叶零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过的无措,并非他不想说话,而是一时间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回应,总觉得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完美地呈现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他只能沉默。
在浴缸里放了满满一池的热水,叶零将自己泡在里面,思绪却显得很混乱。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状况?他是……被拒绝了吗?
叶零不禁要嘲笑自己,真是难得,从来不把感情当真的人总算打算认真一回了,可下定决心给出的表白,到头却只换来一句“我不懂,也不想懂”。
呵……洛轩又岂会那么傻,他到底懂是不懂,其实叶零在一旁看得明白,而如今既然对方说出“不想懂”这样的言论,那么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他完全没必要再去深入研究些什么,或者,当自己从没问过那句“我的心意你到底懂不懂?”这样,会更好一些,即便骗不过别人,也能骗骗自己。
据说洗泡泡浴能够舒缓一下疲劳,而这天叶零正巧发现这家酒店的浴室里有专用于洗泡泡浴的浴盐,于是便在浴室里头待得久了些。其实真论起来,他也没泡多久,当时他是想泡完就去睡了,坦白说,他确实很累了,算上时差,他能撑到这时候已是不容易,主要是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全国各地跑,也常常熬夜,所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点疲累他尚能支撑得住。
大约在浴缸里呆了半小时,他就把水放掉了,然后开花洒冲去身上的泡沫,再又堵住下水口,放了一浴缸的清水,打算再在里面泡个十分钟左右。
这不过是他向来的习惯而已,本也没什么,可是洛轩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见叶零出来,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之前叶零的表情洛轩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小子心里不怎么痛快,于是便暗自琢磨着叶零别是在浴室里干什么傻事,可想想叶零的性格又不像是会自寻短见的,所以他又等了会儿,却依然不见叶零,这一来,他却是真急了,立刻跑去敲浴室的门。
而那个时候,叶零正觉得心烦,于是将整个人埋入水中练习屏息,他承认自己真的很无聊,但这样似乎能让心情平静一些。
后来他在水里隐约听见敲门声,但出于小孩子的报复心理,当时他就是不想理会洛。
叶零哪里知道洛轩心里在想那些荒唐的事,于是就上来喘了口气又下水了。
而洛轩在门外叫了好一阵都没得到叶零的回应,吓得真以为他出了事,想着救人要紧,他也不再顾忌许多,直接撞开门闯了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把他惊得脸色唰的一下就全白了。飞快地冲到浴缸边,他强行将叶零从水里捞起来,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已张口骂道:“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至于这样吗?”
叶零抹了一把脸,将湿透了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随后淡淡地对上洛轩的双眼,“你在说什么啊?”他见洛轩一脸的紧张,顿觉有趣儿,倒也不似之前那样烦闷了。
唇角略微往上翘了翘,叶零再度启口,“我说小洛,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自己一个人躲在浴室里玩自杀吧?”
闻言,洛轩先是一怔,过了会儿才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叶零莞尔,“你觉得我的样子就长得那么像会轻生的人?”
洛轩连忙摇摇头,“不像。”可回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则赶紧跟上一句,“可我刚才在外面叫你的名字你都不理我,还有我进来时明明瞧见你把头蒙在水里。”
“没错。”叶零依然坐在水里,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没有理你,可是为什么你叫了我就一定要回应?我很累,不想回行不行?”这话说得是有些孩子气了,叶零自己也清楚,就像为了弥补之前那句话里不太客气的攻击,他又刻意放软了语调平和地开口,“放心,我没事,把头蒙水里并不是我想自杀,而是只想清醒一下罢了,搞出这么个乌龙,是我不好。”
洛轩得了他这话,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如果叶零真有寻死的念头,那么无疑他便是致使其产生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这会让他良心上有所不安,纵然他根本没做错任何事,不过好在,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叶零不顾洛轩仍在一边,自顾自地从浴缸里站起身。洛轩愣愣地瞧着叶零全身赤裸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就傻眼了,他只是杵在原处不知所措,眼看着叶零取过架子上叠得很整齐的毛巾吸了吸头发上不断往下滴落的水,接着又另取了一条浴巾擦拭身体,最后才套上浴袍。
这时候洛轩也已回过身,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表情,有时候叶零真的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麦洛轩这种冷清的家伙,可每次他这么问自己的时候,似乎总能找到答案——其实,他喜欢的正是洛的这份外冷内热吧?喜欢小洛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那颗温柔的心。
而那天,叶零最终还是没和洛轩多说什么,他只留下一句,“我去睡会儿。”然后就往客厅里那张还算大的沙发上躺去。
洛轩跟出来,让他去卧室睡,他却翻了个身面朝里侧说:“不了,我睡沙发,卧室留给你。”言下,便睡了过去。
Chapter 20
这天早晨洛轩接到了一通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带着困惑接起来,却不料听到的竟然会是个熟人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洛轩客气地问道,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启口,“我是韩睿辰。”
洛轩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与韩睿辰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可就在两年前,当他做出决定要成全黎夜和睿辰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再与睿辰有什么联系。
事实上,自他在巴黎从医院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至今他就没再和睿辰有过一次联系,倒是和黎夜有过邮件来往,不过那也是因为黎夜先给他发Email的原因,洛轩这人其实被动得很,偏偏对于黎夜,他又总学不会去拒绝。
所以黎夜的来信他每逢必回,但回头想想,如果当初黎夜没有给他发Email,可能他们之间也该像他与睿辰一样断绝了联系。
可既然两年了都没有联系,怎么今天就突然打电话来了?这让洛轩觉得有些奇怪,再来他的手机号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个,刃解散后他安排完一切便离开了香港,当时也并没有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只说有事可以给他发邮件。可睿辰没有采用邮件的方式与他取得联系,而是直接打听到他的手机号码,如此看来,洛轩难免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事情严重到在邮件里已无法说清楚。
思及此,洛轩终于开口,“睿辰,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睿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嗯,的确太久没见了,洛,你最近还好吗?”
“嗯,还行。”洛轩只是随意地回了一句,而后便又沉默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联络的关系,这会儿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生疏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许久,洛轩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睿辰,找我有事吗?”
“很重要的事,洛,我们能不能见个面?”睿辰这人说话向来实在,他既然说了事情严重,那就绝对是出了大事。
可问题在于洛轩现在身在米兰,又怎么可能说见面就立刻见面的?于是他只能婉言拒绝,“抱歉,恐怕见面有些困难,我现在在米兰,如果要见面的话,最快也得等米兰时装周之后,我顺便去一趟香港。”
洛轩本以为睿辰会因此觉得困扰,却没想对方竟是爽快地甩给他一个字,“行。”言下他顿了几秒,又接着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这次能在国内多留一阵子,最好住上几个月,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回去。”
洛轩握着手机靠在窗边,早晨的阳光还算温和,洒在脸上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刺眼,“先说说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睿辰倒也洒脱,丝毫不含糊,只四个字,便把事情的严重性叙述清楚了,“乐爷死了。”
那一刻,洛轩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这位乐爷是刃的元老,从上任老大在位的时候,他就已是组织里说话很有分量的前辈了,而洛接手刃以后,这位老先生也曾给过他很多帮助,对洛来说,乐爷就像是他的亲人一般。
这两年来,虽然他没有再和以前刃的任何成员有过联系,但他也不曾想过,再取得联系时,竟会首先得到这样的消息。
“乐爷怎么死的?”沉默了很久,洛轩才如是问道。
睿辰也并不隐瞒,直截了当地回道:“被暗杀,我派了人出去调查,但至今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看来这个凶手很不简单。”
洛轩将目光投向窗外,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很平淡,就仿佛睿辰口中的消息并不能引起他情绪上的丝毫波动一般,也只有真正了解洛轩的人知道,其实洛轩越是表现的平静,便说明他心里越是复杂。
不过好在,他的条理还算清晰,如果今天刃还存在,乐爷的死对组织而言固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事实上刃早在两年前就解散了,那么这个杀乐爷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杀人的?不是为了打垮刃,那便是报仇。
其实混他们边缘职业的人哪个在外面没有些仇家?但杀手却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业,因为他们本身的身份很隐秘,所以虽然杀的人多,但是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仇家却很少。
洛轩就是觉得奇怪,照理说,乐爷被仇杀的几率很小,何况乐爷出入可都是一直贴身带着保镖的,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的人,显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很显然,对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财力请人来办事的,可是花钱雇人杀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值呢?
洛轩总觉得他好像遗漏了些什么关键的地方,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只在乐爷是不是被仇杀的问题上琢磨来琢磨去,可都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睿辰的声音又从电话那边响起,“乐爷死后没多久,何琪也遭到了攻击,对方是一名狙击手,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没看清他的相貌。”
“何琪也遭攻击?”洛轩又是一惊,这个叫何琪的人同样是当年刃里头的重要成员,是一名挺优秀的杀手,可怎么会短时间内两人相继出事呢?这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而就在那一刻,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洛轩猛然抓住了他刚才未能捕捉住的一丝内容,紧接着立即扬声,“难道……”他只是吐出两个字,之后却又止住了话音。
睿辰在电话里将洛轩的反应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对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于是轻笑着启口,“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和那份内部资料有关是吗?”洛轩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当年他将刃的内部资料分作五部分交给五个人,本是出于让他们相互牵制,他以为只要这么做,就能保留下刃存在过的痕迹。
说起来也是他太过固执,想着胡老大将刃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是希望他能将之延续下去,而他最终却擅自解散了组织,若是胡老大在天有灵看到了这一幕怕是又要生气,于是他就自以为是地想出了这么个亡羊补牢的法子,一心希望在不毁灭内部资料的情况下让刃淡出这个圈子。
现在看来,确实是他当初太天真,有些痴心妄想了。那些人,个个都是为刃打拼数十年甚至半生的人,他当年就那么匆匆将之解散,就算成员们没有明着抱怨,他也能猜到,他们心里必有想法。
果然,时隔两年,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有所行动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那家伙此次是势在必得,其目的已然明晰,便是要重组刃。可乐爷是组织里的元老,一般人不敢碰他,而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居然连乐爷都敢杀,可见他是豁出去了。
不妨想得更长远一些,他的这个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那么接下去除乐爷和他自己外,剩余的三人也将被逐一解决,到那时候,这个家伙也必定会从暗处被推到明处,洛轩甚至可以肯定,那人铁定还为自己的以后想了后路,他既然敢这么干,就一定是想好了要如何重组刃。
这边洛轩正暗忖得出神,电话那头的睿辰也同样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俩就那样保持着通话状态却谁都不出声,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睿辰才先行启口,“嗯,如今五个人中乐爷已经死了,剩下的四个中,何琪也不能说毫无嫌疑,难说他是不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给咱们看,另外,不管这个人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既然已经将目标放在了那份资料上,那么接下去,我们手里的信物他也定然不会放过,洛,你最近要小心为妙。”
“嗯,我明白,你也一样。”洛轩在考虑着是否应该放下米兰时装周直接回国去和睿辰碰面,此时睿辰又问道:“对了,最近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如果有的话你要防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