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手臂,理了理身后的书包,肖齐礼貌的又说了一遍,
“谢谢你。”
“不用谢。”跟他一起向前走,赵钰问,“你下面没课了吧?”
肖齐点头,“没有了。”
赵钰想,是实话,没有骗他,跟他搞到的课表口径一致。
“那什么,我请你吃饭吧。”
肖齐偏头看他,这赵钰一直跟着他走,他就很奇怪了,还要请他吃饭?
“就是,当年我后来也知道了,确实冤枉你了,是我……不对,”赵钰话说的有些坎坷,一看平时就不说这种话的,“那什么,那时候也没机会,嗯,现在,就……就请你吃顿饭吧。啊,你胳膊还疼不疼啊?”
肖齐还是看着他,不知他怎么问起他胳膊了,想了一下才想到他应该是问当年胳膊骨折的事情,于是,浅浅笑了笑,“早不疼了。你不用请我吃饭再道歉,没关系的。”依然很有礼貌。
赵钰也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想到提胳膊那回事儿,就跟脑子抽了一下似的,脸上给肖齐笑那一下又有些红。
他来请肖齐吃饭是铁了心的,不然不会连课表都搞到手,以备万无一失嘛。
“不不不,当年那事儿,我挺内疚的。请你吃顿饭也……”想说没什么大不了,可话到嘴边换了个委婉点的,“应该的,呃……应该的……”
他还没做过什么应该的事呢,这话说得磕绊。
肖齐看他一副非请吃饭的摸样,想了下,“那我们就去食堂吃吧。要考试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赵钰听到食堂时,是皱了皱眉的,可也不好驳他话,毕竟人家也不是痛快快答应被他请的,还是听人家的好。
赵钰除了刚进大学图新鲜来食堂吃过一次饭外,自那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看着对面以很优雅、很有教养的姿势和速度进餐的人,他不明白,以这人的家世,怎么能愿意吃下学校食堂的东西。
当年父亲让他道歉有跟他讲过肖家的一些事情。年龄再长大些,厉害关系,他自己都能分析出来了。肖家究竟如何,他也不好妄自揣测。
但肯定不是这样安之若素、食之坦然的吃着大锅饭吧?
吃完饭,赵钰第一次端着饭盘送到回收处,肖齐看他几近未动的盘里,笑着跟他说了句,“学校食堂的饭菜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吃的。”
赵钰一下子竟觉得窘然。
等回过神,肖齐已经跟他说过再见,先走了。
之后,他陆续还找过肖齐几次,肖齐对他倒未见什么厌恶。也不像他当初想的,以为这人会因为两人之间当年的那点罅隙对他要么敷衍,要么回避。
每次倒也挺坦然,有空就跟他聊几句,没空人家就说没空。
临放暑假,寝室同学都陆续收拾东西回
家了。肖齐一个人坐在寝室里,看着对面略显空荡的几个床位,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以前,早几天他就会兴扑扑的收拾东西,打电话告诉福伯来接他回家了。
可如今,他还能回去吗?
再回去,那人还愿意见他吗?
心里惶惶然、空荡荡的,傻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暗淡无光,整个人像是进入某种虚无世界了。
突然,电话铃响。
福伯打电话来问,学校是不是已经放假,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帮他载东西回家。
仅是简单的一句问话,手机贴着耳朵,手捂上嘴巴,眼泪不自禁的往下流。
他一整个学期都没回来过,这刚回来,确实是把张妈心疼坏了。
之前,她也有去学校看过他几次,可都是送些吃的穿的。肖齐现在话并不多,张妈也跟他讲不了几句。
脚步踌躇的上楼,站在熟悉的房门前,一时,竟有些不敢伸手打开了。
那晚的事情,他虽不愿再想起,却从没忘记过。
深呼吸一口,打开门,房间内依旧维持的跟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男人的床上还是那浓稠墨兰的床单床被,气息味道还是男人独有的。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步跑到更里面,推开自己房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最起码,此刻,他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甚至突然害怕起来自己的东西都被男人清理出去了,幸好,还没有。
在楼上怀着一种久违的心情收拾了下东西,画室待了会儿,张妈就喊他下来吃饭了。
回家的时间越久,内心里那潜在的担心就越发明显。
坐在餐桌旁,搅动着眼前的海鲜粥,这也是他以前爱吃的,里面放些干贝、基围虾、干香菇,鲜味自然就出来了。
“张妈,我哥……知道我回来吗?”
“知道的,早上你福伯说是要接你回来,有跟他报备。”张妈边给他配小菜,边回道。
她明显觉得肖齐是瘦了,比年初离家那会儿瘦了有一大圈。那小手腕都能看到青筋血丝了。这次回来,她有心要给他好好补补的。
那人看似也没有不要再见他的样子,毕竟还愿意让他回来。心里好像感受到那么久以来都未有过的一丝暖意
第36章
晚上待在房间里,迟迟没有听见男人回来的声响。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其实他根本还是不愿意再见到他吧。他始终没忘记男人那晚离开时看他的眼神有多冷;而今想起来,那其中或许还有轻视、厌恶。
不愿见到他,也不回来,那又能去哪里。跟小萧待在一起吗?还是三哥?谨言哥?
抱着睡衣在床边傻坐着,也不知是要去洗澡还是继续这样胡乱猜着。
门外传来的声响惊动了他,像是想要在第一时间确认是不是那人回来了,抱着睡衣他就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
太久没有看到这人了。他的存在感还是那么明显地不容忽视。一身简单休闲的装扮,衬衫袖口略略向上卷起,露出半截蜜色的手臂;包裹在长裤里的双腿依然修长笔直,连单单站着就觉得很有力量了。面容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英俊好看。
男人的一切还是优雅闲适的,总是那么不可冒犯、高高在上。
眼睛一下就酸涩了,他急忙抬手去揉。
“是要洗澡吗?”男人声音还是温和平静,看了眼他抱着的睡衣,“先去洗澡吧。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男人眼里的情绪他根本读不懂。
待在这熟悉的浴室里洗澡只让他想起那晚上他如何荒唐着被冷水冲洗自我亵渎的。匆匆冲洗了下,在里面穿戴好睡衣就出来了。
男人像是在等他洗好再去洗,正坐在床边侧身随手翻看杂志。对于他的出来像是没有察觉,任何反应都没有。
看着男人只留给他的背影,他一步一挪的往房间走,走到房间门口暗中掐了下大腿,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开口跟男人讲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那……我睡觉了。”
男人翻看杂志的动作根本没停,只简单“嗯”了一声。
得到反应后,勇气像是彻底消失了,快速闪身进房,一个用力竟然后背抵上门,关死了。
之后无力地爬上床,也没再向以往那样,把门开开,露出些许缝隙。
第二天,两人在早餐桌上相遇。男人简单跟他说了声早,就自行进餐,偶尔翻下手边的报纸。
眼睛的视线虽没有回避他,却从不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那种视而不见跟昨晚几乎如出一辙。
心里疼的发闷,脑海里乱糟糟、一片嗡嗡声,面前的早餐搅来搅去,竟一口没动。
眼见男人吃完快要离开了,他急忙开口。
“……我暑假要去打工。”
男人手里还端着所剩不多的咖啡,总算抬头看他一眼,“嗯,暑假你也成年了,这事可以做做。”
肖齐咬着嘴唇,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知何时又变回来了。哪里还记得男人说过男孩子遇事不要咬
嘴唇的话。
见他没有反应,男人又问一句,“选好要打工的地方了吗?”
“选……选好了。”戚戚然地答道。
宋逸前几天才跟他讲说有一家咖啡厅招人,这两天问过有消息了,再告诉他。其实,尚未肯定。但此时,他不愿说实话。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地同意他打工这件事情是让他无措了,没来由地一种无措。
男人放下咖啡杯要走,他坐在餐桌旁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咬着嘴唇,声量略高地突然讲,“……我想搬出去住。”
说出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搬出去?他能搬到哪儿?
只是,他真的再也受不了男人这样状似一切从没发生,却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了。仅仅一个晚上、一个早上,他就每每紧张的一身汗,心疼的发闷,嗓子发紧,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哪个时候能说出话,或者又说不出话来。
心里总是担惊受怕男人偶然一个视线过来,里面到底有无轻视、厌恶。
这让他由衷地感到难堪,甚至是卑微。
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肖礼回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而后笑了下,“是今天搬出去吗?那一会儿让福伯张妈帮你收拾东西。”
手里的餐具无意识地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像是被人用力划拉一下。
这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同意他搬出去了。比刚才同意他出去打工还要干脆。甚至连多问一句他搬去哪儿都没有。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还像是希望他今天就搬走了。
男人走后,不想哭的,可眼泪还是掉下来。抬手,擦都擦不干净。
“小少爷,你……”张妈刚一直在厨房,能听到餐厅这面的动静。
这段时间,她看的出来大小少爷之间或许有些矛盾。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几年大少爷教养小少爷,虽没有夫人那么溺惯疼宠,可待人也是极好的。不能说不疼肖齐。可现如今,这是为什么呢?
大少爷那人肯定不是个会退让的人,多半需要小少爷听话懂事些。本以为这放假回家,两兄弟过几天就能好,哪想小少爷竟还倔上了。
“张妈,我回房收拾东西……”不给张妈开口的机会,肖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楼上跑,进了房间,就把门关死了。
默默地、无声无息的哭了那么一会儿,鼻子都塞了,才像是意识到他这马上要搬出去的人得立马找地方住啊。
那人既然希望他今天搬走,他也一刻都不想待了。
可愣愣然地坐在床上,头脑都木了,一时还是未想好怎么办。
有些事情,不是光凭冲动就能解决的
。事到眼前,那会有多困难,就能让冲动的人后悔当时是多么冲动。
说肖齐没有一丝后悔的心理是骗人的,可话都说了,人家也话里话外的撵了,他得搬走啊。
宋逸接到他电话,听他带着哭腔的说,能不能暂时到他家去住几天,他要从家里搬出去了。
认识他这么久,当年被赵钰那么欺负,肖齐最多眼泪噙在眼里,却从没真哭过。他这第一回听见,也是慌张无措了下,不管肖齐电话里说了什么,他都点头答应。
而在他看来,肖齐那意思又是跟家里闹别扭了,这次还要来个离家出走。
每个叛逆期小孩都想要做的事情,只是有的人实践过,有的人仅限于说一说、想一想。
显然,肖齐这平时和善听话的关键时刻是前者行列。
宋逸急忙赶到肖家的时候,以为肖齐能有多少行李呢。一看,就一简单的大书包,那样子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必备形式。
他心里好笑,可看人家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就没笑出来。
还主动的要帮人拿那个大书包。肖齐见有人要帮忙了,就又收拾了一个小袋子,把刚刚实在很犹豫带不带走的几个用惯了的小玩意塞进去了。
两人从楼上下来,拐个弯,就看见偌大客厅里坐了三个人,张妈正在给他们准备茶水。
肖齐根本没想过临走之前还能再见男人一面,顺便还能见到他那两个关系甚好的朋友,万三和贺谨言。
自那件事情以后,这两人他也是从未见过的,连联系都没有过。
早上男人明明出门了,这去而又返是为什么?
还带人回来?
是为了确定自己到底搬不搬的吗?
心里很是难过,同时也揣测不准那两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和男人的事情,脸上又一阵青、一阵白,不甚好看。嘴上开合半天,也没先叫出一个人。
还是万三先开的口。
“肖齐,这么久没见着三哥了,不想我的啊?连个招呼都没有。”语调还是一贯的戏笑,肖齐心里有松一口气。
嘴角勉强的扯开一点笑意,看着闲闲坐在一旁的男人,不知是不想吱声还是没敢做声。
“要跟同学出去玩吗?带这么多东西?”贺谨言走近他,笑的眉眼柔和的问。
头低了低,肖齐一语不发。
好一会儿,才对着贺谨言抬头,也勉强笑笑。
之后,拉拉宋逸手臂,向大门口走去。走到客厅正中间时,面对着一直低头喝茶,态度没有任何变化,风轻云淡的男人,他低低地说,“我走了……”
宋逸搞不清楚状况,这氛围看着一团和气的,可他也不敢多一句嘴,只跟在肖齐身后对三人点点头,也一起走了
。
贺谨言坐回沙发上,“你这是干嘛,他说搬出去住你就给搬出去住?”
早上两人碰见肖礼,就听他讲肖齐今天要搬出去。他们两又是心急又是好奇肖齐闹哪出,万三死活要过来看看,没办法,三人就一起出现在这里了。
这小半年时间,肖礼每天状态都一如既往的,对肖齐不回家这事儿也不像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觉得这事也只能靠时间来让肖齐释怀消化了,就谁也没掺乎过。连联系肖齐都不曾,还真有些怕他见到他们两人会有触“人”伤情的事发生。
“你都看见了,他应该只是到宋逸家住一段时间,出不了什么事情。”肖礼喝了口茶,语气还是沉稳淡定。
“可他哪有过借宿别人家的经历,还说什么要打工的……”贺谨言无奈,“我说,你对肖齐别这样冷着脸,他心里估计也不好受的。”
肖礼“唔”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也不知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没有。
半天没听万三讲句话,贺谨言奇怪,“老三,干嘛呢你。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的。”
万三一直站在肖家偌大客厅的落地窗前,从那可以清楚看到外面,肖齐跟宋逸两人慢慢往外走的身影。
“肖齐这哪是要搬出去住啊,你们看他才带多少东西。就一个小书包,这不明摆着闹脾气离家出走嘛。”万三笑着啧啧,“倒别说,这乖宝宝一旦开始做坏事,真是接二连三的,还一件比一件闹的大,做的很顺手啊。”
他那“做坏事”三个字强调的很是别有意味,另两人显然都知道他指的是肖齐做的哪件。对他的一向口无遮拦,贺谨言一笑了之,肖礼还是表情淡淡地。
“嗯,是没带多少东西。那包里可能也就塞了几件换洗衣物,这还不算傻,没空手走呢。”贺谨言笑。
万三走过来, “不傻倒是真的,没空手。”隔着沙发背,弯身把自己那杯茶拿过来灌了一口,“可……就怕这简单离家出走,其实是变相跟肖家脱离关系哦。”
“你就整天胡说八道,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我这可不是胡说啊,刚不是说肖齐还要打工嘛,这正好对得上啊。”语气有些悲悯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几乎什么都没带的净身出户。这不是摆明划清界限、脱离关系,还能是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