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拍在前座李严法的脑袋上,李严法闭嘴,许榛咳嗽了两声,但突然也想到了什么,那嬉皮笑脸的表情立刻就稳下来了,“你真要决定保沈青白?这可不符合我们的程序,那得是你本人和家属。”
“没有破例?”叶东旭不怎么想说话,尤其是对着国安。
“那倒是有,以你的身份也是足够,只是……你真的决定保他不反悔?只要我们放了沈青白你就进国安?”
“……”虽然直觉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叶东旭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他知道国安在这方面还是很讲信用的。
“咳,那我们先去局里签个协议,顺便把证件那些都给你办齐了,就带你去沈青白那儿?”许榛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捡了块儿金子,差点忍不住要兴奋得跳起来,尼玛啊!这叶东旭得多爱沈青白啊!竟然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哈哈……额,不对啊,怎么叶东旭像是半点也不知情的样子?!
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叶大神,我们国安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你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想抽身就不可能了。现在为了我们日后的合作愉快,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沈青白是谁不?”
叶东旭觉得心颤了一下,很明显,许榛问的是沈青白的家庭背景,只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谁?”
……
许榛和李严法有种仰天长叹的冲动,“尼玛的要不要这样坑爹啊!你不知道还敢这样豁出去!你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叶东旭苦笑一声。
“难道你从来没用你那技术去查他的家庭?在档案局就有的啊!”李严法也忍不住吐槽了,“娘的难道这超级黑客都是缺心眼吗?!天啊,多来几个缺心眼儿的黑客吧!老子一定好好疼爱他们!”
叶东旭只看到许榛跟李严法在那儿脱线地抱头痛哭,这回轮到他抽搐了。
许榛假模假样哭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李严法,“娘的,你怎么抱着老子哭?”
“这话应该是老子问你吧?上司了不起啊?!”李严法也恶心了一下。
许榛重新转过头来,咳嗽了几声,说道:“沈青白是常委的儿子,他爸是常委,他爷爷也是常委,只有他不伦不类的……这个你也不知道?”
突然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了,原来他有这样的背景。可是他自己呢?
孤身一人而已吧。
仿佛不忍心看叶东旭那压抑得令人害怕的沉静,李严法突然接着许榛的话说道:“沈青白挺喜欢你的吧?之前不让我说,还怕把你牵连进来。”
叶东旭无话。
“沈青白的事儿网上也传了一些,只是现在已经开始被控制,这里面牵涉到的事情很复杂,没法儿跟你细说,不过以后你要是成了我们的头儿,那就自然知道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顾沉会]的事情现在捅出来是触犯机密的,那几个散布消息的已经被抓起来了,几个非法网站请的黑客而已。估计他们也没料到会这么严重。”许榛说得轻描淡写,李严法在一边却听得心惊肉跳,这位以后会成为他们的头儿?!
以叶东旭现在这隐藏着的身份来看,还真是有可能!娘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于是终于到了局里,办好了各种手续,叶东旭的手里竟然立刻就多了一个电子徽章,国安网络部的。
“去看沈青白吧。”许榛他们又坐上了车,“其实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王八蛋在监狱里好吃好喝地供着,领着人去了解[顾沉会]的旧仇,要不是老子知道他已经洗白了,估计我以为他得重操旧业呢!一会儿进去得让你看看,沈太子爷那生活滋润着呢!估计几个牢头儿现在还在头疼呢!他顶会惹是生非的。”
已经是下午,天空上难得地很少见阴云,从早上开始,那就是一个好天气。
叶东旭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踏进了监狱的大门。
“我们还是进去拜见吧,估计要我们召见那王八蛋,他出来非撺掇着他老子给我小鞋穿,得防!”许榛笑得一脸狗腿。
而这时,沈青白坐在那大操场改成的劳动场上,背后站着一群已经收服了的[顾沉会]旧属,前面的则是另外一帮人。
沈青白嘴里叼着根灯芯草,一副流氓模样,“喂,我说你累不累啊,娘的你都输了多少局了,还来?”
对面是个比沈青白还小的青年,大概是刚刚从校门里走出来的那种,还戴着黑框眼镜,完全学究气。
“老子不服,再来杀一盘!”
……
叶东旭他们来到场边上,看到的就是这让人抽搐的一幕——像极了黑道火拼的场面上,两个头头面对面坐着,战意浓浓。
然而你仔细看——
他们坐在地上,中间摆着象棋盘!!!
“我擦他妹的!这就是杀一盘!!!这么个杀法!!!”许榛活生生想以头抢地!回头抓住那监狱长的衣领就开始摇,“尼玛的不是报告说他们杀得很惨烈吗?!就是这样杀的?!!”
那监狱长也是个极品,不慌不忙笑眯眯地说:“上午那是杀得很惨烈的,几个断了肋骨呢!这下午杀得也惨烈,那两位都杀了十好几盘了。”
……这个无耻的世界!!!
沈青白笑得各种无辜纯良,正准备跳马杀,却突然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他一抬眼就望见远处场边上的身影,手上的木制圆盘棋子就落不下去了,嘴角叼着的草芯子也滑落了下来。
叶东旭……
73、牢狱之喜(四)一起看顾沉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完全安静下来的,只是沈青白站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没一个人说话。
那高凡头上包着浸血的纱布,看着沈青白那突然之间就文艺青年了的脸色,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沈青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不是会长……”钟易低低地说了一声,唤回了大半部分人的理智。
他们都看着沈青白。
沈青白还穿着条纹杠的囚衣,莫名地清瘦落魄,只是脸很干净,眼也很干净。
叶东旭远远跟他对望着,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了。
场上的人开始被疏散,有人不肯走。
“都散了吧,我有熟人来看我。”沈青白回头说了一声,于是原本跟着他的那群人散了。
而高凡那边也朝他挥了挥手,“沈太子,下次再来杀一盘吧。”
“是沈青白。”沈青白纠正他。
高凡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被沈青白砸出来的伤,“我觉得叫沈恶霸更好,都是读书人,何必大动干戈呢?”
“那是因为你犯、贱。”沈青白笑了笑。
高凡耸肩,领着随后的一批人也去了。
许榛他们正好走过来,“哟,老陈,你这监狱里拉帮结派的可不好!”
“哪儿能呢,他们这是团结互助,有集体荣誉感,这证明我们监狱的教育很成功嘛!”监狱长面不改色打哈哈,这些人要是能学好了,那早就放出去了,还用的着在这儿改造?开玩笑吧你!
沈青白看着他们,首先是李严法,然后是许榛,最后是叶东旭。
“你怎么来了?”沈青白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是一个姜河星已经够了,竟然还要加一个,他这人生,还真不是一般地失败啊!
许榛一副老熟人的姿态过来把住沈青白的肩膀,却突然被沈青白扭住了手,“呀呀呀,你丫的抽什么疯?”
“别动手动脚,咱俩不熟。”沈青白睨着他。
许榛无语,被他放开了,看着沈青白肩膀的眼神却又显得有几分戏谑,“叫你丫的逞强!”
上午的报告是打过来了的,沈青白带着人跟高凡在监狱里头拼了起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高凡脑门儿上被砸了个血窟窿,他沈青白多半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看样子应该是受伤了,只是他不说,还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沈青白这人还真是难懂。
“你怎么来了?”沈青白直接无视了许榛,他又不是不知道国安这帮人的真面目,变脸比翻书还快,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一个个都是精英,尤其是他们还是国家总部的国安部门,跟一个巨人的大脑一样。
叶东旭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扯出一丝笑来,“我们出去说吧。”
“出去?”沈青白愣了一下,这时候想起许榛来了,于是问他,“怎么了?”
“咳……这个嘛……”许榛又准备卖关子,谁知道叶东旭却一下就打断了他。
“走吧。”
他过去拉着沈青白的手,沈青白跟着他走,“叶东旭!尼玛的你说清楚!”
叶东旭一下就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他,“你跟不跟我走?”
“,……先告诉老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想把老子蒙在鼓里!”沈青白实在有些恼,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他又不是傻子,国安来了,带他进班房,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居住的准备,尼玛的他有带着国安的人来了,现在他又要出去,就是四九城六月的天也不能这样变啊!
“走不走?”
叶东旭紧抿着嘴唇,黑潭一样的眸子里似乎覆着一层薄冰,慢慢地就要冻结起来。
他看着沈青白,沈青白也觉得冷了,他很想说不,可是看着叶东旭的表情,他几乎要以为他只要一说出这个字,他立马就会掉头走开,他们走在一起看似简单,却始终隔着层层的不了解,他不想他离开。
看着沈青白沉默不语,叶东旭只觉得有什么逐渐从身体之中抽离,那一树繁茂的藤蔓,逐渐地枯死着。他转身就要走。
沈青白咬了咬牙,“你赢了。”
叶东旭站住,背对着他。
沈青白忽然变得很平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跟你走。”
再怎么也应该相信他的。
“你忘记了,只许你看我走开,现在你准备食言吗?”沈青白忽然又笑了。
叶东旭重新转身,却看到沈青白那一脸灿烂的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直到换好了行头,重新坐上来时的那辆车,沈青白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又要经过那座公墓,沈青白突然喊道:“停下吧。”
正在开车的李严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身份?!在这里下车到底要干什么?!”
许榛一下又一巴掌拍到李严法的头上,“闭嘴。停车。”
看样子还是有人知道的。
沈青白看着李严法意味深长地笑了,叶东旭已经开了车门,在外面等着他。他只是淡淡地道:“李严法,你忘了吧,顾沉最怨的不会是你。我骗你的。”
他最怨的该是沈家,该是他沈青白,就算顾沉化作厉鬼,来找的也应该是他。
然后沈青白看了许榛一眼,下了车。
许榛在那儿已经明白了那一眼的意思,只是……叶东旭的身份他能告诉他吗?还是再请示请示更上头的人吧!
他打了个密线电话,然后又报了地址,就让李严法开车走了。
“我带你看一个人。”沈青白记得上次自己到这里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叶东旭,那个时候下着雨,现在虽然冷得很,可是难得夕阳如血,灿烂得很。
叶东旭忽然就有些明白自己会看到谁了,“你上次来也是看他?”
“上次?”沈青白愣了一下,“你是说……原来你看到我了。”
叶东旭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看到了他的,只是别人的事终究不好过问太多,那时候天又下雨,都撑着伞,也实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你已经知道了?”沈青白转头看着叶东旭,目光平静。
“是。”简短的一个字,说来也带着镇定,原先的那种不安仿佛已经离他而去。
“你到底怎么跟许榛说的?难道是我眼拙,竟然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警察?”沈青白自己笑了笑,这种事情总不能被自己频繁地遇上吧?一个顾沉就够了,叶东旭只是长得跟顾沉像了些,内里完全不是一个人。
“不是。现在别问,我以后告诉你。”叶东旭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他总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做的都只是无用功,沈青白根本不需要他这样傻瓜般的付出,他自然会安然无恙的。
沈青白不会读心术,他只是看到叶东旭对他笑,唇角弯弯,难得温暖,明明是在漫漫冷寂的冬天,他却一点儿也不冷。
“那好。”
两个人并肩踏上台阶,一阶又一阶,石板铺的路在残阳之下显得旧了许多,明明是不久之前才来看过的。
沈青白站在墓碑前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东西旧了,而是他的心和记忆已经从过去的深渊里挣扎出来。
沈青白半跪着伸手拂去那墓碑上的灰尘,尤其是“顾沉”两个字,更是用袖子擦干净。
叶东旭只是站在背后看着,静静地不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墓碑,想到了自己看到的照片。
沈青白那种少年张扬的姿态,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那个时候的沈青白很鲜活。可是他更喜欢现在的沈青白,因为这个沈青白他认识,并且并非一无所知。
“叶东旭,他是我哥。”
沈青白轻描淡写地说着,平视着“顾沉”两个字,“我们高中的时候遇到的,他总是附四黑榜第一,我总是第二。我原以为红榜我拼不过姜河星,拼黑榜总该是最厉害的,一年不知道拿多少学校的警告,可偏偏红黑二榜我都是第二。”
“后来我就跟着他混了,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我哥,也不知道我老子还有个兄弟,更不知道我家老爷子还有一个差点儿死在那十年劫难里的儿媳……你说老天是不是很会捉弄人?”
叶东旭不答话,只是由着沈青白说。
沈青白停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只是腿压得太久,有些气血不通,踉跄了一步。
叶东旭连忙伸手扶他,只是沈青白立刻就僵了一下,脸也白了一点。
他忽然想到许榛靠近他的时候他的举动,“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会儿回去上点儿药吧。”沈青白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儿,然后向旁边走,“这是我祖父。”
这就是沈青白的祖父?叶东旭看过去,也只是很简单的墓碑。
“我祖父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儿就是在那个时候用自己的儿媳换了自己另外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父亲。只是有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沈青白这一次只是站着,并不弯腰,更不俯身,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我的名字是老爷子起的,他告诉我人做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要你觉得自己是对的。他不约束我,他告诉我要挺直自己的脊背做人,他教会我识人辨事,从不教我心计权谋。我比姜河星幸运得太多,都只是因为他。”
叶东旭忍不住上去握住了沈青白的手掌,这才发现她不如自己表现的那么平静,他的受在抖。
“叶东旭,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这样了就这样了,人一辈子总是会做错事的。李严法错过,刘鸿商错过,顾沉错过,我错过,老爷子也错过,总是有事情会错。可是我不想在你身上再错一次。”
“叶东旭,你过来也看看老爷子吧。他肯定不喜欢别人跪他的,看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