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宁朝他走过去,许炮炮回头咧嘴冲他笑笑,又转回头面向墙壁,一遍一遍的摸那片画上去的草,一边摸一边嘿嘿哼哼的,
看得郑小宁不住微笑。
许明诚乘机加柴,说道,“为了炮炮,你就每天多跑两条街好了。”
郑小宁摸摸许炮炮脑袋,有些犹豫的问,“真的可以啊?”
许明诚心中长出一口气,“有什么不可以,我是房东,我说可以就可以。今天回去你就跟你房东说说,下个月就不租了,咱们
下个月就搬进来。”
郑小宁看看许炮炮,又看看许明诚,终于笑开了,“太谢谢了。”
搬家的那个周末正是大风天,春天的草长莺飞给这大风吹得四散零落。
许明诚早早开着车到了郑小宁那片小二层附近,快到跟前才意识到车开不到楼下。他把车停了巷口,强行命令郑小宁抱着许炮
炮坐在他车里等,说免得警察来了他吃罚单,才急急忙忙的一个人往楼上去了。
郑小宁坐在车里都能听到外面风声的呼啸,心里惴惴不安的,往许明诚去的地方张望。许炮炮站在郑小宁怀里东张西望,整个
身子往前扑着,一下一下拔拉前座后面的口袋。玩儿了一会儿许炮炮注意力又转移了,看郑小宁一反常态的不搭理他,便伸出
小胖手拍郑小宁的脸颊。小家伙力气不小,还一下一下拍出响儿来。
郑小宁下意识的握住许炮炮的手,忧心忡忡的盯着窗外;许炮炮看郑小宁如此专注的往外看,也费劲的爬过郑小宁的膝盖,撑
着车门上的扶手站起来,把自己的胖脸贴在窗上。
于是许明诚抱着箱子顶着风从小巷里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炮炮郑小宁,一小一大两个人都恨不得贴窗上似的往外看。
虽然风跟刀似的刮得他脸疼,许明诚心里还是瞬间暖了起来。他努力冲郑小宁笑了笑,几步跑去把车后厢打开把箱子扔进去。
郑小宁虽然在这儿住了很有一阵子,东西却不多,家具都是房东的,几大箱里过半都是许炮炮的琐碎,几趟也就搬完了。
三个人往新居开去,一路上狂风呼啸,碎纸树叶满天飞;车里却是温和宁静的,只有许炮炮一个人咿咿呀呀的声音。
许明诚抱着箱子把郑小宁许炮炮带上了楼,进门以后许明诚放下箱子又示意郑小宁放下许炮炮,然后掏出一套圈在一起的钥匙
,递到郑小宁手上,温和说道,“小宁,欢迎到家。”
郑小宁眼圈刹那红了一下又平复下来,不知该说什么似的,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看许炮炮手脚并用的飞快往房间爬去。许明
诚也不说话,只静静看向他,良久郑小宁抿抿嘴,走上前紧紧拥抱了一下许明诚,又飞快离开,小声说,“谢谢,谢谢你。”
同居生活的第一大意外是:郑小宁居然不谙厨艺。
中午许明诚看到郑小宁从厨房端出那堆黑不黑红不红的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诧的:郑小宁对付许炮炮得心应手,
收拾家里更是井井有条,谁料到进了厨房居然是杀手型呢。
郑小宁对这盘卖相堪虞的西红柿炒鸡蛋也很不好意思,把盘子放下以后他低头来来回回用手背蹭桌子,说道,“我其实没怎么
做过饭,因为一向租的房子要么没有厨房,要么厨房很简单;都是吃食堂的多。我以后,好好练练。”
许明诚笑开,过去揽住郑小宁的肩膀,“不用不用,不用练了。你管好炮炮就行,这厨房,就交给我吧。”一边说一边把胸脯
拍得砰砰响。
郑小宁抿嘴笑了一下,“那,咱们今天吃什么?”一边说一边就要把那盘菜拿去倒掉,许明诚拦下来,“你先去弄炮炮的米糊
什么的,我去打电话叫外卖。”
郑小宁走了许明诚闪进厨房,熟练的洗锅开火。待他手脚利落的把米饭做上,青菜切好洗净,又把排骨简单飞水以后跟豆腐葱
段蒜片姜片翻了个高压锅炖上;便听到房间那边许炮炮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闹。他转到房间里去找另外那俩儿:许炮炮早就给郑
小宁伺候得小肚子圆圆;该是他的午觉时间,小家伙明明已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了,依然态度固执得要在房间里四处乱爬,一
会儿摸摸墙上的画儿,一会儿摸摸堆在地上的玩具框。
郑小宁跟在许炮炮屁股后面满屋走,每次试图把许炮炮抱起来都遭来一阵拳打脚踢。许明诚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这一大一小
一个爬一个跟,才过去把郑小宁拉过来,“你就让他一个人爬,一会儿他就累了。这屋子是宝宝房,他在这儿没危险,你就放
心吧。”
说着把郑小宁拉客厅里坐下,一边说,“等下就有饭吃了。”郑小宁以为他是说要等外卖,便也坐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
闲聊起来,说的左不是学校生活交通天气的琐碎。郑小宁的声音很温和,这许明诚从第一次夜里遇见他就已经印象深刻。他说
话向来不高不低,不快也不慢,无论说的什么,每一个字都清楚,每一个起承转合又都很流畅;无论周围多么吵,他的声音就
跟水流一样,徐徐入耳。
许明诚神不守舍听了一会儿,忽然赞叹道,“啊,我知道了,你其实应该去做广播,嗯,专门做深夜节目,那最合适了。听你
的声音就让人想睡觉。”
郑小宁以为许明诚是说自己话题闷而无聊,犹豫的停下来看向许明诚。
许明诚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赶紧补救,“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挺舒服的,象专门训练过一样。”
郑小宁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嗯,以前我在福利院总给年纪小的孩子们讲故事,就一直是这种声调了。”
许明诚正待再问什么,听到厨房里传来电饭锅的毕毕声,遂拉郑小宁起来。
路过许炮炮的房间两人探头进去一看,小家伙果然已经仰天躺在地上睡着了,一只脚丫还踩在墙上画的一朵蝴蝶花儿上。
吃饭的时候许明诚不顾郑小宁的反对硬是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给吃完了,自己做的清炒蔬菜和豆腐炖排骨则通通堆给了郑小宁
。一顿饭下来许明诚满意,郑小宁惊讶。郑小宁惊讶的自然是许明诚的菜居然做得相当美味;许明诚满意的,当然就是郑小宁
那一边吃一边按捺不住的满脸赞叹。
到洗碗的时候郑小宁终于问,“呀,你怎么还会自己做饭,我以为,”他想了想把大少爷这三个字吞了回去,“你都没什么机
会自己做饭啊。”
许明诚等了一顿饭才等到郑小宁问出这个问题,心里虽然喜心翻倒道天啊我终于等到了,脸上还是若无其事的,“哦,这其实
没什么,我会做的还多呢,今天材料太少时间也不够,随便将就一下吧。”
郑小宁一脸问号,心想我的问题跟你答的根本不一回事儿吧。
许明诚自顾又享受了一会儿郑小宁又是钦佩又是爱慕的眼光,拼命压制着自己要亲郑小宁那双眼睛的冲动,待开口才发觉自己
忍得嗓子都有些发哑;他轻咳一声,答道,“我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暑假跟我表姐打赌,说看谁学东西学得快。我表姐说拼课本
之类的东西没意思,男人大丈夫如果能在厨房学得又快又好,才叫有本事。”
郑小宁一听便欲笑不笑,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似的;许明诚摸摸鼻子,“我那时候年纪小,没听出来表姐这是算计我,还真的卯
上莫姨教了我一个暑假,每天做菜给全家吃。莫姨说我本来在厨房里也有天份,第一天做出来的菜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郑小宁忍了忍,嘴角还是荡漾开笑意,“那,你打赌赢了?”
许明诚咬牙,“赢了,结果是每年暑假我表姐都去Williams-Sonoma给我买一套厨具,赞扬我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话毕恨恨道
,“到现在我攒下的锅碗瓢勺够一辆车钱。”又努嘴,“我全搬来了,让她阔;咱就拿个300美元的锅给炮炮煮鸡蛋吃。”
郑小宁再也忍不住,放下碗甩着湿淋淋的手笑得喘不过气。
许明诚怔怔看向他,心里暗道,“若你每天能这么高兴,便叫我终生住在厨房又怎样。”
第五章:棒球和运动会
这一年夏天来得特别的早,几乎是春天的风一刮过天气就热了起来。夏天里有两件大事,一件是P大的运动会;另一件,则是许
炮炮的一岁生日:按照郑小宁和福利院院长的定法,五月末便是许炮炮的周岁大喜。
先来的,是P大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许明诚运动细胞不差,不过对参加团体运动不算热心,是以并不在什么社团里面,原想着运动会几天正好在家歇着陪炮炮小宁
,不想本学期体育委员轮到宿舍里的哥儿们,好多歹说威逼利诱,又跑去郑小宁那儿敲边鼓,总算是把许明诚的名字给写到长
跑单子里。
许明诚无奈答应以后又想,无所谓,一周运动会,长跑不过半天,也不算很大损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许明诚刚刚搬出宿舍
不久,P大棒球社便找上门来。
P大棒球社今年新近成立,原本运动会根本没他们什么事儿。然而社长钟越新官上任三把火,又逢研究生二年级无所事事,于是
为扩大社团影响上蹿下跳,联系本市所有大学的棒球社,总算给棒球在运动会里争来个跨校际比赛的名额。
左右奔忙的过程中,钟越联系到隔壁T大棒球社团,那里面的四棒正好高中期间跟许明诚打过球。此人对许明诚的直球速度和曾
经热投九局的体力赞叹不已。钟越一听,哗,本校居然还有如此人才漂移在社团之外,如何肯放过。于是他一日三趟的宿舍教
室食堂对许明诚进行围追堵截,居然真有一次把他拦在复印室外面。
那天恰好郑小宁抱着许炮炮来学校玩儿,许明诚下课经过复印室下意识往那儿望,远远就看到一个小胖影子在旁边枣树林跌跌
撞撞的走。他惊喜之下一路冲着许炮炮跑过去,这么便给从复印室里出来的钟越堵个正着。
钟越其实几次三番寻许明诚不遇已经快要放弃,也合该那天有运气:他看到许明诚蹲在枣树林里对一个小胖男孩儿又是招手又
是微笑的,心情很好的模样。小胖孩儿旁边还站一个清秀少年,依稀仿佛就是刚才复印室里帮他的大男孩儿。他匆忙冲许明诚
过去的时候一个旧棒球从书包里掉出来。那小胖孩儿看到棒球咕碌咕碌从他面前滚过去,便迈开小腿追起来。小家伙大约走路
不久,跑动起来小屁股一颠一颠的,手举得几乎跟肩平,随着跑动前后左右小幅度的甩,一边跑一边还发着啊啊咦咦的赞叹声
。
许炮炮这一跑,郑小宁和许明诚都紧张起来;两个人都冲着他过去,终于还是没有赶上小家伙跌倒的速度。三个人眼睁睁的看
着许炮炮快要追上棒球的时候倒在地上,把滚着的棒球又扑出去一尺多远;郑小宁抢过去要抱,许明诚拦住他,原地蹲下来轻
声叫道,“炮炮炮炮”。许炮炮一头一脸土的翻过身,四肢并用再往前爬几步把棒球拿起来,才哇的张嘴哭了。
这时候两个人才看见钟越。
钟越看许明诚一把抱起小男孩儿交给旁边的少年,然后笑着点头招呼。他赶紧过去搭讪,这时候小家伙抱着棒球就要往嘴里送
,那少年赶紧说道,“炮炮,别别别别,给我给我。”一边就要去拿。
钟越赶紧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就给他吧。才打过几场,就有点儿土而已,不脏的。”
许明诚也不好意思赶紧闪人,便有一句没一句跟钟越搭起话来。
后来钟越也没明白,为什么之前他总是碰壁。这一次看来,许明诚显然非常好说话。他一开口邀请,旁边那少年赞叹一句,“
呀,明诚你会打棒球啊。”,许明诚就微微笑着同意加入了。
许明诚在比赛前一个月加入,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跟捕手,也就是钟越,磨合。好在入夏以后天黑得晚,许明诚这个学期下午课
也不多,晚饭前的时间七天倒有三四天交待在体育场上了。
而钟越几乎每次跟许明诚一起练投接都能看到郑小宁和许炮炮。
许炮炮每每夕阳西下时分被郑小宁抱来,一来就冲着许明诚啊啊乱叫,叫完又顺着看台的台阶爬上爬下。等他爬累了,郑小宁
就抱着他看许明诚一下一下的投球;看一会儿,叫一会儿;直到暮色四合再也看不清球。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而许明诚跟钟越和其他队员也终于磨合完毕。P大的夏季运动会,就这么跟着热风来临了。
运动会那些天P大全校停课,复印室也半休息状态。郑小宁左右无事,便天天带着许炮炮玩儿。
棒球比赛为了配合别的学校的时间,通通安排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时间。因为无所谓输赢,不大家都很放松。
郑小宁和许炮炮陪练这么些天,早就跟棒球社人混熟;两个人往场边一坐,棒球社里从经理到球员,纷纷上去逗许炮炮。
许炮炮也争气,不管谁逗都很赏脸的嘎嘎笑,把原先只是无意路过场外的女生们招来不少,密密的在郑小宁旁边围了一圈。棒
球社团的人们见看台上居然多少集了些人都很振奋,也就忽略了这些人大都聚在郑小宁边上跟许炮炮腻歪的事实,越打越卖力
越打越出彩。
说到底看得懂棒球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比赛一场一场下去,打的人尽力,看的人却各有目的。逗许炮炮的固然不少,比赛打起
来,在看台上诸位的眼睛里,强棒有强棒的魅力,投手自然也有投手的英姿。
打到第四天上,棒球社一换原来的冷清面貌:签名要加入社团的有,递申请做经理的女生有,有意无意的守着场边送水递毛巾
的更有。眼看着运动会没结束,P大的和外校来比赛的登样人物,多多少少都收了些暧昧的小礼物。
以许明诚的人才,这四天下来,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招来一小个拉拉队。
风光的不止许炮炮许明诚,抱着炮炮坐场边的郑小宁也招来不少人搭讪。不过郑小宁天性安静,固然有问有答,可也从不多说
一句。
第四天上许明诚投完第五场下来,见看台上姑娘们都挤在郑小宁旁边,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一个女孩子声音特别清亮,欢
喜说道,“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你是在复印室吧?勤工俭学吗?什么系啊?”
郑小宁微微抿嘴摇头,“不是,我就只是在复印室干活儿,不读书。”那姑娘也不以为意,凑过去摸着许炮炮的胖胳膊,一边
又继续问,“这小宝宝是谁啊?你弟弟吗?”
郑小宁摇头,“不是,是我收养的。”一边示意许炮炮,“来,炮炮,叫姐姐。”许炮炮把含在嘴里的食指抽出来,噗噗几声
在面前喷出一小片口水雾,小脸皱起来笑一下,又专心致志吃食指去了。
郑小宁手忙脚乱的掏纸巾给那女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太对不起了。”
那女孩儿笑起来,胡乱用手背抹了抹脸,“没关系没关系,小宝宝嘛。”
她看郑小宁一会儿,说道,“你声音真好听,我是广播社的,你愿不愿到我们社里来玩儿?我看你下午好像从来不上班,我们
社里原来做下午点播的那个学弟退出了,我们正找人呢。”
郑小宁摸摸许炮炮的脑袋——夏天来了天热,许明诚上周把许炮跑的头剃成了个小秃瓢,这一周头发碴儿长出来,摸在手上微
微的刺痒。
他看到许明诚翻过看台面容严肃的朝他们走过来,遂握着炮炮的小胳膊招了招,笑着摇头答,“我哪里行啊,我又不是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