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尽年光 下——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2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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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在那里。再也不在,他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的熟悉世界里。汪小远自从黄金周给师诗表白之后,就一直沦

陷在难以自拔的巨大惶恐,和战战兢兢的微妙期待里——人生从此失衡。那是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和往常的

任何一年一样,餐饮业的生意总是在那时候变得异常火爆。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十点,店里的喧闹嘈杂才终于平

息了下来。随着顾客和其他店员陆陆续续的离开,仅仅半个小时之后,偌大的意难忘里,竟然就只剩下了难掩

疲态的师诗小魔女,和再也压抑不住表白冲动的汪小远童鞋。而至于表白细节究竟如何——哎!对于这个问题

,现在的汪小远只想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就这么埋着脸躲在休息室里,就算是要一直待到死,他发誓他都毫不

介意。因为,那真的太傻了……

面红耳赤的窘样,毫无新意的台词,吞吐结巴的发音还有最最令人发指的,那没有丝毫浪漫气息,简直平庸至

极的周边环境!这些,这些,这些……哦天哪!汪小远真是越想越羞愧越想越抓狂,他使劲儿挠挠头发,然后

无比愤恨地撕扯着屁股下面的真皮沙发,只恨自己扯不出个洞来,然后干脆一骨碌爬进去算了!没错没错没错

!这些全部全部!都一定是造成他至今没能从师诗那儿得到回音的罪魁祸首!哦……只要一想到这个,汪小远

便总是忍不住要从喉咙里发出一句难以压抑的痛苦嚎叫声。他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怨念地纠结着:他怎么能

那么傻啊……在一个虽然漂亮但是却充满了饭后垃圾的空旷大厅里,在师诗劳累得正处于鬼火冒三丈的爆发边

缘时,他那会儿究竟是哪根筋儿不对了,竟然屁颠屁颠地跑去跟她说了句“你早知道我喜欢你吧,这么多年也

够了,别再吊着我了,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干脆咱俩就凑活着过日子呗”——这种又老又土又俗气的,所谓情

话。

当现在的汪小远再次回想起那时师诗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便瞬间阴沉下脸色,啥话也没说就掉头离开的决然景

象时,他真想一刀给自己个痛快!可不是吗,师诗那反应有啥可质疑的!像他那样吊儿郎当,一听就是压根儿

没有精心准备过的仓促表白,别说师诗这样的小美人儿了,恐怕只要是个女的都不会答应吧。哦不……估计就

算是个男的,也是不会答应他的。哦该死!汪小远低低啐了一声,同时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痛骂了自己一句。他

极其可悲地发现,在和师诗混久了以后,即使是像这样毫无营养的腐笑话,他竟然也都可以毫无压力,酣畅淋

漓地讲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他承受能力的进步,还是他道德水平的退步。

听见门外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汪小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估计又是店长大人亲自来揪他去工作了。没办法,这大

半个月以来,他的懒惰和师诗的勤劳简直形成了无比强烈的鲜明对比。只要是师诗在的地方,就必然没有他汪

小远,而只要是他汪小远在的地方也就必然……呃,可能还是会有师诗。于是到头来,还是验证了最初的那句

话:他的人生,从此失衡。

汪小远皱起眉,苦恼地松松领口,摇晃着站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就……呃,嗯……啊?

??”汪小远没想到,他刚一转过身子,就只剩下傻眼儿的份了。

不是店长,嗯,没关系,反正,那也可以是小张小王小李小赵小……小“任何”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是汪小远百分之百地确信,在这个“任何”里,就算掘地三尺,也绝对不会是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这个

人!“江……江……江……”小远发誓,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咬掉自己这不听话不给力的烂舌头!“咳!

!!唔……江,江先生?”幸好,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之后,小远又重新找回了对自己舌头的绝对控制

权。他花了几秒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自觉丢脸地摸摸脸,小心翼翼开口:“嗯……您这时候来意难忘……

有事儿吗?”汪小远自然是会感到奇怪的。不仅奇怪江臻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也奇怪江臻在扫视完休

息室之后,脸上那抹混合着惊诧和怒气的诡异神色。接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埋下头耸起肩,害怕地往后一

缩。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如此无心的一个行为,却竟然让江臻的眼眸深处,堪堪泛起了一丝隐忍的苦涩。因为

那是严迦祈在面对他时,除了傻笑和发呆之外,最最常做的一个动作——无论他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那么

由此可以得出的,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便是:严迦祈会怕他,而且还是很怕很怕——尽管他也知道,那头猪早

已爱惨了他。江臻不太能说得清楚,严迦祈对于他的,这种既爱又怕的矛盾冲突,和他对于严迦祈的,那份明

明很爱很爱,却又偏偏忍不住要狠狠欺负一下的心理状态,究竟哪一个更加不合常理,更加变态。不过他想,

无论是从体力,还是从智力,无论是从物质,还是从精神,好吧其实是无论从哪儿来说——严迦祈都注定了,

要比他过得艰难得多。毕竟,他想要传达给自己的爱,是需要他拼命踮起脚尖来仰望,和奉上的。那是一种乞

求的姿态。先要乞求被看见,接着要乞求被承认,最后,还要乞求被接受。但是他不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只

是微微低下头看看那个家伙,然后再决定,他到底是无视他,还是大发好心地,赏他一点施舍。

毫无预兆地,胸口忽然一紧。铺天盖地的心痛随即席卷而来,翻滚的狂潮将他吞没。

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江……嗯,江先生?”瞅见江臻一直没说话,屋子里的另一个人终于急了。汪小

远犹豫了一阵儿,最后无可奈何地清清喉咙,开口了。“还有什么事儿吗?我,我想……我应该要出去工作了

。”说这话时,小远眼神闪躲,诺诺吞咽了一声——哦……只希望仁慈的主在听见他的这句话之后,不要诅咒

他长长鼻子!江臻眼神一动,微微点了点头。在再一次地扫视了整间屋子之后,他不着痕迹地,将两张安然垂

放在身侧的平坦掌心,紧紧攥成了拳头。

“严迦祈呢。”他轻声问。

汪小远一愣,像是没料到会从江臻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有些意外。

“啊!小胖啊!”小远抓抓头发,腹诽着难不成这两人的关系还真被师诗给YY中啦?!不过表面上,他仍旧老

老实实地回答道,“哦!他国庆节以后就再没来过啦,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儿,全家都搬到D市去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小远很八卦地想要观察观察江臻的反应究竟如何。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江臻却是出乎意料

的神色淡然,眉目平静。在顿默了数秒之后,他冲小远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地,转身离去。

即使小远再没自觉,在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自己是应该要跟上去,目送贵客离开的。只是,在穿过人潮渐退的

大厅时,那种被所有人紧紧盯住的感觉,还真是不大好受。

“不用了,谢谢。”临到大门的时候,江臻微微偏过脑袋,冲着汪小远扔下了这么一句。而在接下来的几秒钟

里,完全呆掉的汪小远便只能远远看着江臻长长的深灰色风衣,渐渐消失在无边,无边的,苍茫夜色里。

他忽然觉得冷。尽管江臻刚才的礼貌与客气,可能已经是他不知道积了几辈子德,才苦心赚来的难得一遇。汪

小远确信自己对江臻毫无非分之想,而他也并没有特别高深的领悟能力,可是当他触目所及的全部视线里,终

于再也没有江臻修长挺拔的深灰色身影时,他却很没来由地感到了某种,好像是被狠狠掐住喉咙一般的,痛苦

漫长的窒息。难以自拔地沉浸在那股莫名的巨大悲伤里,很久很久,汪小远都没能缓过气,回过神来。“……

喂。”

耳边突然爆发出一声熟悉的轻唤,将陷入沉思的汪小远,活生生拽回了现实里。“唔……啊?”小远转过脑袋

,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嘟囔。不过仅在片刻的茫然之后,他的脸上便立马显现出了某种不知所措的惊慌。用力

地跺跺脚搔搔头,最后,小远只能吞吞吐吐地支吾道,“啊……师,师诗,是你啊……”

不过师诗根本没有理会汪小远那点儿冒着粉红桃心的小小心思。反而很奇怪地,一向腐话连篇,嘻哈不断的她

,此时此刻,表情却是一派难得的压抑隐忍。她转头望望门外浓重的夜色,沉默了数秒,然后轻声开口,问道

:“他找你,是因为小胖吗?”

汪小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谁料,一听见这个回答,师诗的脸上便顿时浮现出了某种,混合着欣慰和难过的

矛盾神色。而直到这时候,小远才猛然意识到,一定是有些事情不对劲儿了。再不忍心看到师诗紧咬双唇,脸

色发白的忍耐模样,犹豫再三,小远终于颤抖着,慢慢地,将滚烫的手心覆上了师诗瘦削的肩膀,用连他自己

都从未奢望过的漫漫温情,柔声问道:“师诗……到底怎么了?是小胖那家伙……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师诗的眼底瞬间爆发出一阵水光。她再难忍受地捂住嘴,堵住那些随时可能崩塌而下的抽泣和哽咽,然后急急

挥开汪小远,直奔门外而去。

汪小远不曾想到女人爆发起来竟是如此有行动力。他甚至被师诗推得,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而等到他终

于回过神来飞奔而出时,师诗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迎面吹来醒人的冷风。小远确信,一定有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可怕地发生在了严小

胖的身上。

他忽然想起严迦祈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给他发的那一条,关于他要搬家离开的短信——哦上帝……头一次,

汪小远是如此痛恨自己的迟钝,和白痴。

那头猪怎么会如此没心没肺无情无义,连个面都不见他和师诗,就直接从S市搬到遥远的D市去!?哦……汪小

远再一次用力地扯了扯自己倒霉可怜的头发,在心里狂骂自己:汪小远,你才是一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猪!重

色轻友的典型!

第五十一章

江臻不太清楚自己此刻的车速究竟达到了多少——事实上,他根本懒得低头去看。不过就窗外咆哮碾过的冷风

来看,这速度,总归是不会太慢。很快地,在又一个惊险急速的左转弯之后,江臻完全无视掉身后那辆BMW的

车主对他脏话连篇的破口大骂,而只是紧紧盯着前方即将变红的绿光,再一次狠踩油门,扬尘而去。

车子狂飙前行,然而他却自虐似地,大大打开着窗。于是风刀就这么一片一片毫不客气地招呼过来,狠狠割在

他的脸上。

他一路超越了很多车,而鉴于他这可怕的车速,因此,在那些被他超越的车主之中,也偶尔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极富好奇心的家伙,非要不怕死地转过头来看看他。尽管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模糊人影,不过毫无例外地,他

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不变的神情:神色冷清,眉目冷峻,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翻涌着狂暴的怒气。

喂喂喂!这副模样的话……这人现在肯定是要去报复得罪他的人吧!唔……只是不知道这个幸运的家伙究竟是

谁,只祈祷他今晚不要死得太惨吧……阿弥陀佛,阿门!

以上,便是每个看到江臻此刻表情的人的,最最真实的心情。

于是,凭着江臻这个遇神弑神,遇佛杀佛的神勇车速,一个明明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漫长车程,到最后,居然硬

是活生生地,被他给挤成了短短的四十分钟。

在离目的地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江臻眼角一抬,缓缓踩下了刹车。于是这辆劳苦狂飙了一路的Jaguar,到最

后,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空闲喘气的机会。车速渐渐减缓,夜色里,还真是像极了一头正在靠近猎物的猎豹,冷

静优雅,然而危险,却都尽数潜伏在尖齿和厉爪之下。几秒之后,它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滑行到了住宅小区

的大门口。然而很奇怪地,早已急躁了一路的江臻,在这时候,却并没有迫不及待地飞身下车冲入房间,却反

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垂下眼,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唯一可以看出他情绪的,大概只有那双手了。尽管已经停下车许久,然而那双手却依然死死地扣紧在方向盘上

。而这力气大得,甚至都能让人看清他手背上那好几条明显到不行的,隆起凸出的淡青色血管。尤其是和发白

到近乎透明的指节对比起来,那几条青色血管看起来,还真是相当惊心动魄。

江臻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在车子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竟然会出现一片,完全空白的茫然:他现在为

什么会在这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里?哦他该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这样一个,明明已经知道严迦

祈已经不会在的破地方!?

除了狂暴翻涌的滔天怒气之外,江臻还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不规矩地蠢蠢欲动,并且

马上就要撕开裂缝,破土而出了。

哦是的是的!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个破小区里!他不在那个只往前走几步,然后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的狭窄

房间里!

砰!

一声巨响——是江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地,死死攥紧拳头,狠狠砸上了车窗。

而就在这紧接着的下一秒,一阵从指节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剧痛,更是无比残忍地提醒着他,那头名为严迦

祈的小傻猪,已经的的确确,成功逃出了他的世界——这个如同匕首一般尖锐寒冷的残酷事实,现在,他终于

不得不承认和接受了。

这一刻,江臻忽然觉得四面八方,全都充满了未知的惶恐。这感觉真是像极了小时候,妈妈第一次将他带到顾

叔叔面前时的心情:被遗弃,且对顾谨言以及未来,毫无信心。

那可是至亲,却都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甩手丢开自己。那么那个看起来连自己的生活都不太能顾得上的

顾谨言,又到底凭什么去抚养一个,正处于成长旺盛期的小孩子呢。

这将是他永不能释怀,也永不会愈合的伤。江臻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抽回手往后一靠,抬目远望滚滚夜色。

不同的生活经历会给予每个人对于生活的,独一无二的恐惧。而对于江臻来说,生活给予他的,最大最深的噩

梦便是,不知道何时何地,那些他自以为永远不会离他而去的人物和是非,却都突然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安静时

刻,悄然离去了。他想,他分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哦不,他应该是已经够努力了。毕竟,挽留的每一种

方法,他都已经尽力地尝试过了——无论是温柔地松绑,还是用力地握紧。

他毫不怀疑也从未怀疑,他是真的想要将严迦祈留在身边的。而至于究竟要留他多久,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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