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儿子自从上了高中就开始叛逆了，哪能这么和谐啊。”同伴感叹道。
“没办法，我儿子也是啊，跟他妈还好，就是跟我不对盘。”男人看了一眼韩墨，又说，“儿子省心的话，我也不会老得这么快啊。”
这两位为自家青春期儿子烦恼的父亲，由瓶笑这对伪父子谈到了父子相处之道和教育儿子的各种办法。
而当事人，扮演父亲一角的韩墨却因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吃到了很多嫩豆腐而在淋浴间里无声地欢呼了一下。
他们那么亲密地接触而笑笑却没有一点排斥，韩墨想，这应该能算得上是有希望的进步吧？
第二十九章
“提臀！”
“……”
“绷紧点然后往上顶。”
“……”
“想象自己是块木板就对了。”
“……”
“……”
“……我真的不行！”
张筱夏自暴自弃地说道，然后挣扎着离开了韩墨托扶着自己的手，从仰躺的状态转变为站立的姿势——这里是浅水区的中间位置，水位才到他的肚子。
“连最简单的仰泳都学不会，我真的是没有水性啊。”张筱夏烦躁地拍打着水面，看着那些白色的跳跃着的水花，似乎能缓解一下他焦躁的心情。
实际上，张筱夏是个悟性还不错的人，无论学什么只要提点一下，基本上都能学个七八成，但碰上游泳这件事，他就是没办法领悟。
“也许你五行缺水？”韩墨做着毫无根据的推断，换来张筱夏的你是白痴吗的眼神之后，笑着揽上张筱夏的肩，带着他往池边的梯子走去，“走吧，我们试试别的方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张筱夏疑惑地跟着韩墨上了岸，又跟着他来到了深水区的边缘。
看了看那望不见底的池水，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韩墨，张筱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喂喂你不会打算将我扔下去吧？
韩墨脸上带着微笑，突然就跨到张筱夏身边，在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拦腰抱起他，跳进了水池。
张筱夏大惊失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会水所以真的会死啊魂淡！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啊啊啊啊！
“啊——”张筱夏心底的呼喊化作了真实的尖叫，然后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尖叫堵回了口中。
手忙脚乱地划动，张筱夏脑子里一片空白，视线也因为眼睛里充满了水而模糊不清——而他的确也没有余力去关注身边的景象，只有不断地挣扎、挣扎、继续挣扎。
“瓶——咕噜噜……魂淡你——咕噜噜噜……”
恐惧和愤怒的吼叫也因为灌水的缘故断断续续，显得十分可笑。
无论怎么挣扎，自己就是无法浮在水面上，偶尔侥幸的换气而没有得到多少氧气，张筱夏觉得难受极了，无法呼吸，手脚在忙乱的划动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张筱夏绝望地划动着手臂，他只是试图去抓住一个什么能够让他暂时依附的物体——比如毫不犹豫地将他扔下水的十分可恶的简直该死的韩墨。
突然有一对还算结实的手臂抱住了他，将他稍稍提起来了一些，张筱夏感觉到鼻子露出了水面，他用力地将鼻子里残留的水擤了出去，然后迫不及待地呼吸着可贵的氧气。
感谢可爱的氧气！我以后一定节能减排，以及参加各项反对空气污染的活动。氧气我爱你！
惊魂未定的张筱夏胡思乱想着，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窒息而死之后，他睁开了眼，入目的是韩墨那张带着微笑而显得十分欠揍的脸。
“你——”
张筱夏的指责还没有出口，韩墨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笑笑，你抱得太紧了，我没办法带你游到池子边上去。”
韩墨说话的时候，和微凉的池水想比显得有些温暖的气息轻轻扫过张筱夏的脖颈，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有些迟钝的张筱夏完全消化了韩墨的话语的意思之后，才发现自己因为之前太过恐惧时突然碰到可以依附的物体之后下意识地抱紧了韩墨。
现在他手环着韩墨的脖子，而在水下面，他的双腿竟然缠上了韩墨的腰！
张筱夏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太丢脸了！我是八爪鱼吗？还是树袋熊？可是——
想起之前差点在水里窒息而死，张筱夏的脸色更白了，他咬了咬下唇，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后怕，没办法放开韩墨。
韩墨也注意到了，他看了看张筱夏的脸，一只手仍然抱着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歉疚和心疼。
“对不起，笑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是我不对。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动，你可以将腿松开么？”韩墨试图安抚他，“这次你可以相信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出事的！”
张筱夏点点头，脸色仍然惨白，慢慢地将缠着韩墨的腿松开了。
韩墨呼了一口气，带着张筱夏游到了泳池边上，然后托着他，让他先上了岸，自己这才跟着爬了上去。
张筱夏走到一旁的塑料椅边，慢慢地坐了下去。他低着头，身体绷得很紧，不仅是脸色不好，似乎还轻微地发着抖。
韩墨跟了上去，站在他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肩，手指接触到的皮肤有些凉。
“对不起。”韩墨再一次道歉，他知道即使这样做也不能减少这孩子的惊恐和自己的歉疚，不过他仍然需要向张筱夏解释，“小时候我就是这么学会游泳的——”
“七岁时，我爸带我到河边，然后将我扔下去，等我挣扎着游回来后他就再扔一次，直到我筋疲力尽。就用了半天时间，我就学会了游泳。之后我也是这么让表妹学会游泳的，我以为……”
韩墨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他以为的事情错了，因为张筱夏似乎对溺水十分恐惧，比他和他表妹都要敏感很多，这个方法显然对他不适用。
“我知道。”张筱夏开口应着，语气很轻，看来他现在十分疲惫，他评价道，“这方法的确管用，不过太野蛮了。我——”
张筱夏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韩墨说：“我以为我不怕水了，毕竟已经有好几年了，夏天也常常来游泳池玩……我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是怕。”
韩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张筱夏的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嗯。”
在车上，张筱夏一直沉默着，和平常给人一种他很乐观的感觉大不一样，他没有随意找着话题来和他闲聊，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移动的景象。
韩墨记得在更衣室里，张筱夏换好衣服后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想着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已经将他的衣服背面弄湿了一大块。
于是韩墨随意地给自己的头发擦了几下，然后保持着头顶毛巾的搞笑造型走到张筱夏面前，拿过一旁的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谢谢。”
那时张筱夏只是轻声道了谢，之后两人便一路无言。
韩墨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氛围，而且张筱夏的状况也让他担心不已，他时不时瞄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想说些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于是他更加苦恼了。
“瓶子。”张筱夏突然开口，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冲着韩墨一笑，“抱歉，我只是还没缓过劲来，现在好多了。”
露出无奈的笑容，韩墨小心地问道：“发生过什么事吗？关于你怕水的事。能说说吗？”
“嗯。”张筱夏点点头，慢慢说道，“小时候跟外婆外公参加他们学校老师的野炊，我一个人在河边玩，本来只是用树枝当鱼竿装作钓鱼的，可是不小心滑了下去。”
张筱夏比划了一下，双手握拳做出抓着东西的样子。
“我抓着岸上的草，可是棉衣吸了水之后很重，而且水流的速度对我来说太快了，像是有一只手将我往下拉一样，然后我就真的被拉下去了——”
说着，张筱夏皱起眉头，显然这段回忆对他来说至今仍充满了惊恐和害怕——特别是刚才还经历过一次类似的溺水。
“当时喝了好多水，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将我拉了上去，大概是得救之后太放松了，应该是昏睡过去了吧，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反正醒来时就已经在家里了。”
“算我运气好，刚好有人在下游钓鱼，不然我就……”张筱夏比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最后说，“之后隔了几年，我慢慢地敢下水了，就一直想学会游泳，不过——大概我真的没这项天赋吧。”
韩墨现在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
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是自己鲁莽的行为的确伤害到了张筱夏——心里的阴影再一次被扩大的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哎，瓶子。”张筱夏在倾吐完之后，似乎好受了很多，他的脸色也不再是之前的惨白，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用手肘捅了捅韩墨，问道，“明天还来吗？”
这让韩墨感到非常惊讶，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还敢下水？”你不怕吗？
“不能因为害怕就逃避啊。”张筱夏理所当然地回答，“万一哪天我又落水了呢？我还是想学会游泳——啊，为什么就那么难啊！”
不得不说，韩墨此时是有些佩服他的，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但内心却意外地坚强，他会表现出害怕，但是却不会畏惧面对他所害怕的事物，而是十分有勇气地选择面对。
“你可以选择不要靠近任何有水的地方嘛。”韩墨见他已经平复了心情，于是开玩笑地建议道，“这样就不用担心落水了。”
“可是我很喜欢大海和观光游轮嘛，总有一天我要去试试看的。”张筱夏说完，又补充道，“而且，说不定会有人会推我下水呢？比如遇上疯子或者反社会人格的人什么的。”
喂喂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韩墨笑着摇摇头，调笑道：“好好，为了某天能够破坏这些坏人的邪恶计划，我们的游泳课程继续。”
“请采用正规的授课方法，韩老师。”张筱夏适时地补充道。
“遵命，我的小少爷。”
第三十章
韩墨起夜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半左右，等他从厕所出来时，发现客房还亮着灯。然后他从留着的门缝里朝里一瞄，就看见张筱夏坐在床上，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屏幕。
虽然说张筱夏在学校里经常熬夜，可是自从有韩墨每天提醒他到时间该睡觉了之后，就几乎没有再熬夜过，特别是来了C市之后，按时睡觉、偶尔赖赖床。
韩墨记得今天他也是按时进了房间然后熄灯睡觉了的，看来是中途醒来了？
不过韩墨也知道张筱夏是个睡着之后就睡得比较死的人，晚上基本上不起夜的，如果说半夜起来还打开电脑不睡觉的话——莫非是又做恶梦了？
想起今天在泳池发生的事情，韩墨露出了自责的神色，他走向客房，推开了门，朝张筱夏走去。
张筱夏实在是太专注了，直到韩墨走到他身边才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头看着韩墨，摘下耳机，疑惑地问：“怎么了？”
“看你没有睡，就进来看看。”
说完，韩墨在床边坐下，瞄了一眼屏幕，上面却不是动画或者电影，而是一个TXT格式的文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具体内容没有看见，不过看到了格式，是对话式的，类似于剧本，而在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型的播放器。
“在听什么呢？”韩墨随口问道，试图挑起话头。
“唔，Drama。”张筱夏说着，关掉了文档，又说，“以前听过的，打发时间而已。”
“打发时间？”韩墨重复了一遍，问道，“怎么不睡了？”
张筱夏为难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醒了就睡不着了。”
韩墨从张筱夏的犹豫中猜出了原因，遂问道：“做恶梦了？是因为之前在泳池——抱歉。”
“别总是道歉啊，你又不知道我怕水。”张筱夏笑着说，又轻轻地捶了韩墨的肩一下，“别在意了哈。”
韩墨沉默了一会儿，建议道：“既然睡不着的话，看部电影怎么样？”
张筱夏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反正是打发时间，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韩墨家客厅里放有一套质量不错的家庭影院，屏幕很大，适合看各种大片——真是个会享受的家伙，张筱夏看到显示屏的时候就这么评价过韩墨。
张筱夏坐在沙发上，随手抓过一个靠枕，无聊地揉着它，看韩墨在前面选片子。
电视机柜里有无数个影碟包，上面还有分类标签，韩墨此时拿着一个写有动画类的影碟包，一张一张地翻找着，每张影碟的前面还有一张便笺纸，写有名称、导演、演员和剧情概括，十分方便查找。
张筱夏对这一切表示十分惊讶，不仅是影碟的数量，还有这极有条理的分类整理。他想，大概韩墨非常喜欢看电影吧，要看完这么多影片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
花了一点时间，韩墨选好了片子，将光碟放进机器里，拿着遥控器走回来，坐在沙发上，机器正在读取数据，屏幕上还没有出现DVD选择界面。
张筱夏好奇地问他：“你选的什么？”
“老片子，绝对能勾起你小时候的回忆。”韩墨笑着说，却不正面回答他。
这时候屏幕上显示出了选择界面，最上方有这张影碟的标题——猫和老鼠珍藏合集。
小时候的回忆啊……我肿么感觉我现在六岁啊喂！而且还是在父亲的陪同下观看一部其实还是有点暴力的相爱相杀的美国巨片？
张筱夏看着屏幕，揪着手里的靠枕，默默吐槽。
猫和老鼠有很多版本，现在正在播放的是张筱夏最喜欢的那个版本，画风是有棱有角、甚至有些扭曲的感觉，比起其他版本来说，它更卡通、更梦幻、更古怪，却也更有趣。
“我喜欢这个版本。”张筱夏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轻声评论道，“还有那个有棱角的月亮。”
韩墨抬了抬眉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背景音乐随着场景变换着，屏幕上却永远都是一只蓝色的猫在追一只褐色的小老鼠。
张筱夏起初还随意评论两句，后来就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追逐战，竟然都是一副专注的模样——也许经典作品的魅力就在于此。
韩墨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沉，他稍稍低头，看见张筱夏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表情十分放松，闭合的眼皮上两排睫毛和他头发的感觉一样，软软的，很可爱的样子。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柔软的情绪在韩墨的心底漫延开来。
他想让这个孩子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不会再为过去的黑色或灰色时光所困扰，不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不再感到一点点的悲伤。
“对不起。”
韩墨轻声呢喃，然后低下头，浅浅的亲吻了张筱夏的额头。这个亲吻实在是太轻柔太迅速，所以睡梦中的张筱夏更本就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