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顿觉喉间有些干涩发紧：「萧倾哥……这是怎么了？」

听到他的问话，之前一直低垂着头的萧慎这才抬起了头，红着眼说：「鞭伤。」

说完后狠狠瞪了眼对面那同样红着眼守在床边的少年。

林炎顺着萧慎的视线看去，那惊慌如小鹿般的少年也匆匆回瞥了他一眼，后定了定神，漠然地别开了头。林炎没有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萧倾近日与自己提起过的借住在萧家的夏衍表弟了。

看萧慎这般待他，想来这次萧倾受伤多半是与他有关。

「对了，林炎，你怎么在这？是伯母让你来的吗？」萧慎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道，「还是……林柏也出了什么事呢？」

林炎点了点头，诚然道：「他酒精中毒，我送他来这里时碰巧遇上了萧姨和萧叔。」

「唉……」萧慎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带他去喝酒了……这家伙，就会拼了命的往肚里灌。」

「他这样多久了？」林炎走到床边，意有所指道。

「从他被送进来直至现在……没见醒过。」

「怎么会……小倾……到底是怎么受伤的？真的……是因为小衍吗？」萧爸爸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下萧倾的脸，却又被刺骨的冰凉吓得往后缩了缩。

「姨夫，是我……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萧倾哥也不会受伤，该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才对！」夏衍低声呜咽着。

萧爸爸勉力抽动嘴角，扯开一丝笑容：「好孩子，瞎说什么呢，小倾是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了，他像我，坚强着呢。」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直低喃着：「小倾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林炎，你能出来一下吗？」萧慎把林炎带出了病房，掩上门后才继续往下说，「这些天，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堂哥？伯父这样怪让人放心不下的，伯母那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我……我也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我也很担心林柏，我是说，不然我们换换吧？你帮我照顾堂哥，我去照看林柏，你看行吗？」

林炎想想也是，虽然自己还有些放心不下苏林柏，但比起萧倾来，他还是更挂心这边，再说了，昨个儿苏林柏才对他做出那样的事，现下要他去面对苏林柏，他也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拜托你了，」林炎微微笑着，「他在202室。」

打了个电话拜托白雨帮自己请假后，林炎索性吃住都在这间病房里了，好方便照顾昏迷中的萧倾。

看了眼困倦得蜷在走廊长凳上不住点头瞌睡，在历经十多分的煎熬后，终于忍不住着眠了的夏衍，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凌晨一点时最后给萧倾擦了一遍身子后，林炎也成了走廊长凳上蜷缩着身子睡觉的一员。

再醒来是因为听到水盆轻磕墙壁的声音，以为是萧倾苏醒了，几乎是立刻，他睁开了眼。

等完全睁开眼时才看明白，原来是夏衍用水盆子接了满满一盆水预备给萧倾擦脸用，有这心却不善做这事，水装得过满了，又拿不是太稳，以至于到了病房前，温水只剩下半盆这样了。

「我来吧。」因为不熟悉而生出的芥蒂，林炎只看了眼他，就起身接过盆子，端放到床前的柜头上，熟练地抽出往日给萧倾擦脸用的脸巾，放进盆里用温水浸湿，简单地搓洗两下，举高，略微拧干后，就小心翼翼地擦起萧倾带伤的脸来。

「好痒……」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时林炎怔住了，看着眼前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刚醒过来的萧倾，久久说不出话。

萧倾吃力地抬起自己受伤的一边胳膊，拍掉林炎手中的脸巾，痞笑道：「傻瓜，我是故意骗你的，谁知道你还给当真了，那动作弄得我好痒。」

林炎先是惊喜，后是气愤。原来萧倾早就醒过来了，只是装睡来骗他。

略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脸巾，林炎不轻不缓地说：「你倒好，醒了还装晕唬人，阿姨可还在休息室躺着呢，要她醒来知道了，得多难过呀。」

「什么？！」萧倾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八度。

Chapter 16

林炎的笑容略有些牵强：「你不用担心，萧姨那边，有萧叔照顾着呢。」

「你是在开我玩笑吧？好端端的，我妈怎么会病了？」萧倾紧张得鼻尖都冒了汗。

林炎摇摇头：「没有与你开玩笑，萧姨一听说你出事了，还很严重，一下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唉，我妈的血压高了好些年了，一上就很难下来，好在还有老爸照顾着。」萧倾长叹了口气，心情略放松了些，视线却一直放在林炎身上，由始至终都没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夏衍。

夏衍怯怯地走上前，红着眼说：「萧倾哥，你总算醒了。」

「都是我不好，才会害你成这样。」

萧倾看着他，看了许久才隐约觉得这个少年是与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弟：「你是……夏衍？」

「唔！」夏衍用力点了点头。

「可是，我的伤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啊……如果不是我，你是不会受伤的。」夏衍有些木讷地应道。

说话间，主治医生推门而入，打量了下林炎与夏衍，问道：「你们……谁是萧倾的家属？麻烦跟我来一下。」

「我是。」林炎跟着他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是这样，」医生从抽屉里取出一些脑部片子，放到林炎面前后，继续往下说，「刚才我看了一下萧倾的片子，发现他头部鞭伤很严重，颅内还出现了部分淤血，他……很有可能会失忆。」

「请问，这样的几率……有多大？」林炎颤声道。

「百分之八十上下，」医生叹了口气，「我建议病人还是尽快手术的好，虽说谁都不能保证术后他一定不会失忆，但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林炎道完谢，踏着沉重的步子回了病房。

萧爸爸一见林炎进来，就把他带到门外，阖上门后压低音量问道：「我怎么觉着小倾有点奇怪啊，小衍都跟他同住一公寓大半年了，他对小衍，怎么不像先前那么热情，反倒生疏了呀？」

「萧叔，」林炎顿了顿，「萧倾哥他……很有可能，失忆了。」

「啊？！怎、怎么就失忆了？」

「颅内淤血，医生建议动手术，怕是不做手术，会有生命危险。」

站在门边的夏衍偷听见这段对话，身子不由颤了几颤，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偏过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青年那俊美瘦削的脸颊，心为之一痛，之前二人相处的画面此刻全涌了出来，没受伤以前，萧倾还痞笑着说要带自己走遍C市的每一个角落，才刚刚说过会对自己负责的人啊……却食言了，还那么疏离自己，只愿去亲近那个人。

原来，他一直没能放下那个人，说什么会对自己负责都是骗人的，自己依然，也永远无法取代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萧叔，你放心，萧倾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林炎丝毫没留意到有一道敌视的目光从角落投向自己，只一心想着安慰难过的萧爸爸。

「小炎，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叔叔想去一趟T市，帮小倾办下休学手续，最快可能也要一两天，叔叔不在的时候，你能帮叔叔照顾下小倾和你萧姨吗？」

冷清的医院楼道里，林炎不算大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没多少存在感：「嗯，萧叔你放心，我会的。」

「谢谢你，小炎。」

萧慎一直没回学校，而是请了假，留在苏林柏的病房里照顾他。

来的那天，病房里溢满了浓郁的百合花香，起先还想调戏下好友，问问他这花是哪来的，但见苏林柏看也没看他，一直盯着天花板发怔，就只好作罢。

苏林柏独自发呆，一直没理会萧慎，萧慎也只好陪着他，一块发呆，除了有时候吊瓶里的药滴干净了，出去一趟叫护士进来换药，还时不时给好友削个苹果外，实在闲得没什么事好做。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和林炎换，去陪堂哥还好些，最起码……堂哥不理他是有理由的（昏迷未醒），这位却是没理由的。

「林柏，吃苹果吗？」又削好了一个，萧慎拿着苹果在苏林柏眼前晃了两晃，见他没多大反应，只好无趣地塞到了自个儿嘴巴里。

上帝啊，光是今天，他就帮苏林柏解决掉了六个苹果，那往后呢？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暗暗决定再也不要帮苏林柏削苹果了。

就在这时，苏楠走着猫步踏了进来。

「林柏，你怎么搞的？住院了也不和我说一声，真讨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苏楠俨然一副爱妻的架势，她实在是很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表姐，他已经没什么事了。在医院这几天，吃好的住好的，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赏脸陪着……」萧慎高声抗议，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楠用带来的花狠狠砸了一下后脑勺。

「啊！怎么连你也送百合花啊？受了几天嗅觉折磨，现在我光闻着这个味道就能吐了。」浓郁的百合花香才散发，萧慎便大叫起来。

「已经有人送了吗？」苏楠走到花瓶旁，「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了，已经不香了，还是换一换比较好。」

顺便斜了萧慎一眼：「没想到某人竟比我还细心。」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送的，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咦，不是你送林柏来的吗？」苏楠奇道。

「不是。」

「那是谁？」

「是他的室友，林炎，那花……八成也是他送的。」萧慎没好气地解释。

「哇，那么细心的男生，真少见。」苏楠感叹道。

「他在什么地方？」破天荒的，苏林柏开了口。

萧慎笑笑，不以为意地答道：「在我堂哥的病房里，在照顾他。」

「让他过来。」苏林柏抽了抽嘴角，没什么表情的说着。

「他不会来的，」萧慎为难极了，就怕这些话会影响到苏林柏的情绪，「我堂哥受的伤比你严重多了，林炎不会丢下他，到这儿来的。」

突然，苏林柏将手一挥，玻璃做的花瓶跌落在地，顷刻粉碎，就连新鲜的百合花也摔落在地。

「林柏——！」苏楠失声尖叫。

萧慎被吓到了，他看着苏林柏，片刻说不出话来。

但见苏林柏干脆利落地拔了左手背上的针头，还穿着病号服就要往外走。

「你这是在闹什么？！医生说你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你怎么可以随便乱动？！我拜托你，别任性了好不好？！」萧慎慌忙上前拦住他。

「滚开！」

这是苏林柏头次对萧慎说这么重的话，他捏紧拳头，额角青筋毕露，像是气急了，萧慎慌了，语气接近哀求：「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林柏，你停下来，好不好？别闹了，我马上让林炎来看你！」

苏林柏听罢，总算安分下来，重新躺回了床上，抿起泛白的逐渐失去血色的唇，一言不发，乖乖的伸出左手让护士帮忙用棉签清洁，只是再不肯答应重新刺入针头。

那么突然的一幕显然吓到了苏楠，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有意义的话，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那个……我待会有课，先走了啊。」

说完，像逃命似的仓惶出了病房。

萧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林炎的电话。

「嘟……嘟……嘟……嘟……」

一串忙音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林炎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喂？」

「林炎，我是萧慎，」萧慎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个……你现在能过来看看林柏吗？他……不肯配合治疗。」

「那……好吧，不过要晚一些，我现在正忙着给萧倾炖鸡汤。」林炎说这话时，听的人换成了苏林柏。

萧倾……是谁？会是自己在车站见到的那个男生吗？他不敢去想，不敢去问，生怕会让自己受伤。

Chapter 17

林炎来的时候，萧慎已经离开了，诺大的病房，只剩苏林柏一人安静地坐在床沿。

把保温盒轻放在桌上，旋开盖子，林炎有条不紊的一一拿出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而后用小碗盛了一碗鸡汤，端到苏林柏面前时，蒸腾的热气徐徐上升，雾了林炎的眼，头也有些发晕，但还是强作精神的勉力一笑：「来，喝点鸡汤。」

苏林柏垂下眼，乖乖地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直至汤碗见底，才还回去，略别开眼，似有些羞赧：「挺……好喝的。」

林炎的笑容有些虚弱：「那我再给你盛一碗。」

才转开身就被扯住衣角，林炎笑容甚是无奈：「不想喝？那……饿了么？要不要吃些饭？我做了你爱吃的板栗焖排骨。」

苏林柏目光一黯，黑长的睫毛低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林炎，你记错了，我从不吃板栗。」

「是么……」林炎讷讷地应着。一阵心虚后，才终于想起了，这道菜是萧倾的最爱，而非苏林柏。

「为什么……不问我原因？」我不愿配合治疗，不是没有原因的。

「啊？」林炎以为他说的是不吃排骨的原因，因着心虚，便随意应着他，「那不重要。」

目光不由一沉，苏林柏沉声问道：「那什么重要？萧倾……就有那么重要吗？」

林炎觉得头似乎晕得更厉害了些，便按住太阳穴，也顾不上管苏林柏是怎么知道萧倾的存在的了，更懒得去应他。

「林炎，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苏林柏猛地一抬头，一对深邃迷离的眸子仿佛黝深不可见底，有力的直接撞到了林炎的心房。

林炎瞬间睁大了眼：「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可都是……男人，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不是在说笑，相信我，好吗？这一次，我真的认真了。」

林炎垂下头，有些无措地：「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为什么？」苏林柏目光一黯，「是因为……萧倾，对吗？」

林炎抬起头，眼底写满惊讶。

「他有什么好？！我竟……」比不上他。握紧的拳倏然松开了，手指微颤，指节无力地泛起苍白。

「别再说了。」林炎用手抵撑住自己越发晕沉想往下垂的头，「我……难受。」

「林炎？」苏林柏讶异出声。先前只以为他红脸是因着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就因为心太粗，才会这时才觉出他脸红得实在不正常。

「你还好吧？」用手背贴上林炎的额首。完了，烫得吓人。

「看样子……是发烧了。」苏林柏低喃着，一咬牙，对林炎说了句「对不起」后，就把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朝诊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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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点半。

东方旭日自天边冉冉升起。

与之一同升起的，还有厨房里一股子焦糊味儿。

里边的人皱起了好看的眉，重又戴上防烫手套，把糊了的粥从灶上端下来，一股脑儿的全给倒了，边暗自庆幸自己买了过多的材料，边从肉袋里掏出一块精瘦肉，放在案板上，压住，细细地剁，剁完了肉就装盘，搁在边上，洗掉手上的肉臊味后，再把菠菜给洗了，切成细条状，最后洗锅、放米放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都是因为做熟了才会没一丝纰漏，可接下来呢？每每到这一环节结果都是失败……视线紧锁在关着的房门上，恨不能盯出个洞来才收回，虽然总是失败，可一想到那个人，他都会想再试下去。

端起肉盘，倾倒进放了少许油的锅里，中火翻炒起来，直至厨房里溢满了肉香，才盛起来，改放粥锅用小火慢熬，耐心地等到粥熬得糯糯的了，才把肉丁倒进去，再加姜丝、葱丝、盐，调好了味，最后放菠菜，只等菠菜熟了就可以关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