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从卫生间走回床边落座,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出盒药来说:“吃了就好。”
许筝讪讪的走过去,轻声道:“对不起……”
周铭说:“你到什么歉啊,是我不对。”
许筝难过的说:“我出去给你买点饭吧,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啊!”
还未等他讲完话,周铭竟然拉着许筝躺了下去,而后瞅着他惊慌失措的侧脸乐:“别瞎忙了,我来看你的,就
好好待会儿吧。”
许筝从慌张中回神,挣脱开他的手半坐起来问:“你是不是很快又得回去啊?”
周铭平静的看了他几秒,淡淡的说:“明天走。”
许筝心里爬出丝无奈,不禁又枕到他胳膊上,闭了眼睛不说话。
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散发出光明,将窗外的北京照的透亮。
周铭觉得这里很陌生,因为他从未在此停留,可北京这两个字在他心里又很熟悉,因为他每天都会想起。
许筝轻声道:“我想你了。”
周铭把目光移回,看着身边这个在阳光中变得透明的男孩子,再次露出温柔的笑意。
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有的感觉,除了笑真不的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不能吃这个,等伤好了再吃。”许筝把放了辣椒的菜移开,抱怨道:“我都说了不让你点。”
周铭在这方面大大咧咧,竟然伸手夹过块水煮肉片。
许筝急了,拿着筷子跟他抢:“喂!”
周铭说:“好好,我不吃。”
许筝这才平下眉头。
两天在旅馆里说了一天的话,到晚上才出来吃饭,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外,看着学生人来人往感觉也好。
周铭忽然道:“我要是也在北京就好了,能天天来找你。”
许筝笑笑,没吭声。
正在这时,忽有几个男生女生走进来,打头的见了他们就打招呼:“嘿,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啊,朋友来了?”
许筝说:“恩,我请病假了。”
同班的开朗女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帅哥啊,快给我介绍介绍。”
许筝为难的微侧身子,表情一贯的茫然。
周铭倒是挺大方:“你们好,是许筝的同学吗?”
此后几番客套,他们才到别的桌位坐好。
许筝心里有些滋味,片刻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说实话。”
光明正大的告诉这个世界,他是我的谁,我们在一起。
时针,又过了一格。
许筝在十二点的时候趴在床上说:“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得走了……”
周铭刚从浴室出来凑活着冲了个澡,闻言便摸了下他的头说:“那你也得休息,别折腾了,都陪你一天了。”
许筝翻了个身,等着他躺下就换成了床头灯。
周铭有几分钟没说话,像是睡着了似的,谁知又忽然坐起来道:“我差点忘了。”
许筝在旁边莫名其妙。
周铭拉过包胡乱的翻找了会儿,拿出个盒子塞到他手里说:“生日快乐。”
许筝怔怔的打开,竟是枚银色的男式戒指。
他恍然想起曾经谢红枝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心酸,一时间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竟然流出眼泪。
周铭哭笑不得,扶过他的脸擦了擦:“怎么这就哭了啊。”
许筝只要想到他喜欢自己,对自己好,内心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温热和微痛。
他搂着周铭的脖颈,轻轻地吻过他的唇,哽咽道:“谢谢你,我这么不懂事,你还……”
周铭拥抱住他,微笑着说:“没事儿,现在都不容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以后会好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会一直在一起过好日子的。”
他讲的话,始终朴实,但就有那么种力量,能够打动许筝从不快乐的心。
他这样拥抱着他,纯洁的拥抱着他,便有种拥有一切的满足。
第四十四章
有太多的事,是我们太难学会的。
比起心想即成,往往挫折,困惑,迷茫,失败更常光顾我们的生活。
如何得到爱,如何保持纯粹——这些都很重要,所以就算最后做不到,也并不影响我们为之努力过的心情。
夜深的极黑暗,让人恍然醒来并不知道时间,只觉得万籁俱寂。
张学睿感觉自己刚才似乎梦到了一个人,导致他睁着眼睛看向阴影重重地卧室时,很久都没有回神。
直到身边有了动静,他才猛地喘了口气。
有些陌生的男人坐起来,笑了笑:“没睡啊?”
张学睿伸手开台灯,点起烟,闷闷地答应。
那在酒吧认识的男人依然弯着好看的眉眼,拿起自己的T恤套上说:“我得回去了,有机会再见。”
张学睿问:“用我送么?”
男人说:“不用,朋友来接。”
闻言张学睿便再次躺好,闭目养神。
他还没有二十岁,却已经开始过如此冷漠的生活,实在令人快乐不起来。
就算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的,他却也想要。
只可惜,对方不给。
男人比他大上很多,见这个美丽的少年一副忧郁的样子,便在整理衣服上时候问了句:“怎么,有心事?”
张学睿看向他,忽然问:“怎么让别人喜欢自己?”
男人哑然了片刻,又笑的跟什么一样。
张学睿淡淡的说:“好笑么,难道你从来没这么想过?”
男人耸肩:“想过,想过不止一次,但现在随意了,喜欢不喜欢的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么样?”
张学睿翻身冷笑:“如果我努力,就可以有好结果。”
男人说:“你可以让一个人觉得饿或者觉得渴,你也可以让一个人流血流眼泪,但你非能让一个黑白控喜欢蓝
色么,你能非让一个歌手迷恋数学么?不是什么都可以勉强的,心里的事,永远都勉强不来。”
这次张学睿没再有任何回应。
男人套上外套,又善意的拍了下他的后背:“想开点呗,我走了,拜拜。”
张学睿瞪着被角,直到屋子里面恢复安静,才发泄似的大叫了一声。
而后听到回音,心里面就更堵,觉得自己更可怜。
似乎富贵的家庭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堪。
张学睿的爸爸是当地的中学校长,外公是极有钱的商人,明显的男卑女尊。
他并不知道父母是否相爱,因为自小就很难见到他们相遇,便也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即便听到很多关于妈妈的
流言蜚语,也懂得装聋作哑。
过好自己的生活,藏好自己的秘密,几乎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因为无论如何,两个长辈都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好。
所以过年时听到爸爸病重的消息,还是很诧异和茫然的。
癌症,晚期,基本没有治愈的希望。
张学睿不太懂得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只有在病床边做些举手之劳,适度的表现自己的悲伤。
其实埋在他心底的,比失去父亲更难平复的情绪,是茫然。
妈妈是一定想要他出国的,如果没有许筝,似乎他也不再想回那个充满了海咸味的家乡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很多亲戚和朋友的人,是很难收到信的。
就比如许筝,除了母亲和周铭偶尔给他有些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受到其他什么。
可这日,被交到手中的这封信上,又的的确确的写着他的名字。
来源是某某监狱。
很刺眼的样子,吓得许筝手脚冰凉,想起无数曾经黑暗恐惧的经历,根本没有勇气打开。
里面会说些什么呢?
憎恨,威胁,还是咒骂。
本来阳光洋溢的北京已经令他遗忘了还能多恐惧。
但此刻,一切都卷土重来。
冰冷坚硬的门,有些隐约的门铃。
许筝满目愁容的等待。
在这件事上他始终都缺乏勇气,周铭又那么遥远,能够寻求到的帮助,似乎也只剩这里。
很快,门开了。
一张精致而微凉的脸上浮着诧异,担心的问:“出什么事了么?”
许筝慌张的回神,握紧自己冰凉的手:“我……我……”
张学睿让出路:“先进来吧,怎么了?”
许筝沉默的进去找到沙发坐下,嘴唇都白了。
张学睿在厨房转了几圈,很快给他端出杯温暖的红茶,又耐心的坐下问:“怎么了,学校有麻烦?”
许筝摇了摇头,从包里找出早晨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他。
张学睿接过看了,淡淡的问:“你爸写的,怎么了?”
许筝说:“我……我怕……”
张学睿了解他的性格,满不在乎的说:“怕什么。”
而后就要开信。
许筝欲言又止的在旁边瞅着。
张学睿道:“就是几个字而已,还能把你吃了。”
许筝也不说清楚自己的感觉,只瞅着他把那页纸看完。
张学抬眼说:“也没写什么,要你注意身体,他会好好表现争取提早出狱,一家人团聚之类的。”
许筝正握着茶杯,闻言差点洒了热水:“谁,谁要跟他团聚……”
张学睿把信纸折好,微笑:“怎么,害怕他出来报复你?”
许筝皱紧了眉头。
张学睿道:“也许他就是想让你这样魂不守舍,才写这些给你,当做没看到就好了,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必要想太多。”
许筝低头说:“你不知道他多变态……”
张学睿沉默了片刻,又把脸凑近问:“要不你和我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让他靠近你。”
许筝吓了一跳,谨慎的避开。
张学睿胡乱摸他的头发:“还知道来找我,看来我也不是那么不可靠嘛。”
许筝没有任何心情开玩笑:“要是他什么时候出狱了……我怎么办……”
张学睿问:“还能怎么办,不要理他,他老了,你长大了。”
许筝显然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眼神里透着无助。
张学睿忽然起身拉上厚厚的窗帘,打开电话旁的台灯,而后在灯前张开手,在墙上投下了只像蝙蝠一样的阴影
,问道:“你觉得它可怕么?”
许筝摇头。
张学睿问:“为什么,它那么大。”
许筝说:“就是影子而已……”
张学睿浅笑:“可是小孩子会害怕啊,他们不懂真相,所以害怕,可是你已经懂了为什么还要害怕,你用恐惧
把一个威胁放大到压死自己的地步又是何苦呢,他打你你可以还手,他伤害你这世界上还有法律还有警察,还
有你的亲人朋友,你怕什么?”
许筝答不上来。
张学睿握住他的手:“你啊……就像被栓在柱子上的小象,明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挣脱了,却还被过去的记
忆绑着。”
许筝的面色渐渐地平静下来,又拘束的抽出自己的手。
张学睿仍旧看着他的手,轻声道:“再说周铭不会让他再缠你的。”
而后他又抬起眼眸:“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留下来保护你。”
留下来……
这三个字让许筝想起他可能要离开的事实,心里倏忽间就空了一下。
张学睿和他对视:“毕竟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许筝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起来。
张学睿说:“就算你不愿意想起,这也是事实,它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的,因为我会一直记得。”
第四十五章
许筝呆呆的盯着已经静止的空气,好久都没有说话。
张学睿轻声道:“我不相信你那么讨厌我厌烦我,就算我不如周铭,对你也是有意义的,是么?”
许筝终于摇头。
张学睿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却忽然响起,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了片刻才接起来道:“喂?”
客厅的感觉还是寂寥的,许筝坐在原处无声的看着张学睿,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直没有再应声,竟不
由得有点担心,等到电话慢慢挂断,才问:“怎么了……”
张学睿深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说:“陪我去趟医院好吗?”
许筝从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所遭遇的一切已经让他学到了那么一点点麻木,可是忽然面对死亡的时
候,却还是恐惧到手脚冰凉。
病房再高级,也还是惨淡的颜色。
里里外外那些陌生的神情灰暗的男女,组成了奇怪的阴影,等待着张学睿出现时,自动让出了道路,令他直通
惨淡的真实。
许筝不敢去瞅他父亲的遗体,只在门口默默地站着,看张学睿依旧笔直的背影。
在这种时候,大哭或者大叫都不算过分。
但张学睿只是站立良久,而后慢慢的把盖在他父亲身上的白布蒙过脸,哑着声音道:“妈,我想出去待会儿。
”
话毕,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筝对视上众人环绕的一个美丽女人的双眼,片刻,也慌乱的离开。
这个季节的阳光已经很暖了,但不知为什么,照在人身上却冷冷的。
许筝从楼梯口跑出去,朝着张学睿喊道:“喂,你等我一下!”
张学睿停住脚步。
许筝跟紧,气喘吁吁的说:“你想开点,坚强点……”
张学睿转身,露出的是张极其平静的脸庞。
坚强。是啊,这个男生从来不缺坚强。
他从来没有喜怒形于色,一双海水似的眸子好像什么都能承受。
不管是伤害别人,还是被人伤害。
不管是面对孤独,还是面对拒绝。
可许筝还是感觉的出来,张学睿的全身都在用力,虽然他的指尖都是微垂着的,在光明的晕染中留着好看的弧
度。
“没什么,送他来北京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张学睿这样讲着,竟然露出笑来。
许筝问:“那你为什么要我来,你还是会害怕对么?”
他问完,又有点后悔,似乎是终于感觉出来自己的实话也很残忍。
张学睿把目光移开,过了片刻道:“是……有点害怕,毕竟是我爸爸,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永远
都不会见到他了。”
此刻许筝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张学睿道:“我可以抱你吗?”
许筝的脑子有点乱,眼神慌乱的走神几秒,点了点头。
随之张学睿便伸手搂过他,缓缓地把憋着的那种力量释放出来,好像打算再也不放手似的那样安稳,用脸颊贴
着许筝柔软的短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来,晚饭。”
一个白色的方便盒递到周铭面前。
他正坐在仓库的门口瞅着存折发呆,闻声结果盒饭,笑了下:“谢谢。”
带他一起来的是周建国的朋友,也是看着周铭长大的叔叔,见状不由打趣道:“攒够半个房子了没有?”
周铭把存折装好,叹息说:“哪有那么快。”
叔叔劝道:“你也用不着那么着急,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和他全国各地跑了这么久,几乎没见过这小伙子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只有快回家时,才会换上比较体面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