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三卷)——浴沂
浴沂  发于:201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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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地看着绝尘,“你果然认识离魂。”

绝尘轻叹,“其实你也认识。”

我心中一动,“你说什么?”

绝尘笑了笑,“在国师府,你见过他。”

我仔细的回忆在国师府所见到的人,檀王姽嫿,国师寒翎,无间狱的苍雪苔影,还有檀王妃寒翎。

我的手心已经在滴汗,“那个妖艳的檀王妃,她是,她是离魂?”

绝尘轻叹,“他不仅是离魂,他还是艳雪。”

我的心脏开始在收缩,“艳雪,蝴蝶公子艳雪,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是离魂?”

绝尘轻笑,“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我突然哑然失笑,原来羽觞一直念兹在兹的艳雪,十年来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就在离琼珠楼很近的国师府。

可惜啊可惜,命运如此玩弄人,艳雪玩了一场离奇死亡,什么练玄玉心经走火入魔而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羽觞的报复,艳雪啊艳雪,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仅恨羽觞,我也恨他。

86.悲莫悲兮生别离(一)

我的心有些发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绝尘微微一叹,道,“你可知道艳雪为什么要弑师?”

我思索了片刻,“因为他偷练了玄玉心经?”

绝尘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古木无花发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无间狱狱主离魂。”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所以他就杀了他师父?”

绝尘轻叹,“他不杀古木无花,古木无花也会杀了他。”

我心中一震,“艳雪,他已经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他为什么要创立无间狱?”

绝尘轻敲紫檀木的桌面,半晌才道:“也许越是完美的人,越难自我满足。”

无间狱这个神秘门派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正是十八年前,那一年,艳雪男扮女装,以离魂的身份出现在江湖,杀戮成性,血流漂杵,无间狱从此也成为江湖上人人人痛恨的魔教。

而那一年,也是我出生的那年,按照薛湘灵的说法,艳初容正是在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产下一名男婴。

艳初容,也在那一年,中了鬼蜮门的幻毒,绮云缀梦中的“缀梦”,癫狂而死。

我忍不住问绝尘,“你见过艳初容吗?”

绝尘颔首,“见过。”

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绝尘脸上浮起一种回忆的神色,思忖片刻,他才道:“她是个温柔、善良、美丽的女人。”

绝尘又看看我,“你和她,长得很像。”

我攒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绝尘的眼中,闪过一抹惶惑,“不知道。”

我狠狠地盯着手中的酒壶,“她是中毒而死,鬼蜮门的幻毒,缀梦。”

我抬眼望着绝尘,“十八年前,艳雪性情大变,艳初容中毒而死,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瞪着他,又道,“离魂就是艳雪,这件事情连羽觞和东风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绝尘突然夺过我手中的酒壶,猛烈地灌了一口酒,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我,“流霞,你怀疑我?”

我自嘲地笑笑,“你和离魂,一直都很亲近,不是吗?否则你怎么能那么容易得到那瓶‘苍颜’?”

绝尘的眸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你错了,本堡主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离魂就是艳雪,相信东风和沉醉,也知道艳雪还活着。”

我的心一下跌入了深渊,“你说什么?羽觞和东风,他们知道,知道艳雪还活着?”

绝尘道,“没错,在沉醉和东风决战之前,他们就知道了。”

也许是今晚喝的酒有点多,我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枉本少爷自作多情,原来梅林中那场决战,并不全是为着我,羽觞和东风心中心照不宣的,是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对艳雪的执着。

我突然觉得毫无心力,“这,这不可能。”

绝尘伸手过来扶我,“流霞……”

我神经反射性地将他推开,“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天上明月如轮,风中金桂流香,如此良辰美景,我心空自萧瑟。

我如一株衰草枯杨,在大漠狂沙中千淘万漉,凄紧风沙从我身体里抽走的,是血是肉,是血淋淋的魂魄。

我的世界崩塌了,三魂七魄所剩无几,如今只剩一缕幽魂在月下游荡。

月光下,菊圃的竹篱边,雨花石缝间种着一株蒲草,韧如丝的一抹青碧。

我用目光抚摸着那株小草,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我这么脆弱,原来我这么不堪一击。

流霞啊流霞,你竟然不如一株石缝里生长的小草。

你的眼里,竟然容不下一粒沙子。

艳雪就是那粒沙子,很大很大的一粒,大到经过鲛人的孕化,很多很多年后,足以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

有一种想法令我疯狂地不安,我杀死了羽觞,那不是意味着,艳雪从此以后,便属于东风?

可笑啊,那一剑,我给羽觞的那一剑,不过是为东风扫清了在通往艳雪路上最大的障碍。

手,紧张得颤抖;心,凄紧得发凉。

“霞儿。”

柔柔的一声低唤自夜风中传来。

我心中一颤,“师父……”

转身,站在明月下,青篱边的,明眸皓齿,冰肌雪颜,披一件玄狐披风的,竟然是莫离。

“你……”

莫离轻笑,自月光的绰约的影里向我走来。

我被他逼人的光芒逼得后退。

他越光鲜,越发地彰显我此刻的黯淡。

黯淡的心,黯淡的灵魂。

莫离将我抱在怀中,用美妙若黄莺的声音轻叹,“你就不能为了我,片刻的忘记你的师父吗?”

我突然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不能。”

莫离明亮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像折翼的凤凰。

可是我的心痛到足以漠视他的伤痛,又是吼又是自责地道,“师父的眼睛,师父的腿,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莫离又抱着我的肩,黑钻石一般晶莹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我的,他神情笃定地道,“如果我为你取得玄镜,那样你的爱,可以分点给我吗?”

有那么一刻,我的整个身体,僵硬地怔在风中,怔在莫离的怀中。

他将我锁在怀里,半是自嘲地道,“你要治你师父,我可以为你取得玄镜;甚至你要为你的母亲报仇,我也可以替你杀尽鬼蜮门的人。哪怕是你身上的情毒,我也可以想办法替你解。我只求你一点微薄的爱,也这么难么?”

莫离,他想用一堆条件来交换我的心,这与羽觞囚禁我的心又有何异?

我猛地推开了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瞪着他道,“莫离,玄镜我自己会去取,家仇我自己会去报,情蛊的毒,我也会去找竹空心解,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莫离冷冷地看着我,唇边骤然浮起一抹清冷得发凉的笑。

“流霞,你会后悔的。”

他笑得更加发凉,仿佛要凉彻骨髓,“拒绝我的人,都要后悔。”

他的笑靥如花,地狱冥河里开出的娇艳之花,美得凄凉,凉得发颤,凉得发憷。

“莫离……”

莫离雪里红的衣袖间,已经多了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雪亮的匕首,闪着寒星,在朦胧似白纱的月光抚摸下,显得更加地森寒。

我全身警戒着,想着如果他对我出手,我该怎么接下他的一招。

“小心。”

莫离身形一闪,不过是一瞬间,他已经掠到我身后。

转身,一把长剑从莫离的背后,刺入了他的胸膛。

“是你。”

月光下,鸿梳着高高的凤髻,鬓上插着一枝花翘,白色罗衣似雪,美目清冷如冰。

刺入莫离身体的长剑,剑柄还握在她手中。

她原本要杀的,不是莫离,是我。

“莫离。”

鸿突然拔出长剑,鲜血四溅,迷离了我的眼。

莫离的身体在缓缓下沉,我将他抱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莫离染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柔声道,“你后悔了吗?”

他说的那样轻,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

“生命多可贵,你为什么要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你如果不想死,她杀不了你的,杀不了你的。”

莫离笑靥如花,若盛放在人间,阳春三月的红牡丹,他抚摸着我的脸颊,“我就知道,你会后悔的。”

莫离在清唱,“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声音渐歇,莫离的身体在我怀中渐渐冰凉。

我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莫离莫离,悲莫悲兮生别离,悲莫悲兮生别离。

那是一曲司命,一曲司命。

我问鸿,“为什么?”

鸿的声音,像一块骨头,直直地刺进我的喉咙。

她清冷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扶桑鬼蜮门鬼君花流鬼,有一男一女,我就是鬼君的女儿,花流鸿。”

我愤愤地瞪着她,“你们鬼蜮门的人,已经杀了我的母亲,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

鸿沉声道,“我父亲死在中原,全部都是因为艳南天,只要是艳南天的后代,都要死。”

我讽刺地道,“你在雨花阁潜伏了十多年,现在暴露是不是有点可惜?”

鸿冷笑,“不可惜。”

我道,“为什么?”

鸿冷冷地看着我,“因为,你会死。”

我不禁哑然失笑,“杀人灭口,你的计划真周密。”

“可惜,本少爷不会让你如意!”

庭院阒寂无人,只有七星连珠剑森寒的剑光,剑光若练,如九天仙女的丝绦,千丝万网,将鸿缠在一片剑光之中。

我以为鸿已经在绵密的剑风下无处遁形,孰料当我一剑刺向她胸前的要害时,她的身影在空中一阵虚晃,竟突然消失不见了。

夜色很深,深得足以隐藏最凶狠的罪恶。

我的额间滴下一滴冷汗来。

扶桑鬼蜮门的忍术,练到一定程度,可以隐身。

敌在暗,我在明。

我仿佛快听到自己的血液从胸膛里涌出的声音。

东风曾经告诉我,没有了眼睛,那就去聆听。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用耳,用心,去聆听。

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听最细微的人的呼吸,听人在黑暗中移动发出的最轻的声响。

我的嘴角掀起一抹笑意,东北方,对东北方,鸿就在东北方。

凝神,出剑。

玄玉心经的浑厚内力,天女散花剑法最绵密的一招——满天花雨。

这一剑之下,三丈范围内无处遁形。

睁开眼,鸿就站在不远处,白色罗衣上沾满了鲜血,嘴角的一丝血迹,暗示着她受了不轻的伤。

她瞪大了双眼,满脸不相信地道,“这怎么可能?”

我冷眼看她,“没有不可能,有形必有迹,扶桑的忍术就算再精深,也不可能完全去形绝迹。”

鸿突然大笑,“流霞,本使者一定记住你的话。下次再遇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我忍不住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我咬牙切齿,“杀人偿命,用你的一命抵莫离的一命,本少爷还嫌不够。”

鸿的眼中升起一抹阴冷,“本门新任鬼君就快东渡而来,到时候,一百个醉流霞也不够死。”

一阵呛鼻且障目的烟雾自鸿身上散发出来,瞬间遮蔽了我的视线。

“流霞,与其花心思追本使者,不如赶紧封闭自己的六识,缀梦之毒摄入过多,你就等着毒气攻心,癫狂而死吧。”

我瞪着鸿消失的方向,愤愤地道,“可恶,竟然忘了鬼蜮门的人也擅长用毒。”

趁着星月,我将莫离抱到渡头,放在一张竹筏上,竹筏上铺满了淡粉色的蔷薇花,一串串,花铃一般,在月光下摇曳。

我推开竹筏,任它随波而去,向着星光灿烂的天际而去。

人说八月泛槎,不知道莫离,是否能到达那星光明媚的斗牛之宿。

我望着满天星空,突然有点羡慕天上的神仙,做神仙多好,超脱三界红尘之外,无心亦无情。何苦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受尽诸般磨难。

然而诗云: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铜仙尚且铅泪如洗,恨苍天之无情。足见情之为物,不分凡人、神仙,俱是泥淖深陷。

天上的星空与心中的情,我抚摸着脚踝处的九曲梅花铃。

我自嘲地笑,原来不是羽觞用这条链子来锁了我,根本就是,我用一条无形的“情”之链来锁了自己。

世事如棋局,又是九连环,又似胭脂扣,真是宜解不宜结。

我被东风带到这个世界,回到我的前世身上,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却经历了数番爱恨情仇。

羽觞死了,莫离也死了。艳雪却未死,他就是大魔头离魂。

鬼蜮门卷土重来,多年蛰伏的势力蠢蠢欲动,势必在江湖上掀起一场风波。

沉寂了十年的江湖,怕是又要有一场血腥的杀戮。

87.悲莫悲兮生别离(二)

洲渚之上,红蓼花开,正是一片嫣然的秋。

昨宵送走了莫离,趁着今宵的月色,我在渡口撑起一片孤舟,打算悄悄地离开雨花阁。

从绝尘那里知道,银焰山就在北方草原之上,燕支山系中的一座山。

我的目标无它,就是找到无间狱,从艳雪手中取得玄镜。

小舟在碧波间荡漾,紫微岛黑沉沉的影象渐渐淡去,揣着怀中为数不多的干粮和银两,握紧了手中的七星连珠剑,心一横,快速地向着杭州城的方向划去。

穿过九曲横塘,到达杭州城郊的时候,晓星渐沉,天色已微微发白。远处山寺的钟鸣,间或传入耳间,清越已极。

我将小船划入一片芦苇丛中,脚尖踩在芦苇上,蜻蜓点水般掠上了岸。

仆一落地,一个清朗刚劲的声音自身后的树丛间传来。

有人鼓掌道,“好俊的轻功。”

掌声清越,一听便知此人内力深厚。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什么人?”

树丛中的人却道,“年轻人,怎么火气这么重?”

我朝着树丛的方向,冷哼,“只敢躲在暗处说话,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人。”

孰料那人却并不生气,一声朗笑之后,已自树丛中走了出来。

明月下,来人羽扇纶巾,一袭白袍,风姿儒雅,行止翩翩。

他的面貌看起来虽然已经不是青春少艾,却也依旧是难掩的清姿秀容。

白面若霜,青眉似墨。面上挂着一缕善意的笑。

他微微一叹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曲某人十年未下山,刚到杭州便遇到武林中一位后起之秀。”

我打量他半晌,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微微一笑,信口道:“我叫曲灵风,是个算命的。”

他说得好像就是在话家常一样。可是我却知道,神算曲灵风,那与神医薛湘灵,神匠竹空心,都是齐名的。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九马画山神算曲灵风,本是千面郎君春梦雨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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