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管 上——河汉
河汉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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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激动,夏未来吼得满脸通红。与此同时,趁着大爷发愣的空挡,从房屋后面上去了几个城管队员,迅速打掉了老人手中的打火机,把老人牢牢抱住,不让他再做傻事。

夏未来这才放下手中的牌位和家谱,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感觉到眼睛十分酸涩,视野中老人悲切的脸格外清晰。

“大爷,对不住。”他说。

项越从后面环住他的肩颈,把他拖离人群的中心:“没事了,别在意了。”

夏未来说:“怎么能不在意呢,老人家是朱元璋的后代啊,他代表的可是明朝皇室的一段艳史,指不定他家还藏着什么古董宝贝呢……哎,我想跟他要个墨宝……”

“……”

说话间拆迁办的铲车浩浩荡荡开过来,大片的尘土飞扬,混着人们受惊的嘶喊,如同炼狱般令人揪心。

夏未来眼看那狰狞的铲车越来越近,对身后的人说:“项越,我记得我外婆的房子被拆的时候,她老人家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只能抱着我外公的遗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看着铲车一下一下地冲撞,用那些残破的瓦砾埋葬她的一切……”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外婆的眼泪在黄昏里闪闪发亮,银色的发丝被泪水蘸在脸颊上,她始终不愿离开,在房子轰然倒塌的时候,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项越,他们什么也挽回不了,他们也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知道。”

“他们的情感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我知道。”

“那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去跟指挥部说,再宽限一个星期,只要一个星期就好,我会说服他们。”

项越看着他固执的脸,叹息道:“夏未来,何必呢?”

夏未来坚持:“一个星期,我觉得还有希望,拜托了。”

“……好,我去试试。”

得到他的回答,夏未来道了声谢,随即转身去制止轰鸣着靠近的铲车:“喂!停下来!停下来!人群还没有疏散完毕!……哎哎哎!别动别动!轧着狗了!”

会议室里重新商讨起强拆事宜,两方面的人各持己见。

“项总,就凭那个小城管一面之词就要延迟强拆计划,你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

“草率?这次的强拆计划本就订得草率。你们也看到了,今天差点闹出自焚事件,要真的闹大了,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显然各方面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应该尽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所以我认为,再宽限几天也未尝不可。”

“那如果一个星期后他们还是不愿意搬呢?”

“到时候再强拆吧,城管队会把群众都带离现场,不会有人闹事。”

……争执到最后才尘埃落定:“好吧,那就再延迟一个星期。”

而项越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整个项目的动工日期要延迟一周。这意味着他必须重新布置任务,甚至把之前所做的准备推翻重来。

开会向来是很让人心烦的事,跟拆迁办开完会,项越又跟公司的高层们唠了好久的嗑,可说是筋疲力尽,总算把事情谈妥,已经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碰上拦路堵截的夏未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巷子,古旧的房舍,长着青苔的青黑色墙砖……只不过这里不再有当初喧哗的人声,寂静已经侵蚀了一地。

黄昏的余晖照在那人的侧脸上,乱糟糟的头发上沾了许多灰尘,看上去有些蓬头垢面。那无赖懒懒地靠在巷子口,两手插着口袋,左脚把一颗石子踢来踢去,抬头看见他,一下子就笑开来:“谢谢啦,我请你吃饭。”

项越顿了几秒,忽然加快脚步走上去,一把将他推在石墙上,恶狠狠地说:“害我加班!你付我奖金!”

夏未来嬉皮道:“我这不是正要请你吃饭嘛!”

项越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感到一阵无力,这个人就像是吸引他的磁石,他喜欢他无赖的眼角,喜欢他嚣张的语调,甚至他不讲道理的任性……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亲了上去,很浅的一啄,像个禁欲的笨蛋。

夏未来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推开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才骂道:“我操!项越你搞毛!怎么随地发情!”

项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很快又恢复常态,在夏未来发飙之前连忙说:“走吧,你请我吃顿好的吧,我都快精尽人亡了。”

夏未来惊讶道:“原来你之前都在跟领导搞群P?!”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他已经脱离了常理,走向了变态。

第25章

夏未来觉得有必要大方一次奢侈一回,于是他请项越吃了麻辣烫,史无前例地花了十二块钱请了一顿麻辣烫。

十二块钱的麻辣烫,项越吃得都要吐了。

两人又在大排档喝了不少啤酒,七扯八拉地说了好些人话鬼话,有关于拆迁工作准备如何进行的,有关于项宇哲睡觉是怎么发出那么凶狠的磨牙声的,有关于这家大排档的老板刘三姐跟城管队刘队长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

两人都喝高了才发现,没人能开车了,于是只好晃荡着走回去。

夏未来问:“你的车怎么办啊?”

项越摆摆手:“无所谓,就放在路边吧,我明天过来取。”

夏未来大着舌头说:“木哈哈,我会记得通知交警七大队的人过来把它拖走的。”

“夏未来你敢!”项越步履摇晃。

不理会他的威胁,夏未来拿手机拨了个号码嚷嚷:“喂?小肖啊,我夏未来啊,我跟你说啊,牧原路中段刘三姐大排档门口有辆车违停,还准备违停一夜……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人物的车,拖走它拖走它……”

项越无奈了:“这么玩很开心是吧!夏未来你无聊是吧!”眼瞅着那无赖冲他直乐,项越骤然发力,一把扯过他说:“跟我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未来哎哟一声甩开他的手,字正腔圆地控诉:“项越你不要随地耍流氓!”

“是你先耍无赖的!谁逼我喝那么多酒的?谁害我不能开车的?你好意思说!你替我交罚款,你替我扣分啊?”

夏未来给他吼得一愣,嗯?这道貌岸然的总经理发起狠来挺可爱的嘛,撇去那层精英人士的外皮,本质上还是个会赌气的孩子嘛……“哟,瞧这孩子气得,玩笑而已玩笑而已。”夏未来拍拍他的头,又拿起手机:“喂?小肖啊?那是我朋友的车,嗯……我刚认出来,你们还是把它拖走吧,明天我叫他来取,别罚他款了吧……对,车子放你们那儿安全啊,我比较放心……嘿嘿,帮个忙呗,不然明早给人发现了我朋友还是会被贴条……”

项越这才消了气,想想方才夏未来拍他的头的举动,心道这怎么回事?夏未来把他当项宇哲了?又听见夏未来说车子安全的事,项越微微笑——这无赖,嘴硬心软的性格真不是一般的恶劣。

酒气让两人的身体都暖和起来,路灯下面歪歪斜斜的人影勾肩搭背,像是志趣相投的哥俩好,可是仔细看去又会觉得两人的脑袋似乎离得太近了。

嗅嗅对方的耳后根,其中一个说:“回我家睡吧。”

另一个感到有些痒,让开脑袋说:“不,我不去,你离我远点,少给我跟这儿借酒发情。”

“为什么不去?”

“我得回家。陶睿整天在外头混也不管他弟弟,陶野那小子最近又忙考试又忙毕业设计,几顿饭都没好好吃过,我给他带了夜宵……”

“操!夏未来你什么时候买的麦当当?!”

“看清楚了,这不是麦当当,这是肯基基。”

项越愣了愣,突然怒吼:“夏、无、赖!你请我十二块钱的麻辣烫,请那小子二十几块的啃基基?你什么人品啊你!”

夏未来嘲笑他:“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吃啃基基啊,啊哈哈。”

他醉糊涂了,忘记上次自己吃麦辣鸡翅被陶睿逮到的事实了。

一身酒气地回到家,夏未来甩给电脑前的陶野一袋啃基基:“心怀感恩地吃掉它吧。”

陶野正处在编程的忘我状态,一串串蓝色的代码在他眼珠上流动,旁观的夏未来仿佛能看到那些蝌蚪文一般的语句从陶野的脑门里钻出来蹦进电脑屏幕上。

“喂,歇会儿吧,吃点东西,不然你真的要变成机器人了。”

陶野霹雳啪啦地一边敲键盘一边回复:“唔……不吃……分号……if……我没空吃……else……分号……这东西明天要交……endif……”

夏未来心想:完了,这孩子已经不会说中文了。

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夏未来又走回来,挑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掂掂手上的东西,摆出棒球英豪的造型,奋力一投。

“我操!夏未来你干嘛,想死啊!”陶野捂着头哀嚎,他的桌子上安然地摆着一颗“凶器”——鹅卵石。

夏未来一看见他这张正脸就绷不住乐了:“陶野,我错了,你没变成机器人,你变成国宝大熊猫了,瞧这黑眼圈大得……啧啧,嘴上还起泡了,你上火啦。哎呀呀,看你这张脸颓废的,该不会肾也虚了吧。”

“夏未来,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两人斗完了嘴,陶野的精神总算恢复过来,他抱过夏未来给他带的啃基基,拿出汉堡大快朵颐:“我说夏未来,你就不能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回来?垃圾食品吃多了会变笨的。”

“你个混蛋小子,有的吃还那么多废话!”夏未来打开电视随便换着台,想了想问道,“陶睿还没有回来么?他这几天去哪了?”

陶野哼了一声:“没必要担心他,他忙他的,好得很呢。”

“哦。”夏未来点点头,“对,小睿睿不像你,确实不需要担心。”

“你什么意思?”陶野不高兴了。

“开玩笑嘛。”没有好玩的电视,夏未来找了个武侠片放着,放下遥控器的时候忽然瞧见桌上有个淡粉色的信封,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拈起来问:“嗯?陶野,这是什么?”

陶野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恶质的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未来仔细看去,只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娟秀的蝇头小字:陶睿亲启。

难道是情书?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纸,同样的笔迹,却用斗大的字体写着:陶睿!你他妈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整不死你丫的!再不从我的地盘上滚开,我砍你全家!

落款:崔茹

夏未来感慨:“好家伙,这是我见过的最火爆的情书。”

“这哪里像情书了!这是挑战书!这是威胁信!”陶野暴走。

“哪里都像。”夏未来给他解惑,“呐,信封就不说了,完全是女孩子春心萌动的象征,再看内页,人家一介弱质女流,鼓起勇气甩开膀子把字写这么大多不容易啊,显然这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倾注了她全部的感情……哎?这么说起来,陶睿回来过啦?”

陶野听了他的话,已经气得无言以对,他坚定地认为夏未来的大脑回路是短路的。

“他是回来过了,把这封信丢给我后就又走了。”

“……”夏未来陷入了思考,“把信丢给你?这是写给他的啊,特意送回来给你?陶睿的脑子让门挤了吗?”

“要说脑子让门挤了,你才是给挤得最变形的。”陶野吐槽。

“等等,你别把话题岔开,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夏未来惊讶地看着他,“陶野,这不行啊,你跟陶睿联合起来忽悠人家小姑娘?这事情还没说清楚吗?你是你,你哥是你哥,就算长得再像,也不能谈同一个女朋友啊!话说回来,这姑娘到底是看上你了还是看上你哥了?”

陶野忍无可忍:“夏未来,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情书,这是威胁信。这个崔茹是开发区黑白两道的老大崔启明的独生女,生性泼辣,蛮不讲理。我替我哥出面解决事情的时候没留神把她手底下的人打伤了,所以她要报复。报复的对象自然就是‘陶睿’,按当时的情况来看,也就是我。”

“哦……我明白了。”夏未来觉得这事情确实不大好处理,所以不再开玩笑,“陶野,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必须跟这个崔茹解释清楚。打伤人是你们不对,该道歉就要去道歉。陶睿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开口说句超过十个字的话比登天还难,更不用说让他去道歉,事情是你惹的,你自己去摆平。”

“我不去,伤人的是陶睿的手下,我只不过是他的替身,我才懒得管那么多,而且我现在忙着考试和做设计,那里有时间跟他们瞎掺合!夏未来,我劝你也不要插手,这事情陶睿会解决的。”

夏未来抚额,陶家两兄弟都是极难搞定的主,又犟又不听劝。大的是心高气傲少根筋,小的是直来直往缺心眼,惹上的又是黑白通吃的崔氏。左思右想,暂时想不到万全的办法,他叹了口气:“算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忙好吧,有空我再找陶睿谈谈这事。”

说实话,大家都没空。

项越忙着创建项目,陶野忙着应付学校,陶睿忙着打理帮会,夏未来忙着践行承诺劝服拆迁“钉子户”。

整整一周,陶野独守空房,陶睿不回来就算了,居然连夏未来都夜不归宿了,他不太放心,几次打电话给夏未来,得到的回复都是:

“今天不回来了,你好好复习功课,晚上会有外卖送到家里,还有,桌上的龟苓膏记得吃一点,提神又去火的……”

龟苓膏是夏未来从超市买回来的,买了七盒放在家里。陶野每天晚上吃完外卖以后会打开一盒,淡淡的中药香,他觉得甜,也觉得苦。这时候他总会想,夏未来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个无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惟独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总是这样。

他从来都不会刻意问候刻意了解他们的事,可是只要一句话,一个细节,甚至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他就会真的放在心上。

虽然毒舌,说出的话也是嘲讽的意味居多,但那是他表达关心的方法,跳脱而又傻气。其实他们都知道,他是个爱管闲事的、心软却又不坦诚的无赖。

事实上这一个星期,夏未来压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几乎所有的时间他都奉献给了拆迁住户们,到后来连一向“把队员当榨汁机,能榨多少榨多少”的刘队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夏未来的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可是谁也没想到他这次会这样不靠谱,他所使用的办法,已经彻底脱离了常理,走向了变态。

最后他会累到那种地步,也是爱管闲事的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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