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士杰接手拉着推车,道:「我们俩交换工作,待会儿你只要负责采梨就好。」
「嗯嗯。」
厅堂内,肖朗高举右手臂,揉捏几下后,仍舒缓不了酸疼,「夭寿……我的手好像扭到了……都是你害我没睡饱,精神恍惚,在果园摔了一跤。」
申士杰拿了专治跌打损伤的青草药膏为他涂抹和推拿。
肖奶奶坐在门边挑地瓜叶,时不时听见孙子在哀叫。
「你下手轻一点好不好……」肖朗龇牙咧嘴,嫌东嫌西。
「忍耐一下不行吗?」
肖朗没好气地说:「会痛啊!」
申士杰放轻力道,「我没见过谁这么怕痛的。」
「靠,会痛当然叫,我又不是没神经。」他的脸都皱成一团。
申士杰不再出声,以免他吵个没完。肖朗别过脸庞,顿觉丢脸死了。
「好了。今晚睡觉时,别压到右手臂。我看你的膝盖破皮,得上药才行。但家里没有急救药箱,我现在就去西药房买一个回来。」
「何必这么麻烦,你又不知道路怎走。」肖朗咕哝。
「一点儿也不麻烦,我出门问路不就得了。你的机车借我骑,钥匙呢?」
「放在房间的书桌上。」
申士杰搁下药罐,径自走回房间拿钥匙。须臾,在门口处跟肖奶奶打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肖奶奶见他骑车离开三合院之后,不禁回头跟孙子说:「你交的这个朋友阿杰真好,连你阿公对他都很欣赏。你不要怪人家害你跌倒,以后出门要早点回家睡觉,不要逗留太晚。」
「哦,我知道。」适才,他叫归叫,压根无心责怪阿杰。
夜深人静,申士杰起身前往卫浴间,解手后,经过厅堂,顿足观看神桌上的一尊菩萨面相慈祥,两旁的烛台熠熠生辉。霎时想起肖朗的口没遮拦。
香炉发炉也未免巧合,事隔数日,他依然心存质疑,何谓神迹?
供桌上的烛火摇曳,似乎受到一阵风的干扰。
申士杰眼看窗子未关,空气流通。
不以为意的走回房内,一躺下便听见肖朗发出呓语,像蚊子似的扰人。
就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他盯着肖朗的唇形良久,好想吻。
刹那闭上眼,抛却妄念,以防冲动之下做出憾事。
趁着假日休息,肖朗未雨绸缪,骑车前往他处询问工作机会。傍晚前,人尚未回来。
申士杰闲来无事,就跟着阿婆到菜园浇菜。
肖奶奶叮咛:「茄子需要的水分较多,可以浇久一点。」
他拿着水管喷洒好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菜需要淋湿一点?」
「冬瓜。你把水管放在冬瓜的源头就好,不用洒叶子。」肖奶奶步履蹒跚,走到不远处,弯身摘小白菜,同时道:「我自己种菜,都没有喷农药,这样吃起来比较安心、健康。」
难怪园内的菜叶泰半都有被虫蛀过的痕迹。申士杰问:「阿婆种菜多久了?」
「几十年啰。都在这儿种,另一区有种芒果、柳丁,火龙果已经成熟,可以摘回去吃。」
申士杰拉起水管,继续喷洒其他蔬菜。「阿婆,这附近的人都自己种菜吗?」
「是啊。乡下地方比较空旷,不怕没地方耕作,不然市场很远,买菜没那么方便。所以啊,卖菜的张仔平常都会开着一辆发财车,沿途广播叫卖。」
「哦,我了解了。」
肖奶奶摘完小白菜,统统放进一只竹篮内,顺手拿起一把剪刀,寻至苦瓜棚下剪一条苦瓜。她说:「阿朗小时候不爱吃苦瓜,我就骗他说吃苦瓜会变得聪明,他才欢喜甘愿的吃。」
「呵。」申士杰笑笑,颇意外肖朗小时候挺好拐的。
肖奶奶继续说些孙子小时候的趣事,第一次上菜园就吵着要抓毛毛虫回家养、发现菜园内装水的桶子有蝌蚪就抓来玩,还摘菜喂它们……
申士杰聆听着,肖朗的童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浇完菜,他搁下水管,随即去关上水龙头。
回到三合院,他陪着阿婆在屋檐下挑菜。
肖奶奶颇感欣慰孙儿交到好朋友,人有礼貌又懂得礼数,初来乍到就塞给她三千块补贴伙食费,还不许她向孙儿提起呢。
「阿婆,怎没见到阿公?」
「他去帮人看厝。」
「哦。阿公做这一行多久了?」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肖奶奶永远记得唯一的儿子在三十六岁因意外过世。
「欸,回想起来,我那孙子歹命。他的阿母生下他之后,血崩不止就走了。没想到四岁那一年,他的阿爸被酒醉驾车的人撞死,对方是水泥工,没钱赔偿,甘愿被人抓去关……」
申士杰安静地聆听肖奶奶诉说往事。
「我这个做阿嬷的要带孙,又要忙农活,别人都说我的孙子克父克母,拖累我们两老儿……」她不信这些,就连老伴也从未这么想过。
「阿朗小时候就被人取笑无父无母,上小学经常和人打架,也常常被老师处罚。所以啊,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读到国中、高中都一样,怎知读到大学,能交到你这个好朋友。」
申士杰淡淡一哂。
肖奶奶问:「他在台北读书的时候,有没有交女孩子?」
「没有。」
「那就好。」肖奶奶不禁感叹:「现在的人不像以前的人保守,年轻人太早谈恋爱会产生很多问题,如果有孩子就更麻烦唷。」
申士杰疑惑:「难道阿婆不想抱曾孙吗?」
「想归想,只不过养孩子辛苦,阿朗还不定性,早婚、生子都会拖累自己。」她说出另一项理由:「仙仔也有指示过,阿朗与六亲无缘,父母早逝,以后恐怕也没有婚姻命。」
「哦。」他认为阿婆太迷信。八字或预言仅能参考,重要的是事在人为。
「你呢,有没有交女孩子?」
「我没时间。」
「喔。你在台北也跟阿朗一样,边念书边工作?」
申士杰告知:「以前有兼差。」
「你跟阿朗一样当家教啊?」
「不是。」
「不然是做什么的?」
「在葬仪社工作。」
「哦,顾便所是不?」肖奶奶依稀记得前阵子新闻播报过,葬仪社有应征胆子大的人专门陪没胆子的人去上厕所。
申士杰憋住满腹笑意,没说是想要了解人的死亡百态,于是曾在葬仪社清洗大体。
肖奶奶不明所以,又说:「顾便所不是见不得人的工作,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说。我们做人不能偷抢拐骗,赚钱要正当。」
「我明白。阿婆,暑假过后,我希望肖朗搬来跟我一块住,可以省下住宿开销。」
「啊,他若住你家,出入不会造成不便吗?」
「不会。」他解释:「我爸今年初再娶,买了一栋房子给我的继母,他们俩已经搬到新居生活,目前的房子仅有我一人住而已。」
「这样哦……」肖奶奶说:「如果阿朗愿意,我没有意见。等你们俩回到台北,阿朗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是应该的。」他打着如意算盘,同时也讨老人家欢心。
「这些菜挑好了,我拿去洗。」肖奶奶捧起铁盆,缓步走向厨房。
申士杰找来扫把和畚箕,把地上收拾干净。看了下腕表,将近六点,距离晚餐时间尚有一个钟头。
闲着无聊,他沿着房外的木梯爬上低矮的仓库内,取来线装古籍回到房内阅读。
约莫半个小时后,屋外传来机车的引擎声。不一会儿,肖朗出现在房门口,一脸嘻笑地说:「工作衔接上了,阿树伯的果园有缺人手。」
「嗯。」申士杰的心思都被古籍占据。
「我快饿死了,饭还没煮好……」肖朗一屁股坐上床沿,纳闷:「你在看什么?」
「有关符咒的书。」申士杰问:「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晚点儿再洗。」他往床上一躺,随手抓来大布偶当枕头。
申士杰没再理他,目光又回到书页图案,他从不知道符咒的种类繁多,其功效作用都不同,非常有意思。
肖朗推了一下他的脚,「你看那个干嘛,不枯燥吗?」
申士杰头也没抬地说:「不会。」
「啧,我不懂那有啥好看的。」肖朗瞪着床顶,想着阿公会画符,而自己长期耳濡目染,从未引起兴趣。「阿杰,你该不会受到阿公的影响吧?」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回答。肖朗一翻身,不再吵他。
近七点,阿婆在房外喊吃饭,申士杰立刻下床,此时才发现肖朗已经睡着,有这么累吗?
一如往常,肖朗与申士杰日出而作,午后三点就收工。
两人前往街上闹区的一家小型文具店,申士杰仔细挑选毛笔等用品,肖朗跟在一旁,不禁纳闷:「阿杰,我看你最近都在研究我祖父留下的那本古籍,还拿过期的月历练习画符咒,当真那么有意思?」
「嗯,是有意思。」他认为宗教信仰和心理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的暑期作业该不会跟这个有关吧?」
申士杰笑了笑,「你猜对了。」
「这下子你有得忙了。」肖朗暂时还不想理会暑期作业,甚有把握能如期交差。「幸亏我和你读不同科系,今年我打算写一篇关于果树的种植。」
「对你来说游刃有余。」不似他对宗教所知有限,不明了一些专有名词的涵义及由来,得找足资料研究。
须臾,他拿着文具用品结完帐,与肖朗回三合院之前,顺道买些东山鸭头、小吃和饮料,沿途听着肖朗嚷道:「我阿公最喜欢吃东山鸭头,尤其是大冬天,只要经过刚才那条路,他一定会买回家当下酒菜。」
「哦。你会陪阿公喝点小酒?」
「不常喝啦。」肖朗边骑车,边回头说:「我的酒量不好,每次宿醉都很难过,我才不想自找罪受咧。」
乍然,一辆车迎面呼啸而来,肖朗紧急闪到一旁,差点撞上桥墩。忍不住破口骂:「要死了!这座桥的面积窄,哪个白痴开那么快,不怕撞到人吗!」
申士杰顺势搂住他的腰,安抚:「你骑慢一点,别气了。」
「你刚才有没有被吓到?」肖朗又回头。
「没吓到。你专心骑车,有什么话回去之后再说。」
「嗟,我哪有不专心。这附近的道路,我熟得不能再熟,身后又载着你,我已经骑很慢了。如果是你遇到刚才那种事,难道都没有脾气?」他左顾右盼,停在十字路口确定双向没有来车,迅速穿越到对面,进入一条巷道内,已达村庄的范围。
申士杰在他身后叮咛:「以后别闯红绿灯。」
「哎,我是有把握才闯红绿灯,你别啰嗦。」
总之,他的理由很多。
申士杰早有觉悟,被肖朗载,无疑是舍命陪君子。
Chapter 3
阿杰一旦着迷于某件事,用功的程度可用废寝忘食来形容。肖朗压根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但他们房内的垃圾桶已堆满了废弃的纸张,统统都是阿杰扔的。
他更换垃圾袋,斜睨坐在书桌前的阿杰一眼,不禁摇头。
走出房外扔回收,庭院中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闲聊,还有人在烧金纸,肖朗司空见惯,每当阿公办法事,屋内吵杂,想要看电视都会受到干扰。须臾,他回到房间借用阿杰的笔电,听音乐,盘腿坐在床上,时而看着阿杰的后脑勺,暗叹:没人搭理,很无聊。
「阿杰,你的无线网路跑得有够慢,到底申办几M啊?」他瞪着搁在腿上的笔电,等得不耐烦。好一会儿,他又说了一遍,「你听见没有?」
申士杰回头看着他不悦的表情。「怎么了?」
「无线网卡不能用,你是不是忘记缴费?」
「哦。」他回想每个月的帐单日期……距今已超过缴费期限。「恐怕被断线了,不然就是这儿偏僻,连线困难。」
「……」肖朗无言。
申士杰见他没反应,便转移心思,没再理他。
肖朗挺不满的叫:「你都不会跟我说话唷?」
「嗯……」他回应:「现今的符咒法术在以前被称为巫术,与中医结合,所以有些符咒具有医病的疗效。我在想,阿公给三姑婶的符咒,其中一张就属于这一类。」
「我哪知道啊。」他没好气地警告:「你别画符画到走火入魔。」
「怎可能,我只是研究罢了。何况,画符的前置作业讲究,吃斋沐浴、洗手漱口,必须在厅堂神尊佛像之清净地方念咒,烧香、祈祷等等,你认为我符合几项?」
「都不及格。」
申士杰笑说:「练习和运用是两回事,我既没拜师学艺,也不信教,以前我连庙宇都没去过,你认为走火入魔的机率有多少?」
「我认为我们应该去网咖。」肖朗立刻关机,跳下床,从衣柜里找来一件长裤,当着他的面换穿。「走吧,待在家里没事做,我现在又睡不着,网咖的消费不高,待两三个钟头之后,我们就回来。」
申士杰怔了怔,「你一定要去?」
「当然,我刚才不是说了?至于你练的那些鬼画符,等我们回来再继续吧。」
密闭式的网咖内,空气不良,柜台的音响正播放时下流行的乐曲,女服务员忙着送茶或煮泡面,八成以上的来客均戴着耳机,打怪兽、练功力提升等级。
肖朗对于网路游戏没兴趣,纯粹来网咖吹冷气、听音乐,打发些许时间,不消一个钟头就腻了,不禁后悔,待在网咖不是个好主意。时而探向身旁的阿杰,正专注于萤幕上的资料,啧……他根本是来这里用功的。
买了三个钟头的时间,还得继续耗,肖朗穷极无聊地浏览网页,搜不到想看的电影,忍不住碎念:「想看最新影片需付费,还不如把钱花在电影院,享受大萤幕、听觉震撼和3D特效……」滑鼠的游标一点,索性进入色情网站。
心一惊,暗叫:夭寿……外国人的体格强壮,阳具尺寸令他自惭形秽兼伤心……靠!同样都是人,怎差这么多……他干瞪眼,萤幕上的AV男优玩3P,战力持久,身下的洋妞欲仙欲死,表情夸张……
啧啧,挺新奇。肖朗毫不自觉越看越变态,从3P肉搏战逐渐升级到多P杂交,影片中的男男女女花招百出……一连点选几支A片快速播放,越看越疲乏,他怀疑造假,开始挑剔有哪些画面是经过剪接、重复,制造持久的假象。
半晌,他推了阿杰一下,询问:「你一次可以维持多久?」
没头没脑的问话令人摸不着边际,申士杰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不好意思说哦?」
「说什么?」
肖朗朝萤幕上一指,「我在问你这种事。」
申士杰眉一挑,直言不讳:「你试一次就知道了。」
「你开啥玩笑,我又没对象。」
「我像是开玩笑吗?」申士杰一脸冷酷,仿佛手里握有一把刀。
肖朗误以为自己干扰他用功,惹他不快,「算了……你当我没问。」
申士杰调回视线,他已找寻不少资料,分别截下页面或网址,统统扔进私人信箱。
肖朗偷觑着他,不禁嘀咕:「你有经验,我没经验,问问也不行……」不悦的撇撇嘴,动手关闭网页,人站起,径自去买饮料。
「叩!」
肖朗放下一杯红茶,说:「给你的。」
「谢了。」申士杰喝了几口,视线离不开萤幕。
肖朗几欲坐不住,开口问:「你还要待多久?」
「时间未到,你急什么?」
「我想提早走了。」他已不耐烦。
「我快弄好了。亏你敢提议来网咖,既然没耐心待,以后就别再吵着要来。」
「……」他被骂得一点也不冤枉。
「明天等收工后,载我去列单缴交网路费。」
「好。」
申士杰问:「你怎没在老家申办网路?」如果有,他们俩也不用到网咖消费了。
肖朗说:「为了省钱。我的电脑是上大学时候才买的,等级老旧,放在学校的宿舍根本不怕被偷。等毕业后,如果存够钱,我想换一台新电脑,到时候再申办网路也不迟。」
「暑假过后,你愿不愿意搬来我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