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走到窗户边,也跟贺海楼一样,朝下看了看,结果正好和站在楼底下,朝上抬头的顾正嘉对了视线。
楼上的顾沉舟冲对方点点头。
楼下的顾正嘉反应则多多了:他首先猛地低下头朝前走了两步,接着仿佛又觉得哪里不对了,连忙停下来再次抬起来朝顾沉舟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四楼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顾沉舟只能大概地估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在笑,再结合刚才的举动,这个笑容中肯定带着不止一点点的尴尬。
顾沉舟随意看了看,侧头对贺海楼笑道:“多半是在给我爸爸打电话吧……”他的声音稍稍缓了一下,视线里,贺海楼的面孔越来越近,连黑色的眼珠,都闪烁着琉璃一样的光彩。
发梢上的一滴水珠被灵活探出的舌头摘去了。
顾沉舟微微吐出一口气。手臂一伸,揽着贺海楼退了几步,双双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贺海楼舔舔自己的唇角,水珠是冰的,喉咙里却升起了热气,并且这股热气不是向上,而是向下……这可真是奇妙。贺海楼在心底微微一笑,一翻身压在顾沉舟身上,伸手去揪对方的头发:“你弟弟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
顾沉舟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慢条斯理地尝过对方柔软的舌头,甘甜的唾液之后,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弟弟,现在才说他跟我不像?”
贺海楼趴在顾沉舟身上吃吃地笑道:“你可真冤枉我了,我一直都觉得不像啊。”
顾沉舟跟着在贺海楼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像不到哪里去,何况同父异母的?”
这句话倒是换来贺海楼若有所思地一眼:“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那我会说什么?”顾沉舟随意地问,一只手还撑着床铺,另一只手已经在解贺海楼睡衣上的扣子了。
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一片一片地袒露出来,苍白色的肌肤有了对比,更像玉一样完美无瑕。
贺海楼瞅了一会,一躬身叼住顾沉舟的手指。
顾沉舟手指微一用力,撑开对方的牙关,在里头翻搅一会后,又抽出来以沾湿了的指腹描绘贺海楼的嘴唇。
贺海楼冲顾沉舟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抬手一扯,一阵细微的崩裂声中,衬衫上的断了线的衣扣四下弹跳,其中一枚还打中了顾沉舟的下巴,又弹到贺海楼的脸上。
贺海楼根本没在意这枚敢蹦到老虎脑袋上的扣子,他满不在乎的摸了一下脸,就凑到顾沉舟面前,先将自己嘴唇上的口水全部蹭到对方脸上,才一边亲吻一边接着说:“我以为你会说得含蓄点或者换个话题,嗯——”
手掌下的触感又结实又细腻,温度又是最舒适的人体温度。顾沉舟用手指细细地将对方的上半身摩擦了一遍之后,才微微笑道:“做都做了,还差说一句?”
“越来越流氓了!”贺海楼模糊地笑了一声,顺从对方的力道倒在床上,索性平摊着双手任由顾沉舟动作,又问,“你说你弟弟会怎么跟顾书记打电话?”
这个问题……顾沉舟想了想:“也许照实说吧?”
“顾书记会有什么反应?”贺海楼不否认自己的好奇和兴致,比较出乎他意料但又理所当然的是,他发现顾沉舟跟他一样,有些好奇,也不乏兴致:
“好问题!不过我也不知道。”
贺海楼哼笑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你想我担心吗?”顾沉舟不置可否地说。
贺海楼挑挑眉,伸出双手,竖了竖顾沉舟的领子:“当然不。”
当然不。
我只在想,你想要什么,期待什么,丢不开放不下什么。
我只考虑,怎么样做,你才会想要我,期待我,永远永远,丢不开忘不了我。
一个大挑战,不是吗?
顾沉舟——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有什么人或者事,是你期待而不可或缺的?
“你想要什么?”贺海楼发现自己问出了这一句话。
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不过无所谓,计划这种东西,就是可以时时变化的,既然说了,贺海楼索性在亲吻对方的时候,在对方耳边多补了一句,“缺什么?期待什么?”
这是两个人不必言语的默契。
谁都没有忘记那一天晚上,贺海楼说过的话。
‘我们干脆在一起吧。’
但顾沉舟为什么要跟贺海楼在一起呢?
因为两个人在床上做得很舒服?因为两个人观念相当想法相似?或者因为贺海楼足够漂亮足够合他的胃口?
顾沉舟能找出一百个和贺海楼在一起的理由,也能找出一百个不和贺海楼在一起的理由。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躺在身下的人,然后微一弯唇,笑容轻缓:
“我想要什么?钱、权、美人?”他用自己的嘴唇在贺海楼的脸上描绘,细细的、轻轻的,然后一个吻,准确地映在对方嘴唇正中间,“我想要,就有。”
他抓起贺海楼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抚摸着,又撑开对方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交握,这样欣赏了一会,他最后又重新执起对方的手,在其手背上烙下一吻,像骑士对公主的尊重,也像男人对猎物的暧昧。
“我也不知道,”他对贺海楼笑道,“有什么东西,非要不可。”
同样的时间,接到顾正嘉电话的顾新军,心情可就没有贺海楼和顾沉舟那么好了。
事实上顾正嘉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大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管用的东西,就是说顾沉舟和贺海楼住在一起,贺海楼对他的态度很好,两家的关系是不是又有了变化什么的。
两家的关系是有了变化。
但其中一大半的变化,可不是他想要的。
顾新军面沉似水地想到。对他来说,小孩子要玩点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一般不管,但这一次不太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玩玩,两方应该都有默契,没有必要闹出来让人知道;现在这样子……
顾新军的目光在手中文件上一触,又移开了。
就像是一个人改变了主意,另一个人还在观望。
“怎么看一份文件看了这么久?”坐在旁边的郑月琳突然出声,她仿佛不经意地说,“刚刚正嘉打电话来说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说他的事情办完了,准备去找网友玩。”顾新军说。
郑月琳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看自己的案子。
顾新军倒是多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作为检察院的法官,自己这个妻子判多了案子,一向又精明又敏锐,现在大概已经看出了什么不对劲……说起来,和小舟的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当初你是怎么和小柔成为朋友的?”顾新军突然出声,沈柔的话题,两个人说得不多,但从来都不是禁忌。
郑月琳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个性差太多了。”顾新军说。
郑月琳笑了笑:“跟我个性一样的,都成了工作伙伴。”她自己知道自己,不体贴不柔软,眼里还揉不进沙子,这种性格在工作上会很契合,至于在交往上,最多也就是君子之交那样的,要成为好朋友也差了几分,更别说变成闺蜜了。
“小柔么……”郑月琳放下手中的案子,脸上露出了微微沉思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又因为回忆,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彩。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性格很好,一开始和她交往很轻松,到了后来就担心她性格太好了。”郑月琳说。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柔时,对方的模样。
那是几年前的冬天了?
三十年,四十年?
白色的大雪铺了一地,被行人车辆反反复复踩在脚下,又因为冰雪中的一点热气而融化成灰色污水的样子,一点都不漂亮。
她们是在学校报名处碰见的。
她去得比较迟,在报名处排队,不经意转身的时候,看见一个系着白色毛绒斗篷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那时候国家远没有现在开放和富强,大家的衣服样式都比较单调,穿着白色蓬松斗篷,头发还绑着兔毛发圈的小女孩简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站在最后,那个独自过来的小女孩左右看了看,排到了她后面。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等女孩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看见对方抬起头冲她有点羞涩又有点快活地笑了一笑。
对方衣领上洁白的兔毛在风中轻轻摇晃,她看见对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也看见对方露出微笑时候,固定牙齿的牙套。
真可爱,就像一只小白兔。她记得自己当时情不自禁地这样想道。
小柔很腼腆安静,但朋友却不少,或许是因为她的个性确实很好——好得像一只兔子那样软?
郑月琳为自己的形容微微失笑,失笑后又有些失神。
但对方确实跟兔子一样可爱。
你碰一下她,她就对你露出笑脸。
你抱抱她,她就偎着你蹭蹭然后安静地打盹。
你揪揪她的耳朵,她生气了也只是转过身去,再摸一下,又回头笑起来了。
真的非常可爱。
可惜再怎么样期待,也看不见了。
第一三二章:葱花朵朵开
“顾主任,我有点事情要告诉您……”
顾沉舟是在厨房里洗菜的时候接到这通电话。在他旁边,贺海楼正围着围裙,用一根长勺子搅动锅里乳白色的薯汤,一边尝着味道,一边加入盐和鸡精。
“什么事?”顾沉舟关小了水龙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歪着头问。
“是有关杰森集团投资案的事情。”电话里的人斟酌着将事情说了一下,“杨主任那边,事情一直谈不下来。因为杰森集团坚持自己的方案,而这份方案递上去,上面不肯批……”
杰森集团的投资方案就是顾沉舟一手设计的。正常情况下,青乡县县长不可能不批。
但不正常情况,比如说刘有民铁了心要收拾他……
说实话,顾沉舟确实有一点意外。
“水都满了。”旁边突然有声音传来,顾沉舟抬眼一看,水确实注满了水池的三分之二。他朝旁边走了几步,让开水池前的位置,对电话里的人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特别的了。”电话里边的人说,“对了,今天杨主任漏了点口风,说上头不止不批这个方案,还要求从根本上大改……”
这种做法简直是把杰森集团拒之门外。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不确定的话,现在这句话一出,顾沉舟很确定刘有民就是冲着他来的。
仅仅因为之前刘有民自己会错了意,掉了一次脸?
不可能。
除非有什么其他的,比眼下这个实实在在的利益更重要的……
顾沉舟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就听见贺海楼说:“杰森那边的事情搞不好了?”
顾沉舟靠着冰箱想了一会,才将目光转向贺海楼,笑道:“消息挺灵通的啊。”
贺海楼一哂,神情里有轻微的不屑:“就这点事情?”
顾沉舟笑了笑,走到水池旁边和贺海楼一起洗菜:“这点事情也是事情——”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贺海楼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口。话音才落下,就感觉一道有些迫人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脸颊上。
啧……他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心里也清楚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不太高明,他本来也不想开口,但是偏偏就有一只爪子在他心里死命地挠,挠到他开口说话了,才满意地一边休息去。
这个状态对他来说不常见,但也不陌生。归根结底,就是一只雄性在想要追求的雌性面前换着花样展示自己的艳丽的羽毛和雄壮的身材。当然,贺海楼偏头看了顾沉舟一眼,心里暗道:他的这只雌性,还是有点特别的,嗯……
“怎么?”顾沉舟问。
贺海楼耸了下肩膀,没有回答。在他转头看对方的时候,顾沉舟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继续洗菜,就好像刚才那道迫人的视线并不存在一样。他凑近对方,在顾沉舟软软垂下来的头发上揪了一下,没有放过刚才的话题:“考虑一下,嗯?”
顾沉舟将最后一把青菜从水里捞上来,抖了抖水珠放到菜篮子里,他嗤笑一声,说:“考虑怎么把你炒成一盘菜?”
贺海楼挑了挑眉。
顾沉舟说:“太把自己当盘菜可不行,”他一本正经地对贺海楼说,“其实你只是一根葱。”
贺海楼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但他一想到一只白色大龙虾叼着根翠绿翠绿的葱走来走去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我是葱,那你呢?”
顾沉舟跟着笑起来:“得,我也就是一根葱,刚好凑一对了不是吗?”
两个人在家里说得愉快,谁都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等顾沉舟回到了政府,压力就确确实实地来到了。
这一次的会议上,刘有民一反前几天的沉默,在会议上措辞严厉地对顾沉舟进行点名批评。相较之下,县委书记傅立阳本该表示不良信号的沉默,就显得暧昧许多了。
说话不管用,权利被架空。从会议上出来,还没过一天,顾沉舟就提前有了临近退休的感觉。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墙壁上自己写的‘当断则断’四个字,从办公桌上拿起电话,但略一思索,又重新扣下了。
坐在县长这个特定的位置上,刘有民的行为趋向并不难以分析。
如同一开始刘有民因为背景而对他热情,接着又因为没有背景而对他冷淡一样。现在能让刘有民放弃到手的政绩,专门揪着他的,也一定是因为揪着他能得到比让杰森集团在这里投资获得更大的好处。
这样一分析,再结合其他的一些动向,很多事情就一目了然了——扬淮省里,有理由跟他过不去的或许不止一个人。但在这个时候,能给刘有民大利益的,又有理由跟他过不去的,范围就非常小了。
……顾书记,顾沉舟轻轻挑了挑眉,难道真的因为他和贺海楼在一起,所以大动肝火了?
对顾沉舟来说,傅立阳和刘有民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就算不用顾新军的势力,他也从小交往了一些二代三代,同样的年龄,他们也都进了官场,大多数的位置,都比他现在呆的地方好上许多。还有出国留学时候结交下的人脉,现在的杰森就是一大代表——不管是利用前者还是利用后者,都能简单地解决青乡县的事情。
但顾新军一插手,首先官场中的关系他用不上,那些二代也有老爸,并且显而易见,他们老爸的关系和顾新军的关系肯定不会差;其次国外的朋友,也不用其他,就跟现在一样,他爸爸只透一个口风和脸色,就有大把的人帮他明示暗示加压力,官和商……
顾沉舟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差太多了。
可是顾新军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结束和贺海楼的关系,看看他的能力,还是让他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顾沉舟随手接起:
“你好,这里是经……”
“我找顾主任。”
顾沉舟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清亮的女音就打断了他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说:“我就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