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二)——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3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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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海楼抬手拿下嘴里刚抽了几口的烟,在一旁垃圾桶上的烟灰缸按灭,同时往前走了一步,遮挡在他面前的烟雾瞬间散开。他唇角噙着似乎漫不经心的微笑,一双黑眸却如死水一般阴森。

“当然,顾少先请。”贺海楼说道。

“一起。”顾沉舟微笑回应,转头往前的时候却把那双眼睛放在心里好好琢磨了一回。

贺海楼的难对付,最关键的当然是站在他背后的贺南山。

但除了贺南山之外,这个人棘手之处,不在于他的手段阴晦花样百出,也不在于他时不时闹出来的又二又傻像极了神经病做的事情,而在于你不能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是真的神经病,什么时候又在假装神经病。

回到宴会的大厅,订婚宴正进行到最高潮的阶段。

顾沉舟和贺海楼在这个高官云集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两人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去弄出什么事情来引人注意,只悄悄混入人群里等待订婚宴结束。

这场几乎是国内最后势力的两家人的订婚典礼除了参加的人群不一样之外,并没有特别奢华,因为同是小辈的那一群,顾沉舟和贺海楼还坐在一张桌子上,中间就隔了位置。或许是因为之前闹够了,酒宴开始之后,贺海楼什么也没做,就自己开了一瓶酒自饮自酌,话都没说几句,显得十分安静。

订婚宴只持续到八点半左右就散了席,散席的时候,邱悦撇下其他人,特意在顾沉舟要离开的时候走上来,伸手扫了他的肩膀一下,问道:“顾小弟,半个小时没见,你怎么换一套衣服了?”

正跟着众人向外走的顾沉舟停下脚步,面不改色的笑道:“之前那套沾水了,就换了一下。”

“哦——”邱悦微微拖长声音,然后凑到顾沉舟耳边,轻声问他,“池子里的鲤鱼漂亮吗?”

这话……顾沉舟心说这个太子女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她从不混圈子,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却又无时无刻不高调地展示着自己的手腕能力——好比现在。

邱沈联姻固然邱悦本人不太乐意,但这一定下来,婚后谁压倒谁……还真的不好说了。

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顾沉舟有点同情沈德林:不是我方太弱,实在敌方太强啊。

“是挺漂亮的。”心里想归想,顾沉舟也不耽搁对邱悦的回答。

邱悦这时候也稍稍退开了:“难怪一欣赏就是半个小时,我记得你小时候在正德园里头,就老是陪顾老钓鱼了吧?”

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要瞒过邱家沈家,顾沉舟也知道不可能,索性根本没有去琢磨,之前小小的动了一下,也不过是让自己不会直接碰见人当面难看。现在邱悦说了这一句,就是直接把事情定性了又揽过去,顾沉舟自然要承情,跟着就笑道:

“麻烦悦姐了。”

“顺手的事情,有什么麻烦的?”邱悦不疾不徐地说着,还没换下身上的礼服,就一路送顾沉舟往停车位置走去,她平常强硬惯了,这个时候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只看着邱悦跟顾沉舟一起离开。

当然这一点事情,邱悦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把话说到沈德林面前了。

“邱悦跟顾沉舟一起走了?”相比非常具有自己风格的邱悦,已经进入官场并且混得很不错的沈德林就中规中距多了,大家进来的时候,是他站在门口迎;大家离开的时候,还是他站在门口送。

“是啊,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才他们姐弟感情还真不错,邱大小姐平常见到我们这些人,眼皮都不夹一下,没想到跟顾部长的儿子这么投缘。”来人笑着跟沈德林说。

“他们小时候是一个院子里的,感情当然不一般。”沈德林淡笑一声,对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要是还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也是白过这么些年了。

说话的人很是知情识趣,见沈德林没有表示就岔开话题,几句话之后就借故走了。

沈德林照旧给了一个笑脸把人送走,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了,才收起笑脸转身随便找个椅子坐下来,略带郁闷地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拿瓶没开过封的矿泉水灌了一口——

“怎么?事情都遂了你的意,还是不开心?”身后突然传来老人的声音。

沈德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转身说:“爷爷!”

老人微微点头,左右看了一下,问:“邱家的丫头呢?”

沈德林收拾情绪:“跟她的弟弟出去了。”

“她的弟弟?”

“顾部长的儿子。”沈德林解释说,老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公事上了,对自家子弟情况都不一定能时时掌握,何况外头的事情了——别看一群三代在京城里怎么风光,到真正的大人物那边,照样什么都不是。

沈老无奈地摇摇头:“你啊,我是豁出这张老脸帮你去说的,你要是在订婚的这段时间里还是抓不到邱丫头的心,就算我肯再贴出脸去,主席他也不可能松口答应。”

沈德林连忙保证:“一定服从领导的意思,任何拦路虎都是纸老虎!明年之内必须达成和睦结婚的基础指标!争取完成制造下一代的高级指标!”

沈德林跟他爷爷说话的当口,另一头,邱悦和顾沉舟已经并肩来到停车场了。

周围和顾沉舟一起出来的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先几步或者慢几步,都没有凑上前来的意思,顾沉舟来到自己车子停放的地方,看邱悦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先出声:“悦姐,你想跟我说什么?”

邱悦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目光看了顾沉舟一眼,然后突然说:“顾小弟,你叫我这么多年姐,是认真的吧?”

“很认真。”顾沉舟说。

“那我问你一件事情。”邱悦用一种非常简洁的口吻说,“我了解了一下,这一年你都没有找人,你是怎么过上禁欲生活的?”

顾沉舟:“……”他觉得自己听见了周围低低的嗤笑声……是幻觉吗?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向周围扫了一眼,用眼神表达我记住你们了,直到把那群三代都看走了之后——唔,好像还差一个冲他笑得很邪恶的贺海楼……算了,不管他——直到他们差不多都走了之后,才对邱悦说:

“悦姐,你到底想问什么?”

邱悦微微沉默了一下,居然避开这个问题:“算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顾沉舟略一挑眉,想说两句话,但邱悦说走就走,连一句话的功夫都没给顾沉舟留下,转身就迈着大步往回走去。

一直顶着顾沉舟压力呆在旁边的贺海楼这时凑上来:“顾少,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或者两个都没有感觉?”

他看着顾沉舟一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邱悦离开的背影,不由嗤笑说,“邱悦和沈德林本来就互有意思,不然早绑在一道的邱家和沈家为什么罔顾孩子的意愿举行一个早就没有利益了的联姻?她刚刚问你那句话,大概是根本没打算为了沈德林放弃在军队里的进步。这样两地分居,她当然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管住沈德林的下面了。”

说完了这一席话,贺海楼又问:“怎么,顾大少这回看走眼了?以为邱悦和沈德林对彼此没有兴趣?”他轻轻笑道,“不太奇怪,说起来,顾少谈过恋爱吗?”

“……贺少对这些还真是了解,”真的看走眼的顾沉舟忍不住开了嘲讽:“看起来贺少一定是两种都很有感觉了。另外贺少真的谈过恋爱了?”

还真没谈过的贺海楼:“……”

他咳了一声,淡定的忽略这个问题,把对方的话截头去尾挑出对自己有利的,借机表白:“两种都没有你有感觉。”

顾沉舟接受了这个表白,然后揭开白色的表面,露出底下的黑絮:“玩性游戏的感觉?”

贺海楼瞬间乐了:“顾少别这样说,我可是真心真意地邀顾少——”他看见顾沉舟扫过来的视线,洞彻到冰冷。

真是迷人……贺海楼笑道:“好吧……进行更深入更直接的交流。”他用一种比较文艺的形容,末了不忘问,“我这样说顾少会感觉高兴点吗?”

“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会更高兴点。”顾沉舟淡定回答,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开了车门,弯腰坐进去,都往前开了几步路了,突然又停下来对贺海楼说,“贺海楼,之前你说的是认真的?”

“哪一件事?”贺海楼一抬眉问。

“咱们玩玩。”顾沉舟说。

“那件事?”贺海楼想到了让两人一前一后跌入水池的罪魁祸首——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当然是认真的。”

“行,就这一次的事情吧,”顾沉舟轻声说,“看看最后是你家赢,还是我家赢。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我输了——”

“顾少就跟我上一次床怎么样?”贺海楼笑道,等着顾沉舟讨价还价。

顾沉舟淡淡一笑:“可以。”

说完踩下油门,不管车子外头一脸惊奇的贺海楼,径自离去。

晚上除了这场订婚宴外没有特别的事情,顾沉舟先回了一趟天香山庄拿点东西,才再驱车回到天瑞园。刚刚下来还没进门,就迎头碰上一位从家里走出来的客人。

面对面的两人都微愣了一下,顾沉舟先反应过来,打招呼道:“梁叔叔。”

被称为‘梁叔叔’的男人看了顾沉舟一眼,转头冲随后走出来的顾新军笑道:“顾部长,这是令公子吧。”

“是我的大儿子。”顾新军说了一句,又对姓梁的男人说,“来,梁部长,我送送你。”

“顾部长留步”梁部长笑道,“车子就在外面,几步路的功夫,不敢劳烦顾部长。”

说话间,黑色的车子停在路口,梁部长的秘书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步过来,弓着腰忙接过梁部长手中的东西,又冲顾沉舟匆匆笑了一下,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

顾沉舟稍稍退后几步,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父亲和客人说话。等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抓住三楼一个还没有缩回去的脑袋。

四目相对,顾正嘉缩一下脑袋,飞快跑回卧室翻出一个手电筒,又来到凉台,往底下探出头来,见顾沉舟还没有收回目光,就打开手电筒从旁边照着自己的脸,然后对底下的人做了一个说话的口型,还用手比划着汉字。

又、在、密、谋、了。

顾沉舟结合对方的口型和手型把这几个字辨认出来了,他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

这声轻微的咳嗽传到了刚送走梁部长的顾新军耳朵里,他朝站在一边的顾沉舟招招手示意对方跟上,就自个背着双手走回客厅。

顾沉舟跟着对方走进客厅:“爸,梁部长怎么突然来我们家里?”

梁部长全名梁有生,现任中央宣传部部长,是汪系的人,今年六十有二了。

“还能因为什么?”顾新军喝了口茶,口吻有些奇特,“扬淮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马上就要烧到京城里来了,这种有关新闻报纸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不是他这个中央宣传部长又是谁?”

顾沉舟稍微琢磨一下,就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汪博源要烧把火从扬淮烧到京城,现在看来是想借助宣传部的力量,再幕后操作把一些人弄下去,然后通过掌握人事调动权的顾新军,换上汪系的人?

“行了,不用想太多,很快就能看上一场好戏了。”这时候顾新军出声说,放下杯子往楼上走去。

顾沉舟在后头应了一声,还在思索着这件事情。

截止到目前为止,汪系所做的事情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比拼的是实力和人脉。

不过好像还有一点不对……

顾沉舟略皱了眉,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又梳理一遍,从邱悦的提醒到他跟贺海楼接到汪博源开始动手的短信,再到回到家里看见梁有生,再然后……

他爸爸谈起梁有生,口气好像不太对头?

第八十一章:春梦恶梦

他平躺在床上。

身躯赤裸着,露出手臂和双腿,以及大片的胸膛,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盖在他的腰腹部位,遮去重要部位。

他双眼紧闭。

裸露的皮肤上,一道道青紫的痕迹高高肿起,像蜈蚣一样扭曲着丑陋地爬满他的躯体。

真美。

贺海楼覆上冰凉的身躯,亲吻对方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

他的手指从底下修长的脖颈开始,一路往下,咽喉,锁骨,胸膛,然后是那些肿的发亮的伤痕——

他的指甲突地狠狠扣下去,鲜血绽开来,花一样的鲜美。

他着迷的吮去那些鲜血,腥咸和甘甜交织着一起在口腔内炸响。

他一遍一遍的摸索,一遍一遍的贯穿,钳制对方的手足,扼紧对方的咽喉,折断对方的骨头——

皮肉被挖开,青色的筋络纠缠白色的骨头。

骨头被折断,断桩又刺穿抽动的肌肉与被血染红的皮肤。

始终不够!

他又急切地去触摸对方的面孔,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还有眼睛——紧闭的眼睛。

突然的愤怒让他的动作停下来。

他抬起身看着他。

他闭着眼,赤裸着,平躺着,血肉模糊地,他还是闭着眼。

他伸手去碰触对方被鲜血染红的胸膛还有布满牙印的脖颈。没有跳动,没有温度。

他慢慢慢慢地低下头,亲吻那层薄薄的冰凉的皮肤。皮肤下的眼球一动不动。

顾沉舟。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叮——”

躺在床上的贺海楼倏地睁开眼睛。

“叮——叮——”床头定了时的手机严格遵照程序设定,一丝不苟地履行自己的现时职能:闹人起床的闹钟。

躺在床上的贺海楼从侧睡变成了仰躺。他定定地看了一会雪白的天花板,闭了一下眼,又在手机即将闹响下一声的时候蓦地撩开眼皮,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按下了结束键。

时间仿佛到了早上。但厚重的窗帘遮住窗户,除了几缕阳光不屈不饶地从灰色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之外,并不能看清房间外头的光线强弱。

贺海楼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早上六点半,早的有点过头了。

他又将手臂垂下来,下腹紧绷的欲望提醒着他刚才的梦境……一个非常真实的梦。贺海楼暗想。算是春梦还是恶梦?

他并没有纠缠着自己非要辨别出来,只是继续伸手摸索着,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用打火机点上,就稍稍坐起,靠在床上吸了一大口。

灰白色的烟雾从贺海楼口鼻溢出。

晨间的欲望随着尼古丁摄入慢慢平息,但依旧蠢蠢欲动。

最近一直纠缠着顾沉舟的事情,好像确实太久没有找人了。

这么想着,贺海楼曲起一条腿,薄薄的夏被被撑起来,他手指稍微抖了抖,一小节烟灰随之轻飘飘地落在床下和窗帘同色的地毯上。

顾沉舟……

他咬着烟,这个名字在他喉咙和牙齿里转悠了一圈,又随着烟雾的吞下吐出而来回地在他的肚子里和嘴巴里转悠着,不肯乖乖地走到外边,又不肯乖乖地在他肚子里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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