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站在门前不敢抬手去推。
他知道白然虽然身体弱,但是很坚强,就像上次得了眼盲一样,他也是在恐慌一阵之后,就安静下来,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可是这次他真的拿不准了,白然喜欢小孩,他是知道的。孩子作为一种生命和爱情的延续,对伴侣来讲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所以他怕白然又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不肯出来。
闭了闭眼睛,手一用力,木板门就“吱嘎”一声的开了。
里面很洁净也很安静,床上的人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让赫伯特心里安定了些。他走上前,想要去摸一摸那人的脸,却发现床上人的呼吸几不可闻,他一下慌了神,俯身去听,才能隐约的听见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很规律,却很无力。
他突然被绝望包围了,跪在了床前,抓着白然的手,忍着让声音不颤抖,半天才说出一句:“然,你在吗?”
白然听见了门响,知道赫伯特过来了,但是他不想说话。可是此时听着赫伯特带着颤抖的声音,心里就涌上了一种悲哀,这样好的爱人给了自己,自己却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那自己能给什么呢?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眼角带着笑意,轻声回答:“我在呢。”
赫伯特看他的样子带笑,却觉得更担心,把手拉到嘴边吻着,“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
白然伸手摸他的脸:“反正我已经知道了,早了晚了也没什么区别,我没事的。”
赫伯特去亲他的唇,眼睛看着他,深深的像是要把他刻在脑子里一样:“我说过,什么也没有你来得重要,你答应我别乱想,我们好好的,我们才刚刚结为伴侣,还有好久的路要走,答应我,我们好好过好吗?”
白然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他看了赫伯特一会儿,说道:“我们回家吧,今晚上我想吃黑薯丸子了,你给不给我做?”
赫伯特点头,“我们回家,回家就做!”
赫伯特觉得生活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又好像是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让他原本安稳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白然实在太反常。
赫伯特现在只能每天晚上才能见到他,其他的时间,他不是在艾莎姑姑家里学习医术,就是在安迪家里学习做饭,最让人不解的是他居然开始用软丝剪成的小块布子缝成一个叠,然后在上面划了很多赫伯特看不懂的线条。
最开始的几天赫伯特还觉得很庆幸白然没有太过伤心,可是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白然一直没有从难过里走出来。这个发现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白然面上永远是一副阳光灿烂心情很好的表情。
不光是这些,就连他平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很容易恼羞成怒的房事,也开始向“任由摆布”方向发展了。
赫伯特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并不多要,每隔几天才要上一次。可是在前晚刚做过的情况下,白然居然主动要求做,赫伯特还以为是他想要了,所以才那样热情。
在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的情况下,赫伯特也觉得奇怪了。
他的小爱人究竟是怎么了?!
赫伯特不得不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从动做到神态再到生活作息,可是却没有收获,于是他去找了艾莎姑姑等人。无奈他们也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都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在这样全无头绪的情况下,赫伯特都要一夜白头了。
可是事情还没完,在这种诡异气氛持续一个月以后,白然开始食欲减退,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单薄,随便一个小孩过来都能把他推倒。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开始不爱说话了,也不怎么笑,每天就守着那一叠软丝布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偶尔发一会儿呆。
人也不想见,除了赫伯特,其他人来了他都是去睡觉,所以赫伯特也不敢让别人来了。
还是像前些日子一样每晚撩拨赫伯特,但是至少前一阵子赫伯特能够感受到他有快感,而现在,赫伯特知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除了皱眉,和赫伯特看过来的时候给予一个恬淡的笑容,就再也没有别的表情。
赫伯特后来就任他撩拨也不为所动,他也没继续,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开始睡觉。每次一睡就是大半天,比以往还要长的睡眠时间,赫伯特总是看着他睡觉,一直看着,就怕他在睡梦中再也不醒过来。
小球球和小团也被送到了安迪家里,因为有一天赫伯特在门外干活的时候,突然听见摔倒的声音,进门一看,原来是绊到了脚,而白然的脚下,根本就没有东西。又一天,赫伯特在屋子里整理东西,亲眼看着小团冲着白然跳过去,像是以前一样的跳到他怀里,可是,白然居然被这么小的一个冲力给扑倒了。
赫伯特觉得害怕了。
他在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里对着在窗边发呆的白然说道:“今天很暖和,想去外面走走吗?”
没有得到回答,赫伯特用手抹抹脸,哀求道:“你跟我说说话吧,咱们不去外面,就在家里说说话不好吗?”
还是没回应。
赫伯特突然就觉得无力,大声喊道:“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一说!我是你的伴侣呀,你自己一个人难过,都不让我知道!你和我说一说……”这个熊族的第一猎人脸埋在双手里,哭了,“求求你……然……你和我说一说话……就一句就好……一句就好……”
白然望着他,眼睛里弥漫了一层雾气,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话。
赫伯特抱着他,给他擦眼泪,声音哽咽,“我知道你病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咱们去治病……我带你去找尹左,你们是一个地方来的,他懂得多,我们去找他给你看病!”
白然在他怀里点头,呜咽着,最后吐出一个字:“——好”
赫伯特跟艾莎姑姑说了情况,准备好了一切东西,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可是早上醒过来,看着白然还沉睡着,就不忍心叫醒他。
赫伯特想不通,为什么睡眠这么多的人还会那么憔悴,他摸着白然眼睛底下凹进去的黑色阴影,满是心疼和痛苦。
最终还是没有在这天走成,因为白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
赫伯特打算亲自去接尹左过来,这样白然就不用受旅途之苦,虽然速度慢一些,但是如果他和尹左用兽形赶路,应该也很快。
赫伯特仔细的喂了他吃饭,又给他喝了药,白然现在好像都不怕苦了一样,有时候喝了药都不用吃甜果,喝几口水就可以,甚至把赫伯特递给他的甜果推回去。
吃了饭白然又昏昏欲睡,赫伯特看了眼天色,刚刚傍晚。
他劝着:“睡了饭就睡会不舒服,我们坐一会儿吧,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白然点头,乖巧的窝在赫伯特怀里。
赫伯特给他讲了一个他在山上打猎时的故事,可是还没讲完,他就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他放进被子里,然后守在一边,决定明天一定要去找尹左。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凯文特有的声音传了进来:“白然宝贝~我们来看你啦,你现在是不是还没能下床呢呀?哈哈……”
第42章
听完了尹左对白然病情的分析,赫伯特觉得自己自己太失败了。他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叮嘱凯文尹左照顾好白然,就一个人出去了。
尹左看着赫伯特的背影,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白然有一个好爱人。”
凯文哭过的眼睛还肿着,他看着在床上沉睡着虚弱的白然,心里还是埋怨着赫伯特的,要是一开始就告诉白然,或者是早一点告诉他,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听到尹左的话心里更气,说道:“他哪里好了!前一阵子我们走的时候白然还好好的,就这么几天,他就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他还好?哪里好了!”
尹左看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这件事不能算是赫伯特的不对,毕竟他也是没办法,谁也不会希望事情变成这样。而且,你也是医师,难道你不想想赫伯特是去干什么了吗?”
凯文看他这严肃样子,就静下心来想了想,过一会儿,惊呼道:“难道他——”
尹左点点头,“赫伯特是个好爱人,别替白然担心了,他会好的。”
赫伯特是去了艾莎姑姑那里,他去找绝草。
亚雌性的身体生育之后就会变得很虚弱,如果不是身体特别好的,再次生育会非常危险,所以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医师们找到了一种药草,能够对雄性的生殖产生影响,导致雄性不能够再具备让雌性们受孕的功能,这种药草叫做绝草。
绝草有两个意思,一是绝了后代,永远无法生育;二是绝了后路,哪怕伴侣不幸离世,也绝不会另寻他人。
赫伯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想了很多。从他和白然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到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再到两人确立关系,再到求婚、举行伴侣仪式,再到……这件事的发生。
不算短的时间,但是却一步一步都记在心里,好像过了千年万年那样的,埋在心里生了根,扎进了心里,拔下去就活不成。赫伯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那种不想留后路的程度,如果可以让白然打开心结,那这绝草也算是有了价值。
艾莎姑姑对他的请求仿佛早就想到了一样,她早早就给赫伯特准备好了。
紫色的药草很美,小小的一株,但是吃下去之后的痛苦是几百倍。
赫伯特蜷缩着身体,冷汗不停的流下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脖颈,他咬着牙忍痛,心里一直想着,要赶快挺过去,然后就能早一点回去看白然,他万一要是醒了,看见人会觉得害怕……
待到药劲过去的时候,赫伯特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拖出来的一样,他握了握拳,发现有些使不上力气,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碗艾莎姑姑给他煎的药,才抖着腿走回家里。
一回来尹左就冲着他点点头,“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大概就会恢复了。”
赫伯特靠着桌边坐下,“他醒来过么?”
尹左摇头:“没有,一直在睡。我看见了他的日记本,哦,就是这一叠软丝布子。是用我们的一种文字,在上面写了很多他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尹左也没等赫伯特回答,便念了起来。
“我想着自己是不是注定是一个累赘,以前的时候,身体不好总要花家里的钱,虽然养父母的薪水并不低,但是身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的养子,我还是很多余并且很拖累人的。我曾经听见他们背地里说过,要是我哪天病发死了,会给我的弟弟添晦气……”
“重生之后好像也并没有改善了这种状况,虽然我有一个爱我的爱人,但是时间久了,我会把他拖垮的吧!我做不来活,还总是爱生病,现在连唯一能给他的孩子,也没有了希望……”
“我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个爱人,但是爱需要平等的,我能给予他的太少,就连爱,也没有他那样浓烈,因为我害怕而有所保留。我没有他那样纯洁的心思,我害怕有一天他会不要我了,害怕有一天他出了什么意外,害怕很多事情。现在的我,变得更胆小了,因为我能给的什么也没有了……”
依旧是睡到了中午过后,白然才醒过来。
刚刚清醒过来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要开一开窗户,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窗户不能开……那就多透透风,然后再……”
“赫伯特,他醒了。”
白然听见这是尹左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突然僵硬起来的身体被尹左发现了。下意识的拽过被子打算把头盖上,但是背却被一只手给托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是赫伯特。
“醒了怎么还往被子里去?凯文和尹左来看你了,你不想见他们么?”赫伯特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让人很安心。
白然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赫伯特,半天才点点头,然后靠在赫伯特怀里不再动作。
尹左问他:“你知道自己怎么了么?”
白然双眼无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缓慢的点头,但还是不想说话。
尹左又道:“我看了你的日记,虽然这是你的隐私,但是——为了你好。”
尹左也不再等他慢上好几拍的回答了,继续说:“我看了你写的东西,你对自己感觉到自责和内疚,而且听了赫伯特的描述,你已经是轻微抑郁了。你听得懂我的话,你知道抑郁症是什么,难道你想要成为一个这样的患者么?”
白然低着眉眼,又往赫伯特的怀里钻了钻。
尹左叹气:“现在你还没到这个程度,你得好好的配合。”
赫伯特接口道:“我可以管着他。”
之后尹左就拿出了医生的架势,他可是正正经经的念完了医科大,又考了各种资格证的合格的上岗医生。
他说道:“在我们那里,这叫做抑郁,是由于病人的心境发生了大的变化而产生的。像他这种情况,是轻微的,暂时不用太过担心。我在他的日记里发现,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他把自己的现在、过去和将来都用消极和否定的态度看待。他自责内疚,觉得自己没有用,会拖累你,所以他想要逃避,把自己锁起来。也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赫伯特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尹左答:“他明显的反应迟钝,而且不想吃饭,不想见人,也不想出门,只想要睡觉。他现在这么虚弱,长时间睡觉和营养不到位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你得带他出去走走,现在天气冷,就每天出去走上一两圈就行了。还要跟他多说话,尽量讲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把小球球和小团带回来,让白然跟着它们两个闹一闹,让他有点精神,不要总是睡觉……”
然后又说了具体的治疗方法,还特意嘱咐了赫伯特给白然少量多次的吃饭,不管饿不饿,都要吃上一点。
昨天他就告诉了白然,赫伯特不能够生育,但他没说是吃了绝草,而是说才检查出来的。白然不懂这里是怎样检查的,所以也听不出尹左说的是真是假,但很明显的不相信。
尹左只得又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你们两个,谁也不能生育。所以你现在这样才叫拖累他,本来他就没有孩子了,你再离开他,你让他怎么活?”
尹左和凯文在这里又待了一天,他们主要是过来跟艾莎姑姑这里拿一点他们部落里快要用完的药草。
看着赫伯特给忙前忙后的,而白然也配合了,第一天的效果不算明显,但是白然肯配合,就已经离好不远了。
除了这个好消息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安迪快要生产了。
尹左叮嘱过在白然好之前不要让安迪去看他,怕刺激到他,所以安迪满心的紧张不知道要找谁说,只能天天对着千里发火。
除了好消息之外也有坏消息,就是艾莎姑姑病倒了。
这个快要步入老年的雌性已经扛不住岁月的侵袭,她的伴侣早早就去世了,亲人里只剩下赫伯特和白然,可是这两个人一个病得不行,一个又吃了绝草,她替着他们忧心,不再健康的身体禁受不住,便病倒了。
千里心里着急,安迪马上就要到生产的日子了,而艾莎姑姑还在这个时间病倒了。千里实在是不敢想,要是没有医师,安迪能不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幸好这时候凯文在这里,千里便拜托了他让他帮着给安迪生产。
凯文给安迪算了算日子,距离生产差不多还要五天。而他需要先回部落去取一些必要的东西,像是软丝做得纱布之类,都是尹左教给他的一些防止感染的措施。大概来回两天不到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