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残喘的穷奇，就是对方处于全盛时期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于是状况就演变成了鬼车死皮赖脸地缠着重明，反正重明是无法强行赶走他的，所以在形势尚未明朗

之前，他只消看紧这只神兽就好。

也许进度应该提前了，鬼车又有些举棋不定。

自那天起，他每次出门都有和双胞胎说明是出去吃饭，工作繁忙的两人倒也极好说话，回回都是直接

挥手放行，最起码表面上看来，两人是不曾对他有过疑心的。

因而鬼车在吃饱喝足之后，顺利地搭车去了西南郊好几趟。

荒林闹鬼那种传言他是无所谓的，自然谈不上会有害怕之类的情绪，相反因为林子白天也显得格外阴

森，所以那里人迹罕至，给了他很好的探查机会。

然而鬼车却再找不到阵法的入口，仿佛那处阵法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般，使得他一直无法确定封印点

具体位置。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穷奇自行撤掉了阵法，但尚处于虚弱状态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么原因便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引得阵法开启。

可事情又一度有了转机。

两天前，鬼车照常去荒林里转悠，谁知还没等他接近阵法所在处，就远远看到了一个脸覆面具的人影

正在用符纸制作傀儡，估计是施术过程中化进了自身精血的原因，那傀儡竟有着活人的生气。

虽然现在与普通人相比鬼车强不了多少，但是擅于隐藏的本能他还是有的，所以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

下，他原地站了不到半刻钟，就悄悄离开了。

也许此情此景常人不了解，但邪术之于鬼车，完全就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关键线索：那家伙身上，明显有被施过离魂咒的痕迹，恐怕是被穷奇夺舍了的牺

牲品。

穷奇果然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强行将自己的灵魂寄居在了误入阵法的灵能者身上，大概是想夺取更多

人的力量修复伤势，以便能早一步吞噬封印吧。

那么自己就有必要考虑是否该早些行动从而尽快得到重明的支持了，鬼车抬头看了下店里的钟表，显

示是下午六点过五分，再有不到一个小时重明就会下班。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双胞胎刚好有急事需要处理，到家的时间会被推迟至八点以后，他正巧可以多待

一会儿，与到时候闲下来的重明摊牌。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鬼车耐心等着重明下班之时，有人推开饭店大门，直直冲着后面的工作间走了

过去。

看清了对方容貌的鬼车蓦地瞪大了双眼，那张脸——

“霄堇来啦，”一个女服务生笑眯眯地招呼道，“先进来喝点水吧，重明很快就忙完了。”

鬼车直觉就是逃跑，他最担心的不稳定因素果然还是出现了，如果有霄堇陪在重明身边的话，别说帮

助自己夺回失去的力量，就连他想再来这家饭店估计都不会被允许。

而且这还算温和的方式，没准霄堇旧事重提，越看自己越碍眼，于是直接把他打碎成渣也说不定。

“小霄堇跟姐姐来后面坐。”又一位女性从工作间里探出了头。

“嗯。”对方的回应简介明了。

“小”霄堇？埋着头专心研究餐盘花边的鬼车一愣，那只凶兽的块头怎么着也和“小”字沾不上边啊

，更诡异的是那家伙不仅没有发怒，还破天荒地应声了？

鬼车稍稍抬起下巴，动作如同做贼似的，悄悄往工作间的方向瞅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鬼车给弄糊涂了——

那被唤作“霄堇”的，还是个身高不到鬼车肩膀的少年，面容带着些许稚气未消，却已然显现出了线

条凌厉的脸庞轮廓，从五官更是能隐隐察觉出日后的硬朗模样。

特别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容纳了世间最深沉的夜色。

可惜周身气势仍显不足，鬼车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要知道在当年霄堇的那双眸子里，除了黑暗，还沉

淀着无数的肃杀血腥。

幼年期的霄堇么，鬼车定了定神，刚才他光是注意来人的眉眼了，却没敢仔细分辨对方与印象中的那

副长相有什么不同。

许是发觉了那股来自于身侧偏前方的探究视线，霄堇蓦地偏移过目光向鬼车所在之处看去。

鬼车起初还有些讶异，然而等他看清了霄堇眼底神色之后，不由微微一笑，笑容虽有些邪气，但总的

来说并没有妨碍到他所表露出的友好意味。

霄堇随即转过脸不再看他，安静地随着那位女服务生走进了工作间。

戒备、疑惑以及陌生的眼神，鬼车一手托着腮一手随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可以确定那少年是霄堇

无疑，对方身上丝丝极淡的灵力是骗不了人的，但这反过来亦能证明，霄堇必然遇到了某些问题。

灵力变得若有若无，外貌退化成了少年模样，而且看到自己时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也是完全不认

识的反应。

再加上之前霄堇并未曾与重明一同出现过，恐怕是由于那时正遭遇不测且陷身其中难以脱逃的缘故，

鬼车再度将目光焦点凝聚在了重明周围，后者还在熟练地给客人们传菜布置，丝毫没有空闲理会其他

。

鬼车玩味地挑起唇角，除了重明，还有谁能救出霄堇？

不过眼下的计划仍是照旧好了，先观察一段时日再做决定比较妥当，即便目前的霄堇处于失忆状态，

但关于此事的具体情况他并不知晓，万一对方很快就记起了一切，那么就算重明愿意帮助自己，那讨

厌家伙也会强制干预的。

何况霄堇的力量究竟何时恢复还是个未知数，现在的自己基本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类型。

“灵君，谢谢你照顾霄堇。”不知不觉间半个多小时过去，该下班了的重明温和笑着，冲先前那位领

着霄堇到工作间里等自己的女服务生道谢。

“没事，你弟弟向来很乖的。”

“明明！”鬼车颠颠地跟上重明，三个人一同走出了饭店大门。

重明无奈转身：“又有什么事？”

面对这只对自己骚扰不断，赶也赶不走的“超级强力胶”牌凶兽，他着实有些头痛，虽然严格意义上

，对方并没有过分干涉自己的私人领域。

“这小家伙真可爱啊……”鬼车拉长尾音，似笑非笑的道。

霄堇沉默着紧贴在重明身后，深黑的眼瞳扫过鬼车，但依旧不曾开口说话，对于这个红发的男人，他

不知为何会从心底升上来一种反感，就好像只属于自己的宝物被别人觊觎了一般。

这种情绪并不常见，即使他对重明有着极其严重的依赖心理，相当不喜欢他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可也从未产生过类似于眼前这般强烈的排斥感。

“鬼车，”重明淡淡瞥他一眼，其中的警示意味浓重，“天晚了，你还不回去？”

“就回就回，”鬼车连忙告饶，心知重明的意思是告诫自己不要多嘴，“唔，那就改天吧，我到时候

有好消息通知你。”

我只求你别再给我带来麻烦就行，重明腹诽道，随即与鬼车道别，带着少年版的霄堇从容离去。

35.争执

“我想请你们帮个小忙。”向来过着朝七晚十生活的鬼车头一次为了等双胞胎回来而坚持到十一点都

没有入眠。

洗完澡换过睡衣，李承宇正从李炎枫手里取走文件置于桌上，就听楼上卧室门一响，鬼车悉悉索索地

走出来，趴在楼梯栏杆处试探性地询问道。

李炎枫抬头往这边扫了一眼，丝毫不理会他的问题，只低声道：“把鞋穿上。”

经李炎枫一提醒，鬼车这才察觉到自己是光着双脚跑出来的。最近的A市处在两季交替时节，气温总是

忽高忽低，稍不注意就容易受凉感冒。

不过家里面并不算冷，地板也干净得光可鉴人，鬼车本想直接赤脚来得方便，但看看李炎枫，迟疑片

刻后还是依言乖乖地回房穿鞋去了。

“还是炎枫说话管用。”李承宇拿起那叠纸张对齐收好，反正鬼车若是有事来求的话，文件想必是暂

时处理不成的了，推后几个小时再说吧。

同样做好了熬夜准备的李炎枫闻言动作一顿，他并不去看李承宇的表情，仍是低头整理着桌上东西，

嘴里淡淡回应道：“他骨子里，始终是谁命令也不听的。”

“……不错，他自由的够久了，过于放纵的风，稍不注意就会消失不见，”再次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鬼

车趿着拖鞋哒哒哒下了楼梯，李承宇见状，声线亦随之压低，但话语中表露出的态度却尤为坚决，他

合拢起手掌，轻不可闻的道，“只有握住了，才会停留下来。”

李炎枫垂下眼眸，瞳孔里一片暗色。

“那啥，”鬼车挑了紧挨着双胞胎位置的一个单人沙发坐下，“关于请你们帮忙……”

鬼车音量愈发变小，左看右看，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奇怪的他不由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愣是没敢说出

下文。

“嗯？”李承宇扬起眉尾，哼出个单音示意让他继续。

“是一个朋友的表弟，”鬼车挠挠脸颊，他一不自在就习惯做这个小动作：“我朋友想把他送进附近

的一所重点高中就读，但是又没有门路，所以……”

“所以需要我们出面替他办好入学手续，是么？”李承宇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你太聪明了！”鬼车傻兮兮地表扬道，试图扭转面前两人诡异的气场。

“什么朋友？”李炎枫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直接瞄准了问题的关键处开口问道，其中隐含之意不言而

喻。

“就是在一家经常去的饭店里认识的服务生，”鬼车半真半假的回答，反正表面事实的确如此，“人

蛮不错，饭也好吃。”

但这种说法明显是说服不了双胞胎的，李承宇似笑非笑地瞅着鬼车：“这才一个多月而已，交情就发

展到可以为对方来向我们求助的程度了？”

“呃，当然，”在双胞胎面前，鬼车的大脑和嘴巴总会不自觉地变迟钝，他定了定神，飞快地寻找理

由道，“前不久那家饭店里有客人闹事，多亏是他出来解的围，还顺带着护了我一把。”

“他倾身相救，你就以身相许？”李炎枫顿时沉下脸来。

“开什么玩笑！”鬼车只觉一阵毛骨悚然，浑身更是情不自禁地一抖，先别提重明愿不愿意，霄堇会

不会因此把自己大卸八块，就说他本人，何时要沦落到如此还人情的地步了，“只是朋友，朋友罢了

。”

李承宇仔细盯着他的脸，李炎枫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咳咳，”鬼车清清嗓子，打算尽可能多得摆出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那个服务生——也就是重明

，表弟霄堇父母双亡，之前一直在外流浪，还是重明找着他把他带回来的，而且两人家中也没有别的

亲戚了。”

“重明帮过我一次，我只是想回报他，”真实情况其实是该反过来的，鬼车心道，他现在是准备卖重

明人情，以便能早日得到对方的帮助从而夺回力量，“可是我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才想让你俩……哎

，毕竟我的就是你们的，你们的就是——”

“谁的？”李承宇神色不变。

“……这个，还是你们的。”鬼车尴尬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双胞胎对于鬼车的“识相”显然相当满意，态度也明显缓和了下来，李承宇十指

交叉抵住下巴，道：“你若是想，我们的确可以让他顺利入学，但是——”

“同样的，哥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鬼车并没有立即干脆地答应下来，而是准备先探探李承宇的口风。

情商低不代表鬼车人也傻，如果是双胞胎额外提出来的要求，那必然是他不一定愿意做的，毕竟平日

里两人从没有在说明某件事情之前，就要自己先给出承诺的例子，一般都直接付诸行动了。

李承宇倒也不打算卖关子，他的嗓音本就优雅，再配上刻意放慢了节奏的语调，听上去如同催眠曲一

般：“哥以后，除非有我们两个陪同，否则不可以随便出门。”

“不行！我不同意！”鬼车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李承宇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也不在意鬼车徒然提高的音量，只淡淡道：“哥，你最好想清楚

了再回答。”

不消李承宇提醒，最初的震惊过去，鬼车已然平复了情绪。凡事均事出有因，双胞胎想必不会突如其

来地想要限制自己的自由。

静下心来的鬼车开始琢磨起两人的用意，但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缘由——之前他们明明一直允许

自己四处溜达的。

“哥，你每次出去，都见了谁？到了哪里？”李承宇见鬼车始终一脸茫然，遂“好心”地提点他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鬼车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就在周围吃了个饭啊。”

“只这些？”李炎枫的目光对上他，双眸里冰寒一片。

鬼车的瞳孔顿时微微紧缩了一下。

他虽然向来油嘴滑舌又没个正经，但却从不说谎，只用别的话题岔开，或者避重就轻地敷衍过去。而

现在，双胞胎却单刀直入地询问，纵然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还有几回去郊区逛了逛，”鬼车道，“我权当饭后散步了，一时兴起，所以也没和你们提过。”

“先是旁敲侧击地打听西南郊，再是积极申请外出的机会，至于最后，”李承宇将交叉着的手指松开

，抬起下巴道，“打着吃饭的幌子，去西南郊探险？”

“我——”

“总共七次，”李炎枫并不给鬼车分辨的时间，紧接着道，“除了其中有两次天色太晚没有车外，你

可以说是回回都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哦？”鬼车见事情败露倒反而镇定了，他身体朝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放松了姿势道，“你们这算是

，监视我么？”

“话不能这么说，”李承宇眯起眼睛，“我们不过是光明正大地派人保护你而已。”

“我有我的事，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和李家无关。”鬼车抱起双臂，索性堵死了自己的退路

。

“呵，”李承宇不怒反笑，“如果哥不愿提及就算了，但唯有一点……”

“我不答应。”鬼车利落的道。

李承宇细细打量他一眼，干脆揭了底牌道：“哥，在收养白琮与黑绛时，你曾许过一个承诺，还记得

么？”

“哥这回算欠我们一个人情，如何？”

“何时还？”

“一年之内，如果我们期限内没有要求哥履行承诺，所欠人情就自动作废。”

“可以。不能是对我自己不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