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开了狐裘的带子，褪下来交给苏暮：“你喜欢就送你吧。”声音很有磁性，发音好像不是从喉咙发出来的，而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即使是闲散无意的言辞听上去也觉得十分用心。

而苏暮眼睛都直了，狐裘啊！梦寐以求的狐裘啊！哎，他的眼睛却是定在了那人的一身衣服上，内里的长袍白衣如玉，一根淡青色的腰带极显身形，外罩淡紫色纱袍，上绣大片团云。这种服装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可也不是樊国的。

苏暮嘴角扬了扬，这雌性真美，不知道是谁家的。美得很谪仙似的，其实，兽神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吧？

白枫无奈摇头，慌忙赶了几步追上那美人。

“阿暮，你在等我啊？”西撒见苏暮没走很是开心，“狐族的族长来了，首领交代了一些事情。哎，应该是一个方向的，阿暮你没见到？阿暮你手里的狐裘是哪里来的？”

等一下，那谪仙是狐族的族长？怪不得当年传说是狐狸精转世的苏妲己能迷倒一方霸主了，狐狸就是媚气啊，瞅那媚眼如丝的劲儿。

不过，他怎么记得白枫说过，狐族的族长是雄性兽人来着？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情，拉过西撒的大手准备回家：“这个就是狐族族长送的，回家吧。”西撒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会送这个给阿暮，不过转念一想，这玩意对狐族来说还不是随处可见，无所谓啦，阿暮开心就好。

白枫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族长的脸色，亦步亦趋的跟着。“阿枫，你可是玩够了？”姜离瞥了白枫一眼。

“族长这是说笑了，阿枫在外面是历练，怎么能是玩呢。”白枫立刻摆出一副谄媚的样子。

“罢了，你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自行回来吧。你父亲那边我替你说说。”姜离似是心情很好，也无心责罚。

白枫立刻松了口气，替姜离推开了门，撩起珠帘。“阿卡斯，多年未见了。”姜离自行坐下，冲两人点点头，“瑞恩。”

姜离和阿卡斯是多年好友，不过狐族向来很少离开自己的领地，而作为族长的姜离，此刻能在玛雅部落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四位长老又在逼婚了。

“是啊，得有三十年了吧？”阿卡斯眯起眼睛回想。当年四大长老逼婚，姜离就偷跑出来了，也是这般躲在自己这里，“这次打算住多久？”

“住上一段时日吧。”姜离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阿卡斯忽的想起来一事：“对了，听闻你们那里已经可以成功种植了稻米了？”

“稻米很是奇怪，要种在水田里方能成活。”姜离手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继续转动起来。

瑞恩立刻欣喜的搬出种子，道：“你看阿暮说的对吧，你还不信。”

姜离抬起脸，听着语气似乎玛雅部落也有人掌握了这个技术？见姜离探寻的目光死死盯着阿卡斯，阿卡斯这才说了一下苏暮的事情，不过理由自然是苏暮怎么说他怎么重复了。

白枫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族长。这些日子苏暮风头正旺，越来越像兽神了，除了不会拟态这一点。而自家族长又……“那阿暮是有伴侣的。”白枫小声递了一句过去。

姜离撇他一眼，起身走了，白枫慌忙跟上。

阿卡斯和瑞恩对望一样，姜离是不在乎的吧，毕竟狐族本就是一个雌性配许多雄性，而姜离只需让阿暮诞下一个孩子即可，怕就是西撒不同意啊。

出得首领的家门，姜离冷冷道：“此事莫要再提。”说罢，一甩袖子，就去了多年前自己逃来玛雅部落时的住所。因着听闻自家族长要来，白枫已经忙前忙后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

其实白枫觉得，族长既然会把自己的狐裘送给苏暮，那应该就是有那个想法的表示啊，可为什么族长不让自己再提了呢？果然，族长心思难测啊，不好伺候。白枫摇了摇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如今，还不是最为紧要的关头，所以各个部落对于兽神一事，还不是很上心。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需要兽神降世，那定会奉出最为优秀的雌性送给狐族族长。只因，狐族族长才是那个最为接近兽神的存在。

狐族四大家族最初的家主，便是兽神所诞下的孩子。

13.姜离

那狐裘当真是美得很，洁白如飘雪，没有一丝杂毛，并且极为柔软，不像是动物的毛皮，而是柳絮一般。

苏暮自然是爱不释手，可自家大型犬一脸受到冷落的模样，苏暮也只能拍拍他的头，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然是窝在西撒的怀里。

他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在家里铺了一地的狐裘，然后自己扑在上面来回打滚。

第二天一早，他给药圃浇了水，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无聊的很。雨季马上到来，捕猎变得困难，西撒自然是要和部落里其他兽人一起，为储备食物做准备。

而稻米既然可以种在水田里，得了姜离的肯定，也就无谓雨季了，开始大面积种植。

苏暮无聊了。

原本他想跟着去打猎的，可惜西撒说什么不让。其他的兽人倒是完全同意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战斗力存在，西撒却几乎是使出了全身解数拒绝苏暮的加入。

可惜西撒是个夫奴，最后决定如果阿暮拿到了兵刃就可以一起狩猎。

苏暮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木工店和铁匠铺看看。眯起眼睛，前面那个是姜离吧？他那种人生来就是焦点，好比爹爹。

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之前因为有自己，皇帝还算比较忌惮，可自己不在了，皇帝还会袖手旁观吗？他早就看出皇帝对爹爹图谋不轨了，可爹爹不说什么，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阿暮是吧？”姜离笑眯眯的看着他。

苏暮觉得，雄性怎么可以漂亮成这样呢。点头：“姜离……族长？”

姜离无所谓的耸耸肩：“阿暮要去哪儿？”“哦，我去取点东西。”苏暮和姜离点头告别。可走了几步发现，美人总是跟着自己，于是回过头。“我没什么事情做。”姜离坦白。

苏暮哦了一声，没做理会。

原本觉得苏暮一个雌性要兵刃没什么用处，不过这两日受到的刺激够大了，两边都是飞快的把东西做出来了。苏暮很是信任的没有验货，抱起东西道了谢就走。

姜离眯起眼睛：“这些都是阿暮的？”

“是啊。闲来无事，给自己找点乐子。”苏暮承认自己确实是无聊了。不过现在即便是拿到了兵刃，也不知道西撒在哪里，还是乖乖等他回来吧。

“阿暮！”大老远就听到白枫冲他挥手，等到跑进了白枫才僵了脸色，讪讪地道，“族长。”

姜离摆摆手：“当我不在。”白枫苦了脸，这怎么可能。

苏暮倒是无所谓：“阿枫有事？”白枫摇头。“没事更好，帮我送到西撒家。”

白枫不好拒绝，只得勉强接过，替苏暮当了回苦力。

姜离有一种感觉，苏暮是故意支开白枫的，于是格外好奇的等着他开口。“狐裘不错。”苏暮扯扯嘴角。

“我也是翘家的。”姜离依旧习惯性的转动指环，这般明目张胆的去要大量狐裘过来，实在是不好吧？

“若是连自家族长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也当真没用了些。不过是表明立场的警告罢了，该是无妨的。”苏暮耸耸肩，笑得格外奸诈。上挑的凤目没有丝毫隐藏的显露了出来，像极了阴谋得逞的狐狸。

姜离抿嘴，好一个晶莹剔透的人，有意思。

点头应了。

过得几日，家里就可以有狐裘地毯了。苏少爷丝毫不觉，这等骄奢之事有何不妥，而姜离，更加没有感觉了。哪怕日后知道自家产的上等狐裘被当做了地毯踩在脚底，也只是淡淡应一声算是知晓了吧。

他就是淡然的模样像极了谪仙。

这几日，姜离和苏暮走得太近了些，部落里有些人已经察觉了多少有些不妥。年长一些的更加明白姜离需要最为优秀的雌性诞下孩子，但是阿暮已经有了伴侣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有人极为婉转的提醒西撒，可是西撒实在是一根筋。

他觉得，阿暮是他的，他们两个是得到了兽神祝福的伴侣，而一般来说，兽人是不会对生活幸福的雌性出手的。而阿暮，是幸福的。

他是相信阿暮的，一直都相信。阿暮只是太温柔了，对谁都很好罢了。

而且，其实姜离也没有很过分啊，至少他从来没有来过家里面。西撒只是觉得，姜离身手很好，和阿暮在一起，可以保护阿暮。但是他没有想过，其实能伤到阿暮的，也没有多少了。

西撒家里终于铺满了上等的狐裘，于是西撒家多了一条规矩，进门之前要脱鞋。并且，不再让别人进到屋子里来了，他可是很宝贝这些狐裘的。院子里支起了帐篷，摆上桌椅待客，而床铺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界限分明了。

在西撒看来其实没什么差别，他根本就不在意是睡床还是睡地板，只要阿暮开心就好。

日子就这样过，苏暮偶尔出去打猎，觉得有些懒的时候，就找姜离聊天，惬意的很。

平淡的日子过了有一个多月，有一日白枫忽然闯入，扰了姜离的小憩。

姜离从躺椅上坐起身子，有些不爽：“何事？”

“四位家主都来了。”还有我父亲啊，那臭脸色都可以杀人了啊。白枫瑟缩了一下。

心知四人一起来定是为了什么，若是抓自己回去，倒也犯不上。姜离站起来，拢了拢衣袍，出门迎客。

四人站在广场上，面色不善。阿卡斯和四人寒暄了几句，也觉察出他们心不在焉，便也不再说话。

姜离扫了四人一眼：“何事？”“寻到了兽神当年所藏的地方。”苏扬神情肃穆。

阿卡斯为之一震，谁人都知，兽神留下了诸多先进的技术之后，为狐族诞下四名兽人，便消失了踪影，相比较是消失无踪，他们更愿意相信兽神是隐居起来了。

“兽神可还在？”姜离定了定心神。

兽人的寿命极长，可早年动荡，部落之间战争不断，再加上后来气候恶劣，几乎没有兽人是寿终正寝的。当年和兽神接触过的，到如今，竟是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但是细算下来，其实也不过是六百年前的光景。

如今的四位家主，是兽神的孙子，是以都是表兄弟，关系甚好。

“已经蒙了灰尘，多年未有人住过了。那洞穴外面植物茂盛，大概也有几百年没有人烟了。”莫凡递上一卷画轴，“但是寻到了这个。本是由封印护着，合四人之力解开后，望族长过目。”

除却狐族之外，并没有兽人修炼精神术法，是以这封印定是狐族之人印下，或许和兽神有所关联。

姜离犹豫了一下，将画卷展开。

若是没有封印，经过百年这画卷即便不灰飞烟灭也早就毁败得分不出模样了，可偏偏就是保存妥当，如今让他们发现了，这般展现在众人面前。

画中那人长发如墨披散下来，发间点缀血玉兰花簪，一袭鹅黄色纱裙，勾勒出傲人身材，而淡青色束腰上系着一根暖色腰带，一直垂到地上。眉间点着红色莲花钿妆，眉如远山，一双眸子顾盼生姿，小巧的鼻子下面，唇未点而绛，是个格外清新温和的美人。

若说姜离是美得妖娆，那画中人便是美得素雅，半晌竟让人挪不开目光。

姜离摩挲着下面的题字，喃喃道：“璎若……”

四位家主呼吸一滞，他们本是怕封印有诈，决计不能让族长陷于危险之中这才擅自解了封印，他们并没有打开画卷。如今一看，这画中人分明就是……

“璎若便是兽神的名讳。”白霜抖着声音说道。兽神的名讳后人多是不敢再提，这么些年也逐渐淡忘了。四位家主中，白霜年纪最长，他自然是知道兽神的名讳的。

姜离抬眼看他，如万年寒冰不带一丝感情。白霜自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却迫于形势不再言语。

白枫却惊呼一声：“这分明就是阿暮……”

莫凡道：“族长，已经二十年了！当年的事情我们反对，如今看来我们的确是大错特错，可您等了二十年，他或许已经不在了，您为什么不接受这个现实呢？您难道要孤独终生吗？”

姜离看向画卷，其实阿暮和这女子……是的，他知道，这是个女人，是和雌性完全不同的女人。

阿暮有着漂亮的凤眼，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些许的魅惑之感，而画中的女子却是温和的杏眸。阿暮的轮廓要更加分明一些，脸要尖一些……

姜离兀自陷入沉思，却不想一支箭羽破空而来，险险钉入莫凡身前一寸的地方。箭羽没入地面一半，想射箭之人定是使了极大的力气。

莫凡恼怒，大吼一声：“是谁这么大胆？！”

14.兽神之子

姜离抬眼，见到不远处狩猎归来的众人。为首的，正是维持着射箭动作的苏暮。

莫凡见到苏暮的脸，愣住了，接下来是欣喜若狂：“族长！这是……”

未待他说完，另一支箭羽破空而来，生生将他的半句话卡回了口中。众人不知道阿暮为什么恼怒，慌忙去拉他。苏暮又抽出一根箭，这一次是瞄准了莫凡的额头：“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白霜只一眼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只是模样肖像罢了，性格脾气乃至身手完全不同。那人柔弱异常，唯有眼神坚定，可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决计不会像苏暮这般满是杀气。

到底，那支箭还是没有射出。

将弓箭交给一旁的兽人，苏暮一步一步走过去。莫凡警惕的看着他，大有挡在族长身前的意味。

姜离早已将画卷交给站在一旁的白枫，然后挡开莫凡，冲苏暮招招手：“阿暮。”

白枫一直都知道，族长唤苏暮的时候，尾音都是略带上扬，可却从未如刚才一般柔和。族长大多时候都是这般轻声的呼唤别人的名字，可也只是音轻罢了，如今这般柔到骨子里的声音，他是决计不曾听过的。

不带犹豫的，苏暮靠近了一些，却在姜离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姜离嘴角微微上扬，不再冲他招手，而是伸出双臂。苏暮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直以来，直觉告诉他姜离绝对知道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相认。苏暮只是有些赌气，你不认我我也不认你，这般相处下来，多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每当对上姜离一双眸子的时候，却仿佛哽在喉中，什么都说不出。

而姜离这般向他展开双臂，其中所蕴涵的意思，苏暮也直接认作是他服软了，两人之间这种赌气的幼稚行为，总算是土崩瓦解。

苏暮今年二十，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可这一回，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你……别和别人在一起……不要有新的伴侣……”埋在姜离怀里，把眼泪全都蹭到姜离锦白色的衣服上，料子很软。

姜离拍着他的背，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着，他叹了口气：“我不会。”

“太苦了……太苦了……”也不知说的是谁。

姜离手一僵，微微低下了头：“我知道。”

苏暮好想大喊一声你不知道，可谁都知道，赌气的成分居多，何必显得自己这般小家子气。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差不多了，才后退一步，眯眼看着姜离湿了一大片的衣襟：“我没有衣服赔的。”丢人丢到家了，这么大的人，哭什么哭。

姜离低头看了一眼：“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