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胤礽声称还有事办，先行离开。其他兄弟聚了一会，十三胤禟也走了，最后胤禛华真也准备离开，胤禩说道：“正好，我们同路，不妨一起。”
胤禛也没有异议，点头。让华真和八福晋坐马车，胤禛，胤禩，十四骑马。谁知华真不肯坐车，硬要一起骑马，自从来到京城，就没有再碰马匹，在马上畅奔的感觉似乎已经忘了差不多了。今日喝了些酒，身体似乎发着热，想狠狠的发泄一通。
胤禛拗不过他，只能向胤俄多要了匹马，如了公主的兴致。华真跨在马上，无形中透着一股飒爽的英姿。十四大呼：“四嫂不愧是大草原上的凤凰，明明一袭旗装，坐在马上却有着女将军的风范，实在耀眼！”
华真并没有在意他的夸奖，而是被那声‘四嫂’叫的心里开了花，甜蜜的很。八福晋站在下面，看着马上的华真，垂着眼睑，咬了下粉唇，思量一会走至胤禩身边：“爷，妾身……”
胤禩知她一向低调含蓄，这次却出奇的主动要求一件事，又看了下胤禛和华真，笑着允诺了她的请求。胤禩翻身上马，动作轻盈，顺便伸手将八福晋拉坐到自己的身前，驱马到已经上马的三人那里。
十四面露惊讶：“八嫂你这是？”
八福晋脸微红，小鸟依人般靠在胤禩的怀里，胤禩为其解释：“马车里只她一人未免无聊，况且路途也不远，就这么回去吧！”
“呀～八哥好体贴啊！”十四打趣道，被胤禩睨了一眼，几人也不再逗留，别了胤俄上路。华真看到他们夫妻恩爱，颇为羡慕，懊悔自己怎么不懂得把握，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待几人走到八贝勒府时，胤禩道：“四哥，十四弟要不要到我府上一坐？”两人想着时间还早，也不好推脱胤禩的邀请，就顺着胤禩的意思下了马。胤禩领着几人入府。
胤禛进门看到的便是一片绿，那种熟悉的绿色让他心口一疼，已经被风沙掩埋的遥远记忆似乎又渐渐浮现了出来。
“四哥？”十四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他笑了一下，跟上众人的脚步。几人在大厅坐定。十四喝了口热茶，胃里热乎乎的异常舒服，他转首看胤禩，疑惑的问。
“八哥，我一直好奇你院子里的荷叶为何总是不死，每次问你你都只笑不语，刚才看四哥也盯着看，想必也有一样的疑惑，正好趁着今日，你就说说吧！”
胤禩的眼光在众人身上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放在胤禛那：“四哥应该知道吧？”
“咦？”十四更为吃惊，自己追问了八哥好几年的事情，原来四哥早就知道啦！胤禛回望他，音还没出，一旁的华真突然颇为兴奋的开口。
“是绿尤吧？”
众人一愣，胤禩更是皱了眉心，胤禛看她，语气意外：“公主知道？”
华真看大家都在等着她回答，揉了揉鼻尖，颇为不好意思。他本来也不太确定，毕竟是小时候的记忆，但见胤禛语气里惊讶，顿时心里莫名欢喜，她也不吊他人胃口，直接说道。
“小时候，外族部落曾送给阿爸一盆绿尤，听说这东西产自西域，外形酷似荷叶，并且四季常青，繁殖力极强，但是极难养活，起初我看见四爷府上这么多绿尤，还有些不信呢！”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别看着东西似乎没什么珍贵，传说如果有机会看到她开花，那可是最稀有的药材，可比雪莲的！可惜被我顽皮，弄死了它，为此阿爸还狠狠罚了我！”
“原来还会开花，这我还真不知道。”
胤禛神情闪烁，十四抢着说道：“如此稀奇的玩意儿，我也要养，八哥，你让我带回一些吧！”
“若是十四弟喜欢，自然可以取些回去。”他又转过身问胤禛：“刚才四哥驻足，似乎也是喜欢的，不如四哥也取些回去吧！”
“好啊……”华真止声，觉得自己失了礼，不禁偷看胤禛。胤禛微低着头，淡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眸子里却盛满了苦涩。
“既然八弟肯割爱，我就收下了。”
胤禩点头，领着胤禛和十四去院子，华真本也想跟着，被胤禛止住：“公主还在等在这里，和福晋说说话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八福晋这才开口：“妾身无碍，公主随意即可！”虽然主人这么说，但是胤禛发的话，华真就算再想去也要忍着，最后应了胤禛，留在厅里陪八福晋说话，目送三人离开。
三人走到院子，小厮已经将道具准备齐全，胤禛看着满池的绿尤，渐渐恍惚起来……
第三十二章：绿尤
十四看着胤禛发愣，连叫了好几声才让对方回过神。胤禛掩饰地笑了一下，又转脸看池子里的绿尤。府里的池子并不是很宽大，但是绿尤却长满每个角落，有风的时候，叶子会几个挨着动一下，像小人欢舞着手脚，彼此嬉闹。
胤禩站在池边，傍晚的余阳洒在他的侧脸上，连着视线也开始朦胧。胤禛觉得呼吸变得悠长，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看向胤禩，这人，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十四歪着头，似是有什么不解，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个哥哥的背影，莫非……
小厮的动作挺快，没一会，两盆安置妥当的绿尤就摆在了胤禛和十四的面前，十四二话不说，立马捧上绿尤，朝着胤禩就说：“谢谢八哥割爱，小弟有事先走一步了！”
那架势仿佛生怕怀里的东西被抢了去似的。
胤禩笑，也不去搭理这个多怪的弟弟，任由他离开。胤禛摸着绿色的叶子，也对胤禩道谢：“为兄也谢过八弟割爱！”胤禩看他一眼，颇为好笑的说道。
“四哥明知道哪里有更多的绿尤，又怎能会在意这一小盆？只是十四弟要求的次数多了，我也不好再回绝，况且都搬上了他的四哥，我怎么说也得给四哥面子！”
“十四弟求过很多次？那你为何……”
“为何不告诉他荷塘的存在？呵！”胤禩冷笑一声：“四哥当是这般容易取得，那里毕竟也是禁地，如果没有皇阿玛的允许，它怎么会生长在我的院子里。”
胤禛惊讶：“皇阿玛给的？”
“自然是皇阿玛给的。”胤禩眼角带笑，眸子清明发亮：“在我大婚那日，皇阿玛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胤禛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随后隐隐发痛，连身形都差点不稳，他盯着胤禩，紧张的手心冒汗：“皇阿玛找过你？”
“成亲的前一个月谈过一次话。”
“那，你都知道了？”
胤禩突然停了笑，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胤禛隐含不安的脸，一时恶从心生。他故意贴近他，用着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皇阿玛会找四哥，四哥就应该会猜到，总有一天他也必定会找我！四哥可知道，那一晚我的胃疼到天亮，又连续吐了三天，也就是在那三天后，我看到了李平烧焦的尸体！”
胤禛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原本以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永不见天日，却又在此时此刻，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心脏跳得很沉重，他缓缓对上胤禩的眼睛，一时间被弟弟眼中明显的讥哨怔在了原地。
“天色不早了，四哥还是带着公主早些回去吧！”
……
胤禛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华真本想劝慰发生了什么，转念一想，携着丫鬟华衣出了府门。
周围一片漆黑，胤禛坐在书桌前，眼睑垂着，辨不得情绪。许久，高进敲门：“爷，要不要奴才掌灯？”
胤禛睫毛颤了下，低沉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高进推门，小心翼翼的掌起灯，顺便把屋子里的暖炉燃着，没一会，原本清冷的书房逐渐转暖起来。高进站在一边，把自己爷的神情全看在了眼里，微微皱眉，随即低头，沉默不语。
略一刻钟，小厮过来传话，说皇上召见。胤禛一捻眉，点头，领着高进跟传话的太监前往皇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胤禛下了马车，微抬头盯着红墙高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在领路的太监后面，胤禛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一晚，也是这样被领着到乾清宫，皇阿玛高坐在御案上，闪烁的灯火让他瞬间以为看见了罗刹，等自己定下心神后，才知晓皇阿玛其实一直在笑，眉眼嘴角介是慈爱。
说了些什么话，已经忘了差不多了，只要记得皇阿玛要表达的意思，谁又会在意那次谈话里，有多少关爱是真的，有几分是假意。只是想不到的是，皇阿玛最后还是找了八弟。
身后的高进小声提醒道：“爷，快到了。”
胤禛回了神，皱了下眉，瞬间又平复。待到了宫殿的大门，胤禛嘱咐高进在此等候，就提起十二分精神，跟着太监进了乾清宫。
殿内灯火通明，显然皇阿玛还没有就寝，转了几个回廊来到南书房。窗户殿门都用厚厚的布帘遮着，但隐约还是可以猜到书房里的情景。果然，胤禛进门看到康熙端坐在御案上，正全神贯注地提笔写些什么。
这是胤禛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这么专注的打量自己的父亲。岁月真的是一把看不到影子的利刃，康熙两鬓都白了，眉头深皱，然而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手握豪笔，认真而又效率地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明黄奏折。
这一瞬间，胤禛突然觉得，康熙老了很多。
“孩儿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一心只在奏折上。胤禛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沉默不动。半个时辰后，康熙放下朱笔，抬眸看向下面的胤禛。
“起来吧。”
“谢皇阿玛。”
胤禛左腿有些微颤，一股钻心的麻痛让他皱了下眉。他微垂着头，等康熙开口。康熙看他，略微不忍，吩咐李德全赐坐，李德全应是。由于康熙喜欢清静，这里只留了他一个奴才，于是这时候，他只有亲自上马给胤禛安坐。
胤禛刚坐下，康熙就开口了：“你可知朕这么晚唤你来做什么？”
胤禛回答的毫不犹豫：“孩儿不知。”
“呵！”康熙一声冷笑：“这几日你与兄弟们之间相处的如何？”
“回皇阿玛，孩儿虽离开甚久，兄弟们却依旧对孩儿照顾有佳，令人备受感动。”
“你们能相处融洽，朕也欣慰。”康熙端起李德全刚换好的新茶，轻抿一口：“听说，胤禩送了你一盆绿尤？”
胤禛一愣，随即回道：“是。难为八弟割爱。”
“你既然知道这是割爱，又为何请求。”康熙的话明显有针对的意思，胤禛不敢乱答，只一瞬就站起身跪下。
“胤禛知错。”
康熙眯眼，略沉寂一会，康熙大笑道：“胤禛何罪之有，那本来就是胤禩的东西，他想送给谁，都是他自己的权利。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皇阿玛。”
半响，康熙看完一本奏折，再次开口：“胤禛可还记得上次谈话是何时？”
胤禛转了下眸子，回道：“回皇阿玛，孩儿记得。”
“那内容还记得吗？”
“记得。”
“呵呵，记得就好！”康熙摆了摆手，让他回去。胤禛告辞，直到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才敢深深呼出一口气。皇阿玛看似随意的问话，底下却隐含深意。看来不提到十四弟是正确的，只是他反复提醒暗语，似乎又并非只是那么简单。
果然是，圣意难测啊！
高进给自家爷披上绒披风，暗色的布上绣着精致的美丽图案。胤禛点头，两人便打算离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胤禛停在了一棵树旁。手指抚上树干，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张粉雕玉琢，可爱异常的小脸。
小孩站在雪地里，对他甜甜地笑着。
“高进，你先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我等会直接去上朝即可。你顺便去查一下，这十几年里，皇宫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八弟身边的，越详细越好。”高进也没有多话，应了是，就自行离开办事去了。胤禛又在花园里站了一会，便起步向那个地方走去……
次日，胤禩早早的就进宫了，像往常一样，先到荷塘站一会。天还没有大亮，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一口气呼出来，热气便萦绕在眼前。他站在以往胤禛钓鱼的地方，眺望着满池的绿尤，心境平和。
“八弟？”
突然呼喊让胤禩一惊，本能地转身，却因脚下一时不稳，整个身体失重的向后倒去。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胤禛担忧的脸。
胤禛飞身过去，一把拉住胤禩的手臂，两人就势转了几圈，双双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天空，白色的雪片慢悠悠的飘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执念
“四哥！”
“八弟！”
两人同时惊呼，又一致噤声，保持着摔跤的姿势，一时无话。良久，胤禩别眼推了胤禛一下，胤禛就势坐了起来。
雪下得极慢，落地便化。
胤禩无视内心的悸动，也随后坐起，只是无意间手掌触到一片冰冷，似乎是下意识的，他执起旁边胤禛的一只手，眉宇紧皱，语气嗔怪：“怎么这么冰？”
胤禛楞了一会，自嘲着笑着，反问：“八弟还会在乎吗？”
胤禩被对方的话噎了半天，冷下脸，把胤禛的双手全都握在自己的手心，揉搓了一会似又不放心，径直塞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暖意透过双手传到百骸，最后聚集在胸口。胤禛自深夜站到天亮，四肢早已冰冷，即便回忆再温暖，从重遇到现在，八弟的态度却一直让他不知所措，渐渐的心也跟着天气一样凉了。可是此刻，八弟担忧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他的。
笑声从喉间溢出，胤禛斜着身子，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胤禩的颈间。凉意触到颈脖，让胤禩一凝。胤禛反手一握，胤禩整个人就被拉进了对方的怀里。他略微惊讶的抬起头，却在触到胤禛嘴角的笑后，鼻头一酸，没了反抗。
“你还是我的八弟，还是我的八弟……”
这一句话，胤禛重复了很多遍，胤禩也没开口，只是保持着靠在胤禛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短短半个时辰里他们聊了很多，头一次可以这么心平气和的谈天，胤禛很珍惜。胤禩的话很少，但是每每都会给予回应。两人一时间似乎回到小时候，彼此间没有一丝隔阂。
白雪似是应景，盘旋在两人周围，多了一份唯美。
早朝时，康熙当着群臣，确定了胤禛的婚讯，月底苏完瓜尔佳王爷抵京，届时举行大婚。群臣跪礼，胤禟在后面推了胤禩一下，才不至于发愣的胤禩有丢人之举。
早朝退后，几个兄弟聚在了御花园的小亭子里。
太子胤礽招来宫女端上酒水，众人举杯对着胤禛一番祝贺，酒水尽饮。十四打趣道：“四哥，恭喜你啊，终于娶到媳妇了！”
胤禛笑了一下，眼睛不自觉转到胤禩身上。十四眨眨眼，也跟着视线转过去，随即咳了一声，站到十三身旁。此间，每个人的眼神都多少有了点转变。
大皇子胤褆至今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四弟，可是由刚才的情景来看，四子的威胁可谓是这几个兄弟间最小的了。他哈笑了几声，过去拍了拍胤禛的肩膀。
“四弟，想不到咱们兄弟这一别，又是好几年呢！不过四弟如今能抱得美人归，又在边境立下多次的功劳，加上这次皇阿玛更是如此在意你的婚事，可见皇阿玛的心中对四弟很是看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