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望着靖王,他手悬在刚才我面颊的位置,轻笑了一声道:“都说江南水土养人,果真不是虚
话,你生得很美你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
以前师父就总说我是狐狸转世,说我要是在皇宫里,绝对是个魅惑皇帝,搅乱朝廷的妖人。每次他这
么说我都会捏自己的脸,有那么好看吗?其实我倒是不觉得。我觉得跟重陌比起来我差得远呢,他才
是很俊朗的人。
靖王收回手,站起身道:“给我找套方便行动的衣服,晚上出去趟。”
我听了一怔,不知道靖王要做什么,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道:“晚上?”
“嗯,”靖王轻轻应了一声,“京郊流匪四窜,民心慌乱,前些天令大理寺暗中探了流匪老窝,今晚
剿匪。”
“就爷一个吗?”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他功夫怎样,但若是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
他摇摇头道:“有大理寺的人一同前去。”
“那就好,爷万事小心。”我嘱咐道。他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
二更时,王府中已经很静了,王妃吃过晚饭后就休息了,听小末说她好像身子不舒服。靖王本是要去
办事的,却听说王妃身子有恙,便去雅阁探了一番,耽误了点时刻。
伺候靖王换过一身方便行动的衣着后,便送了他到门口。看看夜色正浓,且没有月亮,这让我着实心
惊,不都说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吗?希望靖王这次行动不会有什么危险。流匪啊,可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呢!
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爷,您小心点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没法跟王妃交待。”我是真的很
担心,要是我家俊美的王爷受伤了,我还不得心疼死啊。
“呵呵,重陌,这小厮真有意思,你新收的?”忽闻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在夜空衬下这声音着实有
些不搭配。
扭头望过去,不知何时,靖王身后站了两个鬼魅般的身影。右边的人一脸嬉笑不正经,剑眉高挑,眉
宇间透着英气硬朗,腰间配着一把重剑;左边的人低首垂目,看不清样貌,对靖王甚是恭敬的模样。
“朝歌。”靖王只是静静吐出我的名字,没做过多的介绍。
那剑眉英目的男人啊了一声,然后猛地凑过来,看了我半天,看得我都有些发毛,才道:“这就是你
跟我说的那个毛头小子?陆先生的徒弟?”
毛头小子?我眉目一挑,表示不满,你看我哪里像毛头小子?
他摸着下巴又上下打量我一番,碍于靖王在这我又不好发作,但是你也忒没礼貌了吧?打狗还得看主
人呢!当然,我不是说自己是那个……
“这小子长得蛮水灵,倒是跟他名字很配。”那人说着,转头看了看靖王。
靖王一脸笑意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嗯嗯,我对靖王最后一句话表示很大的赞赏,果然是自己王爷,对我真是没的说唉!要是被这人再看
下去,我估计就得到地下挖坑去了。
靖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又道:“回来再看。”
……
好吧,算我没说刚才那句。
3.受伤
辗转在床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稍有动静我就会推开窗子看看是不是靖王回来了。想来我还
真是担心他,这样不对劲,不过做为王府总管,做为靖王的下属,担心他也是应该的吧,恩恩,很正
常。
只是……
安静的时候总能想起他温柔的笑,想起他冲我笑就会傻笑,他不在的时候总想着看见他,我会努力的
打理王府,给他一个舒适的环境……可这是为什么我却不知道。傍晚的时候他只轻轻碰了我脸一下而
已,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脸红,这是什么情绪?
不长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这种情绪,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不断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只
得我一个人。
以前遇到漂亮的人我会欢喜,会去跟人家搭讪,偶尔也调戏调戏,呵呵,苏州百花楼的头号花魁可是
我的知己呢~由于经常会给百花楼送茶,慢慢的也就跟媚珠姐姐熟悉起来,虽然是红尘女子,却也是个
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呢~不过美女俊男们我也只是调戏调戏而已,在师父那里整天对着他实在太无趣了,
只能自己找乐子。
可是对于靖王,记挂他的同时心间会闪过淡淡的心痛……
这是为什么呢?
哎呀、哎呀,不懂不懂……反复在床上翻滚着,因为惦记靖王也睡不着,望着床帐痴痴的发呆,过一
会儿又侧着身子盯着那一盏明灯发呆。
大约过了半刻,忽听外头有一阵悉嗦的脚步声,连忙翻身下床,顾不得批外衣便匆匆往外跑。
刚打开一条门缝,剩下的半扇就被人撞开,吓得一惊,赶忙后退了几步,却听得一人低吼道:“你退
什么?过来扶你家主子!”
我一怔,才发现是刚才英气十足的男子,而在他肩上挎着的正是靖王。
轻便的行装点点溅着血迹,无力下坠的右胳膊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血顺着往下淌,他微微喘息着。我
脑子里一白,颤抖着伸出双臂将他架在肩上,和那人一同将靖王扶到木椅上。
随手扯了下中衣上的料子,顺手包扎上他手臂上的伤口,转身要出去叫季伯,却被靖王无力的手抓住
,微弱的道:“……等等,这点伤……别太惊人……”
这点伤?那么狰狞的刀口你告诉我这点伤?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回首瞪了他一眼,跑出去找到季伯的房间,因为隔着不是很远,不过两步路的脚
程。我吩咐季伯拿点纱布和伤药到我房间,顺面让他烧了开水端过去,然后匆匆跑回房间。
不一会儿季伯就进来了,看到靖王这个样子也不住喊了出来:“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靖王笑了笑,挥了挥没受伤的左胳膊道:“小伤,不妨事……”
我接过季伯手里铜盆,热乎乎的烟气漫在我眼前,抬头望了一眼那男子,他立刻心领神会的上前扯开
靖王血染的半边衣襟,露出养得细白的肌肤。拧了湿布,将原本凑活包扎的衣料一点一点揭开,小心
翼翼的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虽是极其小心,却还是不免碰到他的伤口,惹得他轻皱眉头。
然后我就不敢动了……
虽然以前在师父的茶园里也些许学过急救,但毕竟不精,又没实践过,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真是
有些不知所措。怕他疼,不敢轻易动手了。
这时一边的季伯接过我手里的帕子,手脚麻利的给靖王处理起伤口,不过三两下的功夫,擦洗、上药
、包扎一套动作天衣无缝的完成。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季伯熟练的急救,却不想靖王忽的笑了道:“季伯,谁也比不了你的技术。”
季伯沉静地道:“王爷说笑了,老奴的技术还不是托王爷所赐。”
“呵呵……季伯你真是……”靖王有些讪讪地。
我见谁都没有接话,就没头没脑的来了句:“怎么你小时候老摔跤吗?”谁想到话一出口,六道目光
交错着瞥在我身上。
靖王起初愣了愣,转而笑了道:“嗯,可顽皮了。”
猛然间我感觉自己的下颌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我上上下下端详了他好半天才道:“不像啊,你如今
这么优雅,这么有气度,这么沉稳……”
“朝歌。”季伯突然低喝了我一声,语气有些严厉,起初以为是我暨越了,由于靖王实在太温柔了,
所以近来我也放肆了不少,难道他开始追究了?后来才发现是我想错了,因为我看到靖王的眼眸忽然
沉了下去,虽然还是笑着,但已然不同了,有一丝忧伤,闪过他明亮的眼眸,带出一抹黯淡。
“重陌……连个小子都能看出来,这几年来,你又是何苦呢?”身旁的男子淡淡的说着,之前的戏谑
样子全然不见,仿佛换了个人。
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隐约感觉靖王的过去,有着什么样的伤痛。
“含夷啊……”靖王轻轻敲着桌角唤着,“那些过往,不是想忘就能忘了的……我虽着一直在努力,
却也心不由己……”
可是……
“为什么要忘记呢?”我抬眼问着他们,你们有着我想拥有却没有的东西,怎么会想要忘记呢?
“拥有回忆是件幸事啊,它提醒着你存在过这个尘世,你有着存在过的证明,却为什么要忘记呢?你
有着我没有的东西……为什么要舍弃呢?”重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无论苦痛抑或欢乐,你
拥有过这些回忆;重陌,你有兄弟,你有朋友,而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空旷,你可曾
感受过?
靖王沉静地看着我,但最先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含夷。
“你……没有记忆?”
我点点头道:“师父说我这是失忆。”
“为什么?”还是含夷。
我耸肩道:“不清楚,老头说可能是落海的时候头撞暗礁上了,也有可能是我逃避过去,不愿意想起
过去所致。”若是前者那我就太倒霉了,若是后者那我就太悲情了,总之哪一样都昭示了我朝歌过去
不是什么好人,才得此报应。
“能恢复吗?”
我再次耸肩道:“或许能。”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是那老头给我的。
“重陌,你知道吗?”含夷转向靖王问道。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既然是他向师父要了我,我想
他应该知道吧。
“晓得些许。”靖王点点头道。
哦,他果然知道,难怪他从来不问我家事、故乡、生辰等有关身世的问题,原来他知道,这些问题即
使问了,也没有结果。
“重陌,”含夷忽然郑重地唤了靖王一声,有些警惕地望向我,跳到靖王身边道,“这个人你还是赶
紧丢了吧……”
“为什么?”这话不是靖王问的,是我问的。丢了?这叫什么话?真讨厌,你和那死老头一样不会说
人话。
“指不定他原来是个什么黑暗人物,被派遣到你身边做卧底……这种人最危险了,说不定为了逃避怀
疑,直接就说自己失忆……哎呀太可怕了,哎,我说重陌……你……”
再回头看过去,哪里有什么重陌,木椅上只卧着一头睡狮。
第二天一早,伺候靖王梳洗更衣,小心翼翼不去触碰他的伤口,也顺便问了他为什么会受伤,按理说
那么多人在不应该受伤啊,那样的话保护也太不得力了,想到这里不禁撇撇嘴。我要是会武功,绝对
不让重陌受伤,含夷那家伙一点都不仗义。
“莫怪含夷,”他含笑道,“说来惭愧,一个身材魁梧使大刀的流匪,他手劲太大,挡不住就躲了一
下,划伤而已。”
帮他系上卷云腰带,捋了捋深色外衣,看了一遍觉着没什么问题,才开口问他道:“剿匪这等事交给
大理寺不就可以了,干嘛自己去?”
他却舒开笑意道:“好玩。”
好玩?我的王爷唉,有人拿命好玩的吗?你还真是悠哉的可以,都闲到拿自己的命去玩剿匪游戏了。
“爷可真是……令人忧心……”我拉了拉他外衣的领口说道。
没想到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脸颊在我面前瞬间放大,吓我一愣。乖乖……不要整天玩这种故事,真的
会吓出个三长两短的。
“爷……您有事吩咐……”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凑上去亲你的。
“昨晚没睡安生?”靖王近距离瞅着我,气息吐在我面上,感觉很温柔。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眼底,
凹陷很严重吧?
“没事,”我总不能说为了照顾你而没睡吧?“爷今天不是要见大理寺少卿吗?还不赶紧?”
“嗯?”他一眯眼道,“学会催主子了?”
我怔了怔,转而笑了,吐了吐舌头道:“爷会在意吗?”
这回轮到他愣了愣,莞尔朗声笑了,道:“朝歌、朝歌,你当真有趣!”言罢,抬脚就往外走。待他
迈出门槛,却又负手回过身来。我见他整人沐浴在朝阳中,不知为何,觉着他格外灿烂,周身散发着
皇家气度,雍华高贵,心里一动。
他道:“朝歌,无旁人时,唤我重陌好了。”
“哎?”
他笑笑道:“你不是喜欢这个名字?”
我轻轻点头,的确,我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重陌、重陌,红尘重陌,与谁共饮?恋恋一曲,为谁把琴?
来人是含夷和昨晚另一个男孩,看上去不大。
奉茶的时候听他们在议论剿匪的事情,好奇地竖着耳朵听了两句,貌似昨晚很成功,一举剿灭了全数
流匪。经过一夜的审讯,问出他们是西南闹荒的流民,落到京郊也无处可去,为了填饱肚子只能抢劫
。
归结到底还是西南饥荒的病根,导致流匪四窜,估计不止京郊,其他各地也有流匪活动吧。不过朝廷
放赈灾粮也不算及时了,不然怎么会有西南流匪到京郊来,不知道皇帝在做什么,这么不关心苍生百
姓。
“此事也怪不得皇兄,朝廷赈粮一层一层发下去,最后又有几分能到百姓手里?”重陌幽幽说道,语
气中满是愤怒。
哦,原来是各级官员的贪污,跟皇帝没有关系。不过这些人胆子也够大的了,国家发放的赈灾粮食也
敢贪污,指定背后有人撑着垮不下来,唉,官官相护。
“你怎么帮着他说话?”含夷不可置信的问道,却惹得一旁的男孩猛地抬起头来看他。
我奉了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虽然很想听听后话,但毕竟是正式场合,也容不得我胡闹了,还是下
去瞅瞅午饭吧~
其实我一直觉得一个总管不应该管午饭的事情,但是在师父那里习惯了,到这里也就顺着做了。不过
我总觉得现在自己不像总管,倒像是重陌的随侍,好像一直都在打理他的事情,府里多半是季伯管着
,有大事我才偶尔看看。
譬如前两天王妃那里总是莫名其妙的丢东西,也不贵重,就是丢一些点心,或是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
。后来经过我一天的蹲守,才发现是一只从后院墙外进来的猫,寻着香味过去的吧,叼了些气味比较
重的东西走。小猫还是挺可爱的,可惜府里不能养你,因为雅镜姑娘对猫毛过敏,真是悲哀……这么
可爱的小东西摸不了。
刚走到影壁后,正要拐弯去厨房看看菜肴,却看见一个人影从影壁另一边踱步出来。
他看见我停住了脚步,我也平视着他,我们二人对望了半晌,才都回过神儿来互相一笑。我三两步走
上前迎着他问:“公子,请问您找哪位?”嗯,很奇怪,门卫竟然没来通报,直接放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