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有些惊讶,想了想,笑道:“那也无妨,坐下吃一碗吧,权当我请你。”
“这……还是不要了。”夏彦拒绝了,虽然他很想吃,但是他不想随意受一个陌生人的恩惠。
“没关系,吃吧。小二,给这小兄弟来一碗!”
男子自说自话地硬拉着夏彦坐下,又让摊主给夏彦端了一碗上来。夏彦无法拒绝,只得接了那碗馄饨
,对小二说了声谢谢,但他并没有马上食用,而是将汤碗放在桌上,转而对男子说:“谢谢你,等会
儿我将东西当了,就将钱还你。”
男子问:“你要去当铺?”
夏彦点头。
男子又问:“你要当什么?”
夏彦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那只玉簪,托在掌心中给男子看,道:“我想将这个当了,我的侍女说
这个能换一点钱。”
那玉簪通体翠绿,晶莹玉润,雕工也十分精细,绝品称不上,但也是上上之物,这一只玉簪若是放在
店里卖,恐怕要上百两银子,但如果拿去典当能当个四五十两就很不错了。
男子看看玉簪又看看夏彦,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沉吟后道:“这簪子确实不错,拿去当铺当了可惜
,不如由我买下如何?”
“你?”夏彦没想到男子会有这样的提议。
男子伸手比比,道:“我出一百两买下这簪子,如何?”
夏彦想想,男子出的价格非常高,拿到当铺恐怕还拿不到这一半的价格。若是普通人可能就这么答应
了,可夏彦却不同,他虽然是落难的皇子,生活清苦,但他对钱财却也不是特别上心,而且他虽然从
不参与后宫的勾心斗角,但生活在宫里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谨慎,对于他人的好意都会再三斟酌。
夏彦当下就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去当铺吧。”
男子皱眉,口吻中透出些许不悦,道:“你是觉得价格太低?”
夏彦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你给的价格很高了。只是出来前我侍女曾对我说,这簪子拿到当
铺最多六十两,你出一百两太多了。”
男子显然是没想到夏彦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拒绝,一脸惊愕,又问:“我多出点不好吗?”
夏彦抿抿唇,看着男子认真答道:“好是好,可是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想无故受你恩惠。”
20.奇怪的事
最后男子以六十两银子买下了玉簪,夏彦还是觉得男子给的太多了,但男子却要求夏彦陪他逛一天京
城,这六十两银子里多出的部分就当作报酬。虽然夏彦说了自己对京城一无所知,那男子也毫不在意
,只说他孤身一人前来京城十分无趣,需要一个人陪着,不熟也无妨。
男子自称韦卓,夏彦便叫他“韦大哥”,但韦卓却不问夏彦的名字,只叫他“小家伙”。夏彦不喜欢
被人叫“小家伙”,刚要分辨,但转念又想自己的真名不能乱说,对方不问名字也好,夏彦如此一想
,心中闷气只能吞回肚子里了。
韦卓和夏彦不紧不慢地走康国的京城大道上,闲聊式地问:“你的家不在京城吗,为什么会从来没有
逛过?”
夏彦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出门。”
韦卓十分惊讶:“难道你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你的家人不让你出门吗?”
夏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韦卓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夏彦,看的夏彦十分窘迫。
韦卓惊疑道:“难不成你还被家人关起来了?”
“呃……没有那么严重……”
夏彦不想将自己的处境说的那么糟糕,似乎要特意惹人同情似的,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哪怕实际情
况比关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彦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眼前的男子相信自己的处境其实并不是很糟糕,他只能微微一笑,用这抹
淡笑告诉眼前人他活得并不是很痛苦。
韦卓看着这抹淡笑怔怔,半晌才重新向前走,沉默片刻,又问:“那这次是你偷跑出来的?”
夏彦很老实地点头:“是。”
韦卓似是不经意地问:“有想过离开那个家吗?”
夏彦陷入了沉默,似乎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游天骐认为他理所当然地应该留在宫里报仇,青荷
和陆昕阳则理所当然地认为夏彦应该离开宫廷,因为他的性格根本无法适应那残酷的纷争,连过世的
母后也是这样想的——哪怕那时候夏彦不过四岁根本没有性格可言。
过往的种种在夏彦脑海中浮现,纷杂的思绪让夏彦产生了一点倾述的欲望,想将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小
想法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可能以后再也不会相见的人说,但一种莫名的恐惧又让他放轻了声音——
“我不知道,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告诉我,一旦有机会就要马上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最
好从此不要再有任何关联……我的侍女也都告诉我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起来,不要让自己被任何人
记住,这样离开时才不会被任何人注意……从我懂事起,我生活的目标就是离开那里。我也一直那样
以为,不过……”
夏彦想起了母后临死前那望向窗外的孤凄目光,他何尝不想找出真凶为母后报仇?他想起了夏灏铿锵
有力的宣言,虽然只是孩子趣语,虽然那样霸道,但听在耳里依然让夏彦品尝到了一种温暖,来自弟
弟,来自亲人的。夏彦不想失去这份感情……
脑海中的思绪以夏灏的霸道模样为终点沉静下来,倾述的欲望在瞬间淡去,夏彦再没有勇气将心中其
他的话说出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倾述可以结束了——
“可能离开会比较麻烦吧!”
夏彦这样说着展颜一笑,如同初春的第一束阳光,仿佛能以此冲破生活的所有阴霾。
韦卓不再和夏彦讨论关于夏彦生活的问题,韦卓看出夏彦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便不断地说一些各
地的逸闻趣事,偶尔说到康苏两国时也会说一点他对于两个国家的看法,关于政治、关于官员、关于
皇帝、关于战争的。夏彦听的十分入迷,时而被轶事逗得呵呵直笑,时而听着那些高深的言论微微皱
眉,轻咬下唇的模样就像一只在思考的兔子,好几次韦卓看着忍不住笑起来,引得夏彦十分疑惑。
夜幕降临时,夏彦和韦卓告辞,抱着六十两银子回宫了。
或许六十两银子对于其他皇子来说连打赏下人都不够,但对于夏彦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青荷看到夏彦带了六十两银子回来十分惊讶,按照她的想法自己的小主子能从当铺那儿拿回五十两银
子就很不错,再加上玩了一天,总该花去一点,回宫时能带回四十两银子才是正常的。哪想到居然整
整多了二十两。
夏彦也不隐瞒,将韦卓的事说了,说那男子花了六十两买下簪子,让自己陪他在京城里逛了一天,中
间吃了一些东西也都是那男子付了,所以六十两银子一个铜板都没花出去就带回来了。
青荷听了不信,只问:“真的只是逛了一天,没有让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夏彦摇头。
青荷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自己的小主子性情纯良,对情事又知晓不多,偏偏长了一张惹人
怜爱的秀美脸蛋,她十分担心那男子真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自己的小主子也不知道。
青荷不放心地追问:“他没有牵你的手?”
夏彦想想,说:“有一下有一辆马车差点撞到我了,韦大哥就将我拉到了一边。”
青荷顿时紧张起来:“然后呢?一直牵着你了?”
夏彦摇头:“没有,马车过去后他就松开了。”
青荷刚刚松下一口气,又紧张地问:“他有没有要带你去什么地方喝酒?”
“没有,他说我还太小,不让我喝酒,只给我喝茶。”
“有没有说要带你去做什么好玩的事?”
“嗯……游船?”
“他有没有……”
青荷还想再问,却被夏彦苦笑着打断:“青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韦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上次我问
昕阳大哥那些、那些……”夏彦微微红了脸,“就是那些事,昕阳大哥和我说过一些,我懂得的。”
青荷眨眨眼,说:“陆大哥不是给你说男女之事吗?”
夏彦脸色更红:“昕阳大哥也说了男人和男人的事……”
青荷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随后像是放心了。
看着青荷大大松出一口气的样子,夏彦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想起陆昕阳曾经说过的那些事情,他
就禁不住涨红了脸。
其实陆昕阳也没说什么很“深入”的东西,只是提一些关于牵手、拥抱、亲吻的事情,还有些亲热的
小动作,比如亲亲耳垂,用手指刮搔手心,只是陆昕阳再说的时候偶尔也会配合“肢体语言”进行解
释……
21.战败了
夏彦那日回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鬼的,夏彦并不觉得自己轻功盖世可以躲
过所有的耳目,一次是侥幸,两次就是找死了。
而那日出宫回来后不久,陆昕阳入宫教他武功时,夏彦便将那天的事说了。夏彦本是想和陆昕阳分享
一下在宫外看到的各种有趣的事,但陆昕阳听进去的却是夏彦不断提到了“韦大哥”。陆昕阳觉得自
己应该对夏彦“强化教育”。
大约是夏彦回宫后的一个半月后,夏彦听说漓江平湖守陷落了。
漓江江南有多个与大江相连通的湖泊,康军就是以这些湖泊为要点形成了纵横整条漓江的大康水师,
这些湖泊中靠南的有一个叫平湖,而以平湖建立的水师基地就叫平湖守。平湖守所扞卫的江面较窄而
江流较为舒缓,一向是苏国进攻最猛烈的地方,所以平湖守的水师也最为强大,就算是苏国倾全国之
力来攻打,平湖守水师也能抵挡月余,到时其他几湖的水师也都能赶来救援,据大家的推测,平湖守
没理由会失守。
但是情况就是出乎意料。
夏彦无法得知具体的战况,只知道苏国突然拿出了十分强悍的攻船武器,大康水师根本无力招架。就
这样,苏国靠着强大的攻击力缓缓推进,逼得康国的水师不断后退,最后退入平湖之中,苏国水师也
追入平湖,一场大规模的覆盖攻击之下,不但整个平湖守水师给端了,连平湖边的城市都受到波及。
平湖守陷落后,苏国就准备让骑兵和步兵渡江登陆,于是战事暂缓,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旦苏国骑兵登陆,那么康国极有可能面临亡国的境地!
夏彦听到消息后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反应。
亡国?夏彦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名词,身为康国的皇子,他应该产生强烈的危机感才对,他应该
恐慌、耻辱或者是义愤填膺,又或者是一身热血都开始沸腾,想要杀出这清冷的育芳宫在战场上大破
苏军——这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性情,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似乎很麻烦……他觉得自己对康
国似乎缺少了一点应有的激情和热血……是因为这几年来的遭遇磨平了他对国家的感情吗?夏彦不知
道,或许他本身就不是激情洋溢热血沸腾的性子。
夏彦在在对亡国的茫然感过后,他想起了夏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夏灏随军去的就是平湖守,现在
平湖守陷落,那夏灏他……
担忧立刻占据了夏彦绝大部分的心思,不过他转念又想到皇子丧命应当是十分重大的事,若夏灏真的
出了什么事,宫里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如此一想,夏彦才能略微放下一点心。
冷宫的消息十分闭塞,更不用说这些军政大事本就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那些位高权重深得信任的大
太监也不过知道些许皮毛,以夏彦这样只能和一个送饭小太监接触的交际面,想要知道的更多根本不
可能。
夏彦在忐忑中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夏灏与大军归朝,他才再次得知了较为准确的消息:
苏军从平湖守登陆,一路南下,凭借强大的武器和彪悍的骑兵短短月余就攻下康国上坝、长丰两路,
到此时康国国土已失去五分一,这时,苏国在这时向康国提出了议和。康国以为苏国打到这里也不过
是强弩之末,还想反击,哪想到苏国一阵强攻,将江南一座大城打得只剩下一片残骸,此时苏国再提
议和,康国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不用说,这次议和对于康国来说绝对是耻辱的城下之盟。
而在这次战争中,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夏灏的表现。
夏灏年仅十岁,要他指挥大军力挽狂澜那是痴人说梦,但是在多场战役中他表现的聪慧骁勇却让不少
人都刮目相看,将军们看到了他对各种战术、战略非凡的领悟力,而士兵们看到了这位小王爷与他们
同甘共苦一起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十岁的孩子能骑马冲上前线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皇帝显然也听闻了自己的爱子表现,虽然大军战败归朝没有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但据说皇帝在夏灏回
宫后将他好好表扬了一番。不论怎样,这次康国战败,夏灏反而成为大赢家。
一时间,宫里每个人都在谈论夏灏的英勇,仿佛他一个人的表现就足以掩盖整场战争的失利。
夏彦也在为弟弟高兴,他想到以夏灏这番表现,再加上蓉贵嫔的手段,大概日后这个弟弟会登上皇位
吧。
只是这对夏彦来说未必是个好消息。
当然,夏彦是无心争夺皇位的,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舅舅游天骐。
游天骐是在夏彦六岁那年来到皇宫的。
当时游天骐听说了自己姐姐的遭遇十分愤怒,执意要杀死皇帝和蓉贵嫔。夏彦生性善良,自然不肯一
个“陌生人”杀死自己的父皇。夏彦急中生智,便对游天骐说他要自己亲手报仇,骗得游天骐放弃了
杀人的计划,转而向夏彦传授武功。
夏彦本意是想将这件事拖下来,等时间慢慢过去,或许舅舅的仇恨之心会淡化,也或许不等舅舅再次
发狂,父皇便已经驾崩了。至于蓉贵嫔,夏彦对她的生死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随着夏彦渐渐长大,他对当年母后下毒一事有了更多的想法。
其实游皇后下毒一案并不是“蓉淑妃中毒,皇帝彻查,皇后暴露”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当时蓉淑妃
中毒后,皇帝震怒,着游皇后调查。于是皇后着手调查,但是一直查不出头绪。
一般来说,宫里谁害了谁彼此心里都会有数,大多数时候是找不到证据但都会记在心里日后报复,只
是蓉淑妃这事有所不同。
宫里有下毒嫌疑的人并不多,算来算去也不过几个人,真要说,宫里几个主子里,反而是善使手段的
蓉淑妃像是会下毒的人。只是蓉淑妃自己给自己下毒还搞得不能生育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