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禹呆呆的望着黑鸟号，又傻乎乎的转过头看着他哥：“哥，你这话的意思，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雷霄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萧毅然，继续笑：“有个人一直让我放不下，所以这次，你要一个人上路了。”

雷霄说完，突然又看了看范任岚，道：“用不着做什么决定了，我弟弟要走的路一开始他就想好了，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天空，很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在太空旅行，所以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想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不！不对！哥……我不走了！”雷禹使劲摇头，抓住了他哥哥的手臂，泪湿了眼眶：“我要留下，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走了，什么梦想什么太空旅行，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你……我要哥哥你！”

“小禹。”雷霄忽而摇头，充满深意的眼神望着弟弟：“最后这一刻，不要再任性了，好吗？”

雷禹呆住，愕然无语的望着雷霄，然而就在他发呆这会儿，萧毅然一挥手，就有人上来，分别架起雷禹和躺着阿紫的恒床，架着他们往黑鸟号里面塞，雷禹立即挣扎起来，却说不出‘放开我’这样的话，只能扭过头望着站在后面的雷霄，一瞬间，竟泪流满面。

不要再任性。这句话像是什么烙印，深深地刻印在雷禹的心尖上，他的眼泪止不住，却也哭不出声来。

他忽然明白了，以前他都那么任性，说要当什么飞行员，就义无反顾地进了星际学院，一去数年，几乎没有回来看过哥哥和爷爷。总想着要进行太空飞行，殊不知每次分别都让亲人痛不欲生，他一直那么任性，他一直以为他的家人会在后面默默地等待着他，他一直以为他们就在那里，哪里都不会去……

可是现在，雷禹突然发觉，不是什么时候，他的任性都会被他哥那样完美的包容，他总有一天要学着付出代价，学着要面对现实，要经历残酷的疼痛，然后才能真正学着长大。

所以这一刻，他不能再任性，无论是为了谁。

他哥哥雷霄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所以雷禹再也没有机会临阵逃脱，他没有资格再反悔，他不能够继续任性，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等待着他的就是无止境的深渊和噩梦。

进了飞船门，雷禹听见他哥的声音，轻飘飘地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响起来：“小禹，一直向前走，永远别回头……还有，保重。”

紧接着，就是萧毅然还有范任岚以及其他所有人，集体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保重！”

然后，飞船的阀门关闭，眼睁睁的看着雷霄和其他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雷禹靠在门上发呆，直到黑鸟号的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来：

“港口固定装置已卸除，飞船进入待机状态，欢迎你的归来，船长。”

雷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4687号，启动引擎设备，我们要开始升空了。”

“好的，船长。”人工智能回答：“自检程序开启……能源系统正常……飞行设备正常……防御系统正常……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制冷系统正常……”

“飞船启动中……”

“船长，请回到驾驶室，扫描附近有‘战鹰’十六架，黑鸟号已经被锁定，是否迎击？”

雷禹摇头，坐上了驾驶室自己的位置：“不用，暂时静观其变。”

再过几分钟，范家的空战部队就会赶过来和中央军交战，到那个时候，雷禹就可以启动飞船，趁乱逃出去。

他可以一直飞一直飞，飞出大气层，飞出太阳系，飞出银河系，飞到无边无际的宇宙，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离开地球，离开他的亲人和朋友，离开他所珍惜的一切事物，离开他们。然后就像他哥哥说的那样，不是逃亡，而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而为了这次旅行，他必须放弃所有他珍爱的东西。

就算会难过，会伤心，也不能再任性。

“他上船了。”萧毅然看着黑鸟号慢慢悬空，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停了下来。天空上盘旋着的战鹰——战斗飞行器也不停地发出警告，然而地面上却也没有人回应，一时间战场形成了僵局。

“你会后悔吗？”萧毅然问身边的人。

“不……怎么会呢。”雷霄死死地盯着黑鸟号：“今天，我弟弟雷禹他，可以重获新生了。”

“就算他永远都不再回来？”这时候，范任岚也跟着发问。

“是的，就算他永远都不回来。”雷霄笑。

“以前，我弟弟也很喜欢宇宙和星空，在学校画画课上，每次拿回来的作品都是画满了星星的宇宙，他沉溺在这样的幻想当中，励志当一名飞行员……以前的他不务正业，学习也不好，调皮捣蛋，所以没人把他的话当真，直到他不顾我的反对进了星际学院……”雷霄一边说，一边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真的那么想当飞行员，为了他的梦想，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坚持，那么义无反顾。”

“可我还是好后悔，假如……假如我也再坚持一会儿，不让他当什么飞行员，不让他进那个什么星际学院，是不是今天……他就不用离开我？”雷霄忽然蹲下身来，他觉得胃疼，肚子里一阵翻天覆地的搅，疼得似乎不仅仅是胃，胸口更疼，连呼吸都无比艰难了。

“雷霄？”萧毅然有点惊慌，伸手扶住他。却见他咬住下唇，有气无力的不停哭。

萧毅然认识的雷霄一直那么坚强，优雅又完美，对事睿智又冷静。他从未见他哭过，可是今天，雷霄却哭得那么惨，让萧毅然都不知所措。

“来了！”

范任岚突然出声，他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直观望着天空，直到巨大轰鸣的声音响起来，南方靠东的方向，一群密密麻麻的黑影飞过来，那是范家的精锐，范任岚专门培养的空战部队——原国飞龙突击队。

第三十七章：逃出地球（二）

战斗的开始非常突兀，是谁开启了第一枪已经无关紧要了。雷禹坐在自己的黑鸟号，手握着操作杆的时候，眼前的显示屏里划过耀眼的火花，紧接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空战开始！

爆炸的声音是战斗开始的前哨，雷禹屏住了呼吸，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看见一架隶属于范家的空战部队的战机坠毁于眼前停船港的空地上，飞船外部传来很多人的尖叫声，耳麦里响起了萧毅然的接线，对方在一片混乱中怒吼着的声音在黑鸟号空旷的驾驶室里响起来：

“十分钟！给你十分钟逃离这个战场！中央战鹰的军力很强大，我们能给你拖的时间不多！”

雷禹没有回答，他灵活的按动黑鸟号的驾驶开关，输入系统各种设置，船身随着他的操作细微浮动，紧接着人工智能的报警声在内部响起来：“A级警告，本船被三架战鹰号战斗飞行器锁定，是否开启防御壁，是否自动进行防御规避！”

“少给我废话！”雷禹忙着输入程序，额头上直冒汗：“一切对飞船安全有利的操作自动识别进行！”

“是的，船长。”人工智能表示回应，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了警告：“飞船进行自我规避飞行，请飞船内所有人员固定安全带！”

“该死！”暗骂一声伸手去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然而直到自己绑上安全带的时候，雷禹才突然想起来，他的阿紫还躺在恒床里，那庞大沉重的恒床根本没有固定，不知道待会儿飞起来会被撞成什么样子！

可是雷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想太多了，一拉操作杆，飞船终于正式离地，灵活的左右一晃，和几架战鹰擦肩而过，那些战斗飞行器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系统检测依然被牢牢锁定着，而且很快下一个警告就响起来了：

“S级警告！飞船被六枚追踪式导弹锁定！防御壁已经开启，规避行为驾驶员自行操作！”

雷禹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战场，自然开始手忙脚乱，飞船于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抖动着，后面的追踪弹就开始穷追不舍！周围飞船战斗时引起了各种爆炸，巨大的声音纷纷响起来，引发的气流影响了雷禹的飞行，手里的操作杆有种特别难以控制的感觉，更难过的是，爆炸的声音太过于震耳欲聋，雷禹心尖儿都在打颤。

“雷禹……雷禹！准备好没有？时间不多了！”

耳麦里又响起了萧毅然的声音，雷禹晃了晃脑袋，大声回应：“我被追踪导弹锁定了！”

萧毅然那边的声音特别嘈杂，雷禹很想听听他哥的声音，不过除了爆炸和人们的大声尖叫之外，他什么都没听见。过了一会儿，萧毅然才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回答雷禹：“我让范任岚分一个小部队掩护你！无论如何都给逃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

雷禹继续拉动操作杆，飞船一个急速向上，背后一个跟踪的导弹就撞在了停船港高耸着的内壁上，立即炸出了一片残岩断壁！然而还没能够喘上一口气，飞船就再次被旁边一架战斗机的爆炸所波及，翻滚着直接撞上了一栋建筑物，好在这个时代的建筑物都用特殊材料构建，哪怕是地震都很难立即损坏。承受了一定的冲击力，雷禹的黑鸟号再次高翔于天空。

萧毅然说的掩护部队很快就赶过来，分别环绕于黑鸟号的周围，开始一路护送着雷禹远离战场，但是刚刚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是一场范围十分巨大的爆炸！

爆炸地点就是雷禹刚刚所停留的1877号停船港，整个巨型港口都被火光瞬间淹没！连周围的建筑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足足有五六个足球场加起来那么大的停船港口，全部被汹涌着的火焰包围，其中还能够隐约看见好几家战鹰和飞龙突击队飞行器的交锋！爆炸的影响让雷禹的飞船不少仪器都暂时失灵！警报声不停地响彻，尖锐地刺激着雷禹的耳膜！

爆炸了？

雷禹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屏。

显示屏里面一片火光四溅，入眼全都是红色的跳跃着飞舞着的火焰，犹如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每一个温暖的生命！

停船港整个都爆炸了？！

雷禹半响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惨白着一张脸，呆呆的望着显示屏，整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不不不！这不应该，因为……因为————他哥哥，雷霄还在那里面啊！！

“萧毅然！萧毅然！你们那边怎么回事？！回答我！快点回答！”雷禹颤抖着试图接通萧毅然的线，然而那边除了嘈杂的电子音，半点回声都没有！

雷禹试着理清自己的思路，他觉得心里异常的混乱，停船港爆炸了——他哥哥、萧毅然他们还在里面——会死……？

雷霄会死？

雷禹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下一个想法就是立即飞回去救他哥，然而这个时候周围掩护他逃亡的飞行小分队有人发来了简讯：“雷禹先生，这场爆炸在范少预料之内，萧少爷还有你大哥他们不会有事！请继续按计划行事！”

雷禹慌乱不已，手几乎握不住操作杆。他试图冷静下来，可是双手还是颤抖的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回答道：“我明白了……”

一直向前走，永远不回头。

雷禹把他哥最后对他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念给自己听，今天……他必须抛弃在这个地球上的一切，向遥远的星空里进发，就算这里还有他始终没有办法放弃的人和事，但是至少这一刻，他必须忘掉这些！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雷禹知道他哥不会死！雷霄那么狡猾，怎么可能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里？！所以雷霄会好好的，绝对会好好的，比任何人都活得好好的！

然而越是这样想，雷禹的眼泪就越止不住，他努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呜咽声被自己吞进肚子，只剩下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衣领，沾湿了一片发梢。

他的飞船最终飞得高高的，脱离了战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大气层，火光的爆炸和汹涌的争斗都被雷禹远远地抛在脑后，大气层朦胧着掩盖了一切痕迹，最后飞出大气层的时候，雷禹只看见星球上漂泊着的白色云层，美丽的星球一如既往的蔚蓝。

只是战斗，依然还在继续。

雷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最终还是抛弃了他的至亲，他的朋友，他的家园，为了逃向一望无际的宇宙，他把他最好的大哥只身一人，留在了那个烽烟四起的战场上。

无论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于雷禹来说，这就是事实，无比残酷的事实。

范家的掩护小分队在雷禹冲出大气层之后就主动撤了回去，灵活的飞行器一路上替雷禹阻挡了不少攻击，六架飞行器最后只剩下两架，真正脱离危险境地的时候，雷禹还听见小分队的连线通讯里面传来小队长恶狠狠地咒骂声。

雷禹觉得自己很无力，他不仅无力救任何人，还不得不牺牲了众多人的性命来保护自己，甚至连他大哥现在都生死不明，压抑着的痛苦，像是一座山峰压在肩头一般的沉重感，雷禹伏首窝在驾驶座上，进入太空重力消失，身体慢慢漂浮，雷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无力动弹。

“怎么办？”雷禹问自己。

他已经冲出了地球大气层，但是还没有完全脱离中央联邦的掌握，因为太阳系九大行星都设有宇宙太空局的监视系统，还有定期的太空巡逻队在太阳系范围内进行搜索，雷禹如此大动作出逃的行为自然是传到宇宙防卫局的耳朵里，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雷禹离开，所以接下来的……都必须靠他自己。

思考了一阵子，模拟了数个逃亡计划，雷禹用手指敲了敲操作杆，大声对飞船的人工智能说道：“4687，帮我开启连环亚空间跳跃系统！”

“是的，船长……”人工智能答应的很自然，但很快就改口回应：“对不起船长，连环亚空间跳跃系统开启失败，此项操作因失误性大，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几率造成飞船坠毁驾驶员伤亡，因此列为太空局管制性行为操作，如果必须执行，请征求联邦太空局同意！”

雷禹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是我是船长还是那该死的联邦太空局是船长，这是我的飞船！我说要执行，你他妈就必须给我执行！”

“对不起船长，我的系统中有绝对执行联邦太空局条例的程序，无法为您执行操作！”

“那就改写这个程序！”雷禹大声吼了一声，用力敲了敲飞船的操作系统盘，调出了虚拟键盘，开始重新编入程序。

他决心要彻底改写黑鸟号的中心系统程序，人工智能虽然很不错，但是某些方面还是太过于恪守太空条例和程序这种固定的东西，他即将要逃出太阳系的层层把关，自然是绝对不能受到太空局的限制的！

不过要把飞船的中心系统整个彻底改写一遍，花的时间自然也很长，期间可能必须要暂时停止飞船的各项操作，让它在宇宙中像一颗陨石似的随波逐流，而且为了防止被巡逻队发现，他必须首先键入飞船自我伪装程序和反侦察程序，然后再进行系统改写，改写完毕后才重新启动飞船，这样就可以躲过太空局的飞船身份核对系统，躲过监视，堂而皇之的离开太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