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下——花满筛
花满筛  发于:201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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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吧,”我闻见淡淡的米香从门边飘过来。

“好。”暮雨应着,拿了衣服往我身上套。

身体散了似的酸疼,心却轻飘飘的。我腻歪在他身上,配合地抬着胳膊。暮雨回来了,于是,安然也能回来了,蛰伏在心底某些本性悄然苏醒,忍不住懒散起来。

“……以前回家总觉得娘亲唠叨,从到家耳朵根子就没清净过,被骂被数落,直到回单位……那时就觉得家里特热闹,总是有人碎碎念,操持这个操持那个。如今少了娘亲,那些人气忽然都没了……爸那天问我是不是咱家暖气坏了,怎么家里这么冷……”我喝着大米粥,跟暮雨说着这些天来的失魂落魄。

本来认真听着的暮雨放下手里的勺子,轻声讲起一些往事。“我爸出事那年,我17,觉得天都塌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看着家里比我还要慌的妈和小妹,就只能硬着头皮扔了学业去打工。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没法躲开的,遇到了就得扛着。重要的是,我、你,我们是男人,身上都有推不掉的责任。三年前的分别,那是当时唯一的路。谁说相爱就最大,分开了我还能继续爱你,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安然,无论怎么样,你都得好好的,阿姨不在了,还有叔叔,还有我。”

不要问为什么,不要纠结,你一定会为了某些人和事付出,过程也许疼痛,但这是你应该做必须做的,这就是责任。三年的时间,我早就认清了这一点,不想逃避。爹妈是责任,爱人是责任,自己是责任,他们关心着我,对我怀有期待,所以,好好地活下去,不让他们担忧失望也是责任。责任就像一只的架子,支撑着我面对生活的种种,不会倒下去。爱呢,爱大概是一种特效药,它在身体内部起作用,强韧每一条神经和筋骨,让人拥有无限的勇气和动力,无限自我修复的能量,对抗所有莫测的不幸和失意。

“知道,我会好起来的……”看着眼前这颗无敌的‘特效药’,我调侃道:“放心吧,我不是逃避责任的人,会对你负责的……”

暮雨被我说的一呆,眨眨眼睛没了话。过了一会儿才在我忍着不笑的脸上捏了捏,说道,“我的安然向来都是有担当的……”

我撇撇嘴,有担当?称不上吧。一直以来对所有的事情我大都是被动的接受,只不过没逃跑而已。也就他看我什么都好。

暮雨洗碗时,洗衣机响起音乐表示衣服洗好了,应该是早上暮雨收拾了我们的衣服放洗衣机里全自动去了。我晾衣服时发现,暮雨昨天穿的那件夹棉衬衫有着熟悉的牌子:慕雨。L市某商场里同品牌的那家店我倒是偶尔去转转,印象里这个牌子的衣服标价不是特别贵,千把块钱左右,但显然不是暮雨能接受的那个水准。

啊,对了,此一时彼一时了。人家现在在盛安总部的项目部啊,看看盛安在L市的分公司就知道了,项目部的林旭多拽啊,无数人低头哈腰地求他办事。

所以他现在也是大款了?我瞄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人,他挽着袖子,满手白白的泡沫,正拿清洁球仔细擦着盘子边儿,怎么看怎么一个居家男人。

忍了忍,没忍住,我凑过去问他,“哎,你是不是挺有钱的了?就你那衬衣得四位数吧?”

“八百多,”他边把碗放进碗橱边回答,“以前咱们一起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在Z市路过那家店时觉得特别亲切,忍不住就走进去了,那里面的装修都跟L市这里一样,试衣服时,我想起当时你说‘暮雨,我喜欢这件,就买这件儿吧’,然后糊里糊涂就买了。”

“出来就后悔了吧?”我想笑,却笑不出。

“没有,只是更想你。”湿漉漉的手指擦过我的鼻尖,停在嘴唇上。阳光穿透玻璃照进他眼底,思恋无边无际。

我收着心神,扯下他的爪子握在手里,“不闹啊暮雨,说真的,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你在项目部是不是跟林旭一样的?很有权力的那种吧?很多人巴结你吧?”

暮雨老实地回答,“我才到项目部没多久,说是年薪三十万……”

“哇,年薪啊!”他没说完我就被这俩字惊艳了。看到没,人家都是拿年薪的了。

暮雨蹙着眉看着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我催他,“继续说继续说。”

“年薪是有很多考核指标的,完不成还要扣钱。不过真正挣钱也不是靠公司发的那些工资,而是项目,项目资金动辄千万上亿,那个才有钱赚。至于权力,总公司跟分公司不一样,我也没办法跟林经理比,他在L市说什么就是什么,而在总公司,上面无数双眼睛看着,无数人指手画脚,没有他这么自在。”

“那你手里有项目吗?”我问。

“有一个。”

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他很快就成大款了。之前聊天说的什么别墅、豪车不只是宽心的话。我一直相信我的暮雨会是个有出息的人,总会有人看到他的光芒。

“看来你在盛安总公司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暮雨奇怪地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道影子。那是稍纵即逝的情绪,我却没有抓住。

“我只想安稳地留在你身边。”暮雨靠在我肩膀上,说得很轻很轻。

我只注意到“留在你身边”几个字,却不知那时的他心心念念求的是“安稳”。实在不该那么天真,世界上哪有好挣的钱,越轻易,越危险。

第一一八章

暮雨告诉我说,现在Z市在市郊规划了一片高新科技开发区,很多建筑单位都在积极准备,用尽各种手段想在投标过程得到多一些项目,他们公司忝列其中,而且看上的是开发区管委会暨会展中心的那片最肥的工程。暮雨说,如果能竞标成功的话,可以挣很多。

“很多是多少?”我问。

暮雨想了想,回答说,“除去买别墅、豪车之外,剩下的钱还够我们在任何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概念还真模糊……”我也没细问,依稀觉眼前光明一片。

我打算给老爸打个电话告诉他暮雨回来了,暮雨想了想说,反正叔叔的单位也不远,干脆直接过去看他。

这样也好。

下了楼,我领着暮雨走到自己‘私家车’前,介绍到:“这是咱家奥拓。”然后指着暮雨拍着车玻璃说,“这是咱家暮雨。”

暮雨绕着车子转了一圈,问道:“二手的?”我赞许地点头,恩恩,眼光不赖。

用极其精简的语言跟暮雨讲述了一下五千块钱买车的传奇经历后,车钥匙丢给暮雨,我稳稳当当坐到副驾驶位置上,“今儿你来开车吧。”

暮雨也不客气,上来先把座椅往后调。说实话,一米八几窝在这么一小车里,确实有点憋屈得慌。看着暮雨腿都伸不开,我几乎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等我攒够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换辆SUV给你开……”说完了才想起来,人家现在比我挣得多。可是这种心态已经根深蒂固了,就是那种不管我有没有都想要给他一切的,无法克制的溺爱。

暮雨定定地瞧着我,把我看得有点囧。挠挠头,我想说,算了,还是你自己买吧。还没开口,就听暮雨问到:“安然,是不是我缺什么你都能给我?”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我看着他就愣了。那家伙却趁我发呆的时间,靠过来在我嘴角亲了一下,很轻地,然后回去发动车子。

过了一会儿我才问:“什么意思啊你?”他也不说话,熟练地倒车,脸上带着某种可以称之为眉开眼笑的表情。

本来我打算路上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的,可是暮雨的技术愣是让我一路大气儿都不敢喘。我家确实是小城市不假,路上确实没啥车辆也不假,但是好歹也是市区,这孩子怎么能开出在高速上的感觉?亏得我这车是奥拓,这要是奥迪,他是不是敢开成赛车啊?

老爸的单位好认,一路上又都是绿灯,暮雨就这么保持着市区限速的最高值几乎是漂移似地停进单位门口的一个很窄的停车位。

下车的时候他对依旧惊魂不定的我说,“车子不错。”

我忽然想训他一顿,有这么开车的吗?可是,一来他没违规,二来我让他开的本意也是想见识一下他开车的技术,虽然太猛点了,不过,确实很稳很熟练。再者,我一拿C本儿的人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去挑剔人拿A本儿的。

所以我只好表情扭曲地说:“你你技术也不错。”

然后很坚定地把车钥匙要回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老爸看到暮雨时足足呆了半分钟,然后就拉着他的手没放,一直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之前跟老爸在一起聊天的叔叔伯伯们一看我来了,也都起身告辞。

老爸住的地方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一室一厅的房子,家具齐全,收拾得也很干净,暖气充足。老爸吩咐我倒水,拿水果,自己则扯着暮雨问长问短,暮雨一一回答。后来我终于发现老爸一直不肯松手的原因,他其实是不舍得松开暮雨右手上戴的那只手套。

暮雨也察觉了,于是他借口屋里热脱掉了外套,露出套在里面的,娘亲亲手织的那件毛衣。我看到父亲眼里刹那升起的水雾,他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极其细致小心地帮暮雨整理衣服,从肩膀到袖口,一路轻轻抚过,眼神里有欣慰、有眷恋,却最终变成伤痛无边。

“那时候你阿姨一直担心,怕长了短了肥了瘦了,想不到你穿着这么合适,好,好。”父亲说完转头看向我,“安然,我有话要单独跟暮雨说,你自己待会儿。”然后拍拍暮雨肩膀,转身进了卧室。

恩?我有点不明白,单独说?为什么?

暮雨看我不说话,先是把我脸上的眼泪抹掉了,再把我按在沙发上,塞给我一杯水,说:“等我一会儿。”

他走进卧室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我没再让暮雨开车,他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我时,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复杂。

我忍不住第五次问他,“我爸到底跟你说什么啦?”

摇头。

“是不是怪你离开这三年?”

摇头。

“是不是劝你别跟我在一起?”

摇头。

“韩暮雨!”我急地大吼,怎么回事啊?还有什么是要瞒着我的?

看着我红了眼睛,暮雨低声说:“叔叔就是让我别辜负了你……还有他……还有阿姨。”

“啊?就这么点事儿,你们爷俩说了半个钟头?”骗鬼呢!

暮雨认真地点头,认真地看着我,说:“安然,我不会辜负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这句话把我心里的火气一下扑灭了,苦涩和甜蜜混合在一起,变成眼底酸酸的液体。我说:“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从来都知道……”声音哽得不行。

暮雨的脾气我知道,他要是不想说什么,嘴巴很难撬开的。瞧他那样子也不像说谎,而且老爸已经跟我明说过不会反对我们的事,刚刚出门时跟暮雨也亲近得不得了,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么想着,我决定回头再说。

车上暮雨接了个电话,我注意到他的手机已经换了,仍是款式简洁的诺基亚,摇晃在他手边儿的那团淡黄色,是我的名章。我听到他询问什么什么情况怎么样,然后那边有人嘀嘀咕咕地回答。通话时间不长,挂了电话我看见暮雨似乎是松了口气般,然后紧接着又拨了个号码出去,这回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就听出来是谁了,就算三年不见,那破锣嗓子我也不会认错。俩人一句半句地说着,我也听不大明白,只知道是跟投标有关的。暮雨交待了一声“替我盯着点儿”之后,把手机贴到我耳朵边儿,说:“是杨晓飞,他想跟你打个招呼。”

我一声“喂”还没出口,砂纸打磨过般的嘶哑嗓音便穿透了耳膜,“安然哥,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觉得特亲切,好像都能瞅见杨晓飞咧着嘴笑得眯起小眼睛,脑门上是洗不净油光光。不过,我故意放冷淡了声音,“想我不给我打电话,哥的号码可是从没变过。”

他赶紧解释:“这可怪不得我啊,是韩哥不让我联系……也怪不得他,那个时候他也难。”

“难啊?有什么难?”我装着不经意地问道。暮雨最在行的就是把事情大而化之,就算他说的是事实,你也无从分辨这事情的细节。可杨晓飞不一样,他在暮雨身边,了解他经历的事情,而且他很维护他韩哥,会把他韩哥的苦处一丝不差地告诉我让我知道进而待他韩哥更好点儿。

果然。

“啊!韩哥他没跟你说啊?也是,他那个性就那样,是怕你担心……我给你说啊……”

正题还没开始,手机就被暮雨收回去了,“杨晓飞,安然开车呢,先这样吧。”然后强行挂断。

我不乐意了,“哎我说你可越来越霸道了,我跟人说句话都不成?”

暮雨也不在意,回答:“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

“你有实话吗?”我斜了他一眼,“你丫要是都说了还挂人电话干嘛,明显心虚。”

那家伙听完慢慢凑到我耳边,问我,“就这么不信我啊?”嘴唇擦着耳朵溅起串串火花,声音带着热气烫红了我半边脖子。

“信你我是猪。”侧头避过他有意地挑逗,我强装不耐烦地训他,“起开,我开着车呢!”他没起来,反而靠得更近。耳后被滑软的舌尖细腻地舔过一圈,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地颤抖几下。这孩子越来越疯了。

“你你别太过分啊!”我警告他,声音里却夹杂着可疑的低哑。

他也知道这样影响一个司机有多危险,只好恋恋不舍地坐正,我则努力集中精神。

没人说话,我随便打开了收音机。一首很老很老的旋律充满了车厢,我起先也没在意,后来居然听到暮雨轻轻地跟着哼起来。

给你我的全部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

只留下一段岁月

让我无怨无悔

全心的付出

怕你忧伤怕你哭

怕你孤单怕你糊涂

红尘千山万里路

我可以朝朝暮暮

给你一条我的路

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脚步

让我走出一片天空

让你尽情飞舞

放心的追逐

爱是漫长的旅途

梦有快乐梦有痛苦

悲欢离合人间路

我可以缝缝补补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

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

爱你够不够多

对你够不够好

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

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

拥有够不够多

梦得够不够好

可以追求

不认输

……“

暮雨对唱歌兴趣不大,也不怎么学,我一直觉得可惜了他那把好声音。难得有首歌他肯和上两句,细想之下,那些歌词又都让我心酸感叹。昨日辛苦、明日幸福,谁是谁的赌注,谁在谁的天空飞舞,看不见的伤处,某个人沉默孤单的付出……

晚饭过后,我决定严肃地跟韩暮雨谈谈。

面对面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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