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孩子，闹腾死了。”

柯悠绞着衣角说：“真的么，你想要的话要和我说啊……”

秦慕言皱起眉，他今个怎么了：“你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想要的话，你给我生吗？”

“我……”柯悠垂着头，眼里沁出泪，“我没法给你生，所以，我们，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秦慕言以为他听错了，他说什么了？分手？

“你再说一遍？”秦慕言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

柯悠深深地吸口气，红着眼睛吼：“我说，我们分手！我没办法这样无视周围的敌视而这样没心没肺地和你在一起，我有我的家庭，你也有你的家庭，他们怎么能容忍这种畸形的恋爱存在！我们都是独子，你让他们几个快到半百的人怎么承受？”

秦慕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柯悠还是继续嘶吼：“我受不了了，这几天老是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事，还有那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都坚持不下去了，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是特例呢？秦慕言，我走不下去了，我走不下去了。”

说完这些，他就蹲下来，把脸埋在手心里哭着，像是要哭尽所有的泪水一般。

秦慕言红了眼，他跟着蹲下，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很用力，像是要捏碎一样：“我问你，这些都是你真心的话？”

柯悠和他对视，嘴唇嗫嚅了好半天，最后才说：“……是。”

“好。”秦慕言放开他站起来，“那你滚，现在马上，离开我的视线！”

柯悠真的滚了，没有多余的时间收拾行李，直接仓皇地逃出秦慕言家。

秦慕言真的尝到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这才多久，他就这样简单地放弃他？这样简单地放弃他们的感情？

他看向才动了几筷子的菜，愤怒地将它们都扫到地上，这些菜，都是柯悠学着做出来的，他不久前才说过，要他辞掉沈姨，由他来做饭给他吃，现在呢？人呢？

“我到底算什么？”秦慕言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眼。

柯悠流着泪跑远，谁说童话都是美好的？他一直以为他活在童话里，可童话里面都是伤。

31. 童话里面都是伤（中）

柯悠敲开419宿舍门的时候，三人围成一圈正在斗地主，一见有人进来，齐刷刷地抬眼看去，本来见了柯悠没什么好惊奇的，可是——

“我的小姑奶奶诶，谁惹你了？”这仨吓得牌也不打了，随手一撒就把牌扔了。

柯悠眼睛红得可怕，眼泪已经风干了，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我们……分手了。”

说完这句话柯悠就径直扑到苏沁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分手”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又想哭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的确没听错，他柯悠和那个秦慕言……分手了！

云千灯走到床边坐下，拍拍柯悠的肩膀：“要说说么？”

柯悠顿了好半天才坐起来，低低地垂着头：“我就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尹淅双手抱胸倚着床栏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怎么一点看不出你‘不想’呢？”

云千灯睨了尹淅一眼，示意别多嘴，继续安抚他：“现在别想那么多，休息一下，等你平静下来再说。”说完他就拉过苏沁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站起来指使着另外俩人出去给他打饭回来，看这样子估计就是还没吃饭。

柯悠脑子昏沉沉的，这种状态从几天前就开始了，他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一片混沌中，他只看到秦慕言指着门要他滚。

他拉紧了被子，把脸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云千灯一直坐在床边陪他，第一次看柯悠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也堵得慌。爱情啊，让人心醉，又让人心碎。

尹淅一出宿舍立刻给秦慕言打了个电话，响了几声就传来一个疲累的声音：“喂？”

“秦少？我是尹淅，柯悠在我们这儿呢，别的不说，我知道你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吵架没事，但别吵到分手啊，快挑个时间和好，然后把人接回去啊。”

“不是我说的分手，他说他承受不了外界和父母的压力，执意要分，我……没办法。”

尹淅当场就惊到说不出话，柯悠粘秦慕言那个粘劲，是他们有目共睹的，怎么一夕之间就说要分手呢？

没等尹淅反应过来，秦慕言甩下一句“我会处理的”就挂了。

处理？怎么处理？这是感情又不是一样东西，哪那么容易。

尹淅和苏沁作为局外人，没有立场插手这事，他们只能尽到做朋友的义务了。

柯悠请了几天假，一直窝在宿舍没有出去，三餐都是三个人轮流为他带回来，衣服也是穿他们的，没办法，面对现在的柯悠，他们实在手足无措。

他只是窝在床上，时而发呆，时而昏睡，不过相同的是，他的脑子里，前前后后出现的都是关于秦慕言的记忆——

“谢谢款待，是非常好的夏威夷kona呢。”

“那我先回赠你那天的款待好了。”

“承认你喜欢我啊！你看看有这样的反应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难道你吃完了就要落跑？”

“晚安了，秦~悠。”

“呐，搬来我这里呗。”

“够。不过，介于能够让你全身都可以更好地感受咖啡，有必要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洁才好。”

“……我想在一座热带岛屿上开一个咖啡豆种植园，种植各种不同品种的咖啡豆，可以随意地制作喜欢的咖啡，过属于自己的咖啡生活。”

“你一副很想让我吻的样子啊！”

“要哭出去哭，还有，以后别再坐我对面。”

“其一，你出去招蜂引蝶，就是罪过；其二，瞒而不报，罪加一等。”

“来，说了就给你，你要我，嗯？”

“我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而已，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点的火，你负责。你咬我一口，我爱你一次。”

“所以，咱们不适合那些个粉红色故事，只要平平常常地过日子就好了，都是幸福，管他是什么方式呢？”

“我会活着，为你活着。”

“别管别人怎么说，他们说得再多，也没法撼动我的爱。”

……

那么多，那么多，这栋名为回忆的城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如此雄伟，如此珍贵。无论他如何不去想，这些回忆依旧充实到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白来填入新的记忆，他只是想着他的言，一味地想着，温柔的言，恶劣的言，坏笑的言，宠溺的言，所有的表情，在混沌中都变得那么明晰，他以为他触手可及，他当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所有的美好就化为泡影，只剩下他的一句——“滚。”

是了，是他自找的，是他先放开他的手的，是他在自以为能胜利的共同战斗中最先退缩的，是他，都是他。

原来失去你，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失去你，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柯悠已经没有哭了，他流不出泪来，眼睛是干涸的，是酸涩的，他只是这么抑郁地呆着，什么都不做。

寝室三个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们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都说了，柯悠还是这个样子，特别是苏沁，如果不是另外两人拖着，他估计已经冲出去把秦慕言找来了。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圣诞节就要来了，学校里的圣诞气息开始浓烈起来。

柯悠也终于选择去上课，生活还是要继续，只不过他避开了所有能遇见秦慕言的地方，他不能再看见他，虽然他想他想得恨不得立刻能抱住他。

寝室三人终于松口气，情伤就是这样，要慢慢来才会好，可是，他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圣诞节前两天，柯悠意外地接到了秦慕言的电话，当他看到“我最爱最爱最爱的玛奇朵”时，终于又哭了。

手机还在响，他抹去眼泪，逼自己恢复正常，然后接听电话，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控制自己，秦慕言第一句话就把他击垮——“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过来拿回去。”

平板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他现在才知道，这种毫无感情的声音从爱的人嘴里说出来，是多么地伤人。

柯悠深深地呼吸，用微不可闻的颤抖的声音说：“好。”

32. 童话里面都是伤（下）

柯悠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秦慕言家的，当他站在门口想要逃跑时，门已经开了。

他一瞬间就像被定住一样，呆呆地站着，看着面前那个每日每夜都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

秦慕言憔悴了很多，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双曾经闪亮的星眸如今却黯淡而忧郁，可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平板板，冷冰冰，连以往不曾掩饰的温柔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

多么讽刺，几天前，他还是这屋子的主人之一，现在，倒成了客人了。

柯悠咬着下唇，默默地走进去，房子还和走时一样，没有变化，往日熟悉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些温热的记忆频频撞击他的心，撞得他无力抵抗，撞得他控制不住地流出泪。

秦慕言在他身后，却明白他在哭：“哭什么，这是你说的分手，现在却不敢面对了？”

柯悠一听，仰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他低低地说：“我去收东西。”然后转身跑上楼。

秦慕言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后，终于一拳狠狠地砸在玄关的架子上：“你他妈还真能撑！”

柯悠把衣服从柜子里搬出来，突然就想起搬进来那天他们一起把属于他的东西放置在这个空间的每个地方，画面重叠，他再度看到当时的他们笑得多么快乐。

惊觉到自己的眷恋是这么的深，他使劲甩甩脑袋，很快地把东西装好提下楼。

秦慕言坐在沙发上，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柯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茶几上是一盆小小的仙人掌，是他告白那天，秦慕言买给他的。

他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嘴巴开开合合好多次，终于艰难地说出口：“我可以……把仙人掌……带走吗？”

秦慕言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再同他对视，柯悠这才发现，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伤，谁伤了他？是他吗？

“你到现在，还是坚持要走？”

柯悠说不出话，他现在只觉得如果他点头，这个人就会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看见他眼底的不舍。

这时候秦慕言笑了，是的，他笑了，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走到柯悠面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按住他的肩，很用力，柯悠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轻轻开合：“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放弃我？放弃我们的感情？”

柯悠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不敢叫，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他心里的压力也好重，压得他快要受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理解他？

“我只是选了一条对我们都好的路！有错吗？！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待在你身边呢？我又要怎么和我妈交代？是，我就是懦夫，我是胆小鬼，我是缩头乌龟，我怕，我就是怕！”柯悠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出来，他的委屈，为什么就没人能懂？

秦慕言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终于放开牵制着他的手，往后倒退两步，无力地用手掩住脸，柯悠听到他哽咽的声音说：“我以为，我可以留住你。”

说完，他就转身拿起那盆仙人掌，背对着柯悠说：“既然留不住，那就都别留了。”

柯悠闻言立即抬头，他看到秦慕言走到阳台边，举起仙人掌，然后——扔出去！

“住手！不要！”

晚了，当柯悠冲到阳台边的时候，那盆小小的仙人掌直直地下坠，从20楼到1楼——粉身碎骨。

柯悠死死地看着楼底那被摔碎的仙人掌，好像再看下去，它就会恢复原状一样。

可是，事实就是，它已经碎了。

终于，柯悠从栏杆上直起腰，擦干泪，提着行李走到玄关，秦慕言已经上楼了，他最后一次环视这个屋子，然后，关门。

而楼上，秦慕言躺在两人睡过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为什么，你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心呢？”

就这样，结束了？

柯悠没有回去宿舍，他直接坐火车回家，今天是他侄子的满月宴，他怎么能缺席呢？

他在火车上一路用冷水冰敷眼睛，他现在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回去像什么话呢，今天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啊。

嗯，对，怎么能因为一次的分手就让生活变得乱七八糟，他要振作起来，找个好女孩过正常的家庭生活，这样他就是幸福的了。

可是，柯悠，为什么你的脸还是湿的呢？是水，还是泪？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酒店时，宴席即将开始了。

柯妈妈一看到他就直接上去一个爆栗，疼得他差点飙泪，还没开口呢，柯妈妈就骂上了：“让你小子快点快点，你就这么磨蹭，硬是踩着点到的。”

“我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嘛，反正还是到了。”

“快快，要上菜了。”柯妈妈推搡着柯悠坐下，然后起来又去忙别的事儿了。

没过多久就开始上菜了，宴席间觥筹交错，酒好正酣，可是柯悠实在被闷得不行，随便吃了几口就找个借口跑到外厅喘口气。

他隔着玻璃呆呆地看着天空，一看就看了很久很久。

“咦？这不是小悠嘛？”

闻言柯悠才惊醒回头，西装革履，满面红光——是表哥秦睿。

“你不好好吃东西，跑出来干嘛？姑姑找你找疯了都。”秦睿甩甩手上未干的水，朝他走过来。

“啊，哥，恭喜啊，那个，我吃不下了。”柯悠抓抓头发。

“你竟然还有吃不下的时候？说吧，到底什么事？和女朋友吵架了？”秦睿不愧是精明的哥哥，一针见血。

“呃……”柯悠语塞，他哥会读心术吗？！

“你以为你这表情能骗谁，明显就是失恋然后硬憋着给憋出来的。嗯，哪家女孩让我们家小悠看上了？”

柯悠深深地叹口气说：“哥，你和嫂子吵过架么？”

“废话，哪对情侣能不吵呢？没吵那就是没感情，吵架是一种磨合，我和你嫂子刚在一块的时候还蛮经常吵架的。”

“那你们有吵到要分手么？”

“吵架归吵架，‘分手’这两个字是千万不能乱说的，可以吵到冷战好多天，但是绝对不能轻易说分手，一旦说了，无论对对方还是对自己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怎么，你们吵到这份上了？”

柯悠垂着头不说话，秦睿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七八分，他拍拍柯悠的肩膀：“你还小，就是太冲动了，两个人能遇见不容易，能相爱就更不容易了，既然可以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弃呢，我看得出，你还是很爱那个人的，对吧？”

柯悠微微地点头，秦睿细细地看他：“那么，她呢？还爱你吗？”

他再度点点头，这次就换来秦睿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你这蠢货！那你们分什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