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 上——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2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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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雨萧一脸灿烂,走上去扶他:“不浪费不浪费。省下和名贯江南的九皇子过招,梁某觉得万两都值啊。”忽然嗖的后退,脸色一变:“迟慕,耍什么花样!把手中的毒针放下!”

迟慕仰面看他,笑得虚弱:“梁公子觉得我可能会乖乖就擒么?这楼里四处当还埋伏着赵将军的人,以中毒的我和受伤的风崖的确没有胜算。方才把风崖扔出这里,不过是想保他一条性命。即使我手里这枚毒针刺得到梁公子身上,也难保我从这天罗地网里逃出去,所以自然不打算害你。”

其实还有一点迟慕没说,昨夜一宿翻云覆雨,身后那处一动如针刺,走走路还行,真要动手出招就占下风了。方才为了救风崖一直撑着,现在却再也不行。

梁雨萧扬起眉毛不可置信的问:“哦?敢问殿下打算用它来做什么?”

迟慕闭上眼睛,恬淡微笑自嘴角荡漾开:“用来保证你不能把我带到赵秋墨身边去。”说罢举起毒针,一寸一寸刺入鸠尾穴。梁雨萧脸唰的惨白,急掠过去:“住手!那是死穴啊!”

可惜晚了,迟慕吐一口血,身子往后一仰,便倒在地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正是黄昏,微雨过后,红锦宫帷垂地,落着几枝寂寞白梨花。李子鱼垂手,绣锦湛蓝长衫微微沾润,立在宫院里,抬头看框在四面华美屋檐中的一方天空,像是一幅久远泛黄的画。

敞开的深殿里,幽幽传出一声:“李爱卿,春寒料峭,不进来暖暖手么?”

李子鱼话语沉着:“不知道陛下叫微臣过来,有何要事?”

李琛轻笑:“朕让你夜里来,爱卿这么早就过来了,想是急不可耐?”

李子鱼笑得温和道:“因为今夜府里有人等臣。”说罢想起昨夜那人辗转承欢的样子,那英俊毛,明亮而微蒙着雾霭的眸子,和高高低低的呻吟,便眉毛微微扬起,嘴角勾出柔和的弧线。

李琛叹道:“除了烟妃,真的没人关心朕吗?天下都依靠朕,朕又在依靠谁?”顿一顿,叹口气:“子鱼,你过来。到我床前来。”李子鱼依言进殿:“臣以为,烟妃对陛下的关心无微不至了,她舍弃江湖的逍遥孤身入宫,可见对陛下思念之深。陛下这又是何必?”李琛撅起嘴:“烟妃总是欺负朕。”

李子鱼摇摇头:“民间说,打是亲骂是爱。她正是爱陛下才如此,陛下应当珍惜。”末了又问:“烟妃现在何处?”

李琛咯咯笑:“她说身子不舒服,朕准许她回家省情了。李爱卿不必多虑。或者,朕该叫你御弟?毕竟你是朕的堂弟,若是朕去了,这天下就归你了……高兴?”说话间,缠上李子鱼颈项间,孩子要糖般娇笑:“高兴的话就做我的人。”

李子鱼表情不动,坚定有力的解开李琛缠绕在他身上的手:“陛下请自重。”

李琛表情一暗:“是朕长得不好看?”

李子鱼实事求是道:“是没有臣府上今夜等臣的人好看。”

李琛拿眼睛往他身上一剜,本来清秀平常的脸上眼波流传,竟然有一丝魅惑:“都说你喜欢九弟,就是那个人人都喜欢,父王一直偏心的青衣弟弟。朕毕竟和他同是一个父亲生的,难道没有几分相象么?”

李子鱼一愣,细看李琛,面色阴郁,皮肤苍白,不似迟慕那般珍珠似的白皙光华,眉目中却真有三分相似。发愣的时候,只觉得一双手滑入衣襟内,顺着胸前滑到后背,李琛喃喃私语道:“你若把你给朕,朕就把这天下给你,如何?”

见李子鱼不动,便又道:“若朕把这身子给你,你帮朕守住这天下,如何?”

李子鱼推开这个缠绕上来的身体,冷笑,转身就走:“天下?陛下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收买臣,多一个忠实的走狗。恕臣先告退了。”

走到门边,忽然哐当一声,茶盏撞到门楣上,碎片一地。李琛赤脚站在地上,只穿了明黄色中衣,脸色绯红:“李子鱼,你这叫不识抬举!想明日就带着五万人戍边吗?!你就不怕这么多性命枉死沙场?!”

“臣的确不识抬举,不过陛下以天下人幸福威胁臣一人就高尚都到哪里去吗?”李子鱼傲然应到:“明日臣就领兵出发,暂且告退,还有人在等臣。”

哐啷又飞过一个珐琅香炉撞在墙上粉身碎骨。“你喜欢的九弟已经死了!死了!你当真就不注意其他人么?!为什么除了烟妃,就没人在意朕!父王不在意朕,母后只把朕当掌握天下的工具,就连难得的一个弟弟也不在意朕!你们一个个在朕面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背后个个都想害朕!”

李子鱼对匆匆赶过来的一个宫人道:“给陛下熬一剂安神的药。”

李子鱼心情愉悦的到府上,高兴的拿了余紫理的面具,准备去找迟慕时,风崖已经跪在怡红院多时了,还转捡有水坑的地方跪。低垂着头,身上伤没有包扎,血顺着衣服流到水坑里,血腥味浓重,丫鬟婆子见了都远远绕行。见了李子鱼抬起脸,眼睛红色血丝密布,声音沙哑:“风崖死罪,风崖没有看好迟慕公子!”

李子鱼脸色刷的白了,人皮面具趴的掉在地上。

一把抓起跪在面前的人:“他在哪里?”

风崖哑着嗓子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在下被迟公子抛出门之后,公子似乎支持不住,再也没能出来。之后清湘馆后门秘密驶出一辆马车,在下尾随其后追了十里,在一处密林里被甩掉了。在下该死!”

李子鱼拍手,声音寒若冰霜:“叫鲲鹏堂司暗杀的月堂堂主过来,把清湘馆从里到外搜一遍!里面的人通通抓到密牢,严刑逼供!”

“迟公子为了救在下才深陷险境的,豁出这条命都要把他救回来!请主子给我一个机会,私下追踪迟慕公子行踪!”这个杀人无数的鲲鹏堂第一消息使眼睛红得吓人。

李子鱼却并未作答,只是从屋一头走到另一头,又走回来,反复折回几次,脸色惨白,寒意森森,吓得旁边的丫鬟瑟瑟发抖。一拂袖,说:“走,追!”

风崖惊讶的问:“往哪里追?”

李子鱼狠狠道:“上天入地,总是追得到的!”

第二十九章

迟慕方醒,眼睛尚未睁开,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有手在腹上按压。一用力,喉头一热,头往枕头边一歪,便喷出一口血。按压的人停住手,用绒布蘸水擦拭他脏了颈项,忽然停手说:“好像醒了。脉搏跳得比平常快些。”

声音尖细,听来像是清湘管里勾起迟慕下巴说“调教一个月就可红透半个京城了”那位公子。

梁雨萧摇摇头,轻笑一声:“恐怕是把毒血吐出来,所以脉搏跳得快了点吧,照道理不会醒得这么快。铭雅,小心点,赵将军说要是伤着殿下一根毫毛,我们要拿脑袋赔罪。”被叫做铭雅的人刮刮迟慕下巴:“已经伤成这样了,还发着高烧,有什么办法。啊呀,这下巴,尖得可以削葱。”梁雨萧哼了一声:“有什么病铭雅先生治不好么,去年我断的左手你不是三天就给我接好了么?下点功夫,保证回去时他活蹦乱跳——啊,醒了。”

迟慕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全白的床帐,软得像云朵的被子床垫,旁边白色石凳上斜斜的坐了个长发清瘦男子,长发束起来,一双吊梢桃花眼,正是之前看书的公子,方才被唤作“铭雅”的人。窗边抄着手倚着窗框站的人,便是梁雨萧,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在背后透入的光中显得有些金黄,笑的时候露出白色牙齿。

连窗框都是白色的,简直雪洞一样的房间。

“京城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迟慕喃喃道。铭雅一惊,眉毛微扬。梁雨萧问:“怎么了?”铭雅下巴往床上人处一抬:“行医这么多年,遇到第一个醒来不问‘这是哪里’的人。不仅不问,还知道我们仍在京城。发着烧还这么清醒,真是难得了。”

“估计烧糊涂正说胡话呢,缺牙咬跳蚤,偶尔咬到一个罢了。”

迟慕委屈的由近至远瞟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把我当白痴啊。你们就这么抢了我,鲲鹏堂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出京的道路肯定层层把关封得跟铁桶似的。你们多半会用假派一辆马车出京城把人马引开,再避几天风头从相反的方向把我带走。”言罢,一脸期待的表情:“是么是么,猜对了么?猜对了有奖励么?”

铭雅和梁雨萧对视一眼,道:“奇了,猜得一字不差,还是真清醒……”

梁雨萧叹了口气:“清醒了就清醒了吧,真麻烦。”于是放下抄起的手自窗边走到迟慕面前,看着迟慕的脸一副便秘的表情,良久才道:“好好听着,下面那段话不是梁某想说的,是赵将军逼梁某说的。”

言罢,单膝跪下,低头:“在下护北军副总督梁雨萧,见过九皇子殿下。以后梁某此身此命皆托付与殿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本来幽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咕——”,迟慕一脸无辜:“不能怪我,我饿了。”

于是迟慕就很满足的躺在床上喝铭雅熬的补血粥,充分发挥当年混厨房的精神,边喝边点评一翻:“铭公子眼睛很好看挖,要是是个姑娘肯定能在青楼排前十。唉哟洒出来了,往左边喂一点……这汤怎么有点淡——我没说一定要放盐,只是说放盐会好吃那么一丁丁点……谢谢铭公子,果然放了盐好吃多了。要是有根牙签就更好了……”

铭雅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嘴角抽搐:“迟慕,你报复我说你做倌人会红透半个京城,至于这样吗?你本来不是在李府做侍宠吗。”

迟慕委屈无辜的望了一边站着看热闹的梁雨萧:“以本公子这花容月貌,怎么才红透半个京城,至少一个半江南啊。小萧你站着无事,帮我去厨房那根牙签来好不好?”梁雨萧恨恨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决不是梁某自愿说的,铭雅你赶快再拿一把一勾吻过来,把殿下毒翻算了。”说罢,向厨房方向走去。被铭雅叫住:“不用去拿了,这粥里放了安眠草,这不又睡着了?”

梁雨萧转头一看,果然,脸色潮红,腮帮子微鼓,已经嘟着嘴巴睡着了,梦里还惦记着那根牙签。

拍拍迟慕沉睡的脸,梁雨萧声音骤然变冷:“我去准备马车,该出京了,要不赵将军等得心急。”

铭雅问:“从哪个门出去?”

梁雨萧想了想:“前日放出的假马车是从西门出去,绕了一圈又回来。这次我们从东门走吧。”

出门前后转回来,拿了根牙签扔在迟慕枕头边上,又出门。

——

李子鱼带着人站在城外,逐一检查过往车辆行人。所有19岁以上的青年男子通通接受检查。

风崖说:“公子请先回去休息了,这里在下和鲲鹏堂的兄弟们一同守着。公子已经三日没合眼了。”

李子鱼摇头:“我不放心。”

风崖问:“为什么公子一定觉得他们会从西门出城?之前在下曾追踪那辆青色马车也有可能已经载着迟公子出去了。”

李子鱼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蜡黄黑眼圈浮大和自己一样三天没合眼的人,耐心解释:“你是鲲鹏堂第一消息使,你追踪的人什么时候逃脱过。这次你追踪失败是因为对方放出烟雾弹虚晃一枪,那辆马车多半在林子里逛了一圈又回京城了,你接着往塞外方向追踪二十里,自然找不到人。”

风崖暗暗心惊。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三夜未合眼,却风度依旧,除了眉宇深处一点倦怠,看不出疲惫。相对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脑,主子总是一语击中要害,不愧是主子。

“上次那辆马车自东门出不过是迷惑我们,诱使我们自东门方向追,所以这次肯定不会真由东门出京。南门往南走,和塞外方向不符合。北门是通往边关的必经之路,走北门太过明显,剩下的只有西门……”李子鱼解释到一般,忽然眉头一拧:“那边是怎么回事?”

“啊,白王殿下……”

“果然是传说中的白王殿下……好清秀啊……”

“阿花,你流鼻血了……”

(空灯流远手记:果然花痴女无处不在)

旁边手下回道:“那群姑娘已经在公子身前反复走了三遍了等公子注意,结果堵塞交通了。公子能不能不要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李子鱼:#%¥@&……%*&)#¥一辆板车缓缓驶过,覆了一车青翠青翠的菜。李子鱼把手往菜上一放,暗用内力探寻,点头:“没有人,走吧。”

继而又过来四角挂着茴香的马车,似乎是富家子弟出游。李子鱼正要去检查,眯起眼睛,身后传来高调着嗓子的声音:“殿下,皇上传话!”一回头,是李琛身边传令太监张秦召。

李子鱼拂拂衣袍,行礼接旨。

张公公却没拿出圣旨,只是腆着脸笑得神秘:“皇上没有笔书,只是让老奴来带句话。‘既然爱卿现在改变主意,不想带兵出征,那晚上还是到朕寝宫来’这是皇上的原话。”

李子鱼皱起眉头,冷冷道:“知道了,请回皇上,晚上臣自当前往。”

风崖带着人去检查马车,片刻又回来,摇头:“不是。车里都是草药,倒是有个年轻漂亮的人,可惜是个病歪歪的小姐,出去治病的。已经放行了。”

李子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却在走神。忽然身子一绷,目光骤然锋利:“那小姐是清醒的还是睡着的?”

风崖讶然:“睡着呢。”

李子鱼道:“坏了,多半是给他下了迷药改装!追!”

马车出了城门便绝尘而去。过了两处山丘四周都寂静无事。铭雅折断一根车内堆积的草药放到鼻下嗅嗅,道:“该是安全了。又运人有运药,一举两得,赵将军的计谋真是不错。”

梁雨萧表情却没有铭雅悠闲:“不该这么安静,路上怎么连个行人都没有。”

扮成女子的迟慕在睡梦中咕哝一声:“小理……”

说话间,路上风尘渐起,白色骏马驰来,马上之人白袍翻飞,阳光下如画。像是赶路的旅客,又像是去某处的信使。

梁雨萧道:“坏了。”

铭雅却摆摆手笑道:“没关系,前面有条河。”

白袍人渐渐离马车近了。马车忽然一颠簸,一匹马脱缰,带着一人骑马绝尘而去。另一匹马拉着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行,速度不减,往路边河里翻去。

眼看车要翻如河中,李子鱼从窗口撇去,看到里面有个消瘦的白衣人影软软的靠在坐垫上,睡着。

“迟慕——”

李子鱼纵身,仗剑一挥砍开车窗,斜斜的探出身子,总算在千钧一发中抓住车中人的手。

本来迷糊的人却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一借力,自己跳出马车。脱缰的马带着车轰隆的冲入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铭雅脚尖一点地,飘开一丈地远,指着远处笑道:“真是谢谢白王殿下。不过你要追的人在前面,还不快追。不要在在下身上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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